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志平
(西北民族大学 新闻传播学院,甘肃 兰州 730030)
回族对伊斯兰文化传承的途径研究
——以宁夏同心县的实证调查为例
杨志平
(西北民族大学 新闻传播学院,甘肃 兰州 730030)
[摘要]伊斯兰文化自唐宋元三朝传入中国,使中国文化或主动或被动地出现涵化,呈现多样性。一千多年来,回族在接受中华文化的同时,通过濡化、“哲麻体”、“以儒诠经”、经堂教育、“尔麦里”、新式教育、大众媒介等方式和途径传承了伊斯兰文化,使中国的伊斯兰文化呈现出不同于阿拉伯的伊斯兰文化,显现出二元文化特征。
[关键词]回族;伊斯兰文化;传播
一般认为,伊斯兰教于公元651年(唐永徽二年)从阿拉伯传入中国。由于唐代实行对外开放政策,阿拉伯使节和商人通过海陆两条丝绸之路进入中国朝贡和贸易,同时也把伊斯兰教的哲学思想载入了华夏,出现文化的涵化。据《旧唐书》记载:自永徽二年(651年)至贞元十四年(798年),阿拉伯来华使团达39次之多。此后,在唐宋王朝的许可下,阿拉伯、波斯穆斯林来华经商或旅游者更是络绎不绝,他们生活在广州、扬州、泉州、杭州和长安、开封、洛阳等地,被称为“胡商”“蕃客”,历史上扬州和杭州等地曾居住着数十万阿拉伯人,沿海地区著名的四大清真寺就是中西亚穆斯林将伊斯兰文化植入华夏大地的物证。
元朝是伊斯兰教在中国广泛传播的时期。宋末,强大的蒙古人征服了中亚和西亚信仰伊斯兰教的各国后,又于1258年灭了阿拉伯帝国阿拔斯王朝,并将俘虏编入蒙古各部,用于征服华夏。被俘东来的有军士、工匠,也有宗教学者和社会上层,人数约几十万,他们随蒙古军在中国各地“上马则备战斗,下马屯聚牧养”,成为当地居民,被称为“回回”“木速蛮”或色目人。元帝国建立后中西交通大开,西亚中亚商人大量来华,给伊斯兰教广泛传播创造了条件,《明史·撒马尔罕传》中记载“元时回回遍天下”。伊斯兰教在中国已经形成相当规模。
但明清时期,由于统治阶级的限制和歧视,伊斯兰教的传承出现危机,穆斯林学者通过以儒诠经、经堂教育等方式与中国文化不断调适与对接,进行了民族文化的自救和传承,使伊斯兰教在中国的传承出现了转机,同时也加速了伊斯兰教的中国化,形成了一个新的民族共同体——回族。
近现代与当代,中国伊斯兰教界思想文化形态发生了深刻变化,他们走出宗教圈子,站在更加广阔的视野上审视伊斯兰文化,发展民族教育,提升人口素质,并与时俱进地借用大众媒介和新媒介等途径加强中华文化认同感、传播伊斯兰文化,与其他民族一起抵御外辱、拥护共和、抗日救亡、追求国家独立与富强。
经过一千多年的发展与洗礼,当初植入中国的伊斯兰文化发生了巨大的变迁,从涵化而来的异域文化变化为兼具中华文化和伊斯兰文化特质的文化,具有鲜明的中国特色。本文旨在探讨回族对伊斯兰文化的传承方式与途径及其文化变迁,辅以问卷调查和深度访谈的方法,选取中国最为普通的一个回族聚居区——宁夏同心县作为研究的对象,此次发放问卷200份,回收有效问卷 185份,回收率为92%。
一、唐宋元时期以濡化、“哲麻体”为主的传承
伊斯兰教进入中国后,主要以父传子受的濡化方式传承与“哲麻体”社区组织传播为主,一般不主动向外传播,更无借助政治或军事传播的记载,正因为如此,伊斯兰教可以在中国与其他文化共存共荣。
(一)父传子受的濡化传承
“‘濡化’有别于涵化,是发生在同一文化内部的纵向的传播过程,是人及人的文化习得和传承机制,本质意义是人的学习和教育。”濡化传播中包含着人际传播,通过人与人之间面对面的交流,将文化灌输到彼此的身上。濡化传播理论运用到伊斯兰文化传承上讲,即是指回族的长辈通过父传子受这种纵向的传播方式,将伊斯兰文化传递给下一代,使幼儿成为穆斯林的新成员。穆斯林长辈在日常生活中都在与下一代做着人际交流,在交流的过程中将伊斯兰文化传递给下一代。
据走访调查发现,宁夏同心县的回族大多受过濡化教育,家长会在孩子出生后不久给他们念清真言,取经名,希望他们能向圣人或圣门弟子一样具有优秀的品德。在幼年时期,长辈会教他们念诵经文,讲先知和《古兰经》的故事以及生活禁忌和如何洗浴洁身,男孩还会被爷爷或者父亲带去清真寺学做礼拜,有的家庭还会在男孩四岁四个月时将他送到清真寺接受信仰教育。
(二)社区内的“哲麻体”传播
为了不与中国的传统文化发生冲撞和方便宗教生活,“胡商” “回回”们相对聚集在一起居住,以清真寺为中心围寺而居,形成“哲麻体”社区或社会,进行群体组织传播,一般不向外传教,也不在政治经济生活中与其他民族争权夺利,从而获得了较为宽松的生存空间。
“哲麻体”在阿拉伯语中,是组织、团体的意思,在中国穆斯林中是指聚居的社区,他们以清真寺为核心,组成相对集中的民间宗教团体。“哲麻体”传播主要以阿訇(意为教师、学者)的“卧尔兹”(演讲)为意见领袖式的传播。所谓意见领袖,是指“在信息传递和人际互动过程中少数具有影响力、活动力,既非选举又无名号的人”。阿訇的言语往往能够教化教民,在传递伊斯兰文化上起到很大的作用。阿訇在每周五的主麻日和开斋节、古尔邦节时讲“卧尔兹”,劝善戒恶,要求穆斯林要遵守伊斯兰教义和道德伦理体系。
无论是唐宋时期的“蕃客”“胡商”,还是元代的“回回”色目人,他们大多信仰伊斯兰教,使用母语阅读伊斯兰经典,以父传子受的濡化方式和清真寺“哲麻体”的组织传播一代代地传承着伊斯兰文化。
宁夏同心县的阿訇都发挥着意见领袖的作用,教化了许多教民,一些走上邪路的回族青年因为阿訇的教化,改掉了抽烟喝酒、懒惰无为、忤逆不孝、唯利是图等一些违反教法的不良习气。积极进取,成为社会有用之人。
据学术界的考察,宁夏同心县的回族缘起于唐朝时期丝绸之路运行旺盛时期,阿拉伯和波斯商人在经过古丝绸之路宁夏通道经商时定居于此,伊斯兰教自此开始传入宁夏地区,通过濡化和“哲麻体”方式传承至今。
二、明清时期以“以儒诠经”、经堂教育和“尔麦里”为主的传承
中国传统文化以儒释道为主流,伊斯兰文化作为后来的亚文化,为了不与主流文化发生碰撞,穆斯林们一般不主动对外传播,只在族内传承,因此被称为平民的宗教,有此也发展缓慢。明初,统治者实行“华化”政策,禁止胡服、胡语、胡名和族内婚,经过二百多年的“华化”,当年的“蕃客”和色目人的后裔已失去了母语,再加上统治者的制约,伊斯兰文化传承出现了危机。于是,江南一带的穆斯林学者王岱舆、马注、刘智等人“以儒诠经”,主动将伊斯兰文化与儒家文化进行对接,向社会各界尤其是士大夫阶层介绍伊斯兰文化,使社会各界得出“伊儒隔教不隔理”的认识;渭南人士胡登洲发起经堂教育,在族内传承伊斯兰文化;穆斯林民众也通过在家庭或清真寺举行“尔麦里”,强化伊斯兰信仰。
(一)学术界“以儒诠经”与外界对接
“以儒诠经”的历史贡献在于吸收和改造儒释道的概念诠释伊斯兰教教义,其理论既符合中国儒家伦理的传统,也不违背伊斯兰教的根本原则,既被士大夫阶层认可,也为广大回族穆斯林所赞许。如王岱舆在《正教真诠》一书中就借用普慈、五常、参悟、前定、今世、后世等概念诠释伊斯兰教的哲学理论;刘智将伊斯兰的基本原理与儒家伦理思想巧妙地结合在一起,如他将儒家之“君臣、父子、夫妻、兄弟、朋友”五伦与伊斯兰教的基本五功(念、礼、斋、课、朝)相结合,认为二者互为表里,密不可分,为人之根本。内阁学士兼吏部侍郎徐元正为《天方性理》作序时写道:“天方圣人创之于前,群贤宿学传之于后,白门刘于汉译以授中国,中国将于是书复见尧舜禹汤文武周孔之道,则是书之作也,虽以阐发天方,实以光大吾儒。”儒士何汉敬也认为:“独清真一教,其说本于天,而理宗于一,与吾儒大相表里”,“其教(伊斯兰教)亦不废君臣、父子、夫妇、昆弟、朋友之序,而洁己好施,更广吾儒所不足……吾今服其教矣” 。此外,“以儒诠经”还改变了穆斯林对汉文化的偏见,自“以儒诠经”创建“汉克塔布”(汉语伊斯兰教经典)体系后,天道、人道、普慈、五常、参悟等汉语概念和汉文化被穆斯林大众所接受,加深了对中华文明的认同。
“以儒诠经”的历史意义在于穆斯林学者主动将伊斯兰文化与中国传统文化进行了对接,使士大夫阶层对伊斯兰教的认识有所改变,中国社会开始认可和接纳伊斯兰教。这也加速了伊斯兰教的中国化。具体表现为刘智的汉文著作在全国各地广泛刊印,并在士大夫阶层引发强烈反响,甚至受到一些儒者的青睐。如杨斐称赞《天方典礼》一书道:“中华好事者,见天方语言、文字茫然捍格,疑其礼有惊世骇俗、诡异而不近情者”,但读了此书以后,便“化诡异之疑,与经典相为持盾,同归彬雅”。“数十百年来未明之礼,于斯较著。上可报我皇上抚绥之恩,下可以为人心检束之范。刘子之功,于是大矣”。也有人认为,“天方经语略以汉字译之,并注释其义焉,证集儒书所云,俾得互相理会,知回、儒两教道本同源,初无二理。”
可以说,明清回族学者历史性的担当了伊斯兰文化与中华文化交流的桥梁,促进了两种文明的无缝对接,不仅消除了文化隔阂,而且加速了伊斯兰教的中国化。
(二)清真寺内的经堂教育传播
经堂教育始于明朝中期的渭南穆斯林胡登洲。他有感于中国伊斯兰教“经文匮乏,学人寥落,既传译之不明,复阐扬之无自”的状况,立志振兴中国伊斯兰教。于是,他将中国的私塾教育与伊斯兰教传统的教学方式结合起来,先在家中后在清真寺讲学,传授伊斯兰文化。经堂教育一般分为小学和大学,小学是初级教育,主要学习宗教生活常识和阿拉伯语字母;大学主要学习阿拉伯语或波斯语语法、修辞,伊斯兰教法教义,《古兰经》《圣训》及文学等科目。经堂教育在教学结构、课程设置、授课方式、学习考察等方面初步形成了一套制度,从而奠定了中国伊斯兰教经堂教育的基础,也使伊斯兰教育呈现出中国特色。经过胡氏及弟子们的传承,至明末清初全国各地清真寺基本采用经堂教育方式,而且在山东、云南、甘肃等地兴起了大规模的经堂教育。这对传承伊斯兰文化和维护民族信仰做出了重大贡献。
据调查,宁夏同心县各清真寺至今依然采用经堂教育讲授经文和传承伊斯兰文化。改革开放后,为了补充经堂教育,让更多的回族中老年和孩子尤其是女孩有机会学习伊斯兰文化,同心县与全国各地回族社区一样还成立了多所阿拉伯语学校,较为著名的是同心县西大寺开设的女性穆斯林学习班,这个学习班常年收学,很多家长送女孩去该校学习,其他清真寺也会在寒暑假时招收学生,传授伊斯兰文化。这些学校不仅使回族学会了诵读《古兰经》,还让他们了解了伊斯兰文化的精髓,如伊斯兰的认主观、人生观、孝悌观、和谐观、生态观、慈善观以及非逐利的金融观。
(三)家庭或清真寺里的“尔麦里”传播
“念”是穆斯林的基本功课之一,就是使用阿拉伯语念诵伊斯兰经典。但由于明清政府的限制,穆斯林已失去了念诵经典的能力,这使穆斯林产生了深深地危机感。经堂教育普及后培养了一批批能够流利咏诵伊斯兰经典的阿訇和经师,于是,穆斯林借鉴汉族纪念父辈的方式,创造性地将这种方式移植到穆斯林家庭内,他们或在自己父母或在穆罕默德圣人的纪念日时,邀请清真寺阿訇或经师到家里诵读、讲解伊斯兰经典,这种仪式既弥补了穆斯林不能诵读的尴尬,又维系了伊斯兰文化,被穆斯林称为过“尔麦里”。阿拉伯国家鲜见这种以纪念亡人为主的宗教仪式,所以“尔麦里”也是伊斯兰教中国化的表现之一。
“尔麦里”是阿拉伯语“amal”的音译,本意指各种功修和善行,特指为纪念伊斯兰教先贤、哲人和某些苏菲门宦教主的主要宗教仪式。“尔麦里”一般在家中举行,主要成员是亲戚好友,邀请阿訇、满拉(学生)念诵《古兰经》、赞圣,阿訇有时还要进行伊斯兰教教义教规的讲解,随后开宴。这种仪式可以让穆斯林尤其是不去清真寺的妇女了解伊斯兰教的历史、教义、教规。当代回族也举行以纪念自己先辈为主的“尔麦里”。清真寺一般一年也举办一两次“尔麦里”,大多是纪念穆罕默德圣人的“圣纪”,每逢此时清真寺都要宰牛宰羊,为前来参加“尔麦里”的教民准备食物,教民也要为清真寺散“乜贴”。
宁夏同心县的回族家庭每年都会在家中过一两次“尔麦里”,或纪念亡人或纪念圣人先贤,清真寺也会举办,附近的父老乡亲前来参加,场面宏大。例如,同心县北大寺每年举办“圣纪”时万人空巷,大家纷至沓来纪念穆罕默德圣人。
三、近现代以创办回族教育、书刊,翻译伊斯兰经典为主的文化传播
近现代回族社会除了以上几种方式进行伊斯兰文化传承外,随着时代的发展与时俱进,增加了全新的传播方式。二十世纪初,中国发生了轰轰烈烈的民主革命与五四新文化运动,受时代影响,回族社会也兴起了创办新式教育、社团、报刊、翻译出版经典等内容的回族新文化运动,史称继“以儒诠经”之后的第二次中国伊斯兰文化复兴运动。
(一)新式回族教育,提升文化素质,加强理性信仰
辛亥革命前夕,资产阶级革新派认为中国的问题在于科学与教育的落后,提出“兴学堂,普及教育”的口号,各地纷纷响应创办新式教育。回教界领袖王宽阿訇和回族精英、同盟会成员马邻翼、蔡大愚等人深受新思潮的影响,认为“拯救此积弱已深之中国回民,更非改善学制莫由。”于是,积极主张改革经堂教育,倡导举办伊斯兰文化与汉文化教育并举的新式学校,广泛招生,以振兴宗教,普及文化教育。
1905年,王宽阿訇在考查了欧、亚、非三洲各国的伊斯兰教育之后,立志在中国创办属于回族的新式教育方式,以拯救积弱积贫的回族。1907年,他首先在北京牛街礼拜寺创办了回文师范学堂,学堂改革课程设置和教学方法,在保留宗教课程的基础上,又加入了历史地理等学科,使其教学内容既有经学,又有汉学;既有宗教课程。也有其他文化课程,王宽阿訇的教育方式成为中国伊斯兰教有史以来具有不同门类学科的新式教育。1908年,王宽和马邻翼等人又创办了京师公立清真两等(初等、高等)小学堂,后来又在上海、南京、开封、呼和浩特等地清真寺就任时大力宣传和推动新式教育。在王宽的影响下,各地回民纷纷效法,兴办学堂之风一时风起云涌。1908年,马邻翼等人创办清真中学(后改名西北公学,迁兰州后改名为西北中学至今);1925年,马松亭阿訇在山东创办成达师范学校;1928年,哈德成与达浦生阿訇创建了上海伊斯兰师范学校。据统计,仅仅十多年时间,全国兴办了八、九所中等学校,小学堂则达六、七百所。
新式回族教育的兴盛表现出回族民族意识的觉醒,是与时俱进进行文化自救的运动,它培育出来的一批又一批穆斯林知识青年,成为了教育事业的继承者,回族报刊的创办者,伊斯兰文化的推广者。新式教育不仅使广大回民子弟得到了教育的机会,提升了民族素质,而且使伊斯兰文化得到了更广泛的传播。
(二)回族报刊与翻译出版,借助大众媒介传播伊斯兰文化
辛亥革命胜利后,“中华民国人民一律平等,无种族、阶级、宗教之区别”、“人民有信教自由、言论自由、结社自由”的政策,使回族社会具有了政治与社会地位。有此回族穆斯林自信心大增,开始主动参与社会生活,在政治上,参与推翻帝制、拥护共和、追求中华民族独立等活动;在文化上,除了实行自救自强的教育改革外,积极创办社团报刊,翻译经典,对外主动介绍伊斯兰文化,对内开启民智,巩固信仰,提高科学文化素质。
回族报刊滥觞于二十世纪初叶,且发展迅速,至二三十年代进入蓬勃发展阶段。据不完全统计,从1906年第一份回族报纸创办到新中国建立前,总数近170种。从发行种类上分,回族报刊为两种,一种是由回族人创办、主持的综合性报刊;另一种是由回族人创办、主持的专门性报刊。综合性报刊面向全社会大众,专门性报刊是专门针对回族及其宗教文化进行报道与研究的。从传播内容可以分为四种,一是以传播国内外大事为主的综合性报刊,如丁宝臣、丁竹园兄弟创办的《正宗爱国报》《竹园白话报》,刘孟扬主办的《民兴报》,张兆麟主办的《醒时汇报》等等,这一类最多;二是兼具传播时政与教育内容的学校学报,如成达师范出版的《月华》和上海伊斯兰师范学校出版的《伊斯兰学生校刊》等;三是各种回族社会团体创办的报纸杂志,如中国回教救国协会创办的《中国回教救国协会会刊》和中国回教俱进会滇支部创办的《清真铎报》等;四是各种伊斯兰文化学术交流期刊,这类期刊只刊载伊斯兰文化和伊斯兰学术成果,不涉及时政,因而较少,如中国回族青年学术研究会创办的《回族文化》和北平清真学理译著社创办的《清真学理译著》等。
回族报刊的传播内容极其丰富,20世纪初至1937年,以反帝反封建、抵御外辱、支持民主共和、抵制帝制、重视国计民生等为主,抗战爆发后则以抗日救亡为重要宗旨,同时也传播伊斯兰文化。值得一提的是在抗战民族危亡之际,回族精英复刊和创刊了几十种报刊,专以抗日救亡思想为主旨进行传播。这些内容虽与同时期的大众报刊有相同之处,但传播角度不同,主要是从伊斯兰文化的角度出发,或号召回胞投生抗日保家卫国,或揭露日本拉拢回族欲建立“回回国”的阴谋,或呼吁回民抛弃狭隘的民族意识,与其他民族团结一致爱国御敌、抗日救亡、追求民族独立解放。
回族新文化运动的另一项重要内容是开展学术研究和翻译《古兰经》。回族基于信仰的原因十分需要伊斯兰教知识,但由于长期使用汉语已不识阿文,因此汉译《古兰经》十分受欢迎。于是,回族学者充分利用言论、出版、结社之自由,创立学术团体进行研究,继而出版发表,满足广大回族的需要。1922年,著名回族学者王静斋留学埃及回国后潜心研究,翻译出版了甲乙丙三种版本的《古兰经》,深受国内穆斯林的欢迎,因此带动了国内伊斯兰文化学术研究之风。1925年,著名阿訇哈德成与回族名流伍特公、沙善余等人在上海成立了学术团体“中国回教学会”,并编辑发行《中国回教学会月刊》,发表他们合译的《古兰经》前3卷。1947年,马松亭与留埃学者庞士谦在北平创办回教经学研究班、月华文化服务社,庞士谦在《月华》《月华周报》等期刊上发表其编译撰写的《瑙威四十段圣谕》《回教法学史》《埃及九年》《中国回教寺院教育之沿革》等文章、著作。
近现代回族报刊与翻译出版的历史意义在于回族社会随着时代的巨变,思想文化形态也发生了深刻变化,伊斯兰教在民主革命的时代背景下走出了宗教圈子,站在更加广阔的视野上以大众传播的方式,主动与中国文化接轨,传播回族文化与伊斯兰文化。回族报刊与翻译出版物为中国大众打开了一扇窗户,让社会各界无障碍地了解伊斯兰文化与回族情怀,加强了民族理解和团结;回族民众也通过这些刊物巩固了信仰知识,认识了现实社会,继而融入社会洪流,推动社会的进步。
四、当代多元的媒介途径传播
新时期,随着新媒体和互联网技术的发展,中国伊斯兰文化的发展迎来更多元的展示平台,除传统的传承方式外,清真网站、微博、微信等新媒介为伊斯兰文化的呈现提供了新途径。
(一)传统媒介——报纸杂志
改革开放后,中国穆斯林创办了约百种回族报刊,有中国伊斯兰教协会主办的《中国穆斯林》、宁夏社科院主办的《回族研究》、新疆昌吉回族自治州文联主办的《回族文学》,还有各级伊协主办的期刊,如《上海穆斯林》《甘肃穆斯林》《陕西穆斯林》等,还有一大批民间创办的报刊,如《中国穆斯林诗书画》《开拓》《阿敏》《穆斯林文摘》《穆斯林通讯》《我们》《穆斯林妇女》等。这些报刊大多为综合性期刊,栏目众多,以宣传伊斯兰文化、传递回族社区信息为主,主要面向穆斯林群体发行,一些回族中青年就是通过这些报刊认识和学习伊斯兰文化的。如宁夏同心县的回族公务员马某龙,在一次偶然的机会接触到了《穆斯林通讯》,知晓了伊斯兰教的慈善观,继而对伊斯兰文化产生了兴趣开始深入学习,并经常参与穆斯林慈善事业。同心县的一些阿訇们也经常阅读回族报刊并从中汲取知识,在主麻日宣讲“卧尔兹”时将伊斯兰文化的真谛传播给当地的父老乡亲。同心县南阳村清真寺的马如其阿訇说:“我看了《穆斯林妇女》这个刊物以后感受很大,想到了在新时期,虽然环境在日益发生着变化,但回族妇女更加应该洁身自好,学习更多的文化,更好的教育下一代,帮助丈夫的事业,做一个新时代的回族女性。”
(二)网络媒介——清真网站
互联网的兴起和发展使回族对伊斯兰文化的传播突破了地域分布的格局,在虚拟空间内获得了纵深的发展,截至目前,国内有关伊斯兰教、穆斯林、回族或清真字样的网站达90余家,近两年又出现了清真食品购物网站。创办者有宗教团体,有民族企业,也有个人,内容涉及宗教、民族、时政、文学、教育、商业等,栏目众多,例如,中穆网设有时事论坛、原创文学、古兰中心、圣训中心等栏目,绝大多数网站提供《古兰经》检索、诵读以及伊斯兰教教义教法问答,为穆斯林学习伊斯兰文化提供了一个交互平台。
调查发现,宁夏同心县清真寺的部分阿訇经常关注伊斯兰网站,并在网络上为回族网友解答一些现实生活中遇到的宗教问题。
(三)新兴媒介——微博、微信等社交平台
当下,新兴媒介成为穆斯林传播伊斯兰文化的新平台,通过检索伊斯兰、穆斯林、回族、清真等关键字,发现微博账号100多个,微信公众号近500个,这些交流平台由于具有移动互联网的诸多优势,受众多、传播便捷,传播内容与网站基本相同,但较为简洁,栏目设置也没有网站丰富。
调查发现,宁夏同心县的阿訇、学者们只有极个别的会利用这些传播平台,原因是汉语文化程度不高,对新媒介技术不熟悉,所以,宁夏同心县的宗教人士在新媒介上传播伊斯兰文化中没有大的作为。
五、结语
伊斯兰文化自唐宋元三朝传入中国,无论是唐宋时期的胡商蕃客主动来华贸易,还是元时被掳的西域兵士与工匠入华作战,他们带来的伊斯兰文化对中国大地来说是文化的涵化,为以儒释道为主流的中国传统文化增添了一缕新的色彩,使中华文化更具多样性。
唐宋时的胡商蕃客因贸易在中国重要的大城市驻足,留下伊斯兰文化在中国大地上的足迹,元时因战略需要被广泛征召的西域将士赴全国各地征讨而使“回回遍天下”,他们为了不与中国主流文化冲撞不向外传播,只是通过濡化和清真寺“哲麻体”社区传播在族内传承伊斯兰文化;明清,伊斯兰文化遭受限制和歧视,伊斯兰教传承出现危机,回族学者通过 “以儒诠经”、 经堂教育、“尔麦里”等方式维系伊斯兰文化,并不断与中国文化调适,加速伊斯兰教的中国化;民国时期,中国伊斯兰教界随着时代的变化思想文化形态发生巨变,他们走出宗教圈子站在更加广阔的视野审视本民族文化,借用大众传播媒介介绍伊斯兰文化内涵,发展伊斯兰文化的学术研究,与其他民族沟通感情,积极参与社会政治活动,发展民族文化教育事业,提升民族素质,增强中华民族的文化认同感,至此,回族已完全融入中国社会;新时期,回族借助新媒介这一新兴信息平台传递民族资讯,传播伊斯兰文化。通过一千多年的文化传承和与中国文化的调适,中国的伊斯兰文化兼具了伊斯兰文化与中华文化两种文化特征,呈现出二元文化的特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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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洮石责任校对马倩)
On Channels of Islamic Culture Inheritance of Hui Nationality——Case Study of Tongxin County of Ningxia
Yang Zhiping
(School of Journalism and Communication,Northwest University for Nationalities,Lanzhou,Gansu,730030)
[Abstract]With the entry of Islamic culture into China in Tang,Song and Yuan dynasties,Chinese culture began to show some active or passive acculturation and diversities. In the past 1000 years,while accepting Chinese culture,Hui nationality carries on Islamic culture through enculturation,Zhemati,Confucian interpretation of Islam,Mosque education,amal,new mode of education,mass media,etc. Through all of these,Chinese Islamic culture becomes quite different from Arabic Islamic culture,and displays cultural duality.
[Key words]Hui nationality;Islamic culture;dissemination
[中图分类号]C954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1-5140(2016)02-0012-07
[作者简介]杨志平(1964—),女(回族),宁夏银川人,教授,主要从事回族学方面的研究。
[收稿日期]2016-01-04
蒋梦麟先生在《西潮》一书中说:“佛教是骑着白象来的,基督教是乘着军舰大炮来的”,有人说“伊斯兰教是牵着骆驼拉着货物,乘着宝船载着香料来的”,是和平而自然地进入中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