批评的初心

2016-04-13 13:43
南方文坛 2016年2期
关键词:批评家文坛文学批评

时间:2015年12月23日下午

地点:北京大学人文学苑1号楼108会议室

主办:北京大学中国诗歌研究院 中国人民大学文学院 《南方文坛》 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

主持:陈晓明、张燕玲

嘉宾:谢冕、洪子诚、曹文轩、孙郁、程光炜

作者代表:李敬泽、陈晓明、孟繁华、戴锦华、施战军、臧棣、贺桂梅、李云雷、丛治辰、邵燕君、杨庆祥、金理、黄平

陈晓明(北京大学中文系教授、北京大学中国诗歌研究院常务副院长):各位来宾,各位朋友,下午好。今天的首发沙龙非常难得,大家齐聚一堂。我有幸和张燕玲女士一起担当主持。张燕玲女士是《南方文坛》的主编,也是《我的批评观》《网络时代的文学引渡》《以文学为志业——“80后学人”三人谈》这几本书的组织者、策划者。下面先请张燕玲主编致辞。

张燕玲(《南方文坛》主编):新年前夕,能迎候到四代文学大家以及各位文学同道,欢聚北大,无比荣幸!

我冒昧地以“批评的初心”为今天沙龙主题,来自三个缘由。首先,《我的批评观》汇集的是九十六位批评家的文艺批评观,每页文字呈现的是九十六颗文艺批评的初心。1998年始,《南方文坛》以“今日批评家”为头条栏目,以专辑的形式推介彼时的青年批评家,包括以卷首方式的批评观、简介、近照,主打论文及其他批评家对他的评论等,以期汇集并学术地表现中国今日的批评家。一期一人,跨越十八年,至今九十六名青年批评家从此栏目走过,真的是浩浩荡荡,生气勃勃。对于他们,《南方文坛》只是起了“催生”的作用而已,而他们却支撑了《南方文坛》“中国文坛批评重镇”的美誉。

本书所收作品跨越十八年之久,不同个性的青年批评家以其敏锐犀利、才情思力的言说,敏感深刻、灵动丰盈的批评文风,呈现着近二十年文艺批评的争鸣与共鸣。十八年过去了,真的是批评家与批评史同在,我们共同成长,共同见证。

其次,批评的初心也在于描述和激励当下。今天的全媒体时代,文学日益被污名化、边缘化,这是十八年前的我们没料到的。我想,今天的文学批评是否需要重新思考文学和文学批评的意义?是否需要检巡自我从业时原初的本心本意?或者说想想自己批评的初心是否纯洁朴素?是否在这个经济时代有所迷失?

最后,《网络时代的文学引渡》《以文学为志业》也不同程度地呈现作者的批评初心。邵燕君、杨庆祥、金理、黄平四位才俊,既是“今日批评家”,也是《我的批评观》的作者,两本新著也是经我的手送到广西师大出版社的。前者多篇文章发自《南方文坛》,后者基本是《南方文坛》为他们量身定制的“80后学人三人谈”栏目的结集。燕君告诉我们“为什么做网络文学批评?”,三位80后批评家更直截了当地宣言:以文学为志业。可谓意气风发,坚定明敏,令人有“素心相对如秋水”之感。

再一次感谢所有与会的前辈,感谢所有关注和支持《南方文坛》的作者和读者,感谢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多年的精神契合。最后祝大家新年如意!谢谢!

张艺兵(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集团党委书记、副董事长):今天我们在北京大学相聚,我谨代表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集团向与会的各位专家、学者、作者及各位朋友们表示热烈的欢迎和衷心的感谢!

《南方文坛》和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在精神品质方面有着很高的契合度,长期以来我们两家保持着密切的合作,今天首发的三本新书是我们长期合作的最新一批成果。《南方文坛》被誉为“中国文坛的批评重镇”,长期致力于“凝聚批评新力量,开启文艺新思想”,为中国文艺理论和批评建设做出了可贵的努力。《今日批评百家:我的批评观》汇成了百家争鸣的当代文艺批评史。

我们欣喜地看到,正是在《南方文坛》这个平台上,杨庆祥、金理、黄平这三位80后青年才俊以其良好的学术修为、敏锐的洞察力、对文学热点问题的回应,成就了《以文学为志业》一书,他们从自我的阅读经验、文学趣味、知识结构出发,颇为自省地回应我们这个时代文学的重大问题,显示出青年学人的文学担当与可贵气概。

邵燕君老师多年来积极从事网络文学研究,她的《网络时代的文学引渡》一书,就是基于自己的教学研究实践,探讨了网络时代如何引渡文学传统;就是在媒介革命的视野下,理解网络文学,研究网络文学,建立一套适合网络文学的评价体系和批评话语,并将之与更广阔的文学史脉络相结合。

这三本书的推出,再一次展现了《南方文坛》对文艺批评力量的汇集、扶持和培育,很好地实现了文艺新思想的分享与传播。这些新思想、新著作的推出,也正是我们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为了人与书的相遇”这一追求的生动诠释。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以“开启民智、传承文明”为办社宗旨,虽地处偏远小城,却初心不改,不断改革创新,开拓前行,一直矢志不渝新知识、新思想的传播。特别是近年来,随着“理想国”“新民说”的品牌建设以及系列产品和活动的推出,逐步探索和构建了想象另一种可能、完成未尽使命的新路径、新空间,为社会奉献了一批富有营养的精神食粮,获得了思想界和文化界的鼓励和肯定。这些成绩的取得,与在座专家学者的支持密不可分。各位的鼓励、关心和扶持正是我们奋力前行的不懈动力。2016年11月18日是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成立三十周年的纪念日,回望三十年的创业路,感慨良多。各位对批评初心的坚守和执着,对我们出版社的不离不弃与鼎力相助,是我们最值得珍藏的宝贵财富。我们相信,在社会各界和各位学人的大力支持下,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将会推出更多的好书,让更多有正能量的、有人文情怀的好书,与更多的人相遇,碰撞出思想的火花,绽放出智慧的光芒。

李敬泽(中国作协副主席、书记处书记):首先是祝贺这次会议的召开,特别是祝贺这几本书的出版,今天的会议人来得很齐,但有一个人没来,就是李洁非。1998年李洁非在写“我的批评观”时断言,说批评家后继乏人。但今天这个会证明了哪里会后继乏人?一路走来,现在都已经80后了。《我的批评观》一书非常有意思。我觉得中国作家们最会写创作谈。中国文学是不是世界水平有争论,但如果论“创作谈”的水平肯定是世界级的,批评家的创作谈也是世界水平的。从我自己来讲,1999年我在其中,翻回去看了一下:当时我很胖,现在我瘦了;当时我的创作谈很低调,对自己没有什么期许,因为当你对自己没什么期许时,过十几年看,好像也没多大的失望。但不管怎么样,对于绝大部分其他的朋友,这本书体现了他们批评生涯青春勃发时期的志向与信念。十几年之后再放在一起,这本身就构成了一个非常有意思的文本,由此可以考察中国文学批评这些年来所走过的道路,包括批评家们的观念、对批评的看法的变迁,我觉得是蛮有意思、很有价值的一本书,属于“立此存照”的书。endprint

至于邵燕君《网络时代的文学引渡》,书很有意思。去年我在《人民日报》上发了一篇文章《无知者无畏》,大言不惭地宣布网络文学是通俗文学。结果邵燕君在这本书告诉我们,网络文学的要害不在文学在于网络,网络文学不是我们通常意义上的那个通俗文学。我觉得这对我是一个很大的打击和很大的启发。我的那篇文章致力于的是一件什么事?是把我不熟悉的东西变成我熟悉的东西。网络文学就是通俗文学的话,我很踏实。现在不踏实,因为这事没那么简单。现在看到的仅仅是前言,在前言中邵燕君谈到网络文学的问题,在于由印刷文明向电子文明过渡。当然,我们往往喜欢宣布什么时代终结,什么时代开始。我只是觉得,甭管什么时代,“文学引渡”在任何时候都是至关重要的。

还有《以文学为志业——“80后学人”三人谈》,我同样满怀期待地要读这三位年轻批评家的对话,我不是说用70后、80后、90后、00后的逻辑去谈论问题,而是在杨庆祥、金理、黄平三位批评家的经验中,在他们的身临境遇和学术背景中,理解他们的问题意识和他们独到的发现。

总而言之,对于这三本书,我把《我的批评观》放在书架最上层,纪念一下。其他两本书打算放在床头,认真地去读。就说这么多,谢谢!

陈晓明:谢谢李敬泽主席言辞恳切、学理韵味十足的致辞,充满着微言大义。下面的沙龙环节,请张燕玲主编主持。

张燕玲:感谢李敬泽老师,也感谢张书记。下面请各位嘉宾发言,请谢冕老师开篇吧,他是最早给“今日批评家”栏目点赞的批评界前辈。

谢冕(北京大学中文系教授、北京大学中国诗歌研究院常务副院长):首先讲“批评”。“批评”在我那个年代是很贫乏的、很枯燥的、很僵硬的、很单调的。过去“批评”是没有“观”的,谈论批评观,而且是“我”的“批评观”,这在我的时代难以想象。所以我觉得“批评”而且“观”,带来今天这本书,带来今天大家的聚会,是非常盛大的一个事情。感谢张燕玲,感谢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的朋友们,给我们带来了“批评观”,带来了喜悦。

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在桂林,《南方文坛》在南宁,都是很边远的地方,边远的地方做出了大事情。张燕玲是我们的校友,在北大进修过的都是北大的校友。我和她在80年代相遇,那是一个真正激情燃烧的岁月,那时候我每周要到清河分校上一次课。我骑自行车,她也骑自行车,一路到分校去;我讲课,她听课。她来听课给我很大的信心,很高兴有她这样的学生。她回到南宁后就做出了《南方文坛》,以《南方文坛》为平台做出了这样的大事情。我看了一下,九十六个人,有一些不认识,但相当多我都认识,很高兴读到他们的文章,受到很多启发。比如今天到会的杨庆祥、金理、黄平这三位80后批评家,我能感受到他们的睿智、锐利,后生可敬,看到他们的对话很欣慰。

我对邵燕君更熟悉一些,她是曹文轩老师培养出来的学生,温文尔雅,大家形容是“乖乖女”。后来我把她带坏了,既喝酒又抽烟,不知道曹老师背后有没有骂我。在文学批评上邵燕君有三个优点:第一,独立的眼光,体现出批评家的独立性。别看她是乖乖女,邵燕君敢于在权威面前、大作家面前坚持不同意见,这个我是非常赞成的。第二点,她注意把文学批评、文学研究和广大社会、广大读者连接起来。象牙塔要跟外面的世界沟通,邵燕君做到了,这点我非常满意。第三点,文学批评家应该和文学的最新信息保持联系。北大中文系也好,其他大学中文系也好,我们要捕捉文学的最新动向,要寻找它、研究它,把握它。今天特别高兴,难得见到北京的阳光,见到各位朋友的到来。谢谢大家!

曹文轩(北京大学中文系教授):很高兴参加今天的会,在众多批评杂志中,《南方文坛》在我们的心目中有着显赫的位置,我们对《南方文坛》的办刊风格、学术水准亦有着很高的评价,我们中间无论是谁,日后回忆起他的学术生涯,大概都会回忆起这份大气的、沉稳的刊物。对此燕玲功不可没。与其他刊物相比,《南方文坛》既是批评的阵地,也是批评家的阵地。

下面我主要说说邵燕君的工作。有人说当代文学太大了,是不是可以分一下?至少可以分成两块,一个叫“走过去”,一个叫“走过来”。走过去是向后看,走过来是向前看。这么分的话,邵燕君感兴趣的工作面显然是走过来。以前做《北大评刊》到现在做网络文学研究,她都选走过来的工作。这个工作需要热情,学术的热情与学术的冷静,我认为没有高低之分。当代文学的特殊性在于,必须要有一部分冷静的人,也要有一部分热心的人。做学问必须冷静,可做邵燕君的学问,光有冷静不够,必须要有热情。这里的学问需要零距离的近身。

邵燕君在回答为什么选择网络文学时说了各种理由,我给她补充一个理由:她选择了网络文学,意味着她对于文学创作上的自由和民主的支持。我一直不谈网络文学本身的价值,我的理由很简单,网络文学并没有构成另一种形态的文学,只不过产出的渠道不一样。它并没有创造出另一种文学形态。它最大的意义在于,丰富了从前那个独断的出版制度。那个制度很森严也很冷漠,将无数有才华的作者拒之门外。现在网络时代来临了,那个属于少数人的出版制度不再那么威严了,那些怀才不遇、郁郁不得志的写作者,转身面对网络。出版的不公平被打破了,理想的公平竞争实现了。邵燕君是一个不甘寂寞的人,她将网络文学作为研究对象是自然而然的事情,她的介入姿态我估计是终生的。中国当代文学,我认为需要这样一批有热情的学者。

再说一下邵燕君的文体风格,大气,有气势。看多了千人一面的学术文章,再看她的文章,就会有一种启发。她善于使用并创造写作论文的术语,但她在行文中会不时地用一些形象化的词。这些言辞,反而比那些抽象的术语更能表达一种思想状态。邵燕君的文章里有论也有说,论与说一路结伴而行,有一些理。如果要说明白,说透,也许需要这样的文体。

最后说一点建议:邵燕君你可以稍微调整一下研究态度,不比网络文学与主流文学的高低。你关注网络文学,在于呈现出文学史写作者视野之外的风景,从而使得文学版图是完整的,而不是残缺的。你尽可以展望印刷文化的末日,但只怕你我都看不到这一天。今天早上我看到美国一条新闻,说的是2015年新统计的一个数据出炉,这一数据表明,2015年的纸质图书更上一层楼。有句老话也许才是真理:内容为王。谢谢!endprint

孙郁(中国人民大学文学院院长、教授):我过去有一个看法现在来看有问题——我觉得最好的批评文章是作家写出来的。现代文学史可能是这样,但当下发生很大变化,这个变化跟我们的教育体系、人才培养模式有很大关系。中文系培养了很多学者、批评家。《南方文坛》在这个平台上展示了我们这些年来培养的人才的风采。刚才我翻了这本书,发现多样性的批评景观已经出现了,而且很有意思:这种言说很职业,但这种职业性又有一种超越自己职业与现实对话的可能。像刚才曹文轩老师讲的:邵燕君的网络文学研究,以专业的方式介入社会。

今天也很高兴地看到杨庆祥、金理、黄平《以文学为志业》这本书,我认为这三位批评家很有代表性。很多年前我看过金理写的一篇文章,谈章太炎关于“名教”所阐释的近代个人主义思想,我特别惊异。后来他转向当代文学,带着近代文学的经验研究当代文学,有着深厚的历史视野在里面。我对黄平的研究很感兴趣,我读过他关于王小波的研究,特别惊讶。他的研究,对王小波的创作、自由精神的把握非常了得,让人感到眼前一亮。杨庆祥则是我的同事,也是我们文学院最受欢迎的老师之一。他们三个人的对话,讨论了许多当下文学非常敏感的话题,我敢说,这是我们这代人所没有的。比如80后怎么办。关于80后怎么办,我写过一篇评论,我说80后应该怎么办,不仅仅是他们这一代的问题,也是我们这一代乃至全社会的问题。这个追问既要警惕全球化时代的影响,又要提防革命时代的负面影响。80后的问题,不是一代人的问题,而是几代人的问题。只有回溯到历史之中,我们才会发现解放的路还非常遥远,我们没有历史的历史已经很久了。面对没有历史的历史,80后批评家想重建历史叙述,这其实是几代人都有过的梦想,但他们这么年轻就投入到这样的工作之中,可喜可贺,我觉得中国未来真的有希望。谢谢!

程光炜(中国人民大学文学院教授):我简单说几句,《南方文坛》、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有全国性的影响力,我们跟《南方文坛》打交道这么多年,这个平台非常好,大家一路走到今天。

对于这三本书,《我的批评观》中的一半人差不多是我的老朋友,这个栏目是《南方文坛》杂志二十年来做得最大的一件事。由此回顾文学批评这二十年来的路,我觉得谢老师刚才讲得很好。记得90年代初谢冕先生在北大搞讲座,每两周一次,不管刮风下雨我们都会来,北大有一个好的传统,就是积极地关注社会,在改革的时代,第一时间发言。《我的批评观》二十年来,给我比较深的印象是,很多批评家讨论的作家作品,比如讨论“文学和市场”,背后是大的社会关切,是在回应中国社会转型怎么办。这批批评家的情怀从谢老师那里开始的。年轻一些的批评家,用曹老师刚才的话说可能“走过去”的多了一些,倾向于谈学术。现在有人说学院里培养了很多没有文学感觉的人,我觉得这是戴着有色眼镜在看,有偏见。后面年轻一代的批评家开始回到学术的平台上,对社会是另外一种研究。有人说西南联大八年时间做的东西超过了北大、清华、南开这三所学校三十年做的,那一代人在书斋里、实验室里、学院里同样能够回报社会。

我的意思是,批评观有一个大的脉络。以前经济上很贫困,精神上很充实,在90年代听了谢冕老师的讲座后,就去万圣书园买书,那时候没有经费,都不知从哪里弄来的钱(笑)。我非常高兴地发现,我们的精神在下一代延续着,只不过方式可能不一样。比如邵燕君写得非常有锐气,直接地介入文学现场;“三人谈”的三位80后批评家,无论是学术还是批评都展现出比较高的综合素质。这三本书放在一起,反映出新一代的变化。谢谢大家。

戴锦华(北京大学中文系教授):与张燕玲多年没见了,今天主要是来相会的。我在《南方文坛》这些文章的发表,好像是我跟文学的最后交汇。在那以后,我就没有再和文学产生什么交点。甚至有十年之久,我没有写过批评。在座的年轻朋友我都认识,但其实没有真正去分享文学的状态。这段时间,我基本上转向去理解一些社会的、经济的问题,尝试重新建立自己的世界坐标。应该说无功而返,十年的生命就这样流逝了。

阅读文学作品,是我的存在性的组成部分,而做文学批评是我的业余爱好,我始终是一个业余者。从我那时候开始到现在文学批评没有太大变化,但是放置文学和放置文学批评的中国社会发生了急剧和深刻的变化。对于中国而言,现代史有史以来的激变程度,超过了文学史。这一次,一个全新的文明样态,或者说一个全新的面对危机、回应危机的时刻,是根本地开始了。当转型如此急剧地发生,而且这种转型未经讨论和未经抵抗,已然全面介入,那么这时的我们怎么讨论文学,怎么讨论文学批评?好在有这么多优秀的朋友在实践中回答了这个问题,所以我也不用杞人忧天。

这里我只是谈谈自己的看法。我觉得当年我们的文学批评,或者我业余所做的文学批评,现在看来尽管非常幼稚,但其诉求也许仍有意义,就是我们的批评尝试获取一种社会的激情。今天我所了解的文学批评,和我那时候相比最大的变化,是文学批评成为文学生态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文学批评和文学创作、文学体制之间的互动关系,远远深刻于我们那个时候所谓自然的存在。现在文学批评更强有力地加入到体制性的运行和体制性的生产之中,而且影响了它、形塑了它。

我所关注的世界文学和中国现代文学,它们曾经是如此特殊。文学不是现代的产物,但是现代文学形塑了现代社会。今天我们是否走到了“后现代”或者“后现代”也被终结的年代?但愿是危言耸听,但在深刻的社会转型中,我们所深知的任何场域,包括人文学科、人文学术、人文主义、文学与文学批评,都在“被”秩序。我们现在所面临的不是一个文学边缘化的问题,文学在某种意义上并未边缘。今天文学在人们生活中的角色仍然不可替代,如电影、电视剧没有被替代一样。但是今天现代文学、现代电影、现代艺术处于怎样的一种社会结构之中,这是我们要面对的问题。

那么在文明的临界点、文明的突破口上,文学工作者、文学批评家、中文系教授,他们是已经被弃的棋子,还是他们空前重要?一个新的形塑过程已然开始,你自觉或不自觉,所做的一切,可能已经参与到一种新文化的形塑。我不是想“投降”,但是我认为单纯地抵抗和坚持是没有意义的。在这个时刻,一个高度自觉的、原创性的应对成为必须。没有我什么事了,全靠你们了!(笑)谢谢。endprint

孟繁华(沈阳师范大学中国文化与文学研究所所长、教授):非常荣幸能够参加这个会,应该说,非常感激《南方文坛》和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在开“我的批评观”这个栏目的第一年,杂志社让我写“我的批评观”,现在杂志十八年过去了。说说“批评的初心”,我是谢冕老师的学生,稍微感到自慰的是,开文学的会,只有我一个人和谢冕先生经常见面。我的同学都很有才华和能力做文学批评,也有能力从事文学批评之外的事,我就不行,我这个初心不能改,除了文学批评就做不了别的事,所以一直做到现在。

我先说一下《以文学为志业——“80后学人”三人谈》。这三个80后批评家都是我的忘年交。“三人谈”的文章在《南方文坛》陆续发表,每期我都在看,看年轻一代对当下文学复杂性的理解,以什么心态和方法去表达。看完后很有启发,他们和我们这代人的文学批评不一样,我们越到最后越战战兢兢,他们敢于说出自己最诚恳最真实的体会。

邵燕君我非常熟悉,谢冕老师说她是乖乖女,但她在某些方面有凶悍的一面。因为每年春天谢老师要组织一个吃馅儿饼大赛,这个大赛非常有影响,燕君这样一个乖乖女、一个弱女子能吃七个馅儿饼,我就吃了六个,已经到嗓子眼了(笑)。燕君以前也做传统批评,打了几场仗,比如批评一些名作家。另外是组织北大评刊,有情有义地做了六年。后来邵燕君转向了网络文学,我问她为什么做网络文学?她给我推荐了几个网络文学。我看不下去,我说你怎么能看下去?她说一部小说三百万字,我生怕看完了。

燕君这本书我虽然刚拿到,但断断续续看过一些篇章。我觉得有一些特别值得注意。第一点,她对当下文学深感绝望,转身而去——现在和文学“离婚”的人越来越多,燕君转向了网络文学。但是对当下文学的判断需要讨论,关于当代中国文学价值认知问题的讨论一直没有终结,唱盛派和唱衰派一直在博弈。我个人一直怀着喜忧参半甚至深怀希望的态度面对这个问题,我期待当下文学有伟大作品出现。“绝望”是个人的态度,只要是个人态度都是可以理解和接受的。更为重要的是,邵燕君对网络文学的研究和其他学者的研究不一样,以往从宏观的、观念的、总体上的研究得比较多,这些研究我认为是无效的。因为今天总体性完全崩溃了,任何的总体性观念能够概括这么复杂的文化现象吗?不可能。但燕君不一样,她后半卷基本上都是对网络文学作品的发言,她把网络文学做到实处。作为一个从事传统文学研究的批评家,我要祝福燕君做得越来越好。但是也要考虑,引渡,究竟是把我们引渡到哪里?谢谢。

施战军(《人民文学》主编):谢谢给我这样一个机会,这本《我的批评观》我才看到,看到以后心情特别复杂。文学生活有很大变化,每个人也有很大变化。到现在这十几年,是非常关键的一段历史。我觉得当初说的那些话,有冲动的地方,也有混杂着自己情绪的地方,但基本的东西,我想每个人没有变化。那时候说的每一句话是深思熟虑的,不是随便说的。

从个人角度而言,我非常感谢:第一,感谢各种报刊发表我幼稚的文字,最重要的是《南方文坛》。第二,是关于我批评文字的批评。第三,自己学术生活经由过的地方。首先是在山东济南的那几年,我在山东大学学习工作了十九年时间。就在这十九年当中,有十几年的时间里,有四个小伙伴一起玩,我们四个人每个月都会见面,正儿八经地探讨文学问题,轮流请客喝点啤酒,然后分头写文章或者搞对话,坚持了六七年的时间。当时批评界前辈们给我们起了一个很女性的名字,叫“四小名旦”。

然后我在北大做博士后,一直不愿意出站。北大有独特的气质,今天我听谢老师的发言非常激动,从“批评”的“观”谈“批评观”,这就是北大,谢老师身上有北大的气质。我跟曹老师也有交流,他一直从“美”的角度看待文学、从事文学,但对自己的弟子们又宽容,支持弟子们以各种各样的观点、倾向来研究文学、社会、文化。这种从“审美”的角度研究文学的方式是否有它的延续性、永恒性?那为什么有很多人不选择这样,而是选择其他的?我当时心里的想法是,别人我不管,我肯定是要沿着这条路走下去的。我读本科的时候,读到宗白华先生的《美从何处寻》,后面一段的大意到现在我还记得,为什么要研究文学?——接触美的力量,肯定它的存在,发现每一个新节奏,拓展我们的感情并使它更为高明。我想这是我们从事文艺的真谛所在,这也是从事文学批评应该坚持的一个信仰。谢谢大家。

臧棣(北京大学中文系教授):我看《批评的初心》特别有感触,对燕玲师姐办《南方文坛》,对当代文学批评、当代文学批评家的培养心怀感念。2005年到现在已有十年,当时我被《南方文坛》选为年度批评家。有人说,你是一个批评家,诗歌别写了,你写的诗不行。正是《南方文坛》对我的鼓励,造成了我心理的反弹,使我觉得不只要搞好文学批评、诗歌批评,还要把诗写好。后来这几年我反思了一下,离文学批评稍微远了一点,从事诗歌写作花的精力多一点,但其实我一直在写文学批评。对于20世纪的文化史建构,文学批评所起的重要作用还没有得到足够的认识。批评在中国古典世界里,是文人之间的闲谈与交流,无法作为人文实践展开。但到了现代以后,文学批评作为社会动员的一种方式,对社会民心的塑形,对知识共同体的塑造,所起的作用非常巨大。

我经常在想“批评”本身的性质,可能有一个问题,即“批评的伦理”问题一直没有得到大家重视。从“五四”开始,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批评”最后都变成“批判”。批评更重要的一方面应该是建设,不是老跟别人争论,重要的是跟自己争论。然而这个问题一直没有解决好,比如在当代诗歌的批评场域里,批评一个诗人有些局限性,这个诗人会放大你对他的批评,觉得你是在否定他。本来批评是一种交流和建议,但是由于批评伦理没有建立,会对这个过度敏感。我想“批评伦理”我这一代无法解决,希望杨庆祥这一代能够解决。

另外,《南方文坛》培养年轻批评家做得很好。杂志叫“文坛”,“坛”在汉语里感觉很不好,好像是在腌菜,乌烟瘴气。但燕玲师姐一直有初心与诚心,把批评的“坛”变成一个真正的知识场域、批评场域,让不同层面的、不同年龄的以及有差异的批评家能够聚合在一个场域里,让他们之间的批评话语碰撞,形成一种批评的力量。这个是非常了不起的,这么多年下来,已经有近百位批评家,形成了类似知识共同体的“批评共同体”。别的杂志不如《南方文坛》这么有意识地做这个工作。《南方文坛》我每期都会抽出时间来关注,我觉得当代中国批评场域里的很多话题与现象,在这本杂志里都有反映。我就说这么多,谢谢大家。endprint

贺桂梅(北京大学中文系教授):很高兴来参加这次会,十年前燕玲老师让我上《南方文坛》“我的批评观”栏目时,我非常激动,因为觉得上了这个专栏,就上了什么榜似的,对我是很大的激励,而且通过这个专栏认识了很多同行的前辈批评家们。

我想谈一下自己关于批评的理解。我觉得存在着两种批评的理解。一般理解的批评,是直接对文学作品和当下的社会现象发言,这个对批评者提出很高的要求,因为对这些现象做出判断和甄别,还要提出自己的观点,是一种介入性很强的批评实践。但我们在做历史研究时,其实也是一种介入,存在另外一种批评,即反思性的批评。就我的观察来说,不同时期,这两种批评之间有互动和变化。比如80年代对于当下的文学作品和文学现象的批评是非常活跃的;90年代,批评好像显得比较沉寂,学术研究、历史研究反而走在前面;最近五到十年的时间,批评又开始活跃起来。这让我去思考:在什么样的历史语境下,批评是活跃的;在什么样的语境下,学术性或者研究性会变得更重要。

刚才戴锦华老师说,我们考虑文学问题时要考虑背后形塑文学的力量。我的感觉是,80年代是一个开放的、变动的时代,那时候人们会分享一些不同的价值观。所以那时候文学批评变得非常活跃。90年代,社会秩序是稳定的,人们思想上、价值观上的分化会凸显出来,这时候学术性的、反思性的研究走到前台。今天批评的活跃意味着什么?我想,一方面意味着社会上很多秩序在重组,人们又开始意识到判断、评价的重要性。与此同时,这个秩序的重构,背后包含了一些历史性结构的东西,我觉得也需要去反思。所以在我看来,如果要讨论“我的批评观”,我希望把这两种批评结合起来。

那怎么把这两个结合起来?一方面要把文学批评、电影、电视剧、思想论述、文化现象放到同一个平台里讨论,这样文学在我们社会的意义才能得到更开阔或者更深入的评价。另一方面,对当下的文学现象、社会现象、文化现象做评价时,需要拉长历史视野。要考虑当下现象的历史脉络是怎么一路延伸的,在一个宽的历史平台里怎么判断当下的现象意义。所以我当时谈的批评观叫“人文学者的想象力”,把文学和其他的文化再现放在一个平台,同时把历史和现实放到一个平台。这其实提出了一个更高的挑战,特别是对于主导和组织我们今天社会的媒介技术以及权力的秩序等,需要有更清醒的自觉。批评家比文学家应该更有见识和思想,才能够把握整个的格局。这是我的理解,谢谢大家。

李云雷(《文艺报》新闻部主任):刚才听了各位老师的发言很受启发,因为一直不知道自己该讲什么,我写了一个小短文,谈批评的泥土,引用鲁迅的话,批评家甘于做泥土,做出一些功夫。这些年我的变化不大,主要是做文学批评的工作,但做的感觉不是特别好。一个特别的感受是,以前知道文学批评怎么写,越到现在越不知道怎么写,这说明我们面临的问题越来越多。

《南方文坛》设置这个栏目,对我个人的作用而言,是批评从一个自发状态进入自觉状态。在这个栏目之前,基本上是以读后感的方式写文学批评,有这个栏目之后,开始有意识地思考一些大问题。所谓大问题,是把个人的思考跟宏观的社会、历史、文学问题联系在一起做研究。可这么写了几年后,越写越困惑,所以这一两年写得比较少。我觉得我们面临的变化特别大,在变化特别大的文艺环境之下,能不能坚持“初心”,并且提出一些新的问题并予以思考和回答,这是对批评家提出的要求。对于我个人来说,我感到需要一种新方式重新介入对这些问题的思考。所以这些年来,我读文学的书不是很多,读别的领域的书可能更多一些。这次会议很重要,能够重新回顾批评的出发点。谢谢。

陈晓明:请四位作者讲之前,请丛治辰讲一下,他刚从哈佛大学专程赶来了。

丛治辰(中共中央党校文史教研部讲师):特别紧张,这个场合感觉像是博士论文答辩会,很多老师包括曹文轩老师、戴锦华老师、贺桂梅老师,当年我都上过他们的课、读他们的书。我做批评这一行,实际是邵燕君带入行的,杨庆祥、金理、黄平是我们这一代批评家的领军人物,登高一呼,应者云集,他们一呼,我是“应者”(笑)。

最初做批评是跟随几位老师的步伐,给我最大启发的是陈晓明老师。在跟随陈老师之前,我认为批评依附于作品。但后来我明白批评本身就是作品,不用依附于任何东西。同时要贴合文本,从文本出发,而不是脱离文本去谈。我不会脱离文学作品很远去谈文学作品之外的东西,我依然希望文学批评在审美范畴里展开。不过审美是非常复杂的,从文本的内部出发,能够打开一个丰富的面向,而不仅仅是作品的结构、情节、人物·……对于文学有更广阔的理解与阐释,而这一切是从作品的审美出发,这是我的批评观,也是我走上文学道路的初心。谢谢各位老师。

邵燕君(北京大学中文系副教授):我和丛治辰的感觉相似,今天对我来讲也是博士论文答辩的扩大会议,当年我答辩时几位老师也都在场。今天对我而言,是一个很特别的日子,也是一个很幸福的日子,对于我的学术生命而言,最重要的人今天大部分都在场。

首先感谢燕玲主编和《南方文坛》。施战军主编多年前说“《南方文坛》是我们的娘家”,我觉得这句话说出了很多人的心声。这些年来一代一代批评家的成长,是从《南方文坛》这个摇篮开始。而《南方文坛》对我的网络文学研究来讲有特别重要的意义。网络文学研究在当时是很冒险的,能不能获得学术界的承认,关涉到我的研究和我带的那么多学生的研究。我最早发的两篇论文都是在《南方文坛》,而且两篇文章都获得了年度论文奖。每次获奖我都会在课堂上跟同学们说,不是我要自夸,而是告诉他们,搞网络文学研究的文章也可以出学术成果,也可以获奖,这条路可以往下走。而且我的两次获奖都是全票,我知道有些先生对网络文学非常反感,而且我的文章里有很多偏激的观点,对他们的文学观念是深度冒犯的,但他们投了票。感谢这些前辈的包容与宽容,这对我们的信心极端重要。《南方文坛》不断地给我们提供平台,包括我这本书的出版,也是燕玲姐大力的支持,我非常感谢。

其次,感谢我的老师们。几位老师谈到我的批评比较独立,而且胆子挺大,冒犯了很多人,好像我是很勇敢很无畏的人。其实我没那种想法,因为这些事对我来讲特自然,谈不上勇气,就是一个很率性、很任性的行为。今天我让我的学生们来,是想让他们看看我的老师是什么样子的,养育我们、培养我们的北大环境是什么样的环境,我这种任性是怎么在这儿长大的。endprint

曹老师的长篇发言让我特别感动。这几年我跟曹老师很少交流我的工作、我的研究,因为我觉得我的研究,曹老师肯定不喜欢。但曹老师刚才说的那些,真的非常了解我,而且特别懂得我们现在的工作。曹老师是一个特别包容、特别宽容的人,我跟曹老师的审美风格、治学风格一直不一样,我当年上他课时,有时候是叫板叫到底。我的博士论文,曹老师不同意,我没觉得怎么样,认为很正常。戴老师做我的答辩委员会主席,戴老师那天腰不舒服,基本站不起来,但那时候给我做答辩主席,给我镇场。我的主要路数,是戴老师的研究方法。但曹老师一直特别支持我的研究,我从曹老师身上体会最深的是怎么当一个老师,怎么对我的学生给予最大的包容,尽我最大的可能提供无条件的帮助与支持。

最后,感谢我的学生们。这几年,是先做学生的学生,再做学生的老师,他们不但帮我完成了学术转型,也完成了网络引领。这几年我和他们朝夕相处,课上、网上息息相关,而且很合得来。刚开始和这些“数码原住民”在一起时,我经常听不懂他们在说些什么,现在和我的年龄人在一起,一不留神,就说出几个他们听不懂的词来,看着他们茫然的眼神,不尽窃喜。

太多的人、太多的事说不完就不说了。2004年我出版第一本专著时,把它献给我的儿子,我刚开始读博士的时候,他才十个月大,三年中,他和我的论文一起长大。在“后记”中我写道:“亲爱的宝贝,这本书献给你,为了那些妈妈不在的日子。”今天这本书我想献给我的学生们,我想对他们说谢谢你们,和你们在一起,我很快乐。

金理(复旦大学中文系副教授):感谢各位到场的前辈和师友,感谢张燕玲老师。我们这本书的雏形,是在《南方文坛》上连载一年的六篇“三人谈”。当时连载的时候,《南方文坛》是有压力的,给青年人这样奢侈的篇幅太浪费了,张燕玲老师坚持下来了,这是对我们青年人的鼓励。我当时的批评观“新鲜的第一眼”取自尼采,他说一个优秀的哲学家要有第一眼看事物的能力,这句话也是我对初心的理解。谢谢大家。

黄平(华东师范大学中文系副教授):我接着金理的话讲,感谢各位老师的教诲,也感谢张燕玲老师的坚实支持。在此刻我想起王小波生前的一个电视采访,一个记者问王小波为什么要写作?王小波说多数作家是解释这个世界,我是通过文学解释我自己。我一直听不懂,解释世界多重要,为什么要解释自己?但今天我似乎懂了,今天我们的“三人谈”结集出版,这本书跟几十年前的“三人谈”有很大的区别。知识能力与时代氛围上的差距之外,我们的“三人谈”暴露了同龄人之间非常深刻的内在分歧,而且不光是彼此的分歧,三年过去了,今天的“我”和当年的“我”同样存在着深刻的分歧。比解释世界更难的,可能是解释自己,因为“世界”其实是在“自我”的内部。“三人谈”从2012年《南方文坛》的连载到今天结集出版,借用王小波《革命时期的爱情》的结尾:好像一切结束了,又仿佛是刚刚开始。谢谢诸位。

杨庆祥(中国人民大学文学院副教授):我觉得人生的机缘特别怪,我当初的梦想是做一个诗人,没想到今天成为一个文学研究者。这里面有两个人特别重要,一个是我的导师程光炜先生,2004年跟随他读书到现在成为同事,十几年时间,他使我的人生轨迹有很大改变。批评方面,最重要的入门仪式是张燕玲老师和《南方文坛》帮我完成的,我记得第一篇像样的文章是在《南方文坛》发表的,程光炜老师推荐给张燕玲老师,《南方文坛》很快发表并获年度奖,而且很快邀请我去桂林开会颁奖,使我享受到了超出年龄身份的礼遇,这让我觉得作为一个研究者比做一个诗人好,更受尊敬。这是一个非常大的激励。《我的批评观》这本书可能是中国当代批评界的“光荣与梦想”,建构了中国当代文学批评的谱系和景观,又带有人的体温和生命的痕迹。我觉得这就是文学和批评的初心。

“三人谈”也是张燕玲老师一手促成的,我们当时三个人和张老师在上海作协的咖啡馆里,张老师把我们当作孩子一样,说你们三个人做一个“三人谈”。在张老师的激励下,我们三个人确立了提纲,然后反复地沟通。这个“三人谈”在今天看来是比较粗糙的,比较幼稚的,但是我觉得我们其实有个想法,就是希望通过梳理自己的谱系重新提出一些新的观念和新的想象方式。虽然我们三个人以后的分歧可能会越来越大,但对文学的初心基本上不会有什么变化。我后来在“后记”里说,这本书如果有什么意义,可能最大的意义是见证了我们英姿勃发的友谊,希望大家不要笑话。谢谢大家。

陈晓明:谢谢大家,今天下午沙龙对话会圆满结束!

(黄平整理)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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