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传统政治的深刻质疑

“黑夜站立”运动源于一场针对法国政府新颁布的《劳动法》改革方案的抗议示威。3月31日法国上百万人上街游行。当晚，一位名叫Fran?ois Ruffin的“70后”记者点燃了“黑夜站立”运动的星星之火。这位“生来反对媒体”的记者是一份创办于1999年的小杂志《Fakir》的总编，同时也在法国主流电台France Inter的一则专题节目“我要是在那里的话……”做调查记者。这位思想左倾的媒体人导演了一部纪录片《感谢老板》。在2月23日该片发行会上Ruffin发言表示，31日抗议《劳动法》示威将是一个反对“寡头政治”的天赋良机，他号召人们在示威后占领巴黎“共和国广场”继续抗议。“黑夜站立”运动由此而生。

31日“黑夜站立”运动请来了社会经济学家Frédéric Lordon发表演讲。这位坚定反对政府《劳动法》改革的学者号召各路抗议活动要汇聚成一股共同的抗议力量，矛头直指西方经济与政治体制。事实上“黑夜站立”运动正是以反对西方现行金融体系、反对全球化、反对媒体的政治倾向性、反对代议制民主的虚伪为主张。

“黑夜站立”运动形式非常简单：人们共聚在“共和国广场”，人人都可发言，都可对政治、经济、文化、社会等任何问题提出建议。提出建议后当场表决，形成运动诉求……这一和平、理性的运动在迅速法国蔓延开来。接连十多天，法国已有70多座城市出现类似运动；“黑夜站立”甚至也已经导向柏林、里斯本、马德里等欧洲其他重要大都市。一些政党、工会及其他政治性组织试图介入，但“黑夜站立”运动拒绝任何组织的领导。

“黑夜站立”运动提出并通过当场直接投票通过的政治诉求包括：终身工资（这不就是“铁饭碗”吗？）、全民就业（这不是社会主义吗？）、摧毁金融资本经济、降低高收入、实行“抽签式直接民主”、提供更多的有机、绿色农产品……

从经济角度看，“黑夜站立”运动与“占领华尔街”“愤怒者”等其他一系列运动一样，都有一个共同点，就是反对金融资本主导的新自由主义市场经济。西方资本财团实质上分为两大部分：实业资本和金融资本。两大资本之间的相互斗争始终伴随着整部资本主义发展史。到今天，金融资本已彻底战胜了实业资本。一个企业的生存机遇，已经不再是通过劳动、生产优质产品获取发展；而是上市，通过资本扩张进行牟利带来的直接后果，就是资本日益压倒劳动。金融资本的无限贪婪，使得全球化终于在上个世纪末、本世纪初全面展开。西方发达国家的劳动者因此而遭到沉重打击（实业资本几乎都转移到发展中国家），法国失业率在近三十年里一直居高不下，就是证明。

金融资本在控制经济的同时，也通过对政治的资助和对大众传媒的控制，主导了代议制民主体制最主要的功能：选举。法国从上个世纪80年代出现第一个左翼社会党政府，此后法国开始了二十年的左右翼轮流执政。然而政府届届轮替，却始终拿不出有效经济对策，故始终未能解决法国失业率上升、公共债务加剧和经济增长率疲软的三大难题。在这种背景下，“黑夜站立”运动进而反对法国现行政治体制，即代议制民主。尽管他们尚未能提出一个完整、可行的替代方案，但他们的目标却是明确的：彻底倾覆法国现行政治体制。这几乎是我看到的目前西方最为直接的反体制政治诉求。

但“黑夜站立”运动将注定是短命的。一个没有任何拥有强大经济实力为后盾的政治运动，是无法突破金融资本体制的严密控制的；运动想要延续下去，就需要经费，就迟早会被金融资本收编；二是没有来自任何外部（国）支持、而本国话语权又被整个掌控在资本和政权手中时，任何政治诉求都不可能传递到大多数民众那里、并获得他们的追随。“黑夜站立”运动将只会在法国社会史上留下淡淡的几笔，而不可能颠覆法国社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