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几十年来,随着经济发展与科技进步,世界发生着越来越紧密的联系,各个国家、民族的文化紧密交织,相互碰撞,带来异彩纷呈的文化盛宴。与此同时,跨文化交际又不可避免地带来异文化的对抗和冲突。越来越多的现象表明仅仅学会对方的语言并不能完全保证交际畅通无阻。这种由文化冲突带来的焦虑和不适应主要发生在长期旅居国外的留学生和工作人员身上。他们长期浸润在与本国迥异的行为规范中,更需要不断反思调整自己的文化身份,以求在陌生环境中寻得正确且舒适的生活状态,如何运用别人可以接受的语言建立有效的身份认同,是关系到交际效果的重要问题。
一、文化身份的概念引入
参考邢福义在《文化语言学》中对广义文化的定义,我们认为,“文化是为全体社会成员共同拥有的生活方式和为满足这些生活方式而共同创造的事事物物,以及基于这些方式而形成的心理和行为。在此基础上形成的文化身份(cultural identity)的定义也不尽相同。如Hamers and Blanc认为:复杂的文化结构经过整合进入个体,并与个体人格相结合,继而构成个体的文化身份。偏重于强调文化身份是个体在社会化过程中形成的动态机制。Kramsch认为文化身份是在特定文化系统中社会认定或自我认同中建立起来的,侧重强调文化群体成员对其文化归属的自我认同以及外部认同。综合几种定义,我们认为文化身份是某一文化群体成员对其成员身份即文化归属的认同感,包括自我认同和外部认同。
每个个体从出生起就开始被赋以各种文化身份特征,宏观层面上包括国家、种族、民族身份;微观层面上包括地域、性别、年龄、信仰、学历、职业等。通过群体成员的言语行为、所思所想表现出来,向外部群体表征该群体的独特性。人们拥有多种社会身份决定了文化身份具有多重性,即使是处于同一宏观身份群体的个体,也因归属若干不同的次文化群体而彼此区分开来。
二、语言与文化身份
不同的文化群体以其独特的特征与其他群体区分,表明成员的文化身份。身份建构有多种途径,其中语言是体现文化身份最重要的标志。Kramsch在《语言与文化》一书中指出“一个社会群体成员所使用的语言与该群体的文化身份有一种天然的联系。”通过不同的语法、词汇、口音和言语模式,以及各种形式的语码转换,说话者表明了自己的文化身份。也被自己或他人确认为该言语社团的成员。比如人们往往会把与自己有类似人种特征、使用相同语言的人认定为同一国家或民族的人,由此获得亲切感和归属感。广泛存在的老乡会也是为了满足成员间相互的文化认同而存在的。恰当的语言有助于建立起有效的身份认同。反之,不当的语言将导致身份认同的混乱,在跨文化交际中甚至影响国家、民族的形象
语言影响身份的建立,反之,身份也会制约着交际者的语言运用。语言的选择呈现出差异,其深层次原因就是文化身份的差异。不同国家、民族的人常使用完全不同的语言。微观层面上,不同地区、行业、年龄乃至不同性别的人们也有属于各自身份的规律性的语言变体。例如,某一行业人员通过专业、排外的话语体系表明职业身份,建立起专家的权威。冯玛丽在《语言与文化的十字路口》一书中提到;我们通过相互的语言耦合开展生活,不是因为语言允许我们展示自己,而是因为我们通过语言与他人在持续不断的过程中塑造自己。这个自己不是先前就存在的,而是在与他人一道缔造的语言世界中形成的。由此可见,文化身份总是制约着语言的使用,决定人们在何种环境下选择何种语言,以何种方式传递信息并通过何种方式识解信息内容。因此,语言与身份之间是双向互动的关系。
三、跨文化交际中的语言与身份认同
语言是塑造身份最重要的途径,交际不仅是语言的交流,更是身份的碰撞。充分把握身份和语言之间相互制约的关系,通过选择得体的语言和适当的表达方式来获得对方及社会的认同,在当代社会交际中显得极为重要。对于跨文化交际来说,尤其如此。进入异文化环境,或者接触异文化群体成员,双方往往经历着最宏观层面——国家身份的不同,其背后文化身份的差异可想而知。文化差异常常带来语言选择的失误,由此引发的身份认同的失败案例也屡见不鲜。
例如有的中国学生去西方国家留学,经常会收到外国学生诸如“你今天太漂亮了”“你这件衣服实在是太好看了”一类的赞美,中国学生受民族内敛性格的影响往往羞涩地拒绝,如“哪里哪里,我很普通”或者“没有,衣服都旧了”。受汉语语用习惯的影响,一般不会用“谢谢”这种符合英语表达习惯的应答方式。而面对这样的回答,外国人往往感到尴尬而不知所措,认为这是对方对自己审美能力的质疑,只得以沉默作答,非常扫兴。可见,在跨文化交际中,仅仅懂得对方的语言是不够的,还必须深入了解制约对方语言运用的文化因子。人类的语言甚至思维方式都受特定文化的影响才得以形成,文化对人有着深刻又难以觉察的影响,塑造着生活于其中的人们的身份认同,即“文化身份”。有时人们身处异国生活,往往不能及时地适应该国的文化传统,遇事仍习惯遵循自己本国的文化规约,误认为别人和自己一样,按照本民族(群体)文化的观念和标准去理解和衡量其他民族文化(群体)中的一切。中国学生觉得得到别人的赞美后婉拒以示谦虚,才是正确的社交之道。而在外国学生看来这是不尊重别人的表现,正是在民族中心主义的影响下,异文化群体没有真正融入新环境,没有建立起在该国生存的文化身份,选择了不恰当的语言方式引起了别人的误解,无可避免地导致跨文化交际失败。又如,有的外国学生刚来华不久,也学过几句中文,在向教授打招呼的时候,说道“您吃了吗”,教授听到后一愣,微笑回应后说“XX你好”。“您吃了吗”这种口头语的确是地道的中国话,但如果听者不是与自己年龄相仿、关系亲密的话,则显得不伦不类,显然,用在这里是不合时宜的。由于对文化理解得不够深入,语言运用得不纯熟,文化身份建立自然困难重重,仍让人感觉是完完全全的“外国人”。
需要注意的是,文化身份的认同具有情感色彩。人们往往对自己所属的群体文化身份具有情感倾向,在跨文化交际学中称为群体中心主义。群体中心主义是客观存在的,每个人都无法避免。但如果过度地只认为自己群体的文化是优等文化,把它作为绝对正确的行为规范来评价其他群体成员的话,就会给跨文化交际带来极大的障碍,严重的还会引发冲突。不同群体的文化和语言差异很大,但是每个成员热爱和维护群体、维护自己文化身份的情感是共通的。因此,在跨文化交际中互相尊重彼此群体的文化永远是第一位的,是对待任何一种文化应有的最基本的态度。帮助外国朋友熟悉新的社会文化环境、建立新的文化身份的前提,就是承认并且尊重其原来固有的文化身份,文化的多元性和发展变化性决定了文化身份是多元而不是一元的,体现在个体身上的文化身份就具有了多重性的特点。可以在不放弃母语文化身份的同时建立新的身份,得到所在国的身份认同。另外,即使是不认可别人文化中的某些部分,也不应在语言上过分地攻击甚至嘲讽,一旦对方觉得自己本国的文化身份受到诋毁,就会认为是对自己乃至国家的不尊重。可想而知,这样的交际一拍即“散”,甚至还会让别人心生怨恨,危及本国和本国人民的形象。相反,如果通过我们的努力,让更多外国人爱上中国并乐于积极融入这个大环境,在情感上自然就乐于建立起新的文化身份,获得来自中国社会的身份认同,就是非常成功和愉悦的跨文化交际体验。
因此,与异文化群体进行跨文化交际时,仅仅从态度上尊重是不够的,还需要进一步主动了解并尝试理解和适应这种文化。尤其是身处异文化环境时,努力适应并在与新环境和谐相容则更为必要了。其次,每个人都拥有多重文化身份,意味着随时随地都在发生着跨文化交际。显然,这里所指的“文化”已不限于宏观的国家、民族层面,不同阶层、职业、年龄这种微观群体之间的文化也有其独特性。语言、身份与文化是多项互动的系统,文化的差异深刻影响着交际者的语言运用和身份认同,进而影响着交际效果。然而,文化在宏观乃至微观上的多元性并不是跨文化交际的阻碍,文化可以互译。其关键就在于,跨文化交际者要克服民族中心主义的思维定势,以平等、客观的眼光对待每一种文化,并通过了解语言运用背后的文化选择恰当的语言和表达方式,建立起身份认同的共识,在互相理解对方的文化身份中取得跨文化交际的成功。
(作者单位:中国石油大学(华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