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宇
内容摘要:《等待戈多》和《第二十二条军规》同属于后现代主义文学的代表作,两部作品里“上帝”的意象多次出现,在上帝缺失的世界中,宗教赋予人的崇高光环已沦为无价值的铁锈残渣,人无可规避的是宿命的色彩,而孤独、荒诞才是人生的本质。但在这黑色的悲观主义中,作者还是不约而同地给出了一抹淡淡的希望之光,指向人主体自由选择的意义和价值。
关键词:等待戈多 第二十二条军规 上帝意象
一、上帝的隐遁与现代人的漂泊
中古时代,那位掌管世间道德秩序,能分清善恶的上帝,曾用宗法式的道德教条来匡正人们的生活,用宗教的来世承诺或理性的宇宙秩序负担个人的生命。这些神定的他律伦理的道德准则,以观念的和社会宗法秩序的形式规范人的行为。而文艺复兴以来的西方近现代历史乃是基督教信仰不断衰落的精神历程。上帝被放逐了,人生成了一个充满悖论的过程。
现代人类走到了再也无法依靠往昔的生命信仰而平静无恙地生活的时代,丢弃圣经的他们发现自己由上帝的选民变成了无家可归的流浪汉。《等待戈多》里的弗拉季米尔和爱斯特拉冈或许可以看作这一群体的缩影。从他们对话可见一斑:
弗拉季米尔:可是我们一起到过那儿,我可以对天发誓!采摘葡萄,替一个名叫……(他把指头捻得啪的一声响)……想不起那个人叫什么名字了,在一个叫做……(把指头捻得啪的一声响)……想不起那个地方叫什么名字了,你也不记得了?
“我们一起到过那儿”意指人类曾有过的宗教信仰,在长达一千多年的时间里,人们曾凭借虔诚的信仰,沐浴神的光辉、看见过天堂的大门。采摘葡萄的地方意味着旧约中的人类乐园——伊甸园,而弗拉季米尔怎么也想不起是在什么地方、替谁采摘,暗示对基督教信仰的遗忘。
远离臣服上帝的年代,宗教信仰对他们来说成了插科打诨的笑料。昔日信徒虔诚研读的《圣经》,对于爱斯特拉冈来说只有看“一两眼”的吸引力,他对《圣经》的记忆也仅源于对上面花花绿绿彩图的兴趣,朝圣地的地图滑稽地变成了蜜月旅行的旅游手册。
二、世界的荒诞与时间的空洞
(一)唯理主义盛行下,满目疮痍的世界
工业文明作为人类理性不断发展的成果,在无形中变成了支配人的神秘力量,这无疑是荒诞的,将工业文明视为人类幸福未来的依靠则更加荒诞,曾沐浴在神性光辉下的人丧失了崇高的本源,没有了来世恐怖和天堂神话的世界正日益变得陌生、荒诞、无法把握……《等待戈多》与《第二十二条军规》将这种荒诞扩大到了极致。
《第二十二条军规》里,在爱国主义和正义掩盖下的战争实质上是各个盟国、各个利益阶层你争我夺的一场利益追逐游戏,在这个物欲横流、价值颠倒、道德沦丧的世界中,正直的人总是遭遇厄运,自私自利、不折手段的人却声名鹊起,这个非理性、无秩序、梦魇般的荒诞世界,带给读者的感受却是真实的。海勒采用了人像展览式的描写手法对全书的40多个人物进行了刻画,荒诞在这些人的命运和遭遇上得到体现。
“无数大号滴滴答答地吹得震天响。到处都有人给挤倒,被踩死。一些抽抽噎噎的老妇女围着缓缓而行的卡车拼命地你推我搡,竞相去摸摸米洛的肩膀,或握他的手。”
米洛盘削各方利益却被奉为带来经济效益的神话人物接受膜拜,获得政治上的巨大成功,这种荒诞是“物质至上”的社会才有的产物,作者将资本家如何靠剥削和投机发家致富的过程用漫画式的方式表现出来,夸张的表现形式除了具有喜剧效果外,也清晰地勾勒出真相的轮廓,具有强烈的讽刺意味。
军医丹尼尔的名字因出现在失事飞机的名单上,即使本人还健在,部队仍严格以“阵亡”来处理后事,他的妻子在收到一笔丰厚的抚恤金后迅速搬家,消失在他的世界里,他成了一个死掉的活人,一个活着的死人,成了终日在树林里游荡的“幽灵”,到最后,连他本人都相信自己其实已经死了。官僚制度的僵硬冷酷、金钱的超越力量,使得一个活生生的人失掉了生存的权力。
投弹手约塞连质疑军令的正义性,没有按预定军事计划轰炸普通平民村落,而将炸弹投进了大海,意欲掩盖失误的上司却谎报军情捏造战绩,于是整个飞行大队获得上级部门的表彰,让人啼笑皆非的是:约塞连还因此获得了一枚“优异飞行”十字勋章,让读者大跌眼镜。
梅杰上校不但名字是父亲开的一个玩笑,在军营里的命运也荒诞得像个传奇。长得像亨利.方达的他,因为“过于平凡而显得不平凡”,莫名其妙地受到所有人的厌恶与敌视,人们撵走他的方式也很特别:升迁。事业的成功与他的孤独形成强烈的反差,他无数次渴望被大家当成“自己人”,又无数次被踢出圈子外,一次次沦为边缘人,永远只能隔着人们的欢声笑语,默默退回到一个人的世界中,梅杰沉重的孤独感与荒诞感也影射了人类的处境,人在世上注定是无所依凭的,而常常遭遇的是无可述说的荒诞经历。
阿费奸杀女佣未受到法律的惩罚,约塞连仅因为没带外出证却被严阵以待的军队逮捕归案,无一不体现着“制度”高于人的生命的荒诞,而科恩中校与卡思卡特上校要与约塞连做的交易,却又悖论式地说明“制度”不过是一张废纸,它只是体现权力阶层意志的工具。
陷入求婚悖论中约塞连(求婚被拒绝是因为他疯了,而他疯的原因是想娶她);用比成本还要低的价格卖鸡蛋却能大发横财的米洛……荒诞无孔不入,既让人体会到荒诞的可笑,又从这种无法把握的情境中,透露出周遭环境的可怕。
海勒以一种冷静,不动声色的方式,描写这黑色幽默背后惊心动魄的恐怖和无可奈何的悲凉,暴露了在崇高名义下战争的悖谬和对战争的反思,同时也多方面揭露了现代人生存的种种困境与悲哀。
(二)在时间的空洞中煎熬的现代人
《等待戈多》就代表了人类梦醒后的状态,是人类在无望中等待希望的一出现代悲剧。二战的恶梦刚刚过去,战争给整整一代人的心灵留下了难以治愈的创伤,上帝隐遁了,旧日的信仰已坍塌,美好的希望和理想成了战争的“藏骸所”。劫后余生的人们,抚摸着战争的伤疤,开始了痛苦的反思,对传统价值观念和现存秩序持否定的态度,《等待戈多》一剧正是其精神的写照。
自信的现代人坚信依托物质文明的无限力量可以把握住人类命运的纺锤,贝克特对此是忧虑的,因而用“瞎眼”(波卓)和“哑巴”(幸运儿)来形容现代人的前途。弗拉基米尔感叹:“时间已经停止了。”时间在这部作品中有着特殊的状态。
波卓:(勃然大怒)你干吗老是用你那混账的时间来折磨我?这是十分卑鄙的。什么时候!什么时候!有一天,难道这还不能满足你的要求?有一天,任何一天。有一天他成了哑巴,有一天我成了瞎子,有一天我们会变成聋子有一天我们诞生,有一天我们死去,同样的一天,同样的一秒钟,难道这还不能满足你的要求?
为了证明自己的存在,狄狄和戈戈不断地说着话,做着各种动作,使难捱的时间过得快一点,生活犹如“深似地狱的没结没完的夜”,看不到终点,也找不到前路到底在何方。死亡成了最后的解脱,但是,想上吊?还缺少一根结实的绳子呐!想死都难的尴尬把人生描绘成没有尽头、不可忍受的煎熬。
三、上帝之死导致人之死
在西方文化中,耶稣基督的影响贯穿人生的始终,作为与上帝接触的中介物,耶稣具有和上帝同样神圣的地位,尊重子即是尊重主。通过耶稣人们得以摆脱罪孽,重新进入主的殿堂垂蒙恩宠。圣经考证学派G.F.穆尔在《基督教简史》中谈到基督教圣事的意义,我们可窥见耶稣对人的生死产生的重大作用。
当现代人类不再把个人的命运与全部的情感希望寄托在上帝的身上时,脱离了宗教的拯救,就意味着放弃了基督教承诺的天堂和由“光彩夺目的材料”构成的天上的身体,死亡不可避免的又重新笼罩到人的头上。
隐遁的上帝到底该去何处追寻?除了在绝望中等待“戈多”我们还能做些什么?然而戈多到底是谁?他什么时候来?即使他来了,真的能拯救众人出苦海吗?对此,没有人知道答案。那么,是对现实的荒诞视而不见?还是逃到艺术的乌托邦里寻求虚幻的满足?或是阿Q式的自欺?这是漂泊在宗教之外的现代人必须要面对的艰难选择。
然而,戈多究竟在何处呢?戈多究竟是谁呢?戈多究竟会不会出现呢?只要在流浪等待的过程中,现代人不断地让自己的理智与情感、灵性与欲望相互对话、交流,通过这种精神的炼狱净化自我的灵魂,为上帝的降临做好准备。那么,总有一天,戈多便会向渴求他的人们显现吧。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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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单位:贵阳护理职业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