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统宗族保障研究述评与价值

2016-04-17 05:21李学如
福建江夏学院学报 2016年2期
关键词:义庄宗族社会保障

李学如

(淮北师范大学历史与社会学院,安徽淮北 ,235000)



社会·文化

传统宗族保障研究述评与价值

李学如

(淮北师范大学历史与社会学院,安徽淮北 ,235000)

20世纪90年代以来,国内学界开始着手社会保障史研究。二十几年来,相关研究逐步深入。但就社会保障主体的研究而言,学界尚存在用力不均现象,已有研究主要集中在政府、业缘和地缘的社会救助方面,而对作为传统社会保障体系重要组成部分的血缘宗族保障研究,尚显薄弱,缺乏历时性的考察和立足于制度层面的剖析。传统宗族保障与基层社会诸多要素紧密关联,进行规范性梳理及学理性阐释,加强宗族保障机制研究,显然是透视宗族生活和基层社会的重要门径,对于深入理解传统文化及传统社会,无疑具有重要价值。

社会保障;血缘宗族;宗族保障

社会保障史是中国社会史的分支学科。20世纪90年代以来,随着中国社会保障制度建设的推进和社会保障学理论研究的深入,学界开始运用社会保障学的理论方法考察历史上的相关制度、实践和设施,社会保障史遂应运而生。[1]二十几年来,相关研究逐步深入,成果丰硕。遗憾的是,就社会保障主体的研究而言,学界尚存用力不均现象,已有研究主要集中在政府、业缘和地缘的社会救助方面,而对作为传统社会保障体系重要组成部分的血缘宗族保障的关注及研究,尚显薄弱。即便关于族田义庄的功能作用问题,学术界已有不少成果,但这些研究往往限于某一个时段,或者偏重于某一个方面,缺乏历时性的考察和立足于社会保障角度的剖析[2]142,拓展深化空间较大。本文梳理宗族保障的研究现状,解析其不足所在,关切其研究价值,以期增进学界对这一领域的了解和关注。

一、传统社会保障与宗族保障

现代社会保障制度是西方资本主义市场经济发展的产物。1935年,在美国颁布的《社会保障法》中,首先使用了“社会保障”(Social Security)一词,标志着现代意义上的社会保障概念逐渐形成。一般来说,现代社会保障制度主要包括社会救济、社会保险、社会福利及社会优抚等内容。不过,在人类社会发展史上,无论是政府组织还是民间组织,社会保障活动最先都是以救灾济贫的形式出现的。在中国传统社会,历代政府以及民间社会推行的养老慈幼、救灾备荒、救治贫病等活动,均集中于对社会弱势群体提供物质帮助方面,以保障其生存的最低需要,尚属于社会救济的范畴,处于社会保障的初级发展阶段。在郑功成先生看来,“由于在农业社会里,既没有社会保险,也没有社会福利,社会保障即是救灾济贫事业”。[3]

基于深入研究和为现实服务的需要,王卫平先生为此提出了“传统社会保障”的概念,并进行了相关理论阐释。他认为,社会保障虽然是一个外来的现代名词,但揆诸历史,中国传统社会中由国家和社会主持或参与的各种赈济举措,在某种程度上已发挥了保障民众生活、维护社会秩序的社会保障功能。而民间社会和宗族积极响应政府的号召,从事社会救助活动,则有效地弥补了政府救助力量的不足。与西方相比,中国古代不仅存在着社会保障事业,而且社会保障制度形成更早,政府介入程度更深。只不过,在其形成发展过程中,表现出与西方不同的“中国特色”。因此,他将西方社会保障概念传入之前,自中国本土发展而来的社会保障政策措施,均归入“传统社会保障”的范畴。[4]173-174学者王君南也认为,尽管社会保障这一名词出现在20世纪初,但作为一种制度形态,至少在我国的西周时期就已经产生。在从西周到清前期漫长的历史进程中,形成了一套完整的社会保障体系。这个体系有着不同于西方的、极其复杂的思想基础,政府、民间、宗教、宗族、基于业缘和地缘的互助组织等主体参与了保障事务,承担着全面的保障项目,并有一套严格而实用的管理监督制度,保证制度或诏令的实施效果。[5]

中国传统社会是一个宗法性社会,聚族而居是农村常见的聚落形态。大部分的宗族都通过祠堂、族谱、族产等介质结合起来,形成规模和紧密程度不一的宗族组织,在地方社会生活中发挥了重要的作用。尤其“在民间保障体系中,宗族更是一支不可忽视的力量”[6]。秦汉至宋,缙绅士大夫对贫困族人提供临时性的钱物救助事例,史书中十分常见。然而官员以俸禄赡族具有随意性、临时性的特征,人亡事息,难垂久远。北宋皇祐元年(1049),范仲淹在其故乡吴县建义庄、办义学,救恤族人,标志着宗族救济开始由以前的散财施物的不稳定状态逐步发展到义庄保障的制度化阶段,宗族保障力度及稳定性得到了空前的加强。到了明嘉靖十五年(1536),明廷采纳了礼部尚书夏言允许官民祭祀始祖的奏言,使得以建祠堂、置义田、修族谱、办义学为内涵的宗族制度得到了迅速发展,宗族保障的范围及形式较之以前更加完备,作用也更为显著。此后,族各有祠,祠必有产,成为社会常态。到了清代,由于国家政策的鼓励及社会动荡激发的士绅保族诉求的高涨,宗族保障的物质形态——族田义庄更为迅速地发展起来,尤其清代中晚期建置族田更成为了一场全民运动,士绅们对宗族保障制度建设的热情和投入力度前所未有。

二、传统宗族保障的研究现状

社会保障问题是当前学界的热门论题。但现有研究关注的多是政府层面的社会保障问题,而将宗族组织开展的宗族救助活动归于社会保障体系加以专门论述,尚不充分。已有的宗族保障相关研究成果,主要关涉以下几个方面:

(一)宗族保障的内容、形式及特点

自古以来,宗族内部就有扶危济困、互帮互助的机制。曹立前、张占力提出,“家族保障是与国家和政府举办的社会保障相对而言的一个概念,是指家族通过义庄、义塾、义宅、义仓、义冢等方式对本族的成员进行经济上的帮助、生活上的照顾,使其在生老病死、衣食住行乃至教育等方面得到全面抚恤的一个系统工程”。[7]38

宗族保障主要表现为宗族为族中贫弱者提供的基本生活保障和惠及所有族人的宗族福利两方面。王文涛指出,宗族互助是汉代民间互助保障的主体,主要有经济互助、散财同宗、收养族中孤弱和聚族自保等形式。[8]172洪璞将宗族社会救助的项目概括为:贫困救助、习业救助、失业救助、生育救助、教育救助和婚丧救助。[9]38李学如、王卫平则提出,义庄以办理教养救济等事业为目的,旨在使族人幼有教、老有养、婚丧有助、鳏寡孤独废疾有恤,关涉族众的生、老、病、死、教育等生活的核心环节,形成了一整套“从摇篮到坟墓”的宗族保障机制。[10]

残疾人是一个特殊社会群体,在国家保障制度不完善的传统社会,其维持生存的主要途径是家庭与宗族。王卫平的研究表明,明清两代,国家、社会、宗族与家庭一起,共同构筑了一个残疾人社会保障体系。尤其宗族与家庭承担了收养大多数残疾人的责任,成为残疾人保障的最基本方式。[11]余向东也认为,社会上大量存在的生活贫困但有亲可依的残疾人等,在很大程度上由宗族承担了救助责任。[12]209

看病难在传统社会尤甚。一个人患了重病,可以有所期盼的只能是家庭或家族的救助。唐力行、苏卫平解析了徽州地区较为完善的宗族医疗保障体系以及徽州宗族应对疾疫的控制能力。由于徽州是一个宗族社会,各个宗族对疾病预防、治疗、救助三个环节采取了周密措施,以及族田对这些措施提供的经济保障,使得徽州瘟疫的频度大大低于周边地区。[13]余新忠对宗族救疗能力持谨慎态度,认为在宗族救济中,对疫疾的救疗不占重要位置。[14]

教育是宗族保障的一大重要领域,传统宗族一贯注重“教”“养”并重。以宋代范氏义学为始,族学逐步成为新宗族制度形态的一部分。到了清代,开办族学在江南地区已是普遍的社会现象。韩凝春的研究表明,清朝中后期,义庄的广泛普及已成为“江南宗族社会中引人注目的现象”,而“作为义庄事业的一部分,常设庄塾于其中,尤其在江苏的江南地区,更是成为风尚”。[15]陈勇、李学如考察了近代苏南义庄宗族的教育问题,强调在官办教育资源极其匮乏的近代社会,苏南义庄为普及地方教育,尤其在资助贫穷族人接受文化教育方面发挥了重要作用,成为推广教育、宣扬教化的重要组织。[16]不过,学界更多地将目光放在了宗族教育的封建教化作用方面。如李文治、江太新认为,以族田租入协济族人子孙读书应试,起着宣扬封建伦理维护封建统治的作用。[17]216张研则将义塾设立目的界定为培养封建统治人才和家族政治力量,即忠臣和孝子。[18]

在不同地域,因社会经济、人文条件的不同,社会保障模式往往还带有鲜明的地域性特色。在徽州,城乡居民的社会保障是以民间的宗族保障为主的。此外,城邑中也有市民保障系统作为宗族保障的补充。[19]而苏州社会保障虽然也主要由民间承担,但除了宗族之外,地缘性的善堂善会、业缘性的会馆公所也承担了重要的保障职能,它们与宗族组织鼎足而三,共同构成苏州较为完善的社会保障系统。[20]125

(二)宗族保障的经济基础与制度建设

族产是宗族保障得以实施的经济基础。常建华认为,族产的基本形态包括土地、山场、祠堂、仓库、桥渡、水利设施、工商经营等,即宗族集体所有的财产。[21]就作用而言,族产中最为重要者莫过于族田义庄,因为它“构成了宗族保障的重要经济支柱”[7]38。张翔凤考察得出,宗族保障基金的来源主要由官宦和乡绅捐助,主要方式是设立义庄。[22]71洪璞也指出,宗族社会救助基金的载体即义庄,其筹建的主要方式是个人募捐,即族人无偿向本族义庄捐赠田产、房屋或现金。[9]40

除族田义庄外,义仓也是部分地区宗族开展保障的主要形式。宗族义仓面向全体族众,丰年储谷以备,凶年出谷以济。李自华根据道光《徽州府志》和光绪《婺源县志》中的记载,统计出清代婺源有义仓38所,其中合族创建8座,占21.1%;族绅个人捐设30座,占78.9%。[23]200宜兴、荆溪两县有清一代设立的义仓先后有百余所之多,在最盛时的光绪、宣统年间仅在乡义仓即达76所。吴滔对清代宜兴、荆溪地区的宗族义仓的发展状况进行了细致分析,试图表明在社区赈济过程中,江南的宗族有时比士绅发挥的作用更大。[24]

为了维护保障机制的有效运行和可持续发展,宗族制定了严格的约束机制。在曹立前、张占力看来,宗族维护自身保障实施的机制,主要有家法族规、舆论约束和内心自律。尤其家法族规对家族保障的实施起到了一个制度性的约束作用,使得家族保障实施有“法”可依,从而更好地发挥了家族保障的作用。[7]38,40李学如等则着重指出,义庄得以长期存续并不断发展,自有其内在的历史因素及社会根源;而依托浓厚的宗法伦理文化,制定较为完善的经营管理制度,也是其富有生命力的一个重要因素。[25]

(三)宗族保障在传统社会保障体系中的地位和作用

传统社会保障的实施主体主要包括国家、社会、宗族三个层次。由于时代的变迁及地域的不同,社会保障的内容和实施主体的地位也会有所变化。唐力行先生的意见是,大致以明代中叶为界,此前社会保障是以国家主办的慈善机构为主,明中叶以后,官办保障制度依旧存在,但总的趋势是不断衰败,民间兴起的非正式的社会保障机构日渐成为社会保障系统的主流。[20]125曹立前等认为,在我国传统社会,绝大多数社会群体的保障主要来源于家庭和家族;离开了家族,就意味着家族保障的丧失,个人也就成了无“根”的游民。[7]38明朝中后期,国家救荒体系随着官僚体系的腐败加深而逐渐丧失了原有的社会调控功能。而在徽州地区,由于宗族制度的逐步完善,宗族社会保障功能的加强,很大程度上弥补了官府社会调控功能的欠缺。[26]111在自然灾害强大的破坏力面前, 清代婺源宗族以集体的合力担负起防灾救灾的职责,对帮助族众渡过灾荒具有积极的作用。[23]197-201洪璞指出,明清时期,义庄作为宗族的经济实体,已超越了偶发的、单纯的济贫性质,而具备了初级形态的社会救助性质。[9]38

在传统社会保障体系中,政府、社会、宗族在各自力量范围内,营建自己的保障结构,履行各自的社会责任。王卫平指出,传统社会保障体系以政府为主导、各种社会力量共同参与。其中政府发挥着主要的作用, 而社会与宗族也积极开展慈善救助活动,有效地弥补了政府社会保障力量的不足。[4]175龙汝富认为,我国古代社会保障体系包括三个层次,即建立以义庄为基础的宗族生活与互助互济、建立行业内部的社会保障系统,以及建立区域性的社会保障系统。[27]余向东认为,我国传统社会保障制度是以家庭赡养和宗族救济为基础,以政府为主导,以民间善行为补充,在强调国家为责任主体的同时,特别强化家庭的自保能力,发挥宗族的救助功能。[12]215

宗族保障虽是一个封闭、内敛的救助体系,但其对稳定地方秩序所起的作用却是不容忽视的。传统中国是乡土社会,在费孝通先生看来,“不论政治、经济、宗教等功能都可以利用家族来承担”。[28]王文涛认为,宗族对贫弱宗人的救恤,有助于宗族邻里的团结和睦,一定程度上促进了地方社会秩序的稳定。[8]172陈瑞考察了徽州宗族保障兴起与社会稳定需要之间的关联性。由于人地矛盾加剧、自然灾害频发、战争摧残等因素的影响,使得徽州宗族部分族人生存状况趋于恶化,长期处于贫困状态,进而引发了秩序动荡、伤风败俗等一系列社会问题。为了有效维持族人的基本生存及宗族社会秩序的稳定,徽州宗族通过设置义田、义仓、学田、义学、义冢等途径积极开展内部救济,以帮助弱势族众战胜困难、渡过难关,实现宗族社会正常的持续的惯性发展。[29]余向东指出,宗族乡党的互帮互助,保障了族人不至于因贫因病因残因灾而无法生存下去,维护了宗族小团体的繁衍与“礼制”,也利于朝廷统治和社会稳定;同时,在宗族救助的基础上,由内及外,自近及远,有利于推动更高层面的社会保障事业。[12]209

宗族保障与社会控制紧密关联。李文治、江太新比较了宋元时代义田功用变迁后指出,宋元时代,士大夫建置义田、祭田,主要着眼于敬宗和收族;明代则不同,在提倡尊祖敬宗、收族睦族的同时,士绅们力图通过族田义庄的经济功能控制族众,缓和阶级矛盾,以达到稳定封建秩序的目的。[17]76张翔凤认为,乡绅之所以乐于捐出巨资作为宗族保障的基金,首先是为了取得乡村社会的发言权和控制权。因为举办宗族保障事业,是乡绅保持强势地位的重要基础。[22]72,76弗里德曼对中国东南的宗族组织进行了深入考察,强调控制宗族财产,是那些处于宗族权力中心的人们从总体上对社区产生影响的一种手段。[30]

三、现有研究的不足

已有的传统宗族保障领域的研究为后来者继续耕耘奠定了坚实的基础,提供了一个较高的起点和广阔的视野。但也存在明显的不足,主要体现在:

第一,长期以来,受政治因素的影响,宗族史研究重心位于宗族的政治层面,研究者过分强调宗族的政治功能和其维护既定社会秩序的价值取向,而对宗族的社会保障功能研究,尚未引起足够的重视。不仅有关传统宗族保障的著作尚付阙如,即便以此为主题的研究文章也屈指可数。事实上,明清以来,宗族组织庶民化的趋势日益显著,其民主性、自治性不断增强,而宗法性却在不断削弱,至近代宗族的社会功能已逐步占据主要地位,尤其是宗族的互助保障功能大为增强,济贫、助学成为多数宗族切实履行的社会责任。

第二,族产是宗族组织活动的经济基础,宗族的政治、社会、文化功能的释放与其紧密关联。学界对族产的考察,20世纪中后期主要着眼于其阶级性定位方面,侧重于族产对宗族政治功能的支持,对其社会作用研究不足。近十余年来,学界开始将研究视角从其阶级性定位转移到族内经济互助方面。不过,目前的研究对宗族保障功能的关注仍然不够充分,尚未上升到制度的考察层面。多数文章从政治视域着眼,强调族田义庄的兴盛与士绅复兴宗法文化及平抑社会矛盾需要的关联性。论及内容或述及一地,或强调一面,或关涉一族,“往往以直接的生活救济来概括宗族的社会保障功能”,难以揭示宗族保障的内涵、特征、作用及发展递嬗。况且,“宗族社会保障的对象、范围以及内容有一个不断扩大、不断丰富的过程,时代愈后,保障范围愈大,对象愈多,内容愈丰富”。[2]156

第三,传统的宗族保障功能主要集中在“养”和“教”两方面。在宗族的视阈里,“养”只关乎族人目前生活,“教”却着眼于宗族的未来,因此教育始终处于宗族保障的中心环节。由于建国后国家长期对族产性质的否定,对民办教育的轻视,导致学界对宗族教育的叙述失之偏颇,强调其政治教化功能,而淡化教育本身的社会服务和文化传承功能。目前,学界对宗族教育方面的研究主要集中在族学的组织管理、族产的经济支持、民风教化以及培养封建后备官僚的历史作用等方面,对宗族重教与地域社会教育近代化进程的关系、宗族教育的普及与近代地域人口素质提升及商品经济发展的关联性等方面缺乏有力的论证。

第四,宗族实施救助的主要机构为义庄、祠堂或义仓,因义庄的经济实力总体上比祠堂雄厚的缘故,故目前学界多将眼光聚焦在义庄的救助功能上,而对祠堂、义仓等宗族组织的救助功能缺乏必要的关注。事实上,有些宗族虽未开办义庄,他们或拥有数十亩、几百亩甚至上千亩族田,或举办仓储,具有义庄同样的救助能力。此类宗族在江南地区并不乏见。因此,开展祠堂宗族与义庄宗族的保障比较研究,有助于深化对庶民宗族与世家大族(身份宗族)在地域社会中发展路径的认知,以及解析宗族保障的地域特征,同时也有利于科学定位宗族保障在社会整体保障体系中的地位和作用。

四、深化宗族保障研究的价值

在传统的宗法社会里,宗族是社会的基本细胞,同时从社会学的角度看,也是一种意义深远的文化现象。明清以至近代,由于国家缺乏对基层社会的足够控制力,宗族实际上是作为一种自治的权力系统在发挥作用。因此,学界深化宗族保障研究,对于深入理解传统文化及传统社会,无疑具有重要价值。

其一,宗族保障是传统社会保障的基本组成部分。自古以来,宗族就有患难相恤、守望相助的传统,而儒家宗法文化也赋予了士绅阶层收族、睦族的责任,宗族成为贫穷族人向外寻求帮助的最近、最切实的依托。作为典型有力的宗族保障组织,义庄、祠堂、义仓深入宗族生活的各个层面,成为宗族生活和乡村政治的中枢所在。因此,深入考察宗族保障的运作机制、社会功能及其发展递嬗,是管窥传统宗族社会生活实态的重要门径。

其二,在传统社会组织中,宗族最为典型;在各种生产资料要素中,土地最为根本;在基层社会的治理环节中,士绅阶层最为重要;在社会控制的手段中,经济协济最能凝聚人心。因此,选择宗族保障这一命题,以族产配置为主线,将宗族、士绅、族众、教育、土地流动、生活保障、社会治理以及绅权、族权与地方政权的互动与渗透等诸多核心层面贯穿起来考察,是研究宗族生活和基层社会格局的独特视角。

其三,开展宗族保障制度研究是对传统文化及宗族社会研究的深化。一是能建立族田义庄、宗祠、义仓的多为绅商宗族,具有地域的代表性。庄祠的缔造者及其后裔们在地域性社会的政治、经济、文化活动中处于绝对高端地位,掌握着话语权,成为介于政府与城乡社会之间的权力通行桥梁,是进行基层社会控制的实际操作者。二是土地为传统社会中最重要的经济要素,庄祠拥有大量土地,控制许多佃农,关涉族众生活的方方面面,扮演着地方政治、经济生活中重要的角色。三是庄祠热心宗族文化建设,大力发展宗族教育,提升了人口的整体素质,推动了地域文化的发展进程。四是庄祠等宗族组织在近代社会的变迁中,积极融入并适应社会转型,成为乡村社会发展递嬗的一个缩影。

其四,宗族保障研究具有现实参照价值。一是宗族通过族中富有者出资建庄,赡族或救助乡里,使幼有教,贫有助,老有养,病有医,鳏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恃,为今天的农村养老和社会保障制度建设提供了一个多元化的思路。二是庄祠凭借其经济、文化上的赡族功能,实现了对族众的有效管理,起到了和谐邻里稳定社会的作用,其间所体现的法规控制、经济控制、伦理控制、文化控制等理念,对今天基层社会的管控和治理,仍具借鉴意义。

[1] 黄鸿山,朱从兵.“近代中国的社会保障与区域社会”——第四届中国近代社会史国际学术研讨会综述[J].近代史研究,2012,(2):156.

[2] 王卫平,黄鸿山.中国古代传统社会保障与慈善事业:以明清时期为重点的考察[M].北京:群言出版社,2004.

[3] 郑功成.社会保障学——理念、制度、实践与思辨[M].北京:商务印书馆,2000:14.

[4] 王卫平.中国传统社会保障史研究述论[J].江海学刊,2011,(4).

[5] 王君南.基于救助的社会保障体系——中国古代社会保障体系研究论纲[J].山东大学学报,2003,(5):57,59.

[6] 周荣.明清社会保障制度与两湖基层社会[M].武汉:武汉大学出版社,2006:179.

[7] 曹立前,张占力.试论明清宗族保障的经济支持与制度性约束机制[J].山东师范大学学报,2009,(4).

[8] 王文涛.汉代民间互助保障的主体——宗族互助[J].学术交流,2006,(11).

[9] 洪璞.试述明清以来宗族的社会救助功能[J].安徽史学,1998,(4).

[10] 李学如,王卫平.近代苏南义庄的宗族保障制度[J].中国农史,2015,(4):74.

[11] 王卫平.明清时期残疾人社会保障研究[J].江海学刊,2004,(3):140.

[12] 余向东.渊源与价值: 我国传统残疾人社会保障的历史反思[J].学术界,2011,(3).

[13] 唐力行,苏卫平.明清以来徽州的疾疫与宗族医疗保障功能[J].史林,2009,(3):43.

[14] 余新忠.清代江南疫病救疗事业探析——论清代国家与社会对瘟疫的反应[J].历史研究,2001,(6):51.

[15] 韩凝春.清代江浙族学研究[G]//张国刚.中国社会史评论.天津:天津古籍出版社,1999:80.

[16] 陈勇,李学如.近代苏南义庄的家族教育[J].历史研究,2011,(5):111.

[17] 李文治,江太新.中国宗法宗族制和族田义庄[M].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0.

[18] 张研.清代族田与基层社会结构[M].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1991:235.

[19] 唐力行.徽州宗族社会[M].合肥:安徽人民出版社,2005:248.

[20] 唐力行,徐茂明.明清以来徽州与苏州社会保障的比较研究[J].江海学刊,2004,(3).

[21] 常建华.宗族志[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98:314.

[22] 张翔凤.近代苏州碑刻中的乡绅自治与宗族保障[J].史林,2003,(4).

[23] 李自华.清代婺源的水旱灾害与地方社会自救[J].农业考古,2003,(1).

[24] 吴滔.宗族与义仓:清代宜兴荆溪社区贩济实态[J].清史研究,2001,(2):56-57.

[25] 李学如,曹化芝.近代苏南义庄的经营管理制度[J].中国经济史研究,2014,(1):69.

[26] 周致元.明代徽州官府与宗族的救荒功能[J].安徽大学学报,2006,(1):111.

[27] 龚汝富.浅议中国古代社会保障体系[N].光明日报,2001-12-04(3).

[28] 费孝通.乡土中国生育制度[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0:40。

[29] 陈瑞.明清时期徽州宗族的内部救济[J].中国农史,2007,(1):86.

[30] [英]莫里斯·弗里德曼.中国东南的宗族组织[M].刘晓春.译.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0:95.

(责任编辑 杜生权)

Research Review and Value about Traditional Lineage Security

LI Xue-ru
(School of History and Society,Huaibei Normal University,Huaibei Anhui 23500,China)

Since the 1990s,domestic scholars began to study the history of social security,then gradually in-depth.However,In terms of the study about the social security body,there were phenomenons of uneven force in academia.Studies have focused on the social assistance aspect of government,industry and geopolitical.As an important part of the traditional social security system,the blood clan security research lack of diachronic study and analysis based on the system level.Traditional clan security and many grassroots society factors are closely related.It apparently is important avenue to perspective clan living and local society that developing normative comb and theoretical explanation and strengthening the study of Clan safeguards mechanism.It is undoubtedly of great value for in-depth understanding traditional culture and traditional society.

social security;kinship; lineage security

D632.1;DC913

A

2095-2082(2016)02-0080-07

猜你喜欢
义庄宗族社会保障
My First Lesson to Remember
社会保障
社会保障
论范仲淹的宗法思想与义庄的慈善信托机制
兼济天下:苏南义庄经营中的儒家义利经济
79首同名民歌《放风筝》的宗族关系
代际分化与“俱乐部式宗族”的形成
一个汉族宗族的认同符号——重庆永川松溉罗氏宗族个案研究
坚持就业优先 推进社会保障全覆盖
媒体募捐永远成不了社会保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