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 晶
论勃朗特姐妹的女权主义思想
黄 晶
在十九世纪的英国,有三位女性作者使英国文坛为之震惊,那便是勃朗特三姐妹。她们所刮起的旋风启迪了无数女性站起来为独立自由而奋斗,使当时的女权运动斗争更为波澜壮阔。本文从社会学角度分析夏洛蒂·勃朗特和艾米莉·勃朗特现实生活所表现出来的及其代表作中的女权主义思想,侧重采用直接解读文本本身和结合社会背景分析女性人物的方法透析《简·爱》与《呼啸山庄》的思想,揭示这两姐妹及其流传后世的珍贵文字是如何给女性世界注入如此强大能量的。
(一)十九世纪英国女性的困境与呼声
十九世纪的英国在维多利亚女王的统治下进入了英国历史上的黄金时期。当文坛上一派歌功颂德的喧哗时,以《简·爱》、《呼啸山庄》为代表的批判社会的现实主义长篇小说体现了非凡的价值。
同时,在这样一个工业资本主义高速发展,逐渐进入垄断资本主义的时代,贫富差距悬殊。劳动力早已被吸引到私人家庭之外,进入到公共劳动场所——这意味着从前在家庭内部或者以家庭为组织进行、有男人和女人共同完成的生产性的工作逐渐将女性劳动力排除在生产之外。对于富人阶级,养尊处优的妇女们成为“装饰羽毛的一族”;在穷人家里,妇女更是无地位可言。面对如此的危机,夏洛蒂·勃朗特和艾米莉·勃朗特分别为世人揭示了不同阶层妇女的困境,并呼出让女性站起来的时代最强音。
夏洛蒂的《简·爱》采用第一人称的叙述方法,自叙传的体裁,“叙述自我”的客观冷静的语言发出了“我是主语”的喊声,即突出一种新型的妇女意识——主体意识。夏洛蒂没有选择传统的从他人眼光看待女性的角度,而是大胆地从个体的角度表达独立发展的渴望,这在当时是超前的。身为女性作家,在男性作家一统天下的时代,“对于她们来说,讲故事还可以,但让叙述者通过叙事把自己作为权威站在前台则是另外一回事。长期以来,社会上已经习惯作者的声音由男性发出。”《简·爱》是一部自传性色彩很强烈的小说,叙述者把女主人公推到前台,在女性几乎没有参与社会话语权力的维多利亚时代是需要一番勇气的。弗吉尼亚·伍尔夫曾说过,《简·爱》可以概括为“我爱,我恨,我痛苦”,特别凸现一个大写的“I”,她具有非常强烈的主体性和个人的自我意识。
艾米莉的《呼啸山庄》,故事的叙述人是丁耐莉。首先它是一位女性,其次她是呼啸山庄的女佣、画眉田庄的管家,是具有权威性的全知叙述人,是历史的介入者和见证人。尽管耐莉叙述的客观性值得讨论,但无论如何,这是一种女性视角,也是艾米莉借耐莉之口以女性的口吻叙述一个悲剧残忍的故事,从我的角度看,是一个女性受压迫、被奴役、反抗、奋起的故事。
(二)作品主题思想
《简·爱》通过讲述女主人公简·爱——一个出身贫苦的孤儿和家庭教师——的追求独立和平等的爱情的故事,表现贫困阶层妇女纯洁正直,勇于向上,渴望爱情的自由,突出女性要求独立自主,追求男女平等的主题。简·爱这一形象代表着19世纪正处于萌芽状态的欧美女性运动,表达了来自女性、尤其是出身贫寒的平民女性内心的强烈愿望,即:要求和男子平等;捍卫自己独立的人格与尊严,以及自由表现自己的爱憎。夏洛蒂的《简·爱》表达了英国妇女的心声,同时也反映了妇女所面临的许多令人深思的社会问题——这一点后文会做详细分析。关心女性自身命运、权益和地位的女作家,尊夏洛蒂为先驱,并把她的作品视为“现代女性小说”的楷模。
《呼啸山庄》通过借一位女仆之口讲述居住在英国北方约克郡蛮荒的自然环境里的恩肖和林敦两个家族与一个外来者之间的故事,表现作者艾米莉的宗教冥想——厌世与寻求灵魂解脱,通过描写希斯克里夫·恩肖和凯瑟琳·林敦的“互为灵魂”的爱情关系,表现爱与恨的冲突。而整个故事情节关键在于希斯克里夫复仇动机的推动。但在这里,我要从女性主义的角度看待这个故事,看重小说中女性人物在家族中的地位,看重她们遭到的不公平甚至是残酷的待遇,看重她们的价值观和婚姻观,看重她们对家族父权的反抗和对爱情的追求。
(一)家庭地位与社会地位分析
从夏洛蒂与艾米莉本身来看,他们的家庭虽然不幸,但一位受过高等教育,才智卓著而开明的父亲却是她们最大的幸运,母亲去世后,帕特里克·勃朗特先生给予幼小的子女们更多的真挚父爱。这样的父亲无论在哪个时代都是伟大的。夏洛蒂和艾米莉就成长在这样一个平等自由的家庭。在家庭之外,她们的家庭教师生涯让她们体会到这个职业本身和作为女性的卑下与受到的歧视,但最终姐妹俩凭借自己的才华和勇气赢得了文坛上的一席之地。
《简·爱》的同名女主人公简爱是一名孤儿,出生于一个穷苦牧师家庭,寄在舅母篱下,在那里被轻视、受虐待十年。后在孤儿院受尽精神与肉体上的折磨。毕业后成为家庭教师。这个处于社会底层的女性,要靠自己的劳动获得生存的“面包”,尽管地位卑微,但从来誓死捍卫人格与尊严。在社会上简是卑下的,在舅母的家庭里她是受排斥与欺辱的,但最终在与罗切斯特建立的家庭中她取得了相对平等的地位。
《呼啸山庄》中的主要女性人物除佣人外都是乡村富人阶层的小姐,她们衣食无忧,有仆人的精心伺候,尽管有役使奴仆的权利,但与同等级的男性相比,她们仍然不平等,没有自由,受到父亲及兄长的约束。凯瑟琳·恩肖,在自己家族中没有尊严,没有地位,完全在辛德雷的暴君统治下,由于与希斯克里夫要好,更是受到许多欺辱。伊莎贝拉·林敦被希斯克里夫骗娶后更是受尽百般虐待。小凯瑟琳被姑父希斯克里夫强迫嫁给奄奄一息的儿子小林敦。总之,尽管是上层阶级的妇女,在父权制的家庭里她们同样卑微。
(二)性格中的女权主义思想基因
夏洛蒂是个追求自立、坚强、越挫越勇的女子。
夏洛蒂在六个孩子中排第三。当她年仅五岁时,母亲去世了,于是她母亲的姐姐伊利莎白·布朗威尔搬到牧师寓所照顾这群孩子。当夏洛蒂八岁时,两个姐姐玛丽亚和伊利莎白死于肺结核。夏洛蒂突然成为家中年纪最大的孩子,肩上所担的责任练就了她强烈的个性。夏洛蒂·勃朗特身高不到五英尺,身材纤细。她配戴眼镜以纠正近视,而且认为自己普普通通;她在政治上保守,意志坚强,聪明和充满抱负;她心怀高尚的道德原则,尽管在别人面前感到羞怯,却总是准备坚持自己的信仰。为了自立,她去当家庭教师,受到屈辱并发现这一职业的过于廉价并不能让女性自立。1848年9月之1849年5月,弟弟布兰威尔、妹妹艾米莉和安妮相继病逝,坚强的夏洛蒂利用写作来抵抗内心巨大的痛苦。还有,面对当时桂冠诗人骚塞的训斥和“文学不是女人的事,你们没有写诗的天赋”的无理歧视,夏洛蒂并没丧失信心,反而更加激发了她写作的冲动。
艾米莉同样有独立的思想,坚强、勇敢。她的身上表现出明显的“男性特征”。在她还是孩提时,周围的邻居都认为她更像男孩。夏洛蒂谈到艾米莉性格时说:“她比男子更坚强、比小孩更单纯,她的性格是独一无二的。”(《勃朗特姐妹的世界》第41页)被自己照顾的野狗咬伤,怕患上狂犬病,艾米莉跑到厨房毫不犹豫地用烧红的烙铁把伤口烫焦。患上疾病濒临死亡,也不求同情,与疾病抗争直到死亡。这些事件都体现了艾米莉超人的勇气与坚强的性格。艾米莉是家里的活跃分子,但是她在外面却没有朋友。她喜爱喂养宠物,然而她脾气暴躁,严厉训练它们。她避开家人以外的所有人,然而她对小说里的人物塑造却观察尖锐。她的诗歌深深地反映出虔诚,然而她却拒绝宗教制度。对于艾米莉来说,宗教上的满足感是个人精神和她在自然界中所发现的永恒精神的结合,或许正是因为有这样的信念,她才在因肺病而痛苦死去期间拒绝家庭的帮助和医治。
简·爱的性格直率真诚。当罗切斯特问简·爱,“你认为我漂亮吗?”简·爱脱口而出,“不,先生”。罗切斯特被这种“无礼”所震动,但更因为简的坦诚而对她刮目相看。简不被艰难的生活所征服,她是坚强和极富生命力的;简不被圣约翰和罗切斯特所约束——不论用财富、感情还是责任,她是自主的;她只接受一切平等的事物,爱情也不例外,她是自尊的。除了这些,更重要的是,她是富有叛逆性的。例如她毅然拒绝圣约翰,而圣约翰所代表的是基督教的权威。玛格丽特·奥丽芬特把《简·爱》中的女主人公称作一个“新的罗马女战神”,她带来了“最令时代惊慌的革命”,言下之意,作品颇具叛逆性。它的叛逆性多被女性主义研究者阐发出来:20世纪六七十年代的女性主义者们将《简·爱》读作女性反抗父权制压迫的胜利,颂扬简·爱的自觉的“反抗的女性主义”。
如果说,夏洛蒂笔下的简偏重于理性性格的塑造,那么艾米莉呼啸山庄和画眉山庄中的女性们则以强烈的情感著称。凯瑟琳·恩肖自私,伊莎贝拉·林敦痴傻,小凯瑟琳单纯执着,而耐莉则是一个真正慈爱的忠心耿耿的典型。
关于女性的理性和感性的讨论很早就有。前面在时代背景中我已介绍,维多利亚时代的英国资本主义发展迅速,贫富差距加大。上层闲暇妇女的生活空虚无意义。“像鸟儿一样被囚禁……在笼子里,除了打扮自己,她们终日无所事事”,以修习生活中非理性的部分为目标。女权主义者认为女人之所以被奴役,根源在于腐败的社会化过程,它不仅使女性心智的成长受阻,而且教导她们为男人服务才是她们的人生高尚目标。《呼啸山庄》中的女性不必为生计奔波,所以表现的更多是感性的部分他们多凭感情说话,凭感情做事。而简·爱身为贫民,艰辛的生活没有磨去她的心智,对于人与事,她表现得更为理性,她的理智并不逊于男子。她的理性来自自尊和追求男女平等。简·爱有句名言说:“女人一般被认为是极其安静的,可是女人也和男人有一样的感觉;她们像她们的兄弟一样,需要运用她们的才能,需要有一个努力的场地;她们受到过于严峻的束缚、过于绝对的停滞,会感到痛苦正如男人感到的一样;而她们的享有较多特权的同类却说她们应该局限于做做布丁、织织袜子、弹弹钢琴、绣绣口袋,那他们也未免太心地狭窄了。”
女性永远逃不开爱情与婚姻的话题。
简,一个为了自尊坚决拒绝没有爱的婚姻和没有婚姻——或者说是不平等——的爱情关系。见大胆的爱上了贵族罗切斯特,而当得知罗切斯特已有妻子后,她又果断地离开了他:“我不是鸟;没有罗网捕捉我;我是个独立意志的自由人;我现在就要运用我的独立意志离开你。”后来当爱上帝胜过爱人类的圣约翰向她求婚时,她又断然拒绝,她并不执念于感激之情而委屈顺从。最后当罗切斯特的妻子死后,虽然罗切斯特双目失明,她却主动向他表白了自己的爱情,其实,也是由于简获得遗产,获得经济上的独立,与罗切斯特站在平等地位了,她才坦然回到他的身边,与他结为家庭,完成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有爱的平等的婚姻。因为从前,由于贫穷,简显得卑微,尽管她爱罗切斯特,但强烈的自尊心使她不能容忍依附关系的爱情。
在《呼啸山庄》里可不是这样的,其中的爱情婚姻关系更为复杂,也揭示出一些问题。凯瑟琳·恩肖和希斯克里夫是一对“撒旦式”的恋人,他们的爱情是自由的,是从相依为命的情感发展而来的。凯瑟琳深爱着希斯克里夫,关于他,凯瑟琳告诉耐莉:“在我的生活中,他是我最强的思念。如果别的一切都毁灭了,而他还留下来,我就能继续活下去;如果别的一切都留下来,而他却被消灭了,这个世界对于我就将成为一个极其陌生的地方。我不会像是它的一部分。我对林敦的爱像是树林中的叶子:我完全晓得,在冬天变化树木的时候,时光便会变化叶子。我对希斯克里夫的爱恰似下面的恒久不变的岩石……”他们有着难得的相似,或者在凯瑟琳看来除了男女的差别,他们完全一样:“他比我更是我自个儿。不管咱们的灵魂,是用什么料子做成的,他和我是同一个料子。”她甚至说:“我就是希斯克里夫!”爱希斯克里夫,是凯瑟琳的自主选择,并且在两人完全等同时,凯瑟琳爱希斯克里夫就如同爱自己,她追求希斯克里夫就是追求自我。或许我们可以把这段爱情也看作凯瑟琳追求自我的渴望与努力。但凯瑟琳却没有摆脱世俗的婚姻观念,她不能完全弃绝上流社会的物资诱惑和门第观念,她认为嫁给希斯克里夫会降低身份,所以她最终选择了温文尔雅的画眉田庄的继承人埃德加·林敦。尽管凭借与林敦家的婚姻“就能帮助希斯克里夫高升,并且把他安置在我哥哥无权过问的地位”是这场婚姻的一个原因,但无可否认,画眉田庄象征着上层阶级优越的生活,凯瑟琳也向往这样的生活。
凯瑟琳的悲剧揭示出一个社会问题。上层闲暇妇女“因为关于美的放荡观念和用婚姻来提高自己的地位——这是女人在社会上抬高地位的唯一方法——的欲望而牺牲了身心的力量”。“她们确立自己经济地位和获取部分权利的方法就是引来一位丈夫”。所以以凯瑟琳为代表的女性们要自由就要冲破传统的婚姻观念与制度。伍德哈尔认为“妇女应该冲破所有的束缚,尤其是她应当没有任何阻碍地、自由地选择她的爱侣。这种‘自由爱情’观意味着废除婚姻制度。在他看来,婚姻就像奴隶制和君主制一样是应当废除的陈规陋习”。且不讨论伍德哈尔的观点是否激进,他至少道出婚姻对妇女的束缚。凯瑟琳能自由地爱上希斯克里夫,但无法摆脱婚姻观念的限制。所以她仍是不自由的。
作者夏洛蒂和艾米莉都受到过良好的教育。从柯文桥寄宿学校回到家后,夏洛蒂作为最大的孩子,担负起照料整个家庭的任务。在此后五年多的时间里,她努力自学也教育弟弟妹妹,他们一起学音乐,弹琴、唱歌,画画,当然还有写作。简·爱和大小凯瑟琳她们也都是受过教育的女性,甚至仆人耐莉自信地告诉洛克伍德说自己读的书不比贵族小姐们少。小凯瑟琳教哈里顿读书也让彼此更加亲近。
平等教育是自由主义女性主义的重要思想。“被圈养”起来的太太们“不被鼓励发展自己理性的力量”,“因此她们也缺乏美德”。教育之所以重要,在于“教育能使人们能够发展理性和道德能力,充分实现他们作为人的潜能”。“真正受过教育的妇女将成为对社会福祉做出重要贡献的人”。理性独立的妇女将会成为“体察敏锐的女儿”、“富于爱心的姊妹”、“忠实的妻子”和“通情达理的母亲”。
工作对于女性获得独立、自由和尊严是重要的因素。
夏洛蒂和艾米莉做过家庭教师,但廉价的薪水和屈辱的待遇让她们对这个工作憎恨至极。后来为了获得经济上的独立,又不愿离家到外面去谋生,她们打算合办一所学校,教当地的孩子读书。简·爱在罗沃德孤儿院、桑菲尔德庄园和沼泽居都当过教师。《呼啸山庄》里的女性女佣和管家(如耐莉)有工作外其他都无。所以结局便不一样。勃朗特姐妹比同时期其他女性成功,简·爱是爱情、财富双丰收,而《呼啸山庄》里除小凯瑟琳让人看到幸福生活的希望和耐莉始终保持在山庄中的作用和地位外,其他女性都以悲剧收场。“有多少妇女就这样忧郁的虚度了一生;这些人本来可以成为医生,或是管理田庄,经营店铺,靠她们自己的劳动独立谋生,而不必因为多愁善感而流过多的泪水,以至抬不起头来。”工作将带来尊严,“以履行责任来为自己谋生的女人,与一个打扮的极端美丽的女人相比,更值得尊敬!”
无论收效如何,对女性来说走出家庭赢得收入能使女性成为丈夫的同伴而不是仆人。泰勒写道:“就算每个妇女都要求男人的支持,但如果收入中有一部分是由女挣来的,那该是多么称心如意啊;这样一来收入总数或略有减低,但即便如此也比妇女被迫站在一边、让男人成为唯一的挣钱者、唯一的收入分配者要好。”女权主义者声称,走出家庭去工作是获得解放的关键。“工作将使妇女挣脱对男性的经济依赖,反过来还能让她们反抗性统治”。
良好的家庭教育培养了夏洛蒂和艾米莉独立的人格与坚强的性格,社会的女性困境磨砺了她们自身,激发了她们求平等、争权利的女权主义思想,并且,她们将这些觉醒的意识表达在自己的文学作品中。她们的人生和她们的著作《简·爱》、《呼啸山庄》体现了维多利亚时代难得的女权主义的思想,给女性树立了良好榜样。
作者单位:(中央电视台科教频道导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