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绝句创作论白居易人生心态转变在杭州刺史之际

2016-05-04 18:36刘云龙
黑龙江教育·理论与实践 2016年4期
关键词:白居易

刘云龙

摘要:在功利性的诗歌创作理论引导下,白居易的绝句创作,继承了杜甫开创的“遣兴”之法,并融入了浓重的叙述色彩,将创作视角限定于描摹生活和内心之景,绝句诗就成为了解白居易人生思想转变的另一条路径。文章从白居易外任杭州刺史是主动请任还是被贬这一学界争论问题入手,从其绝句诗中所能体现的心路历程,论证白居易人生心态转变在任杭州刺史之际。

关键词:白居易;绝句;思想转变

一、 绝句创作观念与白居易生平思想之关系

白居易在《与元九书》中明确写道:“今仆之诗,人所爱者,悉不过杂律诗与《长恨歌》已下耳。时之所重,仆之所轻。”表明了自己对于杂律诗的创作态度,但是与之相反的正是占据诗集数量之最的创作数量,持续六十年的创作跨度和“时之所重”的接受热潮。究其原因,白居易的诗歌创作理论过于功利,“讽喻诗”“闲适诗”有着明确的创作目的,杂律诗则可谓是“感于哀乐,缘事而发”,继承杜甫“遣兴”之法,沿着白居易的人生轨迹,一事一情皆成诗语。真情实感的创作不仅让白居易平易浅切的诗风为大家所接受,同时也因为浓重的叙事性和完好保存的诗集,使得杂律诗可以作为白居易心路历程的缩影。

作为杂律诗重要组成的绝句,其创作跨度覆盖整个杂律诗,参照白居易诗歌系年,未有断绝,因而绝句创作中反映出的情感变化,可以作为白居易人生思想转变的重要依据。

二、“丐外”还是“左迁”正史与墓志铭的矛盾

对于白居易杭州刺史官职的来由,官方正史与墓志铭有着截然不同的解释。《新唐书》中载:“天子荒纵,宰相才下,赏罚失所宜,坐视贼,无能为。居易虽进忠,不见听,乃丐外迁。”

《旧唐书》:“时天子荒纵不法,执政非其人,制御乖方,河朔复乱。居易累上疏论其事,天子不能用,乃求外任。七月,除杭州刺史。”同时笔者查阅光绪二十四年所修撰的《杭州府志·卷一百十六·名宦》,其载“白居易字乐天……长庆初为中书舍人,进忠言,不见听,乃丐外,二年七月出为杭州刺史”。可见一直延续至清末正史中对于白居易为杭州刺史的缘由都是持这种意见的。第二种意见来自于李商隐所作《刑部尚书致仕赠尚书右仆射太原白公墓碑铭并序》,其中有“燕赵相杀不已,公又上疏列言河朔畔岸,复不报,又贬杭州”的句子,故以此引出白居易为杭州刺史是“左迁”一说。

三、赴杭路上的绝句创作及心态分析

笔者认为能解决到底“左迁”之说与“自请”孰对孰错,只有从白居易内心找答案了,如果白居易是自请外任的话他的心态应该是轻松的,如果是被贬的话,那么心情应该是十分沉重的。因为从白居易自江州再次返京过程中诸多绝句的创作中,我们可以很清楚地看到白居易对长安的眷恋,而且官位升迁都是十分顺利的,所以如果是被贬去杭州的话,那么白居易的绝句创作中必然会有同初贬江州时一样的心境,在这时白居易的绝句创作就为我们理解白居易当时的真正心态提供了准确的一手资料。

宿阳城驿对月

亲故寻回驾,妻孥未出关。凰皇池上月,送我过商山。

商山对于白居易来说有着特殊的意义,这也是他去江州赴任时走过的路,这首诗前两句交代了对月赋诗的原因,这次去杭州,送行的友人已经驾车回去了,自己的妻小也没有随行,只有这凰皇池上的明月,一直陪伴着他。整首诗读起来文字十分平淡,虽然后两句流露出一丝孤独之感,却没有什么愁苦,能看出此时望月的白居易内心是十分平静的。

再看白居易在杭州刺史任上的绝句《自叹二首》:

形羸自觉朝餐减,睡少偏知夜漏长。实事渐消虚事在,银鱼金带绕腰光。

二毛晓落梳头懒,两眼春昏点药频。唯有闲行犹得在,心情未道不如人。

这组《自叹二首》从整体看来,似乎是白居易的自画像,既有他的外在形貌,也有他的内心状态。从这两首诗中我们能够看出,这一时期白居易的身体状况并不是很好,结合白居易初授杭州刺史所作的《初罢中书舍人》中“或望君臣相献替,可图妻子免饥寒”一句,再看第一首诗的最后两句“实事渐消虚事在,银鱼金带绕腰光”可以看出杭州刺史任对于白居易来说是一个俸禄殷实而且工作压力很小的官职。毕竟如今的身体状况也不允许他大张旗鼓地努力工作,所以这样的身体条件,还有如此优厚的官职俸禄,白居易对它还是满意的,因而白居易在第二首诗的最后两句才能写出“唯有闲行犹得在,心情未道不如人”的句子。这组诗作于长庆四年,这一年的五月白居易就赴任太子左庶子了,它是白居易在杭州刺史任上晚期的创作,可以说是对杭州刺史任上的一种总结,因此对于白居易杭州刺史任是“左迁”而得的说法是错误的。如果因罪而外任,如此不好的身体,加上再一次如江州左迁时的心境,那么外化而出的诗作不会是充满这样从容平和的态度。在任江州司马的后期,白居易也曾用“闲”来稀释内心的痛苦,但那样刻意为之的“闲情”和这样自然而然的“闲情”读起来还是有非常大的差别的。所以,从白居易绝句反映出的心态分析,白居易杭州刺史任得之之缘由应从正史和方志之说,是“丐外”而非“左迁”,同时我们也能看出有了这样的心态铺垫,之后虽历任高官却仍旧与寻求分司之职时的心态一脉相承也就不难理解了。

从白居易主政杭州时期的绝句创作,可以看出他此时的人生思想已经完全转折,左迁江州离京时充满了不得志的伤感,而此时则是一种从容闲适的心态,这和之前始终欲为国家做实事的心态完全相反。

四、心态转变后的晚年选择

白居易在杭州的这段日子里,高级官僚的分裂日益加深,元稹和裴度退出相位,李逢吉掌握宰相大权,而李德裕和牛僧孺都觊觎相位,宦官的力量也更加壮大,继原来李德裕和李宗闵两大朋党之间的互相倾轧之后,又发展为新派官僚之间的权力斗争。白居易在两派中都有朋友,都知晓内情,他预见到不久的将来这种斗争会更加激烈,因此白居易只要求与权力无关的职位。长庆四年的夏天,白居易被授予太子左庶子之职,再次成为太子的近侍之臣。曾经的太子左赞赏大夫之任让白居易发出了“好似东宫白赞善,还被人称作朝官”的感慨,因此面对武元衡事件难以坐视不管,但此时白居易却是另外一种心境,访友、寻僧、游景成为白居易创作的主题。白居易买下了洛阳履道里的宅院,安置从杭州带回的天竺石和华庭鹤,在洛阳安家,过着安闲的生活。

闲适的生活刚过了不久,宝历元年,白居易就接到了任命苏州刺史的诏书,于是开始了又一任刺史的生活。在苏州刺史任上白居易的心态依旧如前,沉醉于风月之中,但宝历二年白居易坠马摔伤了脚,加之眼疾复发,让他萌生了退意,所以上书请百日假,回洛阳休养。在白居易回洛阳的途中,敬宗被宦官杀害,文宗继位,文宗意图扭转国家风气,把有声望的人召回朝廷。白居易被任命为秘书监,掌管秘书省。第二年二月,白居易转任刑部侍郎,被封为晋阳县男,执掌刑法的徒隶,刑部侍郎这一任是白居易人生中最后一次在京内任职,正是在这一任上让白居易肯定了自己对朋党之争的预见,以后这样的倾轧会愈演愈烈,而且白居易清楚地看到了宦官与李宗闵集团的勾结。虽然文宗有意革新,但朝廷早就大势已去,尾大不掉,所以白居易退出这个是非之地的决心更加坚定了。白居易在苏州刺史任上创作的《宝历二年八月三十日夜梦后作》、刑部侍郎任上创作的组诗《对酒》,是这个时期白居易心态的最好代表:

宝历二年八月三十日夜梦后作

尘缨忽解诚堪喜,世网重来未可知。

莫忘全吴馆中梦,岭南泥雨步行时。

日本学者花房英树在专著《白居易》中叙述白居易苏州刺史任经历的最后引用了这首《宝历二年八月三十日夜梦后作》,说:“他以辞职为前提,请了百日假,他在当时所写的《宝历二年八月三十日夜梦后作》里说:‘莫忘全吴馆中梦,岭南泥雨步行时。即梦见了被贬岭南,在雨水泥泞中行走的情景。白居易已经不会改变辞职的意志了。”花房英树对于这首诗的解读无疑是对的,从前两句中,我们可以读出白居易对远离政治中心而喜,同时又为曾经那段夹在两个集团之间的无奈生活会重来而担心,所以诗的结尾两句更像是一种警示,白居易在警示自己不要重蹈覆辙,此时辞职之心必然是无法扭转的了。

五、结论

从“慈恩塔下题名处,十七人中最少年”的少进士,再到自请免官的老尚书,白居易从一个壮志满怀的少年变成一个看破官场争斗的老人。在对白居易任杭州刺史以来的绝句研究中,我们可以清晰地看到白居易内心的起伏,从江州司马时的得“闲”而忧到杭州刺史后的得“闲”而乐,虽然其中也有些无奈,但也都被生活的舒适冲淡了。所以说,白居易人生心态的转折点在于“丐外”出京任杭州刺史之时,而非左迁江州之时。

参考文献:

[1]朱金城.白居易集笺校[M].上海古籍出版社,1988.

[2]谢思炜.白居易诗集校注[M].中华书局,2006.

[3]朱金城.白居易年谱[M].上海古籍出版社,1982.

[4]周啸天.唐绝句史[M].安徽大学出版社,1999.

[5]张安祖.唐代文学散论[M].三联书店,2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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