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礼记》对三曹诗文创作的积极影响

2016-04-17 01:18陶广学
关键词:曹丕礼记曹植

陶广学

(信阳师范学院 文学院, 河南 信阳 464000)



论《礼记》对三曹诗文创作的积极影响

陶广学*

(信阳师范学院 文学院, 河南 信阳 464000)

摘要:从文学角度看,《礼记》堪称一部杰出的文学典籍,而且对中国文学的创作产生了深远影响。魏晋时期,曹操父子率先从《礼记》中汲取养料创作诗文:或汲取思想,或征引典故,甚而取其文法,以敷演新篇。考辨曹操的《对酒》、曹丕《燕歌行》《短歌行》、曹植《孟冬篇》等诗篇,以及三曹的部分散文写作,发现他们对《礼记》的学习与借鉴,有一个从直接征引到灵活化用、由仅用其典而师从其法的演变过程。

关键词:《礼记》;曹操;曹丕;曹植

《礼记》既是一部儒家经典,又是一部杰出的文学典籍:如《乐记》丰富的文艺学思想,《檀弓》凝炼传神的叙事艺术,《儒行》层层铺排的论说艺术等,历来为人称道。清儒陈寿祺曰:“文必本六经,固也。《易》道阴阳,《书》绝质奥,《诗》专咏言,皆非可学,独《左传》《礼记》,于修词宜耳。然人徒知左氏为文章鼻祖,不知左氏文多叙事,其词多专对所施,否则战陈之谋。不如《礼记》书各为篇,篇各为体,征之仁义性命,质之服食器用,扩之天地民物,近之伦纪纲常,博之三代之典章,远之百世之治乱。其旨远,其词文,其声和以平,其气以湻(淳)固,其言礼乐丧祭,使人孝弟之心油然而生,哀乐之感浡然不能自已。”(《答高雨农舍人书》)[1]卷4,182将《礼记》的文学成就推崇至极致,同时指出《礼记》可取法之处。事实上,早在魏晋时期,《礼记》在得到经学家、政治家青睐的同时[2]55-56,文学家也开始积极从中吸收丰富养料,他们或征引典故,或汲取思想,甚而取其文法,以敷演新篇。试以建安文学之翘楚曹氏父子的创作论之。

一、曹操《对酒》与《礼记》

曹操被鲁迅先生誉为“改造文章的祖师”(《魏晋风度及文章与药及酒之关系》)[3]489,他既是建安时期的政治领袖,也是文坛领袖。曹操诗歌创作,远绍三百篇,近承汉乐府,借古题写时事,别开生面。其善于融经典入诗,极大丰富了诗歌的内涵。在今传二十余首诗中,有《对酒》《秋胡行》(其一)两首征引《礼记》,凡4例。虽少于征引《诗经》《论语》等经典,然而窥斑见豹,亦足见其对《礼记》的熟稔,《对酒》曰:

对酒歌,太平时,吏不呼门。王者贤且明,宰相股肱皆忠良。咸礼让,民无所争讼。三年耕有九年储,仓谷满盈。班白不负载。雨泽如此,百谷用成。却走马,以粪其上田。爵公侯伯子男,咸爱其民,以黜陟幽明。子养有若父与兄。犯礼法,轻重随其刑。路无拾遗之私。囹圄空虚,冬节不断。人耄耋,皆得以寿终。恩德广及草木昆虫。[4]15

曹操一生,“文武并施,御军三十余年,手不舍书,昼则讲武策,夜则思经传,登高必赋,及造新诗,被之管弦,皆成乐章”(《魏书》)[5]卷1,54。这首《对酒》可谓是曹公“夜思经传”而“造新诗”的一篇杰作,也集中体现了他对太平政治的愿景与追求。诗中分别化用了《礼记》(《王制》:“三年耕,必有一年之食;九年耕,必有三年之食。”《礼运》:“老有所终。”《月令》:“是月也……禁止伐木。毋覆巢,毋杀孩虫、胎、夭、飞鸟。毋麑,毋卵。”)、《孟子》(《梁惠王上》:“颁白者不负戴于道路矣。”)、《尚书》(《洪范》:“岁月日时无易,百谷用成。”)、《老子》(四十六章:“天下有道,却走马以粪。”)等典籍的内容。

当然,此诗所描绘的政治蓝图与采取的写作手法,主要还是源自《礼记·王制》篇:“冢宰制国用,必于岁之杪,五谷皆入然后制国用。用地小大,视年之丰耗。以三十年之通制国用,量入以为出。祭用数之仂。丧,三年不祭,唯祭天地社稷,为越绋而行事。丧用三年之仂。丧祭用不足曰暴,有余曰浩。祭,丰年不奢,凶年不俭。国无九年之蓄曰不足,无六年之蓄曰急,无三年之蓄曰国非其国也。三年耕,必有一年之食;九年耕,必有三年之食。以三十年之通,虽有凶旱水溢,民无菜色,然后天子食,日举以乐。”[6]卷12,1334所谓“冢宰”,周官名,为六卿之首,亦称太宰。《尚书·周官》曰:“冢宰掌邦治,统百官,均四海。”《孔传》:“天官卿称太宰,主国政治,统理百官,均平四海之内邦国。”[6]卷18,235又《蔡仲之命》曰:“惟周公位冢宰,正百工。”[6]卷17,227历史上,周公一直被儒家视作为理想的冢宰。作为汉献帝朝实际的执政者曹操,亦常以周公自喻,《短歌行》曰“周公吐哺,天下归心”[4]19,《善哉行》(其三)曰“慊慊下白屋,吐握不可失”等[4]37。无怪乎朱熹曰:“曹操说诗必说周公,如云:‘山不厌高,水不厌深。周公吐哺,天下归心。’又《苦寒行》云:‘悲彼《东山》诗。’他也是做得个贼起,不唯窃国之柄和圣人之法也窃了。”[7]卷140,3324清人朱乾亦曰:“魏武乐府,好为有道之言。不言文王、周公,便言齐桓、晋文。不言唐尧、虞舜,便言许由、伯夷。其意不过欲自粉饰,为汉征西张本,留汤武太公为子丕地耳。其处心积虑,实在于此。”(《乐府正义》卷5)[8]202

斥曹操“欲自粉饰”“处心积虑”,或有失允当,但毕竟指出曹诗“好为有道之言”的特点。从文学的角度看,《对酒》大量用典、以散文句法入诗的特点,是一篇“杂引”古书的诗篇,也是曹操取法经典“改造文章”的一个成功范例。

二、曹丕《燕歌行》《短歌行》与《礼记》

与乃父相若,曹丕亦精通儒学,《典论·自叙》曰:“余是以少诵《诗》、《论》,及长而备历五经、四部、《史》、《汉》、诸子百家之言,靡不毕览。”[9]302曹丕所言“五经”,并非包含《礼记》,但其诗文受《礼记》的影响还是较为明显的。在其今传四十余首诗中,有四首诗征引《礼记》,凡9例,其中《燕歌行》(其一)、《短歌行》两首,与《礼记》关系尤为密切。

《燕歌行》(其一)首三句即五次征引《礼记·月令》:“秋风萧瑟天气凉,草木摇落露为霜,群燕辞归雁南翔。”清人吴淇曰:“‘天气凉’是叙景,与下‘草木’二句同例,如《月令》所云‘凉风至’者近似。‘草木摇落’即《月令》‘草木黄落’,‘露为霜’即‘白露降’,‘燕辞归’即‘玄鸟归’。著一‘群’字者,燕必结群而归也。‘雁南翔’,即‘鸿雁来’。看他一连排用《月令》五事,绝不见堆砌之痕,直是笔力清爽。”(《六朝选诗定论》卷五)[9]14《燕歌行》对《礼记》已不是简单的征引,实际上更是灵活化用。《祭义》:“霜露既降,君子履之必有凄怆之心,非其寒之谓也。”郑注曰:“非其寒之谓,……皆为感时念亲也。”[6]卷48,1592而此诗的主题,诚如郭茂倩引《乐府解题》曰,“魏文帝‘秋风’‘别日’二曲言时序迁换,行役不归,妇人怨旷无所诉也”[10]卷32,469,与所谓“感时念亲”毫无干系,正是曹丕“诗赋不必寓教训,反对当时那些寓训勉于诗赋的见解”创作思想的实践[3]490-1。

当然,曹丕亦不乏“寓训勉于诗赋”之作,其悼父之作《短歌行》就是一首“成孝敬、厚人伦、美教化”的名篇:“仰瞻帷幕,俯察几筵。其物如故,其人不存。神灵倏忽,弃我遐迁。靡瞻靡恃,泣涕连连。呦呦游鹿,草草鸣麑。翩翩飞鸟,挟子巢栖。我独孤茕,怀此百离。忧心孔疚,莫我能知。人亦有言,忧令人老。嗟我白发,生一何早。长吟永叹,怀我圣考。曰仁者寿,胡不是保。”[9]7郭茂倩《乐府诗集》卷三十引《古今乐录》曰:“王僧虔《技录》云:‘《短歌行》仰瞻一曲,……魏文制此辞,自抚筝和歌。’……此曲声制最美,辞不可入宴乐。”[10]卷10,446-7诗中所抒发的丧亲之痛、思亲之切与孤苦之哀,感人至深,大可与《诗经》中《小雅·蓼莪》、《周颂·闵予小子》相媲美。论者亦以《蓼莪》、《闵予小子》况之:“朱嘉徵曰:《短歌行》歌瞻仰,孝思可风焉。朱乾曰:《雅》有《蓼莪》,为孝子不得终养。《颂》有《闵予小子》,为成王除丧朝庙。……然其情词恻悱,则去《三百篇》远矣。陈祚明曰:思亲之作,哀情徘徊。用鸣鹿飞鸟,比体甚切,一意承接,异于孟德者矣。王夫之曰:衔恤诗极不易下笔,子桓斯篇,乃欲与《蓼莪》并峙,静约故也。悲者形必静,哀者声必约。”[8]238

《礼记》为文感人至深处,就是那些记述丧亲之痛的文字。清儒陈澧曾曰:“《问丧》云:‘入门而弗见也,上堂又弗见也,入室又弗见也。亡矣丧矣!不可复见矣!’《三年问》云:‘凡生天地之间者,有血气之属,必有知;有知之属,莫不知爱其类。今是大鸟兽,则失丧其群匹,越月逾时焉,则必反巡,过其故乡,翔回焉,鸣号焉,蹢躅焉,踟蹰焉,然后乃能去之。小者至于燕雀,犹有啁噍之顷焉,然后乃能去之。故有血气之属者,莫知于人,故人于其亲也,至死不穷。’读此二节,当无不泣下沾襟者,使墨者读之,亦当为之怃然也。”[11]163此外,《檀弓》曰:“始死,充充如有穷;既殡,瞿瞿如有求而弗得;既葬,皇皇如有望而弗至。练而慨然,祥而廓然。”[6]卷6,1278《问丧》又曰:“其往送也,望望然、汲汲然如有追而弗及也;其反哭也,皇皇然若有求而弗得也。故其往送也如慕,其反也如疑。……故哭泣辟踊,尽哀而止矣。心怅焉怆焉、惚焉忾焉,心绝志悲而已矣。祭之宗庙,以鬼飨之,徼幸复反也。成圹而归,不敢入处室,居于倚庐,哀亲之在外也;寝苫枕块,哀亲之在土也。故哭泣无时,服勤三年,思慕之心,孝子之志也,人情之实也。”[6]卷56,1656足见曹丕《短歌行》中睹物思亲情形与比兴手法,均来自《礼记》且未出其藩篱。而以上所列《礼记》诸片段,实可作为《短歌行》最好的注脚。

古人“居丧不赋诗”,甚至终生不作哭亲诗,此习俗导致了中国文学中“悼亲诗”的总体薄弱[12]。《短歌行》作于曹操驾崩之年,故黄节先生认为曹丕“此诗词虽哀切,而全属伪饰也”[8]238,此论不无道理。但是,换个角度来看,在卷帙浩繁的中国古代诗海中,曹丕《短歌行》反而因为类似作品十分稀少显得弥足珍贵。古人居丧依礼必读关于丧礼、祭礼方面的典籍,《曲礼下》曰:“居丧,未葬,读丧礼;既葬,读祭礼;丧复常,读乐章。”[6]卷4,1257可以想象曹丕于居丧期间熟读《礼记》。

三、曹植《孟冬篇》与《礼记》

较之父、兄,曹植诗对《礼记》的征引总量还要多一些,凡13例,如在《离友诗二首》(并序)、《三良诗》《当事君行》《大魏篇》等诗中,皆留下《礼记》的痕迹。他很多时候仅仅是化用其典,如《三良诗》“黄鸟为悲鸣,哀哉伤肺肝”两句,其中“伤肺肝”化用《问丧》:“亲始死……恻怛之心,痛疾之意,伤肾、干肝、焦肺,水浆不入口,三日不举火,故邻里为之糜粥以饮食之。”[6]卷,1656又《离友诗二首》(其二)“凉风肃兮白露滋,木感气兮柔叶辞”两句,借秋色以抒发离情,实由《月令》化用而来:“孟秋之月,……凉风至,白露降,寒蝉鸣……”[6]卷16,1373、“(季秋之月)是月也,草木黄落……”[6]卷17,1380,连用《月令》三事。

受《礼记》影响最为明显的应该是《孟冬篇》(组诗《鼙鼓歌五首》之五),诗篇描述了曹丕孟冬田猎、校阅部队的盛况,气势磅礴,于宣扬曹魏强大武功之中亦不乏谀美之词:

孟冬十月,阴气厉清。武官诫田,讲旅统兵。元龟袭吉,元光著明。蚩尤跸路,风弭雨停。乘舆启行,鸾鸣幽轧。虎贲采骑,飞象珥鹖 。钟鼓铿锵,萧管嘈喝。万骑齐镳,千乘等盖。夷山填谷,平林涤薮。张罗万里,尽其飞走。……气有余势,负象而趋。获车既盈,日侧乐终。罢役解徒,大飨离宫。乱曰:圣皇临飞轩,论功校猎徒。死禽积如京,流血成沟渠。明诏大劳赐,大官供有无。走马行酒醴,驱车布肉鱼。鸣鼓举觞爵,击钟釂无余。绝纲纵麟麑,弛罩出凤雏。收功在羽校,威灵振鬼区。陛下长欢乐,永世合天符。[8]181-2

这首《孟冬篇》,是对《礼记》中孟冬田猎制度的诗意阐释。其中“孟冬十月,阴气厉清。武官诫田,讲旅统兵。元龟袭吉,元光著明”等句,即来自《月令》:“(孟冬之月)是月也,命大史衅龟策,占兆审卦吉凶。”“天子乃命将帅讲武,习射御角力。”[6]卷17,1382

曹丕性好游猎,《典论·自叙》曰:“生于中平之季,长于戎旅之间,是以少好弓马,于今不衰。逐禽辄十里,驰射常百步。日多体健,心每不厌。”[9]301其《游猎诗》《校猎赋》等皆为记早年游猎生活所作。登基以后,仍乐此不疲。《三国志·文帝纪》:“是岁(黄初元年),长水校尉戴陵谏不宜数行弋猎,帝大怒;陵减死罪一等。”[5]卷2,76那么曹植《孟冬篇》大量的谀美之言,该作何解呢?众所周知,曹丕算不上一位大度的政治家,史书关于其对曹植等诸弟的猜忌、迫害多有记载。朱嘉徵论曹植《鼙鼓歌五首》曰:“汉鼓吹曲为朝会燕射之歌,未尝全用谀词。魏犹近古。子建作颂中有规,吐辞成响,其文则微。可谓气变丝桐,志形金石者。”[8]185《孟冬篇》于字里行间流露出对曹丕的委婉讽谏:即田猎以礼。《曲礼》曰:“国君春田不围泽,大夫不掩群,士不取麛卵。”[6]卷4,1259《王制》曰:“天子、诸侯无事则岁三田:一为干豆,二为宾客,三为充君之庖。无事而不田,曰不敬;田不以礼,曰暴天物。天子不合围,诸侯不掩群。……獭祭鱼,然后虞人入泽梁。豺祭兽,然后田猎。鸠化为鹰,然后设罻罗。草木零落,然后入山林。昆虫未蛰,不以火田。不麑,不卵,不杀胎,不殀夭,不覆巢。”[6]卷12,1333《礼记》对天子、诸侯每年田猎的次数、时节、规模等均提出明确要求。诗中“夷山填谷,平林涤薮。张罗万里,尽其飞走”、“获车既盈,日侧乐终”、“死禽积如京,流血成沟渠”等句,看似赋家夸饰手法,实属寓贬于褒之曲笔,亦可见诗人的良苦用心。

四、三曹散文与《礼记》

在散文创作方面,曹氏父子学习《礼记》的痕迹更明显一些,而且化用更加灵活。《礼记》对三曹散文创作的积极影响,要而言之主要体现在三个方面:

其一,修辞层面。曹丕《追崇孔子诏》曰“昔仲尼……在鲁卫之朝,教化乎洙泗之上”[9]138,化用《檀弓》:“曾子谓子夏曰:‘吾与女事夫子于洙泗之间。’”[6]卷7,1282曹植《求通亲亲表》曰“臣闻天称其高者,以无不覆;地称其广者,以无不载;日月称其明者,以无不照;江海称其大者,以无不容”[13]卷3,436,其语全由《孔子闲居》而来:“子夏问曰:‘何谓三无私?’孔子曰:‘天无私覆,地无私载,日月无私照,此之谓三无私。’”[6]卷51,1617其二,提供说理依据。曹丕《轻刑诏》曰:“昔太山之哭者,以为苛政甚于猛虎,吾备儒者之风,服圣人之遗教,岂可以目玩其辞,行违其诫者哉?”[9]150《檀弓》曰:“孔子过泰山侧,有妇人哭于墓者而哀,夫子式而听之。……夫子曰:‘小子识之,苛政猛于虎也。’”[6]卷10,1313曹植《说疫气》:“建安二十二年,疠气流行。家家有僵尸之痛,室室有号泣之哀。或阖门而殪,或覆族而丧,或以为疫者,鬼神所作。……此乃阴阳失位,寒暑错时,是故生疫。而愚民悬符厌之,亦可笑也。”[13]177所谓“阴阳失位,寒暑错时,是故生疫”,其说来自《月令》。以春季为例,曰:“孟春行夏令,则雨水不时,草木蚤落,国时有恐。行秋令则其民大疫,猋风暴雨总至,藜莠蓬蒿并兴。行冬令则水潦为败,雪霜大挚,首种不入。”[6]卷14,1357又曰:“季春行冬令,则寒气时发,草木皆肃,国有大恐。行夏令,则民多疾疫,时雨不降,山林不收。行秋令,则天多沉阴,淫雨蚤降,兵革并起。”[6]卷15,1364其三,在曹操、曹丕父子的诏令中,他们还常以《礼记》为政治举措的礼学依据。如曹操《春祠令》曰:“又临祭就洗,以手拟水而不盥。夫盥以洁为敬,未闻拟(向)不盥之礼,且‘祭神如神在’,故吾亲受水而盥也。”[4]166所谓“夫盥以洁为敬,未闻拟(向)不盥之礼”,此论的礼学依据就是《少仪》“凡洗必盥”[6]卷35,1515。曹丕《复谯租税令》:“先王皆乐其所生,礼不忘其本。”[9]230依据《檀弓》:“君子乐其所自生,礼不忘其本。”[6]卷7,1281应该明确,其中一、二两点是《礼记》在文学上的积极影响,第三点更是对政治的影响。

经过以上梳理,可以看到曹氏父子对《礼记》的吸取情况,有一个从直接征引到灵活化用、由用其典而取其法的演变过程。而且,由于曹氏父子的推动与影响,六朝人模仿经典创作诗文,蔚然成风。以至于引起梁简文帝萧纲的不满,曰:“若夫六典三礼,所施则有地,吉凶嘉宾,用之则有所,未闻吟咏情性,反拟《内则》之篇;操笔写志,更摹《酒诰》之作;迟迟春日,翻学《归藏》;湛湛江水,遂同《大传》。”(《与湘东王书》)[14]115如果将曹氏父子的文学创作,置于古代文学进入自觉时代的大背景来考量,其取《礼记》等经典改造文学的做法,更应值得我们关注:一方面文学要求摆脱经学的束缚而独立,一方面又积极从经学中汲取营养而发展。刘勰曰:“若禀经以制式,酌雅以富言,是即山而铸铜,煮海而为盐也。”[15]23此论固不虚也。

参考文献:

[1]陈寿祺.左海全集·文集[M]//续修四库全书:册 1496.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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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刘勰.文心雕龙注[M].范文澜,注.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62.

On Positive Impact of the Commentary of the Book of Rites on the Three Caos’ Literature

TAO Guang-xue
(School of Chinese Language and Literature,Xinyang Normal University, Xinyang 464000, China)

Abstract:The Commentary of the Book of Rites was a Confucian classic, and had very far-reaching impact on Chinese literature. In Wei and Jin Dynasties, Cao Cao and his sons drew nourishment from the book firstly. To create new works, they cited the story, learned thinking and grammar from the book. So, the Three Caos’ literature and the Commentary of the Book of Rites had a close relationship. And there is a process of evolution in learning, from simple reference to flexible use, and from quoting its stories to learning the law of writing.

Key Words:Commentary of the Book of Rites; Cao Cao; CaoPi ; CaoZhi

中图分类号:I041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4-4310(2016)02-0064-04

DOI:10.14096/j.cnki.cn34-1044/c.2016.02.15

*收稿日期:2015-12-14

基金项目:2016年度河南省教育厅人文社会科学研究一般项目“孔颖达〈礼记正义〉校勘研究”(2016-zc-110)。

作者简介:陶广学(1976- ),男,河南固始人,信阳师范学院文学院讲师,文学博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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