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正飞
摘 要:诗歌创作中的起兴手法的运用源远流长。从《诗经》至汉乐府到唐诗宋词乃至现代民歌,循着中国诗歌发展的脉络,我们能够很清晰地看到起兴手法运用的传承,也能体悟到比兴手法对于中国诗歌抒情功能的价值和意义。
关键词:比兴;传承;抒情作用
起兴手法,古人往往将它归入“六义”之说。唐代孔颖达在他的著作《毛诗正义》中解释道:赋、比、兴者,《诗》文之异辞耳。西汉毛亨认为所谓“兴”,就是“触物以起情”,“它物”是本首诗歌主要描写的景物和事物,而这种景物或事物必然蕴涵着诗人触物所引发的情思和感慨。所以,可以这样认为,“兴”是一种极为委婉含蓄的表现手法。
一般认为,起兴手法的运用最早出现在《诗经》里。以《蒹葭》为例,诗歌一开篇给读者描绘出了一个非常朦胧浪漫的美好意境,给人以无上的优美和辽阔感,为其后“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思恋的人在别处”的失意与惆怅渲染了浓重的氛围。我们都知道,文艺和人的情感一样,它们都不可能会是凭空引发的,极有可能是因情因景、有感而发的。作者看到苍苍蒹葭和如霜的白露,不免想起“所谓伊人”,很自然地引出了后面最关键也是诗人反复吟唱的两句“所谓依人,在水一方”。有文学评论家认为这从美学上讲,可以称之为对称或和谐美;而从哲学层面上说,蒹葭与白露,分别代表了不同的季节,所以,这可以是时间、空间的象征,给人无限想象和思考;而从文学层面上讲,就是起兴,也是引子。起兴,让景融情,茫茫的水汔、苍茫的白茅草,融入无限的情思与想望之中;情与景相互交融,最终产生一种“天人合一”的独特美。这种境界是中国美学或人生哲学的最高境界,是一种至高的升华。凭借起兴的妙用,这首诗才具有古典的无穷魅力,才得以成就其经典的地位。
再如《桃夭》,以“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起兴,引人无限的遐思:新嫁娘的娇美,女子的贤德,美不胜收。就如朱熹在其《集传》里阐述的:“故诗人因所见以起兴,而叹其女子之贤,知其必有以宜其室家也。”于是,这位女子如花一般,始终盛开在千年的历史长河里。
高中语文苏教版教材中选录了一首出自《诗经》的弃妇诗——《氓》。第三章的“桑之未落,其叶沃若”是起兴,比喻年轻貌美的少女初婚的幸福。第四章的“桑之落矣,其黄而陨”也是起兴,比喻弃妇面容憔悴与被弃的痛苦。这两处起兴手法的运用,对于塑造女主人公的形象,突出本诗的主题,加强这首弃妇诗的思想意义,都起了积极作用。而在2014年普通高等学校招生全国统一考试湖南卷中,命题者也十分青睐这首小诗,两题诗歌鉴赏分别考查了考生对于比兴手法的概念和运用的能力,而且不惜大比分(8分)设置,足见命题组对于本知识的重视程度。
汉乐府诗歌对于比兴手法的传承可谓是最突出的。《孔雀东南飞》中以“孔雀东南飞,五里一徘徊”起兴,用具体的形象来渲染气氛,激发读者想象;在构思上,也有统摄全文与引起故事的作用。《长歌行》起句“青青园中葵,朝露待日曦”“托物起兴”“先言他物以引起所咏之辞也”。园中葵在早晨青翠欲滴,因为叶片上滚动着露珠,因而在朝阳的映照下闪着亮光。诗人由园中葵的蓬勃生长推而广之,极为自然地写到了自然界:因为有春天的阳光和雨露,世界上的所有万物都在闪耀着生命的光辉。充满生命力的开头与“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结尾的悲叹构成情感与诗意上的落差。这一首咏叹人生的歌,唱人生而从园中葵起笔,慨叹与警醒意味深长。
“青青河边草,绵绵思远道”,诗篇开头大体也相同,都是从绵绵春草起兴,触发了女主人公对身在远方的丈夫的无限怀念。草春生秋衰,最易引起人的节序之感叹,所谓“惟草木之零落兮,恐美人之迟暮”;又因为草又往往生长在道旁与河边,与人的行踪常发生这样与那样的联系,所以草就很自然地引起了人们的无限怀远与恨别之情。就这一点而言,我想,中国古诗中的草木起兴手法或与传统的植物崇拜情结相关。《楚辞》“王孙游兮不归,春草生兮萋萋”,也是如此。
唐诗,历来追求诗歌的唯美主义境界:雄浑深刻、意存高远,同时,它又将我国古典诗歌的文字精练、音韵和谐的艺术特色,推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因而被认为是我国诗歌发展的高峰。而其中,起兴手法的妙用也可以说是达到了较唯美的境界:和谐一致,浑然契合,情思邈远。
王维的《相思》——“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此诗凝练雅致,全在于本诗以世称相思子的红豆为起兴,前两句只写红豆而未说相思,后两句却合红豆之物、相思之情为一物而“劝君多采撷”。相思之情,人所共有,然却难于表达与抒发。此诗的妙处,全在于托红豆,寄相思,比拟与象征,言虽近然旨却远,情思缠绵,风神摇曳,引人无限遐想,故能引发读者的情感共鸣,使本首小诗拥有了永恒的艺术魅力。无独有偶,李白的《将进酒》由黄河起兴,感情发展也像黄河之水那样奔腾激荡,一开篇就奠定了全诗豪迈飘逸的基调。
当然,“兴”这种写作手法,具有极为浓烈的抒情作用。作者常常把自己的情感与气韵注入诗歌形象之中,再加上相同协调的韵律,把上下句中不同的事物很自然地结合在一起,浑然一体,使本首诗歌达到极高的审美层次,这一点在现代民歌中体现得尤为突出。现代民歌虽不如诗歌典雅蕴藉,但却保留了诗歌强烈的抒情功能,个人认为,也可以称之为现代乐府。陕北民歌《老祖先留下个人爱人》——“六月的日头腊月的风,老祖先留下个人爱人。三月里桃花满山山红,世上的男人爱女人。天上星星配对对,人人都有干妹妹。骑上骆驼峰头头高,天底下就数咱俩个好”,这首歌词通篇以上句起兴、抒情渲染情绪和遐思,为下文营造了浓浓的抒情氛围;下句点题言实,与上文相得益彰,使这首民歌具有很强的艺术感染力。“山丹丹花开红艳艳”“青线线(那个)蓝线线,蓝个英英(的)采,生下一个蓝花花,实实的爱死人”“红个丹丹太阳蓝个英英的天”,陕北民歌喜用比兴,使歌曲既具有浓厚的地域文化特色,又具有浓郁的抒情性。
从《诗经》到现代民歌的写作,历来都极为注重对于起兴手法的运用与传承,也正因为比兴手法的妙用,使或典雅或通俗的古代诗歌与民歌洋溢着浓浓的抒情意蕴。
编辑 司 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