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晓云
(辽宁师范大学外国语学院,辽宁 大连 116029)
最忧伤的佩科拉──小说《最蓝的眼睛》中的创伤解析
邓晓云
(辽宁师范大学外国语学院,辽宁 大连 116029)
《最蓝的眼睛》是美国黑人女作家托妮·莫里森的处女作,小说讲述了一个黑人小女孩佩科拉的悲惨命运。她出生在卑微的美国黑人家庭,处于白人主流文化的社会边缘。佩科拉为了获得别人的尊重,渴望拥有一双最蓝的眼睛,然而在遭遇了白人的种族歧视,社区黑人的排斥,暴力家庭的侮辱,扭曲的自我认知以及孤立无助中幻想破灭之后,最终彻底崩溃陷入疯癫。
《最蓝的眼睛》;创伤;佩科拉;
托妮·莫里森于1993年获得诺贝尔文学奖,是全球第一位有此殊荣的黑人女作家,她的小说多数关注白人统治下的黑人底层阶级的生活状况,主要揭示白人与黑人之间的冲突,从黑人的生存角度展示种族主义,强调黑人必须正视自己的民族文化并保留这种民族特色,才能在白人主导的强势文化中立足与生存。《最蓝的眼睛》的情节并非跌宕起伏,主要讲述11岁的黑人小女孩佩科拉,总是祈望自己拥有一双像白人一样的蓝眼睛,就能像她们一样活得有尊严,然而孤立无助的佩科拉却遭受白人的种族歧视,社区黑人同胞的排斥与嘲笑,母亲的冷漠与捶打以及父亲的酒醉后强暴。一系列的创伤事件导致她彻底崩溃,无法愈合,最终陷入精神分裂。本文旨在以创伤理论为依据,通过佩科拉经历的一系列创伤事件来解析她的创伤症状与最终无法治愈伤痛的根源。
创伤理论起源于二十世纪九十年代早期,凯西·卡鲁恩在她的专著里首次提出这一术语,创伤描述的是遭遇突然和灾难性事件的经历后受害者反应出无法控制,反复出现的幻觉,《最蓝的眼睛》的主人公佩科拉的不幸经历正好验证了这一理论。她遭受白人的种族歧视,社区黑人的排斥,暴力家庭的侮辱以及致命的打击--父亲强暴等一系列事件后陷入精神分裂。
1.1 白人的种族歧视
300多年前欧洲殖民者开始移居弗吉尼亚州并定居下来,从此土著黑人不再像以前一样拥有自己的家,他们带来的强势文化改变了当地人并渐渐控制他们的思想,在白人主流文化的熏陶、根深蒂固的种族偏见和强势文化潜移默化的作用下,黑人开始迷失自我,按照白人的价值观和审美标准去生活,没能正视与保留自己的民族文化。在《最蓝的眼睛》中,佩科拉一家居住在一个被废弃的小仓库里,通过和白人的接触,让她意识到白人是高贵、文明与美丽的象征,而黑人是贫困、粗俗与丑陋的标志。日常生活中遭受了白人不公平的种族歧视,她无力反抗,只能低头沉默,如:有一次,佩科拉怀着喜悦的心情来到糖果店,想买封皮上印有一双蓝眼睛的白人小女孩玛丽·简头像的糖果,当她出现时,白人店主卡鲍乌斯基的视线“在视网膜和视觉对象之间的某个点上,在看见和没有看见之间凝住了。”[1]48就因她长着黑皮肤,店老板不屑看她,哪怕是一眼,当佩科拉付钱时,卡鲍乌斯基犹豫着不愿触碰到她的小黑手。店主的行为举止表明了对黑人的种族歧视以及优越感,让小女孩感到无比羞愧,也是对她身份的侮辱。此时的佩科拉强烈意识到,生活在美国社会边缘的她永远不会被白人接受,也不可能像其她白人小女孩一样生活,她的黑皮肤会一直给她带来伤害,会一直遭受白人的种族歧视与尊严践踏。佩科拉不仅受到白人的种族歧视,还有黑人社区同胞的排斥。
1.2 社区黑人的排斥
黑人受到白人主流文化的熏陶与潜移默化的渗透,尤其是在白人重视皮肤颜色、经济状况与身份地位的大环境下,他们的价值观和审美观都发生了巨大变化,黑人开始憎恨他们自己的黑皮肤、贫穷与丑陋,内化和崇尚白人的文化标准,根据皮肤的颜色深浅来区分等级。小说中一个叫莫林的女人,自己皮肤的颜色比其它黑人稍浅些就常以白人的身份自居,认为自己比其它黑人有优越感,一次吵架,她冲着佩科拉大声嚷道“我漂亮!你丑!又黑又丑,又丑又黑!我漂亮。”[1]73尽管莫林自己也是黑人,却傲慢地认为自己与佩科拉的身份有云泥之别,可以肆意侮辱她,弱小的佩科拉只能选择胆怯地退缩。一个叫杰拉尔丁的黑女人,在社区黑人中她算是知识分子,应该捍卫自己民族的传统文化,然而从小接受西方教育的她,在强势文化的熏染下迷失了自己,为了迎合白人的“白即是美”的审美标准,常常买各种能美白的化妆品,以为这样的化妆品能掩盖她身上的黑皮肤,身份就会与白人阶层等同。一次佩科拉被她的儿子哄骗到她家,当杰拉尔丁回到家,看到黑人小女孩时就破口大骂“滚出去,你这讨厌的小黑母狗,从我屋里滚出去。”[1]12这黑女人对黑色的厌恶并不亚于白人,她这一怒吼,一颗脆弱的幼小心灵再一次被深深刺痛,佩科拉遭受到的一系列创伤,都因太小而无力反抗,她不但经受社区黑人的排斥,还有来自暴力家庭的侮辱。
1.3 家庭暴力的伤害
家庭对孩子来说应该是避风的港湾,快乐的源泉,孩子身心能否得到健康成长,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是否有一个温馨的家。佩科拉成长在充满暴力和冷漠的家庭里,父母当着她的面打架和吵架是常事,无视她的感受与存在。母亲波琳在白人家当保姆,向往白人的生活,自以为是她们中的一员,找到了自己生活的意义,业余时间大多出没在电影院,对自己的子女丝毫不关心,她的这种迷失和自欺欺人酿成了家庭悲剧。一次佩科拉不小心打翻了雇主家的果酱瓶,波琳一阵捶打自己的女儿,她这一举动吓哭了主人的小女儿时一边安慰,一边叫宝贝,这一幕深深地伤害了佩科拉,果酱瓶成了她心灵耻辱的烙印。父亲乔利无所事事,经常喝得酩酊大醉,对生活采取消极与自弃的态度,对女儿造成严重的身心伤害,一天下午,他醉醺醺回到家里,女儿洗碗的身影让他回想起当初第一次与妻子见面的美好情景,同时女儿弱小的身体惹起了他的爱怜和同情,于是他混淆了爱与欲,强暴了女儿并导致怀孕,对佩科拉来说这是致命的打击,消息传开后学校开除她,邻居也没有同情和支持她,母亲不相信乔利对她的蹂躏,更糟糕的是十个月后生下死婴,命运又一次把她推向万丈深渊,她只能把所有的伤害藏在心灵深处。
创伤在古希腊语里是身体的伤口,但后来渐渐演变成内心的伤痛。心理学家弗洛伊德把其定义为“是一种神经突然受到刺激后的一种心理伤痛,是不可预测,难以愈合的创伤。”[4]小说的主人公佩科拉就验证了这种观念。研究还表明患者在遭遇一系列伤害后会呈现出一些症状:焦虑、害怕、沮丧、烦躁、无助感与孤立感,受害者不愿与外界接触,表现出性格分裂。小说的主人公佩科拉在经历了一系列创伤事件后体现出一些创伤症状,如:孤立中的无助感、自我身份迷失危机和陷入精神分裂。
2.1 孤立中的无助感
创伤研究人员认为受害者遭遇严重的创伤后,为了逃避这种痛苦的经历,故意麻痹自己,并封闭自我处于孤立状态。在面对白人的种族歧视,黑人社区同胞的排斥以及家庭暴力的侮辱时佩科拉表现出迟钝与不关心,甚至反常的冷静,这正是她内心深处孤立与无助的体现,在学校被同班同学的黑人小男孩欺负时,这小女孩害怕面对被侮辱的事实,这样的侮辱反复发生后她变得极度胆怯和恐惧,自然而然地选择沉默与逃避,只有这样她才感到安全。基于美国创伤专家朱迪思·赫尔曼的思想“被侮辱的小孩意识到危险时为了保护自己,要么选择逃避,要么抚慰侮辱人。”[4]小说中的佩科拉无疑选择逃避,当面对白人糖果店老板卡鲍乌斯基傲慢和无礼的态度时,她缩着脖子,低着头,胆怯地一声不吭,遭遇父亲强暴时因年幼而没能阻止,事后告诉母亲,不但没得到安慰和支持,波琳反而不相信她的话,一个11岁的小女孩找不到方法保护自己,唯有选择沉默和逃避。在经过这一系列的侮辱事件后,佩科拉觉得对这个世界来说自己的存在是无足轻重的,逃避到自己幻想的世界里才能感到安全。虽然她身体幸存了,神经却陷入了分裂。
2.2 自我身份丧失的危机
黑人应该正视自己的民族文化并继承这种民族特色,才能在白人主导的强势文化中立足、生存与发展,在《最蓝的眼睛》中,大多数黑人都迷失自我,对自己特有的民族文化失去信心,追随白人的文化标准。赫尔曼认为“患者遭遇伤害后会丧失自我的确定性,渐渐导致自我身份丧失的危机。”[4]正如小说的主人公佩科拉常常迷失自我,为自己的黑人身份困惑,当她被人嘲笑和羞辱时,心里是愤怒和不悦的,但却把这些不幸与伤害归因于自己的黑色皮肤和丑陋,羡慕白人的蓝眼睛,希望自己是白人中的一员,然而她却没有能力改变现实,幻想着自己拥有像白人一样的蓝眼睛,这是对黑人的种族身份失去信心,体现出一种自我身份丧失的危机。佩科拉以为拥有一双蓝眼睛就会获得白人的尊重,黑人社区的关爱以及家庭的安慰,却意识不到在白人主流文化的环境里,处于社会边缘的黑人与“白即美”的白人审美标准下,黑色皮肤永远是被忽视的,除非黑人团结一致捍卫自己的土著文化。佩科拉把所有希望寄于不存在的蓝眼睛,盲目相信奇迹能发生并梦想成真,是最严重的迷失自我身份的症状。
2.3 陷入精神分裂
“精神分裂一词最初源于弗洛伊德的无意识理论。”[2]佩科拉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内心的分裂,她的精神分裂主要反应在她零碎的意识上,基于朱迪思·赫尔曼的思想“精神分裂是意识、记忆与身份的综合功能遭到破坏与分裂。”[4]佩科拉的这种创伤症状体现在她的情感、意识和行动的不连贯,在面对白人的种族歧视与社区黑人同胞的排斥后,这黑人小女孩无处发泄心里的伤痛,创伤症状变得越来越严重,她觉得自己身份卑微,经常通过外界的眼睛来审视自己的身份,因此在她心里形成了根深蒂固的扭曲审美观:白人皮肤是高贵、文明与美丽的象征,而黑人皮肤是卑微、粗俗与丑陋的标志,在白人主流文化的大环境下,黑人没能正视自己的传统文化。正如莫里森在小说中描述的,佩科拉遭遇的伤害过于彻底就会产生幻想,经常在街上漫无目的游走,时常在自己想象的世界里和另一个自己:唯一的朋友聊天。佩科拉拥有一双蓝眼睛的幻想破灭后,自认为整个世界抛弃了她,最终彻底崩溃陷入精神分裂。
一系列创伤事件导致了佩科拉的伤痛难以愈合,无法治愈的根源有几点,首先,社区黑人的冷漠不能令佩科拉获得精神安慰和支持,经常遭到她们的排斥和侮辱,难以与她们建立友好的关系。其次,在畸形家庭环境成长的她,从父母那儿得到的仅有冷漠和暴力。最后,经历创伤事件后她扭曲了自我认知,彻底崩溃最终陷入疯癫。
3.1 社区黑人的冷漠
美国心理学家哈里·斯塔克·沙利文认为受害者遭受创伤事件后会越来越来依赖人际关系,健全的人际关系能帮助患者尽快恢复精神创伤,心灵上得到创建。如果社区黑人不孤立、和睦相处和团结一致,就能抵制白人的歧视和压迫,然而受到白人种族歧视的佩科拉,从社区黑人那儿获得的仅有冷漠与排斥,这是她心里伤痛没能愈合的主要根源。在莫里森看来经济地位是穷人与富人之间的鸿沟,让人们产生强烈的阶级意识,大多数的美国黑人不愿相互帮助,他们蔑视穷人,在富人面前降低身份。这样一来,白人更展示自己的高贵感和优越感,相比较而言,黑人显示出弱势感与卑微感。佩科拉被父亲强暴导致怀孕的消息传播给社区黑人时,不但没有给予帮助反而故意回避,认为是耻辱。在《最蓝的眼睛》中,克劳迪亚姐妹是唯一给予佩科拉关心的人,但姐妹两还没成熟,九岁的小女孩没有经验和能力帮助她走出创伤。在小说的最后一章,莫里森指出佩科拉丧失自我,陷入精神混乱,最终酿成悲剧的一部分责任应归因于社区黑人的冷漠。
3.2 畸形的家庭环境
和谐的家庭环境是受害者坚强的后盾,能让患者经历伤害后快速恢复,忘记伤痛,然而佩科拉的家庭并不是她避风的港湾,相反,变态的父亲和冷漠的母亲成为她创伤恢复的障碍,使她的伤痛愈加严重,雪上加霜,更不用说恢复。乔利也是种族歧视的受害者之一,年轻时曾受到白人的当面侮辱,心里烙下阴影却无力反抗,把对白人的憎恨发泄在妻子和女儿身上,对女儿的强暴是佩科拉无法从创伤中恢复的主要原因。在黑人小女孩的成长经历中,母亲应该发挥着重要与积极的作用,她多么希望母亲给她一些关爱,但波琳莫名的憎恨与厌恶自己的家庭,对社会的不满全发泄在家里,她的冷漠与漠不关心剥夺了佩科拉健全的性格,让她失去保护自我和抵抗侮辱者的勇气,如果波琳给予她一些正能量的教育,她就不会在面对羞辱时表现出胆怯和懦弱,悲剧也不会发生,然而她们母女之间有的只是疏远、暴力和憎恨。在佩科拉的内心深处一直渴望母亲的关心和疼爱,因此她白天黑夜都在祈望一双蓝眼睛,寄所有的希望于蓝眼睛以此来获得母亲的疼爱,但幻想破灭,波琳并没有给予她安慰和关爱,佩科拉最终没能从创伤中恢复。
3.3 扭曲的自我认知
白人文化霸权是佩科拉自我认知扭曲的主要根源,在白人主导的文化氛围里,黑人容易迷失自我,丧失身份与归宿,没能正视和捍卫自己的种族文化,也不能被白人主流文化接受,导致最终走向覆灭。在经历一系列伤害后佩科拉开始怀疑自我价值与自己身份,没有能力让破碎的心灵康复,在这个冷漠的社会里,只有幻想才能继续生存。社区黑人同胞的排斥,家庭的冷漠与抛弃是佩科拉彻底陷入扭曲的自我认知。换一种视角来看,疯癫似乎是自我保护的外壳,她这种消极的态度也会影响她从创伤中恢复。在弗朗茨·法农的作品《黑皮肤,白面具》中表明大多数黑人的内心深处都受过种族歧视伤害并有种族劣势感,他们习惯于原始的野蛮环境,没有独立思想和文化身份,因此佩科拉扭曲的自我认知导致她陷入疯癫。假如创伤受害者不能重建自尊和自信,就永远不能从创伤的经历走出来,黑人小女孩的自我否定使她不能获得新的生活,她天真地认为拥有一双蓝眼睛,就会获得尊严和关爱,意识不到独立与自信更重要。总之社区黑人的冷漠,畸形的家庭环境以及扭曲的自我认知是她难以摆脱创伤的阴影,最终酿成悲惨的命运。
一系列创伤事件导致了佩科拉的伤痛无法愈合,社区黑人的冷漠不能令佩科拉获得精神安慰和支持,经常遭到她们的排斥和侮辱,难以与她们建立友好的关系。在畸形家庭环境成长的她,从父母那儿得到的仅有冷漠和暴力。经历创伤事件后她扭曲了自我认知,最终陷入疯癫。生活在美国社会边缘的美国黑人,在白人主流文化的熏染下,应正视自己的土著文化,黑色皮肤是黑人特有的传统文化,他们应该传承和保留自己的文化特色,要坚持不懈地同歧视者抵抗,挽回黑人尊严,独立自信与团结一致,才能在环境复杂和文化多元的社会中生存。
[1]托妮·莫里森.最蓝的眼睛[M].陈书东,胡允桓译.海口:南海出版社.2005.
[2]朱立元.当代西方文艺理论[M].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14.
[3]Herman`Judith.Trauma and Recovery:The Aftermath of Violence-From Domestic Abuse to Political Terror[M].New York:Basic Books.1994.
[4]Freud·Sigmund.Beyond the Pleasure Principle[M]. London:Hogarth.1953.
The Saddest Pocola: An Analysis on Trauma in The Bluest Eye
DENG Xiaoyun
(Liao Ning Normal University,School of Foreign Languages,DaLian LiaoNing 116029)
The Bluest Eye is the first novel written by Toni Morrison,an American black female writer.This novel depicts a little black girl Pocola’miserable fate.She was born in a humble American black family,living on the edge of society dominated by white people.In order to win respect from people,Pocola desires to have a pair of bluest eyes.However,Pocola finally gets into a complete breakdown and madness owing to racial discrimination from white people,rejection from black community,insult from her violence family,distorted self-recognition and disillusion in isolation.
The Bluest Eye;trauma;Pocola
I106
A
1672-2094(2016)05-0080-04
责任编辑:周哲良
2016-06-15
邓晓云(1976-),女,云南昭通人,2014级英语语言文学专业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英语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