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柏年 吴世友
主持人语中国社会工作需要开展更多的干预研究
史柏年吴世友
2006年以来,中国社会工作专业在政府的助力下,各种社会工作机构喷涌而出,各类实务项目遍地开花,各省社会工作教育蓬勃发展,其学科生命力远超很多老牌专业。根据中国社会工作教育协会内部统计数据,目前中国(不含港、澳、台地区)有105个社会工作硕士(MSW)专业点,326所高等院校开设社会工作本科专业。此外,据不完全统计,我国社会工作专任教师约为4000人,每年培养3万多名社会工作专业人才。①文军、刘昕:《近八年以来中国社会工作研究的回顾与反思》,《华东理工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5(6)。2015年《中国统计年鉴》显示,截至2014年底,我国社会工作师累计合格人数达38501人,助理社会工作师累计合格人数达120111人,民办非企业单位累计达292195家。据中央人民政府门户网站最新报道,目前我国已培养逾50万人的社会工作专业人才队伍,建立了4700多家民办社会工作服务机构和450多个社会工作行业组织。②中央人民政府门户网站:http://www.gov.cn/xinwen/2016-08/25content_5102332.htm。与此同时,社会工作类的相关研究也迅速增长。有学者在“中国知网”上以“社会工作”作为主题词进行搜索,结果发现2007~2014年间发表的“社会工作”类相关文章总量呈快速增长的趋势,仅2014年就有1378篇相关文章发表。从发表在“中文社会科学引文索引(CSSCI)”来源期刊的文章数量上看,“社会工作”类相关文章为154篇,而“社会学”类相关文章为1098篇,社会学类文章是社会工作类文章的7.1倍。③文军、刘昕:《近八年以来中国社会工作研究的回顾与反思》,《华东理工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5(6)。
为什么社会工作类研究的文章在“量”上突飞猛进,但是在“质”(本文暂且用CSSCI标准来衡量文章质量)上突破不大呢?我们认为,主要是因为中国社会工作研究专业的独特性、科学性、规范性还没有完全建立起来。
从社会工作研究的独特性来讲,目前我国社会工作类的文章大都还是遵循社会学、心理学、哲学等相关学科研究的范式。开展的调研类研究无异于社会学、经济学,实验性研究无异于心理学,理论性研究无异于哲学、社会学等,以致看不出社会工作专业的特别之处,且研究质量又不如其他相关学科深入和规范。加之社会工作专业本身的核心期刊又很缺乏,因此社会工作研究人员撰写的文章投到其他专业期刊,常常会被拒稿。
当然,也有很多学者认为,以社会工作实务为基础开展的干预研究(Intervention Research)是社会工作研究区别于其他学科研究的特别之处。但目前大量的中国社会工作实务类研究仅停留在案例呈现和实务介绍层面,并没有真正跟研究结合起来,即便有涉及到数据,也没有清楚地交代指标是怎么测量的,数据是怎么收集和分析的,导致社会工作干预研究的科学性和规范性被其他专业的同行所质疑,也导致很多中国社会工作的研究既无法跟其他专业对话,也很难跟国际社会工作研究人员对话。例如,有些干预效果评估都是自说自话,仅介绍开展了多少例个案(小组),放几张活动照片,援引几个案主的感言来说明干预的效果。如果有研究人员知道要收集干预前和干预后的数据,并使用某些指标在干预前后的变化来说明干预起到的效果,就可能觉得自己的研究已经很“科学”了。其实,这些离真正的科学研究还有一定的距离。再例如,在评估干预效果时,假如有些研究只关注干预组(即接受服务对象的人员)的干预前后指标的变化,没有收集对照组(即没有接受服务对象的人员)的前后测信息。那么这种只根据干预组的前后测的变化来判断干预是否有效就会存在一定的偏差。较为理想的方案是将招募来的研究对象,随机分为两组,一组接受干预服务,另一组接受常规服务或不接受任何服务。在干预实施前,对两组人员的指标进行测量,干预结束后,再次对两组人员进行相同的测量,然后比较两组指标的不同,假如前测两组指标无统计意义上的显著差异,而后测两组指标存在统计意义上的显著差异,那么我们才可以说该干预是带来显著差异的。反之,如果后测两组指标无统计意义上的显著差异的话,那么我们就可以说该干预在后测时间点无显著效果。针对这一点的具体说明,可参考本专题的华东师范大学社会发展学院范逸琦和安秋玲的《机构老年痴呆症患者的音乐干预研究》一文,在干预过程中他们对上海N福利院的部分老年痴呆患者进行随机分组,一组老人接受14次音乐治疗干预活动;另一组为对照组,不接受音乐治疗干预服务。
然而,由于很多现实原因,社会工作干预研究往往很难做到对招募对象进行随机分组,或者因为研究对象的退出,导致随机分组失败(即两组对象的很多指标特征在干预前就存在统计意义上的显著差异)。这样由于非随机分组导致的选择偏差(Selection Bias),即没有控制(排除)其他可能导致后测指标变化的因素,就需要用一些高级统计方法来纠正或减少这些选择偏差,例如,倾向值匹配法(Propensity Score Matching)就是其中一种普遍使用的应对方法。本专题选取的由南开大学吴帆教授及其合作团队撰写的《社会工作服务介入儿童行为发展效果评估的实证研究》一文,就是一个很好地介绍如何运用倾向值匹配法来进行非随机分组的干预项目评估的例子。该文还是一篇比较规范的社会工作干预研究写作范例,既交代了开展这项干预研究的背景,怎样发展出该干预的理论框架,并详细介绍了该干预项目的设计和实施,又列出了干预效果指标的测量和数据分析方法,汇报了定量分析结果,还用定性资料帮助理解和验证定量研究发现,使读者能更加全面地了解该干预的效果。
当然,不是所有的干预都是有显著效果的,但是作为社会工作干预研究来讲,如果评估发现该干预无显著效果,那么挖掘这个不显著的背后的因素也是很有意义的。例如,本专题选取了中国人民大学的朱晓等撰写的《资产社会政策在中国实验的启示》一文,该文发现,资产建设干预对北京外来务工子女的教育并未达到预期显著的效果。作者对干预执行过程和结果进行了很有意义的反思和探讨,并对我国的扶贫政策成功推行和实践提出了一些建议。这些对将来再开展类似的干预项目可以起到一定的启发与借鉴作用,而这也是开展规范的、严谨的干预研究的核心目的之一(即建立在证据为本的科学研究基础和经验之上,而非研究者的个人观点或个别案例经验之上)。社会工作干预研究中对干预和政策的启示这一侧重点,也同时体现了社会工作研究的独特性。
本专题还邀请中国青年政治学院的周晓春博士,介绍了一本由美国北卡罗来纳大学教堂山分校的Mark Fraser教授主编的《干预研究——社会项目开发》一书,本书是一本通俗易懂的指南性案例教材,结合具体的案例,简明扼要地介绍什么是干预研究,如何开展干预研究等内容。本书的中文版由华东师范大学的安秋玲博士主持翻译,将于年底出版发行。有兴趣致力于开展社会工作干预研究的同行,可以参考该书,并以此为教材开展案例教学。中国的社会工作专业发展,需要更多的同行和老师们来开展干预研究,开展规范的实证研究。那么,如何才能在中国促进规范、严谨的社会工作干预研究呢?我们认为应努力做到以下几点:
1. 观念的改变。由于目前中国的国情所限,很多项目经费是不支持开展实务研究的,但开展非直接服务的数据收集和相关研究工作是需要投入大量的财力和人力去做的。因此,从上到下应该重视服务的同时开展相关研究工作,重视服务的评估环节,不能“只见服务,不见研究”,应看到“研究”可带来的长远意义,即能为本土社会工作理论的发展,将来的相关服务开发,研究开展,以及政策制定提供基于实证基础之上的参考。
2. 提高研究者自身的研究能力。这就要求研究人员树立终身学习的观念,主动学习如何开展科学严谨的项目评估,如何执行干预研究,如何进行研究设计,如何进行准确测量,如何开展数据收集等。此外,应了解和学习各种统计方法对减少研究设计缺陷带来的结果偏差所起的作用,并在自己的研究团队中吸纳会使用这些方法的研究人员。
3. 在社会工作学生专业教育过程中(尤其是社会工作硕士教育以及未来的社会工作博士教育),增设研究方法和项目评估等相关课程,教会学生如何开展干预研究。培养学生成为“懂实务,会研究”的社会工作高级研究人才。
4. 树立相对规范的社会工作干预研究文章写作指南,明确一篇规范、严谨的研究文章,需要清楚交代的各项内容(如背景介绍,文献综述,干预介绍,研究方法,研究发现,结论与讨论等)。让广大社会工作研究人员在撰写相关研究文章的时候,有章可循,有例可依。同时,规范的行文也方便读者快速找到想要了解的内容。
最后,本专题希望通过三篇在中国开展的干预研究的文章和一篇有关如何开展“干预研究”案例教材的书评,给致力于在中国开展科学、规范、严谨的社会工作干预研究人员提供一些参考和借鉴。同时,希望以此专题为契机,在中国社会工作领域,倡导开展更多的将实务和研究相互结合、相互促进的干预研究。当今中国社会工作专业实务蓬勃发展,我们更期待一个社会工作实务研究春天的来临。
史柏年,中国社会工作教育协会秘书长,中国青年政治学院教授,主要研究方向为社会保障、社会政策;吴世友,美国北卡罗来纳大学教堂山分校社会工作学院讲师,博士候选人,主要研究方向为干预研究,社会福利政策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