李 娜
(云南民族大学文学与传媒学院,云南昆明 650500)
论道教文化在唐传奇中的文学体现
李娜
(云南民族大学文学与传媒学院,云南昆明650500)
摘要:唐代是道教辉煌的时期,唐代传奇小说家将其文化底蕴融入文学创作,成就了唐传奇独特的文学内容与表达形式。尤其是道教文化底蕴中的神仙信仰、伦理道德观念和重视女性思想,深深影响了唐传奇的创作,促进了唐代传奇小说走向高峰。没有道教,就没有唐传奇丰富婉转的内容;没有唐传奇,唐代的小说发展无疑会滞后。
关键词:道教;唐传奇;小说;文学体现
唐代是中国文言小说的成熟期,也是道教的辉煌期。据《陈辽文存》记载:“《中国小说史漫稿》……把唐代小说,定为中国小说的成熟期”[1]191又有《夏敬渠与屠绅研究论文选粹》载:唐代是中国小说的成熟期,也是文言小说的成熟期。传奇小说是文言小说小说主要体裁(形式)之一,代表了文言小说的最高成就。[2]483可见,唐传奇既在唐代小说中占有重要位置,也在中国小说史上独具地位。道教的辉煌则表现为唐帝王尊其为“本朝家教”(或谓“皇族宗教”)。有唐近三百年统治下,“道教始终得到唐皇朝的扶植和崇奉……道教进入空前繁荣的时期。当时道教的地位在儒教、佛教之上,居三教之首”[3]266,且道教典籍成为科举考试的重要内容,《老子》、《庄子》等成为王公大臣和贡举之人必读之书。
一
“上之所好,下必甚焉”。正因唐帝王尊崇道教,以致唐代整个社会都具有浓厚的道教氛围,文人士大夫均深受道教文化影响,无疑增强了道教对文学影响的根基。作为文学成熟的重要代表,以道教入小说,使唐传奇独具生机与活力。
唐传奇中具有道教底蕴的作品可分为两类:一类是通篇阐释道教教义的作品,文学作为道教的附庸,道教借文学之手宣扬教义与思想。另一类是文学性较强的作品,内容丰富生动,情节婉转曲折,极富文学性。基于此,笔者以第二类作品为对象,分析道教教义的文学性与文学作品的道教底蕴。
二
道教自创立以来,经过魏晋南北朝、隋的演变和发展,逐渐与世俗文化、世俗文学融合,并为世俗文学的发展提供了丰富的内容和曲折的形式,为世俗文化注入了营养。经分析研读,笔者窥探出道教文化在唐传奇中的文学体现主要表现在神仙信仰、道教伦理、重阴思想。本文以《玄怪录·裴谌》、《续玄怪录·张老》、《传奇·裴航》、《李娃传》及《谢小娥传》为例展开论述。
(一)道教神仙信仰
道教作为一个成熟的宗教,其崇尚的“出世”哲学观,看似远离世俗社会,实则以一套成熟修炼成仙理论引导信徒以“出世”之态炼“入世”之功,凭借努力修炼达到长生不老,享受神仙生活。
1.历经艰苦修炼,凡人可得长生,化羽成仙。据《抱朴子内篇·论仙》载:“夫求长生,修至道,诀在於志,不在於富贵也。苟非其人,则高位厚货,乃所以为重累尔。何者?学仙之法,欲得恬愉澹泊,涤除嗜欲,内视反听,尸居无心。”[4]9而唐传奇的描绘,正与此合。《裴谌》篇中王敬伯与裴谌一同修炼,王敬伯因没能经受世俗纵欲享乐、功名利禄的诱惑,终无修道成仙,而裴谌经历艰苦修道,终成神仙。《裴航》篇中裴航经艰辛得到玉杵臼并通过老妪的考验,最终与云英结婚进入仙界。
2.得道成仙者,可享仙境繁华,尤胜人间繁华。仙境生活是现实社会的升华,其中的优美环境、优雅居室、华妍貌美的女子,超越了帝王的享受却无帝王与阶级的束缚。“(仙人)餐朝霞之沆瀣,吸玄黄之醇精,饮则玉醴金浆,食则翠芝朱英,居则瑶堂瑰室,行则逍遥太清。”[5]道教正是满足了世人追求繁华的心理,故而深受百姓欢迎。文学创作者以小说为载体,将世俗对仙境的美好向往与道教文化结合融入唐传奇的创作中,既满足了社会现实的需要,也满足了道教吸引徒众的需求。如《裴谌》篇描写裴谌的家居处所:“楼阁重复,花木鲜秀,似非人境。烟翠葱茏,景色妍媚,不可形状”,“窗户栋梁,饰以录宝,屏障皆画云鹤”,“器物珍异,皆非世人所有”,“女乐二十人,皆绝代之色”。《张老》篇中描写的仙境:“朱户甲第,楼阁参差,花木繁荣,烟云鲜媚,莺鹤孔雀,徊翔其间,歌管燎响耳目”。《裴航》篇中写到仙境的居室“珠扉晃日,内有帐幄屏帷,珠翠真玩,莫不臻至”。[6]314这些均受道教与世俗文化双方的影响,满足了双方需求。
3.人仙异界,仙俗殊途。虽然凡人可通过修炼得道成仙,并久居仙界。但未成仙者,依然受仙界森严的等级制度限制,虽可入仙境,但不可久留。如《裴谌》篇中凡人王敬伯及妻子在裴谌的指引下进入仙界,经过短暂停留便离开,“后五日,将还,潜诣取别,其门不复有宅,乃荒凉之地,烟草极目,惆怅而反。”[6]118《张老》篇也写到昆仑奴指引凡人韦生入仙界,张老与妻见韦生曰:“此地神仙之府,非俗人得游,以兄宿命合得到此,然亦不可久居,明日当奉别”。后来,“其家又思女,复遣韦义方往天坛山南寻之。到即千山万水,不复有路。时逢樵人,亦无知张老庄者。”[6]114小说中王敬伯与其妻、韦生入仙界,均与道教教义背道而驰,但作者却巧妙的以文学构思,让他们在仙界作短暂停留。既巧妙地打破了道教教义的束缚,又回归到道教凡人禁入仙界的教规。
由此观之,作者虽然在设定故事情节时,有意违背道教教义,灵活变通让凡人进入仙界,增强了传奇小说的文学性和神秘性。但又不敢过分,依然尊重道教原则、回归道教基本准则。故而凡人在仙界只可短暂停留,再次寻路,亦不可复见,突出了仙界与人间的殊途异路,和仙界的神秘性及不可逾越性。
(二)道教伦理道德观念
道教的伦理道德思想,反映在道教的教规、教戒中,兼收并蓄儒、释、道三家伦理道德观念,但道教的伦理道德主要靠神灵的威力来贯彻。道教一方面以长生成仙的美好幻想来引导人们自觉遵守伦理道德;另一方面又用赏罚善恶的神灵威力来迫使人们遵守伦理道德。
1.以得道成仙为正果,引导修炼者轻视世俗的纵欲享乐和功名富贵。道教主张清心寡欲,要满足欲望必须先克制欲望。诚如《老子》中所言:“虚其心,实其腹。今之人,心愈实,何由得道之理。”[7]15
唐传奇中《裴谌》篇描写王敬伯世俗享乐、纵欲无度,“乘肥衣轻,听歌玩色”时,而裴谌道:“吴乃梦醒着,不复低迷。”当王敬伯向裴谌炫耀功名富贵,并嘲讽裴谌“虽未可言官达,比之山叟,自谓差胜。兄甘劳苦,竟如囊日,奇哉!奇哉!今何所需,当以奉给”时,裴谌则说:“吾侪野人,心近云鹤,未可以腐鼠吓也。吴沉子浮,鱼鸟各适,何必矜炫也”。可见道教视功名利禄为腐鼠,将功名富贵抛之脑后,视若浮云。
2.引导修炼者乐善好施、助人为乐。道教主张累计善行作为修道成仙的衡量标准。据《抱朴子内篇·微旨》载:“然览诸道戒,无不云欲求长生者,必欲积善立功,慈心于物,恕己及人,仁待昆虫,乐人之吉,愍人之苦,周人之急,救人之穷,手不伤生,口不劝祸,见人之得如己之得,见人之失如己之失,不自责,不自誉,不嫉妒胜己,不佞陷阴贼,如此乃为有德,受福於天,所作必成,求仙可冀也。”[4]45又如《太平经》云:“夫天地之性,自古到今,善者致善,恶者致恶,正者致正,邪者致邪,此自然之术,无可怪也。”[8]512此正所谓善恶终有报,劝诫入道者或修道人及时行善事,积善德。“是故天者常佑善人,道者思归有德。故天者不肯佑恶人,道者不肯附于愚蔽人也。”[9]326
唐传奇中《张老》篇写到张老多次助妻娘家,如“奉金二十谧,并与一故席帽”,并托卖药王老家赠一万贯,最后又托昆仑奴赠金十斤。《裴航》篇中裴航赠友人卢颢“蓝田美玉十斤,紫府云丹一粒。”都是道教引导修仙者乐善好施、助人为乐的文学表现。在这种修道成仙的标准指引下,促使修道成仙者助人之困,帮人之难,客观上帮助了穷人,吻合世人对于文章所涉情节的喜好,增强文章可读性和吸引力。
(三)道教重视女性的思想
道教对女性的尊重,在中国传统文化中表现得非常独特,这与道教继承了老子“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的思想有关。道教认为,“道”是万物的本源,由道分成混沌之气,混沌之气又分为阴阳二气,二气交融,生成宇宙万物,从阴阳和谐出发,重视阴柔的作用,是一种主阴的思想。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老子的哲学就是一种女性的哲学”[10]19。《太平经》认为自然界有天有地,人类社会有男有女,这都是阴阳之道的不同体现,女性作为人类社会中阴的象征,同样是道的体现,具有重要的地位和作用。而且,正是因为天地的阴阳生生不息,人类有男女而延续生命,社会才得以向前发展。故而“天下凡事,皆一阴一阳,乃能相生,乃能相养,一阳不施生,一阴并虚空,无可养也;一阴不受化,一阳无可施生统也”[11]5。
唐传奇反映道教重视女性的思想是通过展示女性具有超长的见识和本领,为男子的成功提供帮助来彰显的,与道教“阴阳和合”的思想完美契合。《李娃传》中李娃先是同鸨母骗荥阳生钱财,后目睹荥阳生因此贫困、下场悲惨,不忍之心生,毅然离开鸨母,亲自照顾荥阳生,并待生身体恢复后,“令生斥弃百虑以治学,俾夜作书,孜孜矻矻。娃常偶坐,宵分乃寐。伺其疲倦,即谕之缀诗赋。二岁而业大就,海内文集,莫不该览。”[6]484荥阳生因李娃在关键时期的支持与鼓励,仕途顺利、官运亨通,成就了中国传统士人的理想人生。阳刚之男得到阴柔之女的帮助,然后通达顺利,这正是道教所谓的“阴阳相与合,乃能生”[11]5。《谢小娥传》中谢小娥为父夫报仇,乔装为男子,到仇人家作佣人,两年后,终于遂志。当时小娥年十四,遇此大祸,处乱不惊,按梦境指示寻找仇人,想尽办法接近仇人,显示出谢小娥惊人的智慧与勇气。由此,反映出道教尊重女性、肯定女性地位的文化底蕴。
三、小结
小说是现实生活的产物,不会像宗教教义那样严格的去宣传宗教思想。生活于特定宗教氛围中的作家,其作品会自觉不自觉的受到宗教文化影响。唐传奇作品虽具有道教文化底蕴,但已不是单纯的宣教,表现出浓厚的文学色彩。鲁迅先生在《中国小说史略》中言:“传奇者流,源盖出于志怪,然施之藻绘,扩其波澜,故所成就乃特异,其间虽亦或托讽喻以纾牢愁,谈祸福以寓惩劝,而大归则究在文采与意想。”道教的神仙题材丰富了传奇作品的想象力,也给唐传奇作品情节的设定和内容的展开增加了生机与活力,使得作品情节委婉曲折、生动有趣,更具有吸引力。可以说,道教为唐传奇提供了营养,促进了唐传奇的发展,唐传奇也扩大了道教的社会影响。
总之,没有道教,就没有唐传奇如此丰富的内容,没有唐传奇,中国小说的发展无疑会滞后。由此可见,道教为中国文言小说走向巅峰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在文学发展史上功不可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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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明编.太平经合校·前言[M].北京:中华书局,1960.
[责任编辑李兆平]
Literary Embodiment of Taoist Culture in Tang Chuanqi
LINa
(CollegeofLiteratureandMedia,YunnanMinzuUniversity,Kunming650500,China)
Abstract:Tang Dynasty is a brilliant period of Taoism, the novelist of Tang Chuanqi use its cultural connotation into the literary creation, which creates Tang Chuanqi’s unique literary content and expression form.Especially the immortal faith, ethics, and thoughts of attaching great importance to the women of Taoist culture, which takes a deep influence of the creation of Tang Chuanqi and promotes it to the climax.There is no Tang Chuanqi’s mildly rich content without Taoism.Without Tang Chuanqi, the development of the novel in the Tang Dynasty is undoubtedly lagging behind.
Key words:Taoism; Tang Chuanqi; novel; literature Performance
中图分类号:I206.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5-770X(2016)03-0059-03
作者简介:李娜(1991-),女,河北沧州人,云南民族大学文传学院2014级硕士研究生。
收稿日期:2015-10-13
PDF获取: http://sxxqsfxy.ijournal.cn/ch/index.aspxdoi: 10.11995/j.issn.2095-770X.2016.03.0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