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特的经济改革蓝图

文‖《上海国资》实习记者　袁航/编译

沙特的经济改革蓝图

文‖《上海国资》实习记者袁航/编译

石油价格的下跌、地缘政治和一位强硬能干的王储共同促成了此次经济改革

沙特阿拉伯的经济多年来仰仗丰富的石油储备和美国客户的购买。如今石油价格重挫，美国从中东事务中退居幕后，沙特作为国际角力的热点地区，实际领导权转移至了新的一代人手中，其中有代表性的是30岁沙特王储穆罕默德·本·萨勒曼王子。由他带来的一场改革风暴即将席卷这个沙漠之国。

在萨勒曼王子构建的经济改革蓝图中，开放原本封闭落后的经济市场是其重心，当然还包括出售其国有石油公司的部分股权。可以说，石油价格的下跌、地缘政治和一位强硬能干的王储共同促成了此次经济改革。

阿拉伯式的撒切尔主义

原油价格从2014年的每桶110美元暴跌至如今每桶不到35美元，低价如果持续过长对于一个石油收入占90%的国家来说无疑是一枚定时炸弹。沙特政府预算赤字占GDP的比例在2015年飙升至惊人的15%，外汇储备则比2014年下降1000亿美元，仅为6500亿美元。1990年代，国际原油价格也曾经历暴跌，当时沙特为了挽救经济不惜大举借债，最后拜中国经济繁荣所赐，2000年代国际商品价格再次飙升，沙特经济获救。而这一次，包括沙特的统治阶层在内，谁也不再指望原油价格能回到三位数了。

经济改革迫在眉睫。

萨勒曼王子目前执掌沙特经济委员会，他虽缺乏经验，但有信心，有魄力，并为自己配备了沙特最优秀的智囊团。

利用此次原油疯狂下跌的机会，沙特王子决心推行一系列经济改革法案。首先是巩固财政，削减支出。其目标是在5年内大幅降低政府预算赤字，即便石油价格长期处于低位。这一举措无疑是冒险的，因为现有政府的运作资金几乎完全依赖石油换取的外汇而不是政府税收。石油收入为政府的医疗、教育等公共服务买单，为沙特居民提供水电、住房等必需品的高额补贴。

2016年度政府预算显示，沙特政府已经开始精简公务员队伍，遣散冗余的政府工作人员，削减采购公务汽车、办公家具和其他铺张项目的开支预算，工作人员的津贴及加班费也被严加管控。此次预算还取消了免费医疗、免费就学、水电费与天然气价格补贴等系列福利政策，王室成员及沙特居民都必须为更加昂贵的水和燃气费用买单。预计未来5年内，此类基础商品的价格将逐步与市场接轨，沙特居民将完全按照市场价格支付生活必需品，贫困阶层则可以享受直接的价格补贴。

另外，一系列新的税种将出台，沙特居民可能在不久的将来还要为非生活必需品承担5%的增值税，这一税收政策由海湾合作委员会六大成员国统一协调执行。烟酒消费税和土地空置税也将逐步施行。王室确认目前不会推出收入税和财产税，但是他们有信心将在5年内平衡财政收支。

穆罕默德·本·萨勒曼王子还试图利用市场的力量重塑沙特阿拉伯的经济，寻求公共服务领域的私有化。

2016年，沙特可能将全面实现机场及相关服务运行私营化，此举旨在提高机场系统的运营效率，减轻国家的财政负担。2016年第一季度，位于首都利雅得的哈利国王机场将率先实现私营化运作；第二季度和第三季度，空中交通管制以及信息技术处理单元也将相继私有化运营。2020年之前，私有化将覆盖到该国际机场的其他单元以及地方机场。

教育事业紧随其后。政府计划扩大私立学校教育，以期覆盖30%的受教育人口。一类新型学校政府特许学校将会出现，这类学校经政府批准，由教师、家长、教育专业团体或其他非盈利机构负担经费，不受教育行政规定约束。沙特的公共医疗体系也面临大幅改革，将确立以保险制度为基础的医疗体系并大力建设私人医疗服务机构。

目前，大约70%的沙特人是30岁以下的年轻人，约三分之一的沙特劳动人口受雇于政府。预计在2030年，沙特的劳动人口将会翻一番。只有企业种类更加多元化，各领域全面推行市场化改革才能全盘激活沙特的经济效率，扩大就业岗位，吸纳不断增加的就业人口。

萨勒曼王子的经济构想并非冲动的临时决定。有些设想在政府内部商讨多年，有些则以其他国家的做法为借鉴。如政府开展国有与私有资本结合的PPP项目效仿了英国，建设特许学校效仿了美国，废除燃油消费补贴则效仿了埃及。

大出售

目前，沙特已拥有2000MW太阳能发电项目处于建设中，并在研究多晶硅的生产和制造技术。沙美石油公司计划在未来5年中投资1290亿美元，用于开发新的能源项目。其中700亿美元投到合资企业中，另外590亿美元用于沙美石油公司独立开发的项目。政府估计至2030-2032年间，沙特新能源发电量将达5400万千瓦时/天，其中太阳能发电将达到41%，届时新能源将帮助沙特每天节省68.5万桶原油。

2016年1月4日，萨勒曼王子向世界宣布沙特王室正在考虑公开出售沙美石油公司部分股权的可行性，沙美石油公司是沙特全资国营企业，对沙特地区的石油开采拥有绝对控制权，它是世界上最大的石油开采控制，利润丰厚且始终对外保持神秘。

沙美石油公司始建于1933年5月29日， 当时沙特政府与加利福尼亚标准石油公司签署了一项特许协议，准许其在沙特阿拉伯地区进行石油勘探。1938年，加利福尼亚标准石油公司在宰赫兰市第一次勘探到石油，该油井被命名为达曼7号井，是沙特的第一口产油井。1944年，公司改名为阿拉伯美国石油公司Arabian American Oil Company，简称Aramco。

在初步计划中，沙特王室会将沙美旗下部分石油化工类公司或其下游公司的部分资产打包上市发售，也可能直接出售母公司的部分股权，而其母公司的核心业务便是原油生产。沙特官方认为沙美石油公司估值可达万亿美金，是全球市值规模最大的公司。它现有石油储备量达2610亿桶，是埃克森美孚公司的十倍不止，而后者是全球最大的私营石油公司，市值达3230亿美元。沙美日均生产石油1020万桶，比美国石油公司加起来的产量还要大，这使它拥有无可比拟的定价权。一旦它的部分股权上市，将大大增加沙特股市的体量，而目前沙特股票市场市值约4000亿美元左右，已于去年向国外投资者开放。

上市不仅能够扩大国内股市体量，对于沙美石油公司而言，也有利于促进其透明化运作，打击腐败行为。

尽管还没有拟定正式上市方案，王室已于近期召开高级领导人会议，就上市问题进行磋商并试探投资人意见。会议提出首先将利雅得分公司约5%的股份上市流通，之后在不损及王室绝对控制权的条件下，进一步上升流通比例。此项计划目的是为了提高股东的参与性，但王室绝无意图放弃对沙美石油公司的控制权，将其拱手让给外国公司。

对于全球投资者来说，沙美石油公司的上市在原油价格低迷的当下无疑是利好消息，尽管只是部分资产。挪威能源咨询公司Rystad Energy分析，全球几大产油国中，科威特的石油价格最低，远低于37美金每桶的盈亏平衡线，其次低廉的便是沙特石油。根据国营石油垄断行业的评价标准，沙美石油公司的运营业绩良好。

此前，沙美在很多方面保持神秘。公司的石油储备额在内部资料里属于机密事项，自1980年代以来鲜有变动。公司从未公布过它的每年营业收入。它自身拥有8架飞机，包括4架波音737，组成了一支强大的航空舰队。它还拥有好几家足球场，显示其并非单纯的商业公司。它受政府指挥运营一些与石油无关的项目，甚至参与医疗运作，拥有一个超过36万人的超级医疗系统。上市会使这些项目运作变得更为透明，但即便信息披露内容有所增加，流通股股东毕竟是少数人，他们在公司内部的话语权也十分次要。

沙美石油公司其实是沙特社会结构的有机组成部分，也是沙特王室赖以维持统治的经济命脉，它创造了将近90%的政府收入。减少石油开采一直是阿拉伯国家的外交武器，OPEC也经常使用这一方法以缓解石油价格下降。俄罗斯天然气工业股份有限公司作为另一个国有巨头也是通过操控石油价格以达成俄罗斯的外交目的，这让其股票投资者十分不安。因此，出让国有石油公司的股份往往会带来十分复杂的结果，引发世界经济政治格局的重大改变。

除了沙美石油公司，王室还计划上市发行其他国有垄断企业的部分股份，包括通讯、电力行业。麦加附近400万平方米的土地也将被出让用于商业地产开发，这一地块可以说是全世界最昂贵的。王室看到了在宗教圣城周边打造旅游业的巨大前景，预计在5年内，沙特年游客量能从1800万人次上升至3500万人次。

重重阻力

作为国家公关投资基金的实际掌控人，也是沙美石油公司出售方案的监督者，萨勒曼王子主导的经济改革能否取得成效在两可之间。

有声音认为，尽管政府各部门总理都拥有西方大学的博士学位，熟练地谈论着专业指标术语，但实际上整个公务员体系冗员严重，鲜有部门能够高效运作，比如官方统计的失业率就遭到质疑。

事实上，尽管萨勒曼王子一直强调公开透明，但沙特政府仍将政府开支与王室开支混为一体，而王室的构成规模又是一大秘密。针对政府服务的私有化运作，有些普通沙特民众也提出质疑，平民为什么要为王室买单？

国家石油公司服务的技术骨干们则怀疑上市是否会方便少数人变相窃取国家财富。巴西石油公司Petro Bras上市后发生的腐败丑闻足以证明公开上市并不能防止腐败。在墨西哥，石油产业早在1938年开始市场化运作，各方利益集团相互制衡，因而没有出现绝对的垄断型公司能掌握国家的政治经济命脉。如果沙美石油公司上市后改变其垄断地位，这无疑会带来全球的连锁反应。

沙特政治军事版图也影响其经济改革进程。为了加强对周边的军事打击，沙特国防开支每年递增，2012年占GDP的7%，2015年达10%，预计2016年还会增加。2015年12月沙特公布其34国反恐联盟名单，仅这一项又将是巨额花费。

沙特王室知道，改革必须快速启动。但蓝图会实现吗？沙特多年前曾立言经济改革，但最后昙花一现。它的资本市场十分薄弱，政府运作效率低下，国际资本市场不见得看好其非石油行业，投资不会来得那么容易。中东地区的紧张局势也在影响私人资本的加入。

在动荡的地缘政治格局中，大规模的经济改革更似乎是一场赌博。但无论如何，为了沙特的未来，改革势在必行。

（根据《经济学人》杂志多篇文章编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