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会工作场域中的性别隔离①

2016-04-11 08:26王文卿
社会工作 2016年3期
关键词:社会工作者场域职业

王文卿

社会工作场域中的性别隔离①

王文卿

摘要:社会工作场域中存在明显的性别隔离,主要体现在职业和岗位两个层次上。照顾服务的女性化和社会工作作为照顾服务提供者的形象是导致职业性别隔离的重要原因,而男性权力在社会工作场域中的再生产则是导致岗位性别隔离的重要原因。社会工作场域中的性别隔离之所以值得关注,不仅因为它是一种隐蔽的性别不平等,而且因为这种不平等会妨碍社会工作推动性别平等的使命。为了消除性别隔离,笔者建议提升社会工作场域的性别意识;推动职业期望的去性别化,促进每个从业者的自我实现;重塑社会工作形象,吸引更多男性加入。

关键词:社会工作场域性别隔离

王文卿,北京理工大学人文与社会科学学院社会工作系讲师,社会学博士(北京 100081)。

性别隔离指的是男性和女性以不同的程度集中在各种职业、工作岗位和机构、组织中的现象(Wharton,2005)。这种现象广泛存在,社会工作场域也不例外。

社会工作最根本的任务是促进公正和平等,为此它要反对各种形式的歧视和压迫,这其中包括基于性别的歧视和压迫。在促进性别平等的过程中,社会工作界虽然日益强调从社会性别的视角反思不平等的社会现实,但迄今为止,这种反思仍然主要针对社会工作之外的世界,也就是“案主”生活的世界,而忽视了社会工作内部的性别不平等,以及这种不平等对社会工作的开展所可能产生的影响。为此,我们需要从性别视角对社会工作开展自我反思,考察塑造社会工作场域的性别结构的社会力量,揭示这种性别结构给性别社会工作带来的限制,从而为社会工作的发展提供更多的选择。

① 感谢加拿大多伦多大学社会工作学院曾家达教授的批评建议。文责自负。

一、社会工作场域性别隔离的表现

社会工作场域中的性别隔离至少体现在两个层次:职业和工作岗位。

(一)职业层次的性别隔离

如果从整体上把社会工作领域看作一个职业,那么它明显体现出性别隔离的特点:多数从业者都是女性。在此意义上,社会工作基本上是一个女性的职业。例如,在2004年,美国共有执业社会工作者62万人,其中女性47.2万人,男性14.8万人,两者之比约为3:1①U.S.Department of Labor,Bureau of Labor Statistics.Highlights of Women’s Earnings in 2004.http://www.bls. gov/cps/cpswom2004.pdf.。再如,截至2016年1月15日止,香港共有注册社会工作者20267人,其中女性14247人,占70.29%,男性6020人,占29.7%②香港社会工作者注册局.统计数字.http://www.swrb.org.hk/chiASP/statistic_rsw_c.asp.。

这种性别格局不仅体现在执业社会工作者或者注册社会工作者中,而且也体现在接受社会工作者培训的人员中,此即专业性别隔离。例如,根据英国“社会工作教育训练中央委员会”(CCETSW)的统计,报名学习社会工作专业的男生数量不仅一直都比较低,而且呈现出下降的趋势,从20世纪80年代的35%下降到90年代早期的25%(Dominelli,2007)。今天,这个比例更低。在07-08学年,在英国注册就读社会工作专业的学生共有5452名(20名学生的性别不详),其中男生722名,仅占13%。③The General Social Care Council.Data Pack Academic Year 2007-08:Social Work Education and Training Statistics.http://www.gscc.org.uk/NR/rdonlyres/A13B533F-91CB-4A1E-A6A1-C0F42E68571A/0/Data_Pack_20072008_AcademicYear. pdf.

在我国,由于社会工作的发展尚处于起步阶段,关于专业社会工作者以及参加社会工作者培训的学生,我们还缺乏统一口径和权威数据。不过,熟悉我国社会工作者教育现状的人士都承认,在我国的正规大专院校就读社会工作专业的学生中,同样呈现出明显的女多男少的特点。以笔者所在的北京理工大学社会工作系为例,在2009~2015年间,共招生238名,其中女生193名,占81.09%;男生45名,占18.91%。

(二)岗位层次的性别隔离

在社会工作职业内部,存在着各种不同的岗位。虽然多数岗位由女性占据,但她们主要集中在收入较低、权力较小的岗位,而男性则集中在收入更高、权力更大的岗位上。

首先看经济收入差距。根据美国全国社会工作协会的调查结果,在2004年的美国,年收入低于3万美元的执业社会工作者中,89%是女性,只有11%是男性;在年收入高于8万美元的执业社会工作者中,女性占57%,男性占43%。很明显,相对于女性社会工作者,男性更多地集中于高收入群体④National Association of Social Workers.More Money-Less Money:Factors Associated with the Highest and Lowest Social Work Salaries.http://workforce.socialworkers.org/whatsnew/salaryreport.pdf.。

其次看管理权力差距。尽管大部分社会工作者是女性,但她们对社会工作的控制程度仍然相对较低,管理和决策权牢牢掌握在男性手中(Dominelli,2007)。由于缺乏权威统计数据,我们以美国全国社会工作协会作为一个象征性案例。该协会理事会现有21名成员,其中女性17名,男性4名,但该协会的会长和CEO均是男性⑤National Association of Social Workers.Board of Directors.https://www.socialworkers.org/governance/cmtes/bodmembers.asp.。

就我国而言,如果考察全国各地专业社会工作服务机构中工作岗位的性别构成,尤其是管理岗位中的性别构成,我们应该也能观察到类似的性别格隔离。但是,我们现在还缺乏相关的调查和数据。

二、塑造社会工作场域性别隔离的社会力量

对应于两个层次的性别隔离,我们要回答两个问题:第一、为什么女性更多地进入社会工作场域?第二、在社会工作场域中,男性数量偏少,为什么占据高收入、高权力位置的男性却偏多?

(一)照顾服务的女性化与社会工作作为照顾服务提供者的大众形象

在很长的历史时期内,以及在很多社会和文化中,照顾服务都明显呈现出女性化的特点。在农耕社会中,虽然女性和男性一起分担很多的农业生产活动,但在家务劳动领域,男性却不愿与女性分担,照顾孩子、老人以及其他家庭成员的饮食起居的服务基本上都是由女性来承担。进入工业社会后,大量女性走出家庭,进入有偿劳动的岗位,但是,她们仍然明显集中于服务性的岗位、职业和部门(Wharton,2005)。例如,同样是在医院工作,男性更多地成为医生,而女性更多地担任护士。再如教育领域,在幼儿园和小学,女性教师的比例很高;而在大学,这个比例要低很多。

社会工作不过是另外一个例子。由于社会工作被认为是一个帮助人和照顾人的工作,人们自然而然地把它和女性联系起来,认定它是一个更适合女性从事的职业。由于近些年社会工作的快速发展,人们不再自然而然地把社会工作同“居委会大妈”联系起来,但在社会大众的认知中,社会工作依然具有浓厚的女性气质。这可以解释,为什么报考社会工作专业及选择社工职业的男生比例那么低。

(二)男性权力在社会工作领域的再生产

进入社会工作领域的男性相对较少,但他们却占据着权力更大、收入更高的岗位。换句话说,男性在社会上的一般优势在社会工作领域中被再生产出来。这究竟是如何实现的?

很重要的一点是,男性和女性是带着之前形成的性别气质进入社会工作场域的。在这里,性别气质主要被用来强调社会对男性和女性的不同期望以及男性和女性对自身的不同期望:男性应该充满强烈的竞争和进取精神,在家庭内成为生活资源的主要提供者,在家庭外成为社会的领导者和支配者;而女性则应该安于温馨的家庭和稳定的工作,尽职尽责地完成别人指派的任务。因此,当男性和女性选择进入社会工作领域时,他们往往带着不同的期望。与女性不同,很多男性并不希望在底层一直从事具体的实务工作,而是把它当作跳板,为将来晋升到管理岗位做准备(Howe,1986)。尽管在教育和培训阶段,女性和男性在学习成就上差异不大甚至更优,但在职业阶段,女性却可能因为较低的职业期望和较高的家庭生活责任而处于劣势。

与这些社会期望相关联,女性进入由男性主导的领域和男性进入由女性主导的领域将会导致不同的后果。Floge和Merrill对男护士和女医生的研究表明,由于男性往往与积极的社会期望(专业能力强、知识丰富、具有领导才能)联系在一起,男护士往往能够从其少数地位中获益,而女医生则不能(Floge,1986)。这意味着,在社会工作场域中,男性虽然数量更少,却可能更受信任,更可能被委以重任或获得更多的锻炼和发展机会。

三、应对社会工作场域性别隔离的必要性

(一)性别隔离作为性别不平等的体现

笔者坚持一种“反本质主义”(anti-essentialism)的立场(Grillo,1995)。不可否认,男性和女性之间存在一些重要差异,但在绝大多数情况下,这些差异并不会使男性或女性无法胜任某一专业或职业,也不会使一个性别相对于另一个性别更胜任某一专业或职业。在笔者看来,认为女性由于其大脑构造不适合学习理工科,或者女性由于其天性更适合从事照顾性行业的言论均是缺乏科学检验的社会偏见,是长期累积的性别不平等在人类意识中的投射。假如消除社会偏见的影响,让人们的兴趣或偏好自由发展,并依据兴趣偏好来选择专业或职业领域,那么我们将会在各专业和职业领域看到更加均衡的性别分布。同样道理,假如消除不合理的、阻碍女性发展的制度安排,那么我们也将会在各岗位等级上看到更加均衡的性别分布。

在现代社会,性别隔离的出现通常并非因为法律的强制性规定,即法律剥夺某个性别进入某专业或职业领域的权利,或法律为某个性别的职业发展设置障碍;而是因为更加“软性”的约束:在集体层面是社会偏见,在个体层面是兴趣偏好。现代社会推崇个人主义,尊重个体的选择自由,并把个人的发展状况主要归功于个体的努力程度。在这种情况下,我们似乎很难指责性别隔离,因为它倾向于被理解为个体选择和个体努力的结果。但是,假如个体的选择和努力受到不平等的性别结构的塑造,那么性别隔离就是性别不平等的间接衍生物,是性别不平等的更加隐蔽的表现形式。正因为其隐蔽,消除它更加艰难;然而也正因为更加艰难,关注它更加必要。

(二)社会工作场域的性别隔离作为场域缺乏自主性的体现

作为具有相对独立性的社会空间,每个场域都有自己独特的逻辑,即推崇某种特殊的价值形式,如经济场看重经济资本,文学场或艺术场看重文化资本。正是由于场域的相对自主性,外界的社会力量并不能直接作用于场域,而必须经过场域结构的“折射”才能发挥作用(布迪厄、华康德,1998)。

社会工作场域也有自己特定的运作逻辑:在专业理论的指导下,运用专业的工作方法,实现助人自助,反对歧视和压迫,促进社会公正和平等。社会工作的价值要由其实现此种目标的程度来衡量,社会工作场域的自主性也要由其抵御外部社会力量的侵扰并坚决贯彻此种目标的能力来衡量。就性别而言,社会工作要反对基于性别的歧视和压迫(包括社会工作场域内部的性别歧视和压迫),反对制造性别歧视和压迫的各种社会力量。

但是,社会工作场域中的性别隔离表明,外部的社会力量“穿透”了社会工作这个社会空间:从业者之前形成的性别气质继续发挥重要影响;在别的场域中,男性在女性数量占优的情况下获得了更多发展机会,在社会工作场域中仍然如此。因此,至少从性别的角度看,社会工作场域的自主性较差,这是外部的男性霸权在社会工作场域中实现再生产的重要前提。

如果一个致力于追求性别平等的职业和专业领域,本身被构建为一个性别不平等的领域,那么我们如何相信它能够顺利地实现其光荣使命?因此,关注社会工作场域中的性别隔离,不仅因为它体现了一般意义上的性别不平等,而且因为这种不平等会妨碍社会工作使命的实现。

四、应对社会工作场域性别隔离的策略

社会工作场域中性别隔离的存在意味着场域自主性的缺乏,意味着社会工作场域作为一个整体仍然缺乏足够敏感的性别意识,无力对抗传统的性别意识的渗透,也意味着社会工作场域缺乏完善的制度安排,难以阻止外部的男性霸权在场域内实现再生产。为了消除社会工作场域内的性别隔离,进而推动外部更广大领域的性别平等,我们应该提升社会工作场域的性别意识,推动职业期望的去性别化,促进每个从业者的自我实现,并吸引更多男性参与到社会工作事业中来。

(一)提升社会性别意识

社会工作场域虽然很难决定人们带着怎样的性别意识进入这个场域,但却可以通过有意识的努力对领域内的人员进行性别意识的重塑,借此抵抗传统性别意识的渗透。

在我国的社会工作场域中,性别意识仍然相对薄弱,这至少体现在以下几点。

首先,女性社会工作对深层的、不平等的性别权力关系反思和挑战不够,因而未必能够真正帮助女性。不少人以为,面向女性开展社会工作,关注她们的疾苦,帮助她们解决问题,就自然体现了社会性别视角。但这忽视了女性的实用需要和战略利益之间可能存在的矛盾(Molyneux,1985)。从长远的战略利益角度看,社会工作者必须关注的问题是:提供的帮助是否挑战了不平等的性别权力关系?是否增强了女性选择的能力和权力,使她们能够过一种更加自由的生活?在很多情况下,由于社会性别意识的缺乏,女性社会工作非但没有推动性别平等,反而巩固了既有的性别权力格局。

其次,性别敏感的社会工作主要局限于妇女人群,未能给男性以适当关注。由于女性在社会上的整体弱势地位,将社会工作的主要精力向女性倾斜非常必要,但这不应成为忽视性别上的其他弱势群体的理由。男性和女性都不是铁板一块,各自内部都存在繁多的差异。某些男性也可能因为性别权力关系的影响而跌入悲惨的生活境地,社会工作者应该向他们提供专业化的服务,帮助他们通过性别反思和觉醒走出传统性别观念施加的束缚。当然,在向男性提供服务时,我们一定要注意,不要走上一些西方的男性运动主张的歧途,他们抵制女性地位的提升,希望通过男士服务来恢复男性曾经拥有的特权(陈锦华,2006)。

第三,主流的社会工作忽视了跨性别人群(transgendered people)的需求。该人群既包括自我认定的变性别欲者(transsexual),也包括自我认定的同性恋者,以及异装者(transvestite)。这些类别相互之间并非完全独立,在某种程度上,它们的边界是相互渗透的(乔安娜·迈耶罗维茨,2007)。共同之处在于,他们都是性别上的边缘人群和弱势群体。迫于社会压力,他们往往隐迹于社会的各个角落,不敢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即使遭遇重重困难也难以寻求帮助。性别敏感的社会工作理应把他们纳入合法的工作对象。在国外,这种努力已经开始,并结出了硕果(Mallon,2008)。但在我国,这仍然属于一个有待开辟的新领域。

最后,如同笔者之前强调的,社会工作的性别意识主要是“外向的”,指向社会工作服务的案主及其生活世界,缺乏对社会工作场域内部问题的性别分析。

为了提升性别意识,社会工作专业的学习者和从业者需要对上述几个方面以及其他被忽视的领域进行系统的反思和检讨,并在此基础上重塑教育培训和实务监督体系。

(二)推动职业期望的去性别化,促进每个从业者的自我实现

在社会工作场域中,男性不成比例地占据更多优越的位置,说明在女性晋升的道路上存在各种障碍。因此,为了降低岗位层次性别隔离的程度,实现更均衡的性别分布,出路似乎很清晰:减少女性社会工作者晋升道路上的障碍,为女性社会工作者发展提供更大的空间。但是,不清晰的地方是:这是否意味着要鼓励女性像男性一样参与职业竞争?是否意味着女性需要接受男性化的职业期望和竞争理念,追求更高的收入和权力,并且只有这样才算得上自我实现?

必须承认,这里存在一个陷阱。鼓励女性向男性看齐,接受男性的目标和手段,并没有完全摆脱原来以性别二分为基础的刻板化的参照系。这个参照系把男性同竞争、支配、挣钱养家的主要责任等联系起来,同时把女性与稳定、顺从、家务劳动的主要责任等联系起来。“向男性看齐”意味着一种价值选择,彻底放弃女性气质,推崇男性气质。但是,这种价值选择的根基在哪里?如何断定男性气质比女性气质更有价值?让所有社会成员都以男性化的伦理态度来生活真的能够带来我们所期望的性别平等吗?笔者深表怀疑。

那么,如何在避开价值选择陷阱的前提下消解性别隔离?笔者认为,我们应该致力于推动职业期望的去性别化。目前,男性和女性的职业期望存在明显的分化,相对于女性,男性期望更高的收入和权力,并时刻准备投入到残酷的竞争之中。如前所述,这种性别化的职业期望是导致男性在社会工作这个女性占多数的场域中获得成功的重要原因之一。如果我们找不到合理的理由让所有女性向男性看齐,那么我们是否可以尝试将职业期望中的男女界限打碎?这样一来,参与竞争还是安于稳定,以事业为重还是以家庭为先,男性和女性都可以自由选择,而不是男性被迫选择前者,女性被迫选择后者。当个体选择主要以个体的兴趣为基础,而兴趣已经摆脱了刻板化的性别二分体系的影响的话,我们将会看到更加均衡的性别分布。

在推动职业期望去性别化的基础上,社会工作场域应该为自己的从业者所做的是,支持每一个从业者——无论女性和男性——追求自己选择的职业定位,帮助其充分实现自我。在这个层面,女性可能遭遇的困难是:尽管她选择以事业为重,但却难以摆脱家务劳动的负累,或者是因为其伴侣不愿做出妥协,或者是因为没有其他人提供支持。而男性可能遭遇的困难是:尽管他不愿意参与激烈的职业竞争,满足于稳定的生活,但其伴侣或其他家庭成员却反对这种选择。这些困难迫使我们注意,社会工作场域嵌入在社会之中,尽管它试图维护自己的相对独立性,但却无法忽视来自场域之外的影响。因此,社会工作场域需要更加进取的姿态,不仅致力于改造从业者的职业环境,也应致力于改造与从业者的职业生活直接相关的私人生活环境。作为“助人自助”的职业,社会工作所助之人理应纳入自己的从业者。

(三)重塑社会工作形象,吸引更多男性加入

前两种策略旨在消除岗位层次的性别隔离。若要消除专业和职业层次的性别隔离,则需要吸引更多男性加入社会工作专业或职业。

如前所述,当代社会的照顾服务仍然主要由女性来承担,而在大众的认知中,社会工作是一个提供照顾服务的专业领域,因而被视为更适合由女性来从事。这是社会工作对男性缺乏吸引力的重要原因。若要提升社会工作对男性的吸引力,则需要重塑社会工作的形象。但是,这里同样存在一个陷阱:在重塑社会工作形象的过程中,我们究竟要投男性之所好,还是首先改造男性的偏好?在这种选择的背后,同样面临着实用需要与战略利益之间的冲突。

投男性之所好,也就是在社会工作与男性追求的财富、权力、声誉等资源之间建立积极的关联,让男性意识到,社会工作也是男性大展身手的一片天地,同样能够让他们实现自己的梦想。这种宣传策略或许的确能够满足实用需要,吸引更多男性加入社会工作领域。但问题是,它屈从于占据支配地位的男性气质,强化了这样一种认知,即男性就应该追求财富、权力和声誉,否则便不是成功的男性。从长远来看,这不利于打破传统的性别二分体系,不利于实现性别平等。

改造男性的偏好,则意在切断男性与特定的追求、梦想、标准、生活方式等之间存在的僵化、刻板的关联,冲破传统的束缚,从而把“做男性/做男人”(doing masculinity)打造为一个开放的领域。同理,这种策略同时也要求改造女性的偏好,把“做女性/做女人”(doing femininity)创造为一个开放的领域。在一个开放的空间中,男性和女性的兴趣偏好将不再沿着性别界线呈现明显的分化,而是遵循一种更加随机和均衡的分布。人们选择社会工作,仅仅是因为喜欢它,而不是因为它适合或更适合某个性别。在这种情况下,选择社会工作的男女比例将更加均衡。

显然,从长远来看,第二种策略更符合性别平等的精神。但由于它比较理想化,注定无法在短期内实现。因此,我们不断发现自己置身于两难境地之中:究竟为了短期利益而牺牲长期目标,还是为了长期目标而牺牲短期利益?但无论多么艰难,我们必须做出选择。

[参考文献]

[1]布迪厄、华康德,1998,《实践与反思——反思社会学导引》,北京:中央编译出版社。

[2]陈锦华,2006,《男性与社会工作》,载梁丽清、陈锦华主编《性别与社会工作》,香港:中文大学出版社。

[3]Dominelli,L,2007,《女性主义社会工作——理论与实务》,上海:华东理工大学出版社。

[4]乔安娜·迈耶罗维茨,2007,《性别是如何改变的》,北京: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

[5]Floge,L.,Merrill,D.,1986,Tokenism Reconsidered:Male Nurses and Female Physicians in a Hospital Setting,Social Forces,64(4).

[6]Grillo,T.,1995,Anti-Essentialism and Intersectionality:Tools to Dismantle the Master's House,Berkeley Women's Law Journal,10(1).

[7]Howe,D.,1986,The Segregation of Women and Their Work in the Personal Social Services,Critical Social Policy,5(15).

[8]Mallon,G.P.,2008,Social Work Practice with Lesbian,Gay,Bisexual,and Transgender People,New York:Routledge.

[9]Molyneux,M.,1985,Mobilization without Emancipation?Women's Interests,the State,and Revolution in Nicaragua,Feminist Studies,11(2).

[10]Wharton,A.,2005,The Sociology of Gender:An Introduction to Theory and Research.Oxford:Blackwell Publishing.

编辑/杨恪鉴

[中图分类号]C91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2-4828(2016)03-0104-07

DOI:10.3969/j.issn.1672-4828.2016.03.0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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