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 路

加贝

俗话说：要想富，先修路。桃花山村因村里至今没有一条像样的路，山里的桃子不能及时运出去，都烂在了树上，一直是全县最穷的村子。有关路的问题，历来是村里的一块心病。

这年，村委换届，牛二凭借三寸不烂之舌，四处游说村民给他投票，终于当选为桃花山村新一届村主任。

上任第一天，牛二亲自开着自己的手扶拖拉机，拉了半车的鲜桃赶到县城。他要把这半车桃子，送给现今在公路局当局长的杨三。

竞争村委主任时，牛二曾对村民作出庄严承诺：要在任期内修好村里的路，引领村民走出一条发家致富的道路。为什么这般自信，牛二有自己的小算盘，自己的发小杨三就是公路局的一把手。当年，两人从上小学就分在一个班，后来又从小学上到初中。牛二学习不好，到了初中就止住了脚步，而杨三一路凯歌猛奏，直至官至局长。

上初中那阵子，两人都在乡中学住校，牛二家庭条件好，父母不但给捎去厚厚的被褥，还在学校食堂用白面换了饭票，吃上让人羡慕的公家饭。杨三家庭穷，被褥单薄不说，还常常为吃饭发愁，一星期捎去的口粮得算着吃。牛二知道杨三家的情况，就同他一铺睡，还经常把自己吃剩的白面馍周济给他。凭这层关系，所以牛二的底气很硬。

杨三正在会议室开会，牛二就坐在接待室里吸烟等他。快中午的时候，杨三从门外进来，看到牛二就快步上前握住他的手：“二哥，让你久等了。”

牛二边抽手边大度地笑笑说：“没事，官身不自由，我理解。”

这时，杨三抬腕看了眼手表，说：“二哥，时间不早了，咱哥俩找个馆子喝几杯叙叙旧。”

牛二又笑笑说：“去你们食堂简单对付一下就行，再说我是开车来的，酒驾可不是闹着玩的。”

杨三惊叹道：“二哥，你都买车了，看来日子过得不错！”

“跟你开玩笑的，是手扶拖拉机。”

“噢，是手扶车啊！”杨三有点尴尬地说，“那也不错，好歹也叫车。”

牛二点点头，一副阴谋得逞的样子，继续给杨三下套：“当然，哥也能买得起车，不过俺村的路那还叫路吗？买回两天还不得把轮胎给硌爆了。”

杨三一愣，忙问：“你们村还没修村村通？”

牛二叹气说：“村里有钱的人都不在家，在家的没钱，再说现在农村不让搞集资摊派，让哥这个刚上任的村主任难啊！”

杨三又一愣：“二哥，你现在都当村主任了？”

“是啊，不然我才懒得操这份子闲心呢。”说着继续叹气。杨三沉默了一会，然后拽着牛二就朝门外走：“先吃饭，咱边吃边聊……”

从公路局出来，牛二先去理了发，顺便做了个按摩，然后开着手扶一路哼着小曲回到了桃花山村。手扶刚开进村委，会计老刘就迎了出来，边递毛巾边问：“事情办得还顺利吧？杨三同意给咱村修路了？”

牛二接过毛巾擦了一把脸上的汗，笑眯眯地说：“凭俺俩的关系，他能不答应！”

老刘朝牛二一伸大拇指，由衷地赞叹道：“不一般就是不一般，你可给咱村办了件大好事——村委给你接风的酒早摆好了，走，喝杯庆祝庆祝。”

喝得正酣，老刘在外打工的儿子刘成回来了，牛二让他也坐下一起喝。听说县里要来村里修路，刘成眼珠一转，讨好牛二说：“修路可是个肥差事，要是能承包下来，可赚大发了。”

老刘喝斥道：“胡咧咧啥呢？我们在谈正事，你别瞎打岔！”说着就撵刘成走。牛二摆手制止：“侄子说的不无道理，既然三儿答应给修路，谁承包不是修啊，肥水岂能流给外人！”

回到家，牛二越想越兴奋，掏出手机立马给杨三打了电话，说自己想承包修路这事。杨三说：“成，只要你把村里的路修好，验收合格，钱会立马打到你账户。”

第二天，牛二起了个大早，开着手扶去镇上银行把自己家的老底取了，又打着杨局长的旗号找到镇公路站的胡站长，把承包修路的事说了。因有杨三这层关系，仅过了一天时间，镇公路站的装备就开到了桃花山村……

杨三没有食言，验收完毕后，牛二的户头上就多了几十万元的工程承包费。

晚上，牛二特意请刘成喝了顿酒，还送了他一部苹果手机。牛二说，以后就跟着叔干，等将来你爹退了，你顶他的班。感动得刘成差点没给牛二跪下，当场表态说以后鞍前马后地辅佐他。

路修好，桃花山村也逐渐热闹起来，车来车往的出入不断。这时，刘成又冒出一个鬼点子，他找到牛二说：“二叔，你还想不想再发一次修路的财？”

牛二拍着圆圆的啤酒肚说：“想啊，不过咱这路好好的，再修哪门子的路？”

刘成狡黠地眨巴着眼睛说：“你那同学还在不在公路局？”

牛二信口说：“在啊！”

“只要他还在，咱就有钱赚……”刘成把嘴巴凑到牛二耳边，这般那般地嘀咕了半天，牛二猛拍一下大腿说：“好小子，真有你的！事成后，叔给你分红。”

过了一段时间，牛二给杨三打电话：“三兄弟，村里的路又坏了，你再给想想办法呗！”

杨三说：“才一年多，咋就坏了？当初你是不是偷工减料了？”

牛二信誓旦旦地说：“天地良心，你二哥是这样的人吗？”

杨三疑惑道：“那也不至于坏得这么快。”

牛二委屈地辩解道：“路修好后，村里车来车往的，连通往省城的车也开始绕这边走，再好的路也经不住这般压。”

杨三在电话那端沉默了半天，最后说：“那我就再给家乡人做点实事！”

听杨三表态了，牛二在这头高兴得差点没把电话给扔了。

一年多时间很快过去了。这天，牛二在家里正和几个牌友打牌，刘成又找来了。牛二边摸牌边问：“有事？”

刘成凑到牛二跟前小声说：“又来财运了。”

牛二一听，赶紧起身领着刘成来到里屋：“什么财运？”

刘成说：“最新消息，据说县里要重修通往省城的路，准备从咱村通过，说是咱村路好，从这里通可以省不少钱呢。”

牛二不相信地问：“你从哪里得到的消息？”

刘成 “嘿嘿”一笑，说：“村里两次修路，趁这机会我认识了公路局的段股长，是他告诉我的。”

牛二捅了刘成一拳，笑骂道：“你小子鬼精啊！行，这次又立了一大功！”

当晚，桃花山村的公路上出现了一辆拖拉机，拖拉机开开停停，车上几个人不住地往沥青路面上撒着石子。

在牛二的家里，牛二边悠闲地喝着茶，边不停地朝外打着电话。

一个月后，牛二给杨三打电话，边打边埋怨说：“现在什么路也不撑这般压，下步得好好管管这些拉石子的车，好好的路面被石子一硌，全坑坑洼洼了——”话刚说到这儿，杨三打断了他的话：“二哥，你的意思我明白，可惜现在我调到别的单位工作了。”

牛二心下一惊，忙问道：“三兄弟，不是说重修去省城的路吗？还要从俺村这条公路上经过，路面现在破坏成这样咋行？再说，我只承包俺村这段。”

杨三叹道：“二哥，实话告诉你，县里本来打算要利用你们村这条路，后来有人反对，说去桃花山村拉水果的车辆比较多，省级道路从村子里通过不安全，就否定了这个意见。”

“啥？”想到那被破坏得满目疮痍的路面，牛二只觉得头一下子就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