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元元 王瑞蕾
(1.陕西理工学院 汉水文化研究中心, 陕西 汉中 723000; 2.保定学院 历史系, 河北 保定 07100)
宋代陕南地区农业发展探析
马元元1王瑞蕾2
(1.陕西理工学院 汉水文化研究中心, 陕西 汉中 723000; 2.保定学院 历史系, 河北 保定 07100)
[摘要]宋代陕南地区的农业发展虽仍略滞后于同时代发达地区,但在人口、农田、水利、作物种植及生产力等方面仍较前代有了不小的进步。通观两宋,陕南地区人口变化较为剧烈。受战争的影响,呈现出南宋人口增长低于北宋的发展情况。宋代陕南地区的粮食作物主要以水稻为主,其次为小麦,而粟、黍等作物也占有一定的比例。宋代陕南地区经济作物种植广泛,其种类涉及桑、麻、茶等诸多方面。宋代陕南地区的水利兴修有了进一步发展,山河堰的重修,杨填堰、长乐堰的修建对地方农业发展产生了深刻的影响。关外营田则对南宋的军事及农业发展起到了重要的推动作用。
[关键词]宋代; 陕南; 汉中; 农业; 营田
陕南地区具有比较特别的地理特征,它既有贫瘠的山区,也有富饶的盆地。秦岭巴山的崇山峻岭间交通不便,且环境恶劣。但以汉中为代表的盆地地区却土地肥沃,适宜发展农桑,因此汉中地区是宋代陕南最主要的农业产区。北宋洋州知府文同曾有语曰:“本府自三代已来号为巨镇,疆理所属正当秦蜀出入之会,下褒斜,临汉沔,平陆延袤,凡数百里,壤土演沃,堰埭棊布,桑麻秔稻之富引望不及。”[1]卷220,2919北宋时期汉中的农业发达程度可见一斑。
本文将从人口变化、农业种植、水利兴修及营田等几个角度入手,对宋代陕南地区的农业发展情况做一探究。
一、 人口变化
在以农耕为主要生产方式的宋代,人口变化可直接影响到经济的繁荣与衰退。通观两宋,陕南地区的人口变化相当剧烈。
宋初,由于唐末五代战乱以及自然灾害的影响,陕南人口稀少,经济凋敝。据《太平寰宇记》记载,唐开元年间洋州人口有户一万三千八百四十九,到宋太宗时期则减至主户七千四百四十一,客户三千六百五十九。[2]卷138,2688唐代户籍登记的对象主要是拥有土地的地主与农民,与宋代的主户相似。①按:宋代根据产业的有无划分居民户等的制度。有常产的税户,划为主户,无常产的侨居者,划为客户。由此可见,洋州在宋太宗时期的人口数量比照唐开元年间是呈锐减趋势的。商州的人口变化也印证了这种趋势,商州在唐开元年间有户八千九百六十二,到宋太宗时期则仅仅户主三千七百六十三,客一千三百五。[2]卷141,2734
北宋初年政治清明,社会安定。经过一段时间的休养生息,陕南的人口数量呈现出高速增长的趋势。到北宋中期的元丰年间,利州路的兴元府有人口户主四万八千五百六十七,客九千一百六十一。洋州的人口数量增长至户主三万二千一百五十九,客二万七千一百三十八。兴州有户主三千一百九十二,客一万五十二。三泉县也有户主三千三百三十七,客三千九百七十七。[3]卷8,355永兴军路的商州更是发展迅速,到元丰年间已有户主一万八千九,客六万二千三百三十九。[3]卷3,117京西南路的金州有户主一万三千一百三十二,客二万三千四十九。[3]卷1,26由此可见,北宋时期,陕南地区人口主要集中在汉中盆地。
靖康之变后,南宋偏安一隅,宋金在川陕开始长期的拉锯战。陕南地区的汉中、安康属于南宋辖区,而商州则在金人治下。商州虽然被金人控制,但却因此免于遭受战争侵扰,进入相对稳定的发展时期,流民复业,人口稳步增长。而汉中、安康则沦为宋金战场,不断遭受战火冲击。许多百姓逃难至相对安全的四川地区,陕南的人口锐减,大量土地荒芜,“梁、洋田垄邱墟,置之不复”。[4]卷99,1890南宋初年,宰相张浚提出经营川陕战略,宋廷常年在此驻守重兵。据史料记载,至绍兴十二年时,“兴州吴璘所部仅五万人,兴元杨政所部仅二万人,金州郭浩所部仅万人。”[4]卷146,2764仅汉中一地驻兵就达八万人,若再加上军人家属,人口数量恐怕还要倍增。即便如此,汉中地区还是有大量土地荒于耕种。直到南宋乾道五年时,宰相虞允文依旧因利州诸州土田荒闲,无人耕佃,而呼吁差拨官军耕种。[5]食货3,4844由此可见,战争对陕南人口增长的冲击之巨大。由于人口恢复缓慢,政府也推出了一系列招揽流亡、增加人口的举措。如,绍兴四年,吴玠曾在兴元府“招两河、关陕流寓及阵亡兵将子弟骁勇雄健,不能自存者”为良家子,作为民兵。[6]卷18,409乾道二年,宰相虞允文还曾招揽金、洋、兴元归正人二万,给予其官田,让他们归业。[7]卷383,11797归正人,在宋代特指由番邦回归宋的人员。在南宋中后期,大量归正人由金国迁入陕南地区。除了上文所提及的乾道二年的归正人外,宋孝宗末年“金州上津县、洋州真符县多有归正人在两县管下近边去处散漫居”,[1]卷108,1472宋宁宗末年更有“金万户呼延棫等扣洋州以归”,其人数多达千人。[7]卷406,12260可即便如此,南宋时期陕南地区的人口增长始终无法达到北宋时期的水平。这一方面是宋金战争的影响,另一面则与南宋政治腐败有着莫大的关系。
二、 农业种植
1. 粮食作物的种植
宋代陕南地区的粮食作物主要以水稻为主,其次为小麦,而粟、黍等作物也有一定的比例。
陕南地区气候温润潮湿,汉水绕境而过,其地理环境十分适宜水稻种植。如前文所引,宋代诗人文同对汉中的评价:“平陆延袤,凡数百里,壤土演沃,堰埭棊布,桑麻秔稻之富引望不及。”[1]卷220,2919另一位诗人也在其诗中描绘了汉中人民种植水稻的场景:“汉中在昔称梁州,墬腴壤沃人烟稠。稻畦连陂翠相属,花树绕屋香不收”。[9]卷2除了汉中,商州也是水稻种植区。北宋真宗年间,商洛县令曾带领民众引水灌溉,开展水稻种植。商州有很好的自然条件,逐步成为陕南地区重要的水稻产区。
除了水稻,小麦在陕南的种植也有了进一步发展。在《宋史》五行志中留下了许多陕南小麦种植的记载。如,北宋至道“三年二月洋州嘉禾合穗”。乾兴元年“八月洋州嘉禾合穂”。大中祥符元年“南郑县并麦秀二三穂”。[7]卷64,1400进入南宋以后,大量北方百姓迁入,加之政府对小麦种植的倡导,使小麦种植日益受到重视。绍兴十九年,洋州知州宋莘曾立劝农碑鼓励百姓种植小麦。此文中,他明确提出水稻收割之后再种小麦仍为时不晚。相反,若留着田地只种小麦,则只会令田地荒芜。这说明在当时的陕南地区,稻麦两熟的生产规律已逐渐为人所知,且推广开来。
宋代陕南地区,除了稻麦以外,杂粮的生产也一直存在。汉中与商州都有黍的种植。仅洋州的黍就有“露仁、矮人、马尾、黑榖、罩粒五种”,商州更将黍名糜。粟的种植也很广泛,产量更是惊人。仅西乡一县,就有椒粟、草粟、薄地衬、狗尾粟、柳眼、青猫爪粟、棕蓑粟等多种品种。[8]卷43,635宋代的金、房二州多山地、土地贫瘠,不能耕种水稻,以种植小麦与杂粮为主。宋人曾有诗描绘金房地区的耕种情况:“一春焦涸旱无雨,麦穂藏头犹未吐。麦穂不吐人不忧,粟田再种秋可收”[16]说明在这两个州,小麦与粟的种植比例几乎占有等同的地位,而粟的产量也相当可观。据说,南宋时期曾有百姓家中积粟可支撑三十年用度。①按:廉布《清尊录》记载:“金州石泉县民杨广赀钜万,积票支三十年。”文见全宋笔记第四编第三册。
2. 经济作物的种植
宋代陕南人民对经济作物的种植已非常广泛,其种类更涉及桑、麻、茶等诸多方面。
宋代重视农桑,陕南气候非常适宜桑树的生长,因此陕南桑树的种植范围比较广泛。这在许多宋代诗人的诗句中都有所体现。如,陆游就曾在诗中描绘汉中景象:“平川沃野望不尽,麦陇青青桑郁郁”。[10]卷3文同也说汉中是“壤土演沃,堰埭棊布,桑麻秔稻之富,引望不及”。[1]卷220,2919桑树种植的普遍催生了纺织业的兴旺,丝织品逐渐成为陕南地区百姓所承担的重要贡赋之一。兴元府与洋州是陕南地区最重要的丝织品产地。洋州的隔织与房州的纻布均为上层阶级所喜爱。
如今的陕南地区是我国重要的产茶基地,而种茶的传统在这一地区由来已久。早在两宋时期,陕南就以茶闻名于世。北宋熙宁七年,政府在兴元府设在城场、油麻场两处茶场,洋州设在城场、斯多店场、西乡场三处茶场。北宋人范镇曾在其文中历数了蜀茶之八处产地:“雅州之蒙顶,蜀州之味江,邛州之火井,嘉州之中峰,彭州之堋口,汉州之杨村,绵州之兽目,利州之罗村”,[11]卷4 37其中利州的罗村就位于陕南。北宋利州路的茶叶产量可达夏三万七千二十八斤,秋一百七十斤,茶税可达七千五百九十七贯。[5]食货29,5315到了南宋时期,利州路有二州三场产茶,产量可达七百八十七万。
陕南地区的地理气候非常适宜果树的生长,尤其适宜柑橘的种植。宋代陕南柑橘的种植范围很广,利州路的柑橘与金橙还曾作为贡品年年送往京都。苏辙曾在其诗中盛誉金橙“叶如石楠坚,实比霜栢大。穿径得新苞,令公忆鲈鲙”。[12]卷6,135吴玠镇守川陕时,曾将一筐黄柑抛至金军阵前,并说“大军远来,聊以止渴!”凛凛气势,澄澄黄柑,相映成趣。除了汉中,商州的柑橘产量也很高。南宋人张芸叟就曾在诗中赞叹:“商州楚地户,宛在江汉偏。草木已渐包,果实尤可怜。木瓜大如拳,橙橘家家悬。”[13]卷8商州瓜果之盛可见一斑!
除了柑橘,桃、李、梅在陕南地区也有广泛的种植传统。文同的诗中曾多次描绘陕南土地上遍地瓜果的景象。如,《守居园池杂题·北园》中“当与郡人乐,满园桃李花”的诗句说明洋州本地人种植桃李已经是很普遍的事情。再如,《守居园池杂题·南园》中“紫椹熟未熟,但闻黄栗留”的诗句说明桑葚与栗在洋州也是常见作种植作物之一。
三、 水利兴修
水利是农业生产的命脉。要想农业发展,必须先解决灌溉的难题。两宋时期,无论从官方还是到地方,水利建设都被放在农业发展的首要位置。
宋代陕南地区进行过多次水利建设,其中最为重要的是对山河堰的维护和重修。山河堰建于汉代,是汉中地区最早的水利工程,到宋代时已使用千年。有宋一代,曾多次对山河堰进行修护。北宋嘉祐年间,“提举史炤上堰法,获降勑书,刻石堰上。绍兴以来,户口凋踈,堰事荒废。遂委知兴元府吴拱修复,发卒万人助役。宣抚司及安抚都统司共享钱三万一千余缗,尽修六堰。浚大小渠六十五里,凡溉南郑褒城田二十三万三千亩有奇”。[7]卷173,4186隆兴二年十月十四日,利州路提点刑狱公事张德远曾言:“兴元府褒城县山河六堰灌溉褒城、南郑两县田八万余亩,内有光道枝一渠决坏年深,民力不能兴修,下流阙水,率多改种陆田。今岁正月内,判兴元府吴璘亲率将士代民修塞,仍作偏偃,勒回别渠弃水,并入光道拔下流,诸堰坚固。前日陆种去处,复为稻田,其利甚博。”[5]食货8,4939吴璘的行为也获得了政府的大力嘉奖。
除了官方行为,私人修筑水利工程的情况也不少,其中最为著名的就是建于南宋时期的杨填堰。杨填堰是南宋抗金名将杨从仪主持修建。他致仕后定居汉中,关心当地的生产,组织人民修复灌溉渠道,于湑水河筑坝,引水入洋县,又折向南入汉江。这条渠的灌溉使当地农业获得丰收,几百年来,一直发挥着效益。
此外,还有长乐堰。熙宁七年“六月,金州西城县民葛德出私财修长乐堰,引水灌溉乡户土田”。[7]卷95,2371
四、 关外营田
关外营田是指南宋时期戍守在剑门关外、川陕边界的将领以雇人耕种或军士耕种的方式对川陕土地进行的一种经营模式。自宋高宗绍兴年间至宋孝宗庆元六年,关外营田存在的几十年间,经历了其发展、繁荣、衰落的过程。
1. 关外营田的兴起
公元1127年,北宋东京为金兵所破,绵延一百六十七年的北宋王朝以徽钦二帝被掳耻辱终结。不久,康王赵构于建康称帝,拉开了南宋百余年的大幕。随着国祚南移,北方疆域沦为金人领土。南宋的边境也随之退至东起淮河,西止大散关一线。虽然南北格局已定,但金人依旧不时来犯,南宋始终处于铁蹄威胁之下。两方军队在边境地区展开了旷日持久的拉锯战。以汉中地区为例,仅绍兴十二年时的休兵期,南宋兴州吴璘部驻军就有约五万人,兴元杨政部约二万人,[4]卷146,2764数万人的军队需要稳定的粮草供应。故此,驻军粮草成为南宋朝廷所亟需解决的问题。可是连年战乱,民众逃亡,宋金边境区域大批土地荒废,曾经的沃野千里变作满目疮夷。正是在这一背景下,曾在唐代与宋初大行其道的屯田与营田政策再次进入执政者的视线。
南宋初年,为解决军粮及恢复战争所造成的土地经济破坏,宋高宗委官躬亲前去相度措置,并要求其条具利害以闻。一时间臣僚纷纷考阅前史,考察阡陌,上疏阐述屯田、营田利害。绍兴元年十月,河南府孟汝唐州镇抚使措置营田官任直清上言:“伏见河南残破,民之归业者未众,其所营田,全籍军兵。如创置营田,官恐力微,难以号令,欲乞特令翟兴带领营田使,庶易于措置。”[5]食货2,4829可见当时军士营田已经成为地区农业发展的重要推动力。朝廷的重视与沿边地区军事及经济发展的迫切需要,使营田在南宋各地广泛发展起来。
绍兴五年,川陕大将吴玠“于梁、洋及关外成、凤、岷州措置官庄屯田”,[5]食货2,4832一切就绪后,果然达到了省馈运,宽民力的作用。宋高宗对其忠勤之举大为赞赏,特别要求学士院降谕以示嘉奖。同年,中书门下省进言,称:“淮南东西、川陕、荆襄等路已降诏旨,晓谕诸帅行屯田之制,其诸帅下屯田事务,未曾转委官措置。”[5]食货2,4832中书门下省的建言说明至少到绍兴五年,淮南东西、川陕、荆襄等路已经开始系统有序的推行屯田之制,并令驻守将领负责屯田事务。在中书门下省看来这种事无专员的方式明显有不足之处。于是宋高宗下诏任命“淮南西路宣抚使司差李健、淮南东路宣抚使司差陈桷、江南东路宣抚使司差郄渐、川陕宣抚使司差陈远猷、湖北襄阳府路招讨使司差李若虚、荆南府路归峡州荆门军安抚使司差李侁,并兼提点本司屯田公事”。[5]食货2,4832绍兴六年,朝廷决定将营田事务交付各沿边守将,遂下诏:“淮南西路兼太平州宣抚使刘光世、淮南东路兼镇江府宣抚使韩世忠、江南东路宣抚使张俊并兼营田大使,荆湖北路襄阳府路招讨使岳飞、川陕宣抚副使吴玠并兼营田使。”[5]食货2,4833南宋营田开始在各地如火如荼的展开。
2. 关外营田的发展历程
关外营田的范围包括剑门关外的兴元府、阶、成、西和、凤、金、洋等州,大约相当于如今的汉中、安康及周边地区。南宋时期这一区域具有极其重要的战略意义。当时曾有官员向宋高宗进言称:“梁、洋沃壤数百里,环以崇山,南控蜀,北拒秦,东阻金房,西拒兴凤,可以战,可以守。今两川之民往往逃趋蜀中,未敢复业。垦辟既少多屯兵则粮不足以赡众。少屯兵则势不足以抗敌。宜以文臣为统帅,分宣抚司兵驻焉。而以良将统之,遇防秋则就食绵阆。如此则兵可以备援,而民得安业。”[4]卷95,1818
绍兴五年,宋高宗因上述建议派宰相张浚前来视师。一番考察后,命宣抚副使邵溥、吴玠择二郡守臣相度措置。事实上,吴玠早就陷入粮草不继的苦局,并做了种种尝试。他在兴元、洋、凤、成、岷五郡治官庄屯田,并调戍兵治褒城废堰。民众知道了灌溉可恃,纷纷自愿归业。次年,吴玠被任命为为宣抚副使兼营田使,他“率军民营田,凡六十庄,计田八百五十四顷”。[6]卷16,350此乃关外营田之始。
汉中之地,古称沃野。但北宋末年的战乱兵火使此地土地多有荒废,民失其业。曾有别路漕臣郭大中对吴玠提及营田事务,他说:“汉中岁得营田粟万斛,而民不敢复业。若使民日为耕,则所得数什倍于此矣。”[4]卷95,1818吴玠深以为然。他受其启发,在所开之营田募人耕种,量收租利。每亩除出粮租外,只收三石为率。优惠的政策瞬间燃起百姓的耕种热情,而吴玠也顺利收获了约二十五万石的收益。对于一直苦于粮草不济的宋军来说,营田成为解决粮草难题的最好办法。
吴玠在川陕的营田策略获得朝廷的大力嘉奖,也引起了朝中众臣的激烈讨论。有臣僚进言,称:“蜀汉之师,难于粮运,然顷年吴玠讲营田于汉中,愿降玺书,问以大意,谓兵不可不养,粮不可不足,今日粮运,在赵开时其数几何,在李迨时几何,自降营田以来积谷几何,减损馈运之数复几何。俾制司、都转运司同宣抚司条具以闻,仍乞以法颁示诸军,使为矜式。”[5]食货2,4833宋高宗深以为然,遂将此札交付吴玠,令其与冯康国共同研究上报。此举说明吴玠的营田策略受到了朝廷及众臣的肯定,他们希望这一举措能在全国推广开来。
绍兴七年,吴玠病逝。胡世将、郑刚中先后代替其任川陕宣抚使。宋金休兵后,郑刚中再次推行营田之制,并将其扩大到阶州、成州、西和州、凤州及兴州大安军等地。至绍兴十三年,关外营田已达一千三百余顷。而仅仅两年之后的绍兴十五年,关外营田就已达到二千六百十一顷,其中尤以洋州之西乡为最。除去每年所留粮种外,“实入官细色四十万一千四十九石”。[6]卷16,350不仅缓解了川陕守军的粮草问题,还受朝廷旨意拨十二万石赴成都路用以籴米。金州的垦田数量也达到五百六十七顷,岁可入粮一万八十六石。
关外营田多采用募人耕种,量收租利的方式。绍兴七年曾下诏对营田户与官家分成做了规定:“诸路营田官庄收到课子,除桩留次年种子外,今后且以十分为率,官收四分,客户六分。”[5]食货2,4835关外营田也有以军队军士为主体的耕作方式,多针对诸军下不入队使臣、军兵及不能披带并拣退军兵等,有愿请佃之人:“并依百姓体例,以五顷为一庄,官给耕牛五具并种粮等。其所收物斛,以十分为率,四分给力耕之人,六分官收。”[5]食货3,4836对于失去土地,饱受战乱之苦的百姓来说,政府提供的土地、耕牛农具及粮种是其恢复生产,离家成业的关键。一时间,百姓耕种土地的热情被瞬间点燃。
3. 关外营田的消逝
在经历了十几年的发展之后,关外营田的弊端日益显现。
其一,世家大族占据田地,租入逐年减轻。
营田本为国有土地的一种,关外营田也不例外。然而,据史料记载关外营田却“多为诸大将所擅”。[4]卷180,3458随着将领在一地驻守的时日渐久,围绕他们逐渐形成了一个个权力集团,他们对土地的需要也随之越来越大。以吴氏家族为例,吴氏自吴玠、吴璘至吴拱、吴曦,先后三代驻守川陕,各种关系盘根错节,渐渐现出尾大不掉之势。他们仗势占据官田,募人耕种获取其利。强将豪民利于承佃,互为欠输,得不偿失。“计司知之而不敢问”。[14]卷6
其二,营田沦为百姓的附加劳役。
据史料记载,关外营田在实际实施中,“军兵与齐民杂处于村之间,恃强侵渔,百端搔扰,又于数百里外差科百姓保甲,指教耕佃,间有二三年不得替者,民甚苦之。岁丰则利归庄官,水旱则保甲均认”。[5]食货63,6059利民惠民的双赢工程逐渐沦落为劳役百姓的手段。
其三,营田所收之租,不偿请给之数。
以兴元府为例,“岁收租九千六百七十三硕,一年却支种田官兵请受计一万一千四百四十五石”。[5]食货63,6059营田渐渐失去了它填补军粮之需,补充朝廷所阙的作用。
乾道五年,宰相虞允文在勘察了关外营田的具体情况后,会同知兴元府晁公武共同谋划,决定针对其弊施以改革。他们决定“以三年内所收租课取最高一年为额,等第均敷,召人请佃,发遣官兵归将,择少壮教阅,老弱者拣汰。已据兴元府、凤州召人承佃自去年秋料为头,理纳所承之租。并阶、利、兴州已系人户租佃外,有西和、成、洋州打量到见管田亩,已行下总领查钥差属官一员前去逐州,同知、通措置,召人请佃,发遣军兵归将,放散保甲,依旧归元来去处防托边面”。[5]食货63,6059虞允文与晁公武的举措简而言之就是召人承佃,抽兵回营。经此改革,至淳熙初,垦田至七千五百五十七顷,而租入止有九万八千石有奇。
然而,短暂的复苏并无法改变关外营田衰退的脚步。随着豪姓大族暗地贿赂等手段的使出,关外营田再次陷入困镜。庆元后,营田所收又止为六万六千石,而金州田租亦止二千二百三十一石。关外营田逐渐沦落为将官与豪姓大族夺取利益的工具,再也无法对军队粮草供应起到任何有利作用。
五、 结语
宋史学家漆侠先生曾就宋代农业生产力发展做出如下论断:“以淮水为界,北不如南;以峡州为中心的一条南北线,西不如东。”[15]228陕南地区的位置恰好处于淮水以南、峡州以西,但它的农业发展显然更具有一定的特殊性,很难以此规律界定。
统观两宋时期陕南地区整体的农业发展状况,便可发现其轨迹呈现出以下几个特点。其一,由于唐末五代、两宋交替、南宋末期战争的影响,陕南地区人口数量时有减少,土地荒芜严重,农业与生产力发展受到严重制约。然而即便如此,陕南地区的农业发展是在艰难中曲折前进。农耕田地的扩大、稻麦两熟制的推广都说明陕南地区的生产力水平在不断提高。其二,宋代陕南地区农业呈现出不平衡的发展态势,但就整体而言还是略低于同时期发达地区。诚如上文所说,陕南地区的农业囿于种种因素发展的格外艰难。但在地区内却出现了如兴元府、洋州这样平陆延袤、桑麻富足的巨镇。到南宋时期洋州农田的亩产量就已达到2-3石,略高于当时宋代的农田亩产平均水平。然而就整体而言,陕南地区在宋代还是属于欠发达地区,尤其是一些山地依然保留刀耕火种的落后生产方式。其三,特殊的地理环境使陕南地区农业更具包容性,南北方农业种植的差异在此地得到兼容。宋代陕南地区已经开始推广稻麦两熟制,并且成为宋代最北的柑橘种植区。
综上所述,两宋时期陕南地区的农业还处于开发阶段,与同时期发达地区相比还有一定差距。但陕南地区域跨南北、物产丰富的特征使其具有强大的发展潜力。尤其是南宋以来,作为宋金战争的重要战区,陕南地区成为宋军重要的后勤保障地,为南宋王朝做出了突出的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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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王建科责任校对:王建科曹 骥]
[中图分类号]K244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3-2936(2016)01-0033-06
[基金项目]陕西省社科界重大理论与现实问题研究项目(2013C088);陕西理工学院科研项目(SLGQD13-50)
[作者简介]马元元(1981-),女,河北廊坊人,陕西理工学院汉水文化研究中心讲师,博士,主要从事宋史与汉水文化方面研究;王瑞蕾(1982-),女,保定学院历史系讲师,博士,主要从事中国古代法制史与中国古代史方面研究。
[收稿日期]2015-10-23
[修订日期]2015-12-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