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凯
影片《末代皇帝》的符号学解读
□郭凯
摘要:《末代皇帝》是贝托鲁奇指导,尊龙、陈冲主演的一部传记电影。该片获得了第60届奥斯卡金像奖最佳影片等九项大奖。其中符号的象征性表现富有深意和内涵,本文将着眼这些符号的象征与表意功能,从符号体现的影片风格、影片文化内涵、电影时空观念等方面进行深入分析,阐述符号学在电影创作的具体运用,分析电影符号学的现实性与可行性,并进一步阐释符号学研究的必要性。
关键词:符码;符号象征;文化内涵;电影“空白”;电影时空
在奥斯卡最佳影片获奖的历史中,《末代皇帝》与其它众多的最佳影片不同,它是以末代皇帝溥仪作为叙述视角,倒叙和插叙作为主要的叙述方式,影片中每一次的时空转换都恍如隔世,恰到好处,把溥仪从登基到变为平民的一生描绘得淋漓尽致。此外,本片是在北京故宫实地取景拍摄,拍摄的所选场景与电影主人公的身份有异曲同工之妙。影片中,电影符号的使用如此巧妙,具有深刻的象征含义。
巴拉兹认为:“现在,电影只用一种共同的世界语言讲话。有时候,为了具有地方色彩和装饰效果以及渲染环境气氛,电影才增添民族和民俗特色。”①影片全部采用英文对白,但在其汉语翻译中有很多词语体现出一种北京话的口语特色,影片中皇帝与妻妾的服饰、化妆以及拍摄的布景、道具都是按照当时社会风俗来规定的,从外国人的视角看溥仪的人生轨迹,其中还渗透着上个世纪中国社会的几次大变革,导演把时代、社会、人物相互交融,使这部电影的语言不仅带有中国传统的地域特色,其中的隐喻体现了溥仪在每个历史阶段的心理变化。
其中,贯穿于影片最特别的符号就是溥仪的服装。它可以看作一个符码,间接影响电影的传播文化及其价值。艾柯说过:“符码的观念不仅是为了肯定所有的东西都是语言和通信,而更是为了肯定一种规则的存在。”②他创造性提出了电影影像的十大符码,肖似符码在电影影像的符码中居于中心地位。溥仪的服装属于肖似符码。影片开头,身穿黑色棉大衣的溥仪被逮捕;3岁时的溥仪身穿清朝王室服;登记后的溥仪身挂龙袍;和庄士敦打球时身穿运动衣;任伪满洲国总统身着西装;监狱里的溥仪身穿囚服。服装变化本身是一个个符码的变化,但身份和地位的变化是符码背后人物身份的转变以及社会地位的巨大反差。索绪尔在《普通语言学教程中》提出能指和所指。服装其实就是一个能指,而所指则是人物背后中国动荡的社会背景以及复杂的人物关系。
电影中,最精彩的符码表现是溥仪的眼神,在景别处理上,导演运用近景和特写,在摄像机运动方式上使用慢推,在节奏的营造中,不仅注重各种镜头的组合,更加注重溥仪内心情绪的传达。艾柯提出的电影影像的十大符码中,用于刻画眼神的符码隶属风格符码。影片开头,溥仪走进一间小屋子,拿出小刀滑破自己的手,这个时候画外音:“open the door”出现,并且不断重复,镜头慢慢向前推,这是一种情绪情境的典型化体现。此时的溥仪处在绝望的边缘,回首自己登基继位,清政府倒台,张勋复辟,被驱逐出宫,成为伪满洲国皇帝,一连串的事件全部隐喻在这个镜头中,画面最后定格在溥仪的上半张脸,在照明中,这是一个阴阳脸,光比数值大,对比十分强烈,暗示出溥仪前半生命途多舛。溥仪大婚的场景,导演注重对于眼神的描绘,镜头模拟溥仪的主观视线,带给溥仪一丝欣慰。而在随后的场景,看守员在审问溥仪时,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他无法拯救国家和民族的无奈与痛苦。相邻场景的对比,更加暗示出中国的近代社会对于溥仪人生命运的重大转变,其实溥仪一生悲剧性的命运从他的继位就已经开始。风格符码便是折射人物命运的重要手段,每一次的转场前风格符码都会出现,刚开场的推镜头之后的转场进入溥仪继位,溥仪大婚之后的转场进入监狱服刑期间,从监狱中回忆东西转场进入伪满洲国时期,这些看似是导演运用特写、推镜头进行刻画,实际上是运用转场来展示溥仪人生的无奈与选择,一个近代史缩影下中国社会的现状,一种在人生的晚年通过回忆自己前半生的经历去救赎自己,这种深刻的内涵背后是一种世界性的语言——是人类得以生存的价值。
在电影史上,人物的传记电影有很多,1995年的《阿甘正传》;1993年的《辛德勒的名单》,而《末代皇帝》与这两部影片的不同便是以一种异国视角来重新审视溥仪的人生经历和中国近代的社会变革。这种传播便是从外来文化移植到中国的传统文化,导演贝托鲁奇电影观念深受法国新浪潮、意大利新现实主义这两大电影流派的影响。影片的开端则是从溥仪从中俄边境被押回国内开始,时空频繁在回忆和现实中切换,溥仪戏剧性的经历被分解成几个小段穿插其中,让受众在欣赏时无疑会强烈感受到溥仪“被玩弄”的人生以及溥仪所无法摆脱的困境,这些对于溥仪人性的描绘是影片中一连串的符号所构成的。
(一)门
苏珊·朗格说:“艺术是人类情感符号形式的创造。”③电影艺术是一门表现型的艺术,尤其是在塑造人物时,必须要通过一些符号的象征性来体现,门这一个符号在电影中出现多次,含义深邃。
A:在影片的开头,监狱长喊:“open the door。”
B:禁卫军进入醇亲王府,在喊:“open the door。”
C:溥仪母亲去世时,溥仪想要骑着自行车冲出宫门,面对阻拦的侍卫,他大喊:“open the door。”
D:在伪满洲皇宫,婉容被日本人带走,溥仪追了出去,而当溥仪回来时大门已经关上,他顺便说了一句:“open the door。”
溥仪希望的人生就像“open the door”一样。如果真能“open the door”,他不会在母亲临别前见不到母亲最后一面;如果真能“open the door”,他不会连自己的妻子都保护不了,而被日本人带走。一扇门使他失去了亲情和爱情。而在“门”背后的则是孤独与无助的溥仪,这时的溥仪已经陷入绝望,他不知道自己将来的命运会如何。而在监狱中的溥仪尽管是阶下囚,但此刻他的心中已经有了那扇门——自我的救赎。这一部电影让我们重新审视溥仪的人生,站在溥仪的角度来自我思考。
(二)眼镜,镜子与自行车
眼镜对于溥仪来说是一个新社会的象征,这个符号映射出中国的旧社会与西方工业文明的强烈对比,而从导演对于人物的刻画来说,眼镜表达着不仅是溥仪对旧社会的不满与愤怒,更是对于西方文明的一种向往,无论是欧洲、美国,甚至是日本,都是先进文明的代表,眼镜对于溥仪就是要仔细观察世界的变化,认清世界变化的格局。
镜子是影片中最有代表性的象征符号,它是溥仪人性的背面,它是溥仪面对社会的一扇门,无论是片头溥仪割腕时出现的镜子,或是溥仪梳妆用的镜子,又或是溥仪与婉仪卧室的那面镜子,这些镜子仿佛是溥仪的“心灵之窗”,他回忆起登基时的自己、和庄士敦谈话的自己、与婉容结婚时的自己、伪满洲国时期的自己,这些并不能覆盖溥仪的人生,但却给溥仪生命的呐喊。这部电影就如同是溥仪在用“我的前半生”作为回忆,而门、镜子、眼镜这些象征符号便是时代给予溥仪的印记,这种印记在符号的身上折射出溥仪内心深处的渴望——自由。
在溥仪的眼中,自行车就是庄士敦的西方文明,他渴望从西方的文明世界中获得自由,但是他不知中国社会制度发展的本质与必然。从自行车这个符号中,可以看出当时中国社会的文明与西方文明的差距。当自行车这一自然语言的符号进入影片中,这种元素的象征含义极具显著特征,直指人性背后社会制度的腐朽。从另一个角度看自行车,它是一个自然语言艺术化的运用,动荡的时代变革中渗透着溥仪的心理变化,自行车在封闭的中国大门被打开,庄士敦这不仅是给溥仪带来了先进的西方文明与思想,更是一种对于中国社会变革的希望。“自由”在溥仪的心中生根发芽,这是个性,而共性是整个中华民族的希望与崛起,作为每一个国人,心中满怀着对落后中国的愤怒,对于建立新中国的渴望,而这正是影片以溥仪的一生来表达的更为深刻的思想和社会内涵。
伊瑟尔提出“空白”这一概念④,而“空白作用在电影中一方面是指视听手法的“空白”,另一方面是人物心理或情绪在某一方面的“空白”。在影片中,溥仪的心里无时无刻不在收到外界的干扰:刚登基成为一个皇帝,却不料3年后清政府就倒台;清政府倒台后想好好做一个民国百姓,但民国政府不愿意又让溥仪住在宫中,受到约束;张勋复辟受到牵连,母亲、弟弟离开时又不能相见;离开皇宫后不久又被日本关东军扶持成为伪满洲国皇帝;日本投降后,逃离苏联,最后又在苏联边境被抓。溥仪的一生是幸福的“空白”,是希望的“空白”,这一空白既是创作者对溥仪人生的描述,更是观众对于溥仪的期待视野。他们通过电影不仅看到历史上一个真实的溥仪,更想看到一个通过电影艺术的各种手法表现出的一个内心更为复杂的溥仪,前一个侧重与真实性,后一个侧重艺术性,而影片把这两个有机结合,以溥仪的人生“空白”为主线,揭示溥仪各个时期的心理变化,让受众看到一个既符合现实,又具有独特个性的溥仪。
电影中的“空白”是一个特殊的符号,与其他的符号不同,这个符号类似于中国传统艺术中的“意境”,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电影中的“空白”成分越多,留给观众的思考也就越多,说明其电影的艺术价值越高。影片中,溥仪一生曲折,幸福的生活从未真正有过,“空白”的价值就是它人生的曲折性,这需要观众去细细品读电影。⑤如果把创作者看作是电影创作的第一作者,那么欣赏电影的人则是第二作者,第二作者的观念在一定程度上会反馈给第一作者,影片中溥仪的形象有多面性和不确定性,每一个观众看到的角度都不一样,但几乎所有观众不能否认这部电影溥仪内心的挣扎。“空白”这一特殊符号就是具有强烈情感的体现,它能够挖掘电影中人物情感的不确定性和人物思想的变化,这也是作为一个电影欣赏者要不断学习的方向。
《末代皇帝》之所以成为一部成功的电影,还有很多深层内涵和值得探究的符号学表现手法,这些手法也成为电影受众关注的焦点。其中,溥仪在中俄边境被逮捕押回抚顺的服刑期间被分裂成几段插入影片的开头、中间、结尾,用结构主义的观点来说,这是一次重新的组合,整个电影如同溥仪在回忆我的前半生,用自己的经历与情感来描述自己的过去,而服刑期间的描述相当于一次独白。电影的时空与真实人物思想的时空高度相仿,导演对于人物心理的揣摩可谓十分用心。罗兰?巴特认为:“叙事媒介不限于语言,也可以是电影、雕塑、绘画等一切艺术形式。”⑥电影语言更重要的特性不在于对白的运用,而是在于用什么样的叙事方式走入溥仪的内心,如何刻画溥仪这个有血有肉、有灵魂温度的典型人物,如何把握溥仪在动荡中的中国寻求自由的内心世界。
注释:
①贝拉·巴拉兹著.安利译.可见的人:电影精神[M].中国电影出版社,2003:18.
②艾柯著.卢德平译.符号学理论[M].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1990:234.
③苏珊·朗格.情感与形式[M].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 1986:2.
④伊瑟尔.本文的召唤结构[M].1969:73.
⑤田兆耀.电影美学与文化学[M].中国广播电视出版社,2006:155.
⑥赵勇.电影符号学研究范式辨析[J].电影艺术,2007 (4).
(作者系重庆师范大学传媒学院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