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雷晶晶
2024 年维也纳新年音乐会由德国指挥家克里斯蒂安·蒂勒曼执棒。跟以往一样,蒂勒曼的风格既有传承古典的严肃与内敛,亦有适应时代的自由和速度。
音乐元素的影响往往可以追溯到原生家庭,蒂勒曼也不例外。他出生于20 世纪50 年代的尾巴上,大约1岁时能哼出母亲唱过的催眠曲调。喜好音乐的母亲由此察觉到他的天赋。5 岁时,蒂勒曼随父母观看柏林爱乐团季演。他是现场唯一的小孩,以至邻座以为他被迫参与其中。事实上,那时的蒂勒曼已对台上乐手演奏的贝多芬曲目非常喜欢。而后年龄渐长,蒂勒曼学习钢琴、小提琴以及中提琴,还偷偷自学管风琴。
长大后,蒂勒曼在柏林德意志歌剧院任声乐指导。他一直记得昔日老师赫尔穆特·罗洛夫“音乐要有一个面孔”的叮嘱。音乐的面孔什么样?蒂勒曼的理解是,首先得让所有指法和节奏听从演奏者内心的安排。每日回到家中,蒂勒曼还聆听作曲家兼指挥家威尔海姆·富特文格勒的录音,听到兴起时,兴奋地说:“富特文格勒能把自由与框架、灵活与结构、兴奋与控制有机结合!”
对蒂勒曼来说,“指挥帝王”赫伯特·冯·卡拉扬是领航者一样的存在。初次相遇时,蒂勒曼20 岁,却与年过70 岁的卡拉扬成了忘年交。作为对方的得力助手,他随之辗转于柏林及萨尔茨堡的音乐会舞台。蒂勒曼发现这位大师天赋异禀,无论拿到多难的乐谱,都显得毫不费力。卡拉扬则告诉蒂勒曼:“指挥技巧以外,你可以把其他因素交给时间。”蒂勒曼逐渐领会到经验的含义。日后,当人们称他“小卡拉扬”时,他耸耸肩,明确表示自己不想成为另一个卡拉扬,“我只想做第一个蒂勒曼。”
克里斯蒂安·蒂勒曼
讨论演奏曲目在上海东方艺术中心演出
1988 年,蒂勒曼出任纽伦堡歌剧院音乐总监,成为当时全欧洲乐坛最年轻的总监角色。2000 年夏天,他以柏林德意志歌剧院音乐总监的身份登台拜罗伊特音乐节,并以一首《纽伦堡名歌手》的演绎崭露头角。拜罗伊特歌剧院位于交通闭塞之地,全木质的建筑结构连空调都无法安装,但每个闷热的盛夏,绝佳的声乐效果会吸引顶级名团纷至沓来。登台拜罗伊特是蒂勒曼的最初目标,他的亮相也成了该音乐节的“演出标准”。此后,蒂勒曼几乎每年都来此献演,更在2015 年6 月出任音乐节总监。除此,他还受聘为慕尼黑爱乐乐团总监,被视作“德奥学派”的守护者。虽然职责很“重磅”,但蒂勒曼俏皮地说:“听起来很厉害,其实就像一个顾问。”
德累斯顿国家管弦乐团被誉为交响乐坛界的“活化石”,该乐团几百年历史中诞生了理查德·瓦格纳在内的多位巨匠。蒂勒曼成为这里的首席指挥时50 岁左右,恰逢一个拥有适度人生经验,愈期待从手上功夫移接到精神层面。除传统德奥作品,他尝试引入德奥现当代作品以及意大利和法国歌剧等。蒂勒曼研究每一部歌剧,在传承与创新之间,制造着“画面感”。
而蒂勒曼本身就是画面中的一部分,由于体形魁梧,有人形容他的动作近乎笨拙——可那些动作必不可少。蒂勒曼对自己站在指挥台上的模样毫无兴趣。他从不考虑怎样的肢体动作更显优美,更喜欢即兴发挥:眼神、面部、手势……以此调令每场演出呈现不一样的细节,迸出不一样的火花。乐手须全神贯注看向他才不至于卡壳。至于观众,蒂勒曼期待他们集中精力,“听见”音乐画面而不仅仅是看见他。
蒂勒曼在中国有个昵称叫“大熊”,这与他指挥时的“反差萌”有关联。蒂勒曼曾多次来中国。2023 年年底,蒂勒曼又来上海巡演。这次音乐之行,蒂勒曼上半场展演作曲家保罗·欣德米特的中提琴协奏曲《天鹅转子》,下半场展演作曲家理查·施特劳斯的《阿尔卑斯山交响曲》。就曲风而言,一个小而美,一个大且强。这种编排能体现德累斯顿的多元和多能,似乎也为蒂勒曼即将暂别的阶段画了精彩的休止符。
每次巡演,蒂勒曼总会挤时间走走转转。不同国家、不同城市有不同的氛围,那些关乎自然风景、美食习惯、艺术文化皆能回馈他作为指挥家的视野和心态。他很少接受采访,也不太热衷拍照,相机镜头不可以离得很近;有人围上来的时候,人高马大的他竟会迅速逃离……熟悉他的人说他极度害羞。蒂勒曼解释,他的距离感与生俱来,可绝非因为傲慢,“我只是需要独立的空间来做自己。”
事实上,年轻时的蒂勒曼很容易发脾气,比如昔日因演奏方式、曲目选择等问题与慕尼黑爱乐乐团不欢而散。写作《我的瓦格纳人生》一书时,蒂勒曼就以真实、专业的体验引导读者理解瓦格纳的世界,包括其个人奋斗史,以及令后来者苦苦追随的古典余晖……瓦格纳是有血有肉的职业指挥家,蒂勒曼亦是。2024 年9 月,他将结束德累斯顿国家管弦乐团的首席指挥生涯,接替身体欠佳的指挥家丹尼尔·巴伦博伊姆出任柏林国家歌剧院总监。
而今,蒂勒曼的演奏曲目更加丰富,包括施特劳斯家族、小卡尔·科姆扎克、安东·布鲁克纳和汉斯·克里斯蒂安·伦拜等多方佳作。布鲁克纳的《四对舞》中掺杂一点忧伤,似乎应和了蒂勒曼的情怀。过去犹可追,倘若有一天彻底放下指挥棒,他仍可保持快乐,如钻石闪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