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秦道家人文关怀思想的现代价值意蕴

2016-04-11 07:08赵金科
社科纵横 2016年8期
关键词:道家老子庄子

杜 喆 赵金科

(山东农业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 山东 泰安 271018)

先秦道家人文关怀思想的现代价值意蕴

杜喆赵金科

(山东农业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山东泰安271018)

伴随着近现代西方文化人类中心主义、科学主义、社会达尔文主义、消费主义的泛滥以及个人主义、民族主义的极端化,由此所导致的资源短缺和生态灾难、人际社会和国际关系紧张冲突、信仰失落等现代性危机日益凸显。而中国传统人文关怀思想尤其是先秦道家理论体系中所彰显出来的天人合一的生命意识与宇宙情怀,崇尚人与自然的生态和谐、人与社会的群己和谐、人与己的身心和谐的思想主张,无疑仍然具有极大的理论价值和现代意蕴。

先秦道家人文关怀和谐

一、中西文化比较意义上的人文关怀

人文关怀一般认为起源于西方的人文主义精神,即强调人性高于神性,肯定人的价值和地位,关心人的需要和感受,注重人的自由平等和理性思考等,简言之是对人和人的内心世界的关注。而人文关怀的内涵在中国同西方略有不同。自西周开始孕育并由春秋战国时期开始逐渐形成的中国传统人文精神,主要是指体现人的终极关怀、追求理想人格、注重人伦道德和群己和谐的理论学说,“其基本内容为天地之性人为贵的人道精神、天地万物为一体的生命意识与宇宙情怀、自强不息的人生态度和进取精神、禀然大义的人格气节和高尚的情操、宽厚仁爱的道德追求。”[1]

陈鼓应先生曾经指出,先秦诸子都十分重视人际的和谐,而道家关于人际和谐的观点更有宇宙论的内涵。“天和”、“人和”、“心和”是道家和谐观的基本内容。自然和谐是人际和谐的依据与宇宙论的基础,而人际和谐则是自然和谐的延伸与归宿。与西方人文主义精神相比较,中国传统人文思想主要有三个方面的特质:一是注重培育天人合一的生命意识与宇宙关怀,追求人与自然的生态和谐;二是向往天下太平,期冀群己与社会的伦理和谐;三是把提升与超越个体的道德情操和身心和谐放在首位,注重培养人的伦理道德情操和审美艺术精神。

概言之,中国传统文化最重要的特色就是“崇和”、“贵和”、“重和”。“和”的实质和终极目的主要是提倡与追求人与自然的生态和谐、人与社会的群己和谐、人与己的身心和谐,改善和协调各种关系,从而达到人的自由及与社会、自然之间的和谐发展,彰显人文精神与人文关怀。尽管作为中国传统文化主流的儒家和道家对以上三个方面特质的诠释和关注度有一定的差异,但其思想旨趣和理论框架基本上都是围绕这三个方面而展开。本文主要论述先秦道家的人文关怀思想及其现代价值意蕴。

二、先秦老庄道家人文关怀思想

冯友兰先生把先秦道家分为三个阶段。杨朱的观点为第一阶段,老子为第二阶段,庄子为第三阶段。作为道家主要代表的老庄思想,其内容蕴涵着大量的东方生命关怀哲学与人类生存处世之道。从某种意义上讲,道家哲学可以说是一套“道法自然”、万物生存、为人处世的思想理论和思维方法:“每个人、每个动物乃至世间万物都有其自身特定的、自然的方式方法。我们都应该服从这个方式。”[2]

(一)生命与自然

老子在中国哲学史上第一次明确提出了“自然”的范畴,并阐明了“道”与“自然”的关系问题。在老子看来,“自然”不仅是人的生命之源,而且是人的价值之源,因此应“道法自然”。老子哲学的核心是“道”,而老子又提出“道法自然”的命题,将“自然”置于“道”的效法对象之上,可见老子对于“自然”的推崇。老子的“自然”概念与西方文化有很大不同。按照西方传统哲学的理解,自然是指人之外的与人相对而存在的自然界,是一种独立于人的纯粹的无生命价值的客体事物与客观环境。但在老子那里,“自然”的内涵更广更深刻。老子的“自然”所表征的不仅仅是西方文化人类中心主义意义上与人类社会相对应的自然界,而且还意味着整个宇宙万物生命、人文自然及人与社会的本真状态与合理生存状态,体现着人类主体的人文关怀和道德境界。“道家的‘自然’在指向‘天’与‘地’客观世界的同时,更指向了主体,呈现出主体对他人、对社会、对物质世界的一种态度和一种境界,属于伦理、认识论及审美的综合判断,表现为一种‘关系’的‘集合’。”[3]

在人与自然的关系上,老子认为二者并不是人之主体“为自然界立法”的宰制“自然”的外在关系,“自然”是最高的道,有其自身存在的独立价值和发展规律。“自然”的法则和本质特征就是“无为”,“为者败之,执者失之。是以圣人无为,故无败;无执,故无失”。(《道德经·第二十九章》)人不仅不能够把“自然”视为僵死的物理世界,视为被人类所征服的外在之物,反而应当关爱、道顺,尊重“自然”及其规律。正如林顿所讲:“在大自然面前,在庄严肃穆的自然力面前,人确乎是微不足道的;明智的做法就是谋求了解自然力,避免扰乱自然。”[4]

除此之外,人类社会也应当效法“自然”、遵循自然规律,实行“无为而治”,也就是说自然法则应当成为内化于人与社会之中并成为其根本的生命法则:“是以圣人处无为之事,行不言之教;万物作焉而不辞,生而不有,为而不恃,功成而弗居。夫唯弗居,是以不去。”(《道德经·第二章》)在老子看来,人是目的性的存在,但人类不能将自己的目的与“自然”的目的相对立、强加于它。对自然生命本真的妄加干涉与合理生存状态的无端宰制即为反“自然”。只有当二者的目的性和规律性达到“天人合一”的境界,才是实现了真正的统一,即“法自然”。那么如何做到使人类自己的目的性和规律性合于“自然”?《道德经·第三十三章》中说:“自知者明”。何谓“明”?《道德经·第五十五章》又说:“知常曰明”。认识自身的同时认识常道,就做到了“明”,就是返回“自然”,与“自然”合一的前提。这就是老子的“天人合一”思想主张的精髓。

因而,老子之“道”与“自然”关系的最高境界,其实就是保持宇宙万物的生生不息的自然本性、人与社会的“赤子”状态,以及相互之间的相辅相成,使之能够自然而然地“自然”天成与和谐共生。在2500多年前老子生活的时代,人与自然的关系肯定不如当今时代这样紧张冲突,但老子作为中国古代的先哲圣贤,却敏锐地意识到了人与自然关系疏离所带来的危害,并提出了自己独特的见解,不愧为“轴心时代”中国文化智慧的巅峰之举。而与老子的这种观点完全相反的西方人类中心主义则把自然界看成是没有生命意义、只是由人主宰和改造的客体,受人的合目的性的决定和支配。正是受这种思想观念的影响,当今环境问题、生态问题、人类生存问题才越发紧张。要想人类能够长久安康的生存,必须充分汲取和借鉴老子道家思想中关于人与自然生命的关系以及二者的和谐相处之道。

庄子继承并发展了老子“道”与“自然”的关系问题的基本主张,并在中国哲学史上最早提出了“天人合一”的命题。庄子“天人合一”理念的逻辑前提是万物平等。其代表作《齐物论》的中心思想就是万物“齐一”,即万物平等。《齐物论》虽然只是《庄子》中的一篇,但其“齐物”的观点却贯穿全书。“庄子从‘万物一府,死生同状’(《庄子·天地》)、‘道通为一’(《庄子·齐物论》)的认识出发,主张万物平等、物论平等,因而否定人类的自我中心与个人的自我中心,提倡摒除成见,扬弃我执,顺应自然。”[5]这种平等思想在同时期的哲学家中是很少见的。

庄子认为不能单纯地从人的利益出发把自然界中的事物按照对人类有用与否来进行高低贵贱之划分,他认为万物的存在都是有价值的,人与自然万物生命应该彼此尊重、和睦相处。他反对人类干预自然,认为应该与自然界融为一体。即:“夫形全精复,与天为一。”(《庄子·达生》)“与天为一”是庄子的理想。在《庄子·山木》中,庄子借孔子之口对这一观点进行了阐述:“有人,天也;有天,亦天也。人之不能有天,性也。圣人晏然体逝而终矣”。庄子认为圣人要安然地顺从自然,完全地将自己融合在自然之中,才叫做“人与天一”。这种“与天为一”的和谐关系的理想世界就是他的“至德之世”。《庄子·马蹄》中讲:“故至德之世,其行填填,其视颠颠。当是时也,山无蹊隧,泽无舟梁;万物群生,连属其乡;禽兽成群,草木遂长。是故禽兽可系羁而游,鸟鹊之巢可攀援而窥。夫至德之世,同与禽兽居,族与万物并。”

可见,庄子所向往和期望的生活就是人与人、人与社会、人与动物以及与宇宙自然中的其他一切事物从容自如地生活在一起,互不伤害、互相关爱、和睦相处。天地万物都是相对的,不去伤害外物,外物自然不会伤害他,如此互不相伤,互相尊敬,才能和平往来,和睦共处,共生共荣。

(二)生命与社会

先秦诸子百家尤其是儒、道、释都不同程度地关注了社会生命的人文关怀问题。道家,尤其是老子的生命关怀哲学,主要体现在他的关于人际关系、民族与国家之间的关系及其治理上的一系列思想主张。其指导思想、行为原则和行为方式就是“无为”、“不争”、“以德报怨”。如上所述,《道德经》的核心思想是“道”,而“道”的本质就是“无为”。老子的“无为”并非现在一般意义上的无所作为,而是其治国安民主张的大政方略,亦即“无为而治”,矛头直指春秋战国时期列国争霸所采取的“有为”的治国方略及其所导致的生灵涂炭、民不聊生、战火连绵和社会动荡。换句话说,在老子眼中,“无为”就是遵循自然和社会运行与发展的规律趋势而因势利导的行为,是“顺天之时,随地之性,因人之心”。正如李约瑟博士所指出的,过去大多数注释家、翻译家都理解错了,“无为”的真正意义乃是“不做违反自然的活动”。“有为”则是违背事物存在的自然本性和发展规律的强行所为、妄自作为、胡乱作为,如同“民之饥,以其上食税之多,是以饥;民之难治,以其上之有为,是以难治;民之轻死,以其上之求生之厚,是以轻死。”(《道德经·第七十五章》)

从某种意义上讲,“无为”就是“不争”、“以德报怨”。犹如水的品性一样,“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夫唯不争,故无尤。”(《道德经·第八章》)老子认为,做人应该像水一样和善与柔和,在人际交往中也不应有患得患失的心态,要懂得为他人着想而不一味地与之争利弊、分高下。因为“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只有怀着“不争”的心态,才能做到淡化得失,不为蝇头小利所动,不为琐碎小事所扰。而对于“不争”的依据,老子在《道德经·第八十一章》中说道:“天之道,利而不害;圣人之道,为而不争。”可见,老子的“不争”正是遵循天道,是“法自然”的结果。老子推崇以“无为”、“谦下”、“柔弱”、“不争”、“以德报怨”的方式解决问题,在人际交往中则主张谦和低调、与人为善、减少摩擦,主旨在于缓和人际关系和社会矛盾。

“无为”、“不争”、“以德报怨”同样适用于民族与国家的关系。和平主义是道家永恒的思想主题,揭露战争的危害、反对战争的声音在《道德经》中随处可见:“师之所处,荆棘生焉;大军之后,必有凶年”。在老子看来,擅用战争是“天下无道”的表现,告诫统治者“兵强则灭”、“夫乐杀人者,则不可以得志于天下矣”(《道德经·第三十一章》)。老子从人道主义精神出发,反对战争尤其是非正义战争,认为应当“不以兵强天下”、“不武”、“虽有舟舆,无所乘之,虽有甲兵,无所陈之。”也就是说,国家为了防御可以组建军队,但却不应当随意使用。同时,即使是正义战争并获得胜利,也应当做到“胜而不美”、“杀人之众,以悲哀泣之,战胜以丧礼处之。”体现了老子对人类生命价值的珍视和人文关怀的大爱主义精神。

爱好和平是中华民族的优良传统,不管是儒家的“和而不同”、“协和万邦”、“天下大同”,道家的“无为”、“不争”、“不以兵强天下”、“胜而不美”,还是兵家的“好战必亡”、“不战而屈人之兵”等,都是中华民族爱好和平反对战争的思想主张和精神彰显。“和平主义”早已成为中华文明的精神基因并延绵不绝,这其实也是中华文明虽历经磨难但依然薪火相传的重要原因。明朝初期著名的“郑和下西洋”、新中国五十年代的“和平共处五项原则”、邓小平时代的“和平发展”、胡锦涛时代的“和谐世界”,以及习近平时代的“人类命运共同体”无一不是这种“和平主义”传统的时代传承和弘扬。可以肯定地说,“和为贵”是中国传统文化爱好和平的文化基因,也是当代中国和平发展战略、和平崛起道路模式的重要思想根源。

(三)生命与精神

当今中国社会迅猛发展,伴随着西方“物质主义”、“消费主义”的甚嚣尘上,财富人生成为许多人衡量人生价值的主要标准,物质与精神的悖论越发凸显。现代人在追求物质文明发达的同时,却造成了人的内在精神田园的荒芜,内心失去了宁静与祥和,普遍出现了精神紧张、焦虑、抑郁等“亚健康”的心理问题,灵与肉、身与心的对立紧张加剧。而在统一人的自然生命(肉体)与精神生命、努力保持个体身心的和谐方面,先秦道家思想中拥有极具现实指导意义的生命关怀思想,值得借鉴。

老子认为,“道”是生命关怀的核心。人的生命存在自然(外在)生命和精神(内在)生命两种属性。自然生命是精神生命的基础和依托,因而“贵己重生”是生命的法则,但实现身心超越、追求精神生命的永恒才是老子道家内在生命关怀的终极目标。陈鼓应先生认为老子之“道”是一种理论设定,而这种设定的“道”是人内在生命的呼声,是符合人的内在生命需求和愿望开展出来的一种理论。徐复观先生更为深刻地指出:“老学的动机与目的,并不在于宇宙论的建立,而依然是由人生的要求,逐步向上推求,推求到作为宇宙根源的处所,以作为人生安顿之地。因此,道家的宇宙论,可以说是他的人生哲学的副产物。他不仅是要在宇宙根源的地方来发现人的根源,并且要在宇宙根源的地方来决定人生与自己根源相应的生活态度,以取得人生的安全立足点”[6]。

那么,如何达到这种身心的超越呢?老子的答案是“见素抱朴,少思寡欲,绝学无忧。”(《道德经·第十九章》)老子认为,人的物质欲望与身心健康成反比,所以人应当尽量减少对物质欲望的追求,以“道”制欲,克制名与利的各种诱惑,不被外物所影响,不被私欲所诱惑,从而保持一个健康的心态,提高精神生命的质量和境界,达到身心的和谐。“老子认为,人们要想获得身心和谐宁静的状态,应该尽量保持单纯质朴,减少各种妄念和欲望,过一种清净恬淡、纯真自然的生活。”[7]

至于如何减少私欲与妄念、获得心态的健康,在老子看来,就要懂得知足。概括地讲就是“知足常乐”。在《道德经》中有很多论述“知足”观点的语句:“知足者富”、“故知足不辱,知足不殆,可以长久”、“祸莫大于不知足;咎莫大于欲得。故知足之足,常足矣。”这里老子所谓的知足当然是指对物质欲望的适可而止,也就是寡欲。在老子眼中,只有懂得对物质欲望知足的人才能获得心灵上的富足与精神上的平静,才不会遭受屈辱,不会招来危险,这样才可以长生久安。相反,不知足就会招来祸端,欲望膨胀就会引发灾难性的后果。

与老子关于人类身心和谐的观点一脉相承,关注人的精神生活、对精神自由的向往与追求同样也是庄子思想的核心。对于如何实现精神自由,是庄子研究和阐述的重点,在《庄子》全书都有体现,集中表述在《逍遥游》篇。何谓“逍遥”?庄子认为,“若夫乘天地之正,而御六气之辩,以游无穷者,彼且恶乎待载!故曰: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简言之,“逍遥”就是掌握自然规律,顺从天地本性,摆脱人世间一切物质的桎梏和束缚,畅游于无穷的精神世界。在名誉、富贵面前始终做到以一颗平常心对待,清虚自守、恬淡寡欲,不要让心受物累。要让生命和心灵在淡泊、宁静、和谐的“天人合一”的环境中得到自由的放飞与滋养,由此实现精神上的自由,进而达到身与心相和谐。

而“心斋”和“守神”等主张则是庄子追求精神逍遥自由的具体方法和主要途径。对庄子而言,“心斋”就是认为不止要用耳朵去听,更要用心、用气去感受,消解自“我”的感受,融入“自然”,不为虚名而动心,进入到空明的虚境,达到心、气、神的合一。“若一志,无听之以耳,而听之以心;无听之以心,而听之以气。听止于耳,心止于符。气也者,虚而待物者也。唯道集虚。虚者,心斋也。”(《庄子·人间世》)“守神”也叫“养神”,就是内心纯粹而没有杂念,宁静而处变不惊,恬淡无为,活动都顺应自然的规律,这就是养神之道。“纯粹而不杂,静一而不变,淡而无为,动而以天行,此养神之道也。”(《庄子·刻意》)

概言之,“庄子认为,一个人只有破除功、名、利、禄、权、势、尊、位的束缚,在利益面前‘无己’,在事业面前‘无功’,在荣誉面前‘无名’,才可能‘乘天地之正,御六气之辩’(《庄子·逍遥游》),走上自由之路。”[5]

三、先秦道家人文关怀思想的现代意蕴

毋庸讳言,西方近现代文化在工业文明和现代化过程中曾经起到过非常积极的推动作用,然而,随着资本主义的不断发酵,西方文明基因中固有的许多痼疾也随之扩散开来,尤其表现在以人与自然、人与人(社会、民族、国家)、人与己的三大关系问题的认识和处理上。

在人与自然的关系上,西方文化盛行人类中心主义、科学主义、征服主义。人类中心主义赋予人类以控制、掠夺自然界的无上权力,而否定了自然界一切生命的生存权利。人可以为了满足自己的需要而任意掠夺、宰制、征服或灭绝任何自然存在物,本质上,这其实是全球化以来生态破坏、资源短缺、环境恶化的主要思想根源。而科学主义则从另一个层面上加剧了这种现代文明的危机。时至今日,迷信科学、科学万能、科技至上的思潮仍然弥漫于西方乃至世界各地,实践证明,这是一条不可持续发展的不归路。正如世界自然基金会总干事詹姆斯·李普指出:人类的消费方式和需求已经远远超出了地球的可承受力。这是一种不可持续的消费方式,我们不能再继续这样的消耗了。汤因比把近现代西方文明定义为以损害落后和浪费不可替代性的自然资源为代价的不可持续的文明。因而,要保持自然界的生态平衡,探寻一条人类与地球资源可持续、和谐发展的生存之道,必须首先纠偏西方文化中的人类中心主义、科学主义、征服主义,构建一种人与自然和谐共存、共生共荣的深层生态伦理关系。而先秦老庄道家关于“天人合一”、“道法自然”、“无为而治”、万物“齐一”等生态伦理思想对于当今世界提倡人类尊重自然生命、主张构建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价值伦理和科学发展、适度消费的生态伦理皆具有极大的现代启示。

在人与人、人与社会、民族国家关系上,西方文化推行极端个人主义、利己主义、民族主义、殖民主义、社会达尔文主义、霸权主义等。

首先,在人与人、人与社会的人际关系的认识和处理上,西方文化通过“性私论”、“经济人假设”、“原子人”、“唯利是图”、“他人就是地狱”式的资本逐利本性解构了人际关系,必然会造成人与人、人与社会之间的疏离紧张、冷漠和自私。对此,马克思曾经有过我们耳熟能详的极其深刻的揭露和批判。贝尔更是直言不讳:“后现代主义文化不像宗教那样设法去驯服邪恶,反而开始接受邪恶,探索邪恶,从中取乐,还把它正确地看做是某种创造性的源泉。”[8]其次,在民族国家关系上,西方文化竭力推行民族主义、殖民主义、社会达尔文主义、霸权主义,这是引发近现代民族国家关系紧张、殖民奴役与掠夺、世界大战的主要理论基础。即使是当今世界,以美国为首的西方国家仍然没有摆脱这种零和博弈、赢家通吃、丛林原则的思维模式,以所谓“全球民主化”、“人权高于主权”为借口推行“颜色革命”、干涉别国内政、乃至直接发动战争,这其实是当今世界强权政治、地区动荡、恐怖主义泛滥的主要根源。而先秦道家关于如何认识和处理人际关系和民族国家关系上主张“和平慈爱、以德报怨,无为而治,反对暴力、战争、霸政,倡导以谦和、自由平等、合作与协商的方式处理社会与国家关系”[9],对于消解西方文化中的丛林原则和霸权主义仍然具有极大的现代价值。

在人与己(物质和精神、灵魂和肉体)的关系上,西方文化重物质轻精神,崇尚纵欲主义、享乐主义、拜金主义、消费主义。

针对欧洲中世纪的宗教禁欲主义和专制主义,自文艺复兴和启蒙运动以来,西方文化通过高扬人的价值和提倡科学理性,引领人类文明发生了突破性的飞跃,推动了人的解放、近代自然科学的产生和发展,为资本主义工业文明和理念制度的确立奠定了前提和基础。然则由于过度张扬“工具理性”,忽视乃至缺失了对“价值理性”的尊崇,人文主义和理性主义逐渐演变成了唯我主义、物质主义、消费主义。现代人因为失去了灵魂与心灵的依托,成为只顾赚钱的行尸走肉,只顾消费的高级动物,资本也成为控制和奴役人类的挥之不去而又无可奈何的梦魇。这是现代人道德沦丧、信仰危机和精神困顿的主要根源。先秦老庄道家所倡导的少思寡欲、以道制欲、知足常乐、无己等思想主张,对于抑制和克服西方文化中的拜金主义、消费主义思潮的泛滥,无疑具有极大的借鉴作用和现代意义。

四、结语

近年来,习近平总书记对于弘扬中华传统文化,实现中国优秀传统文化的“创造性转化、创新性发展”发表了一系列精辟的论述,认为要解决当代人类面临的许多突出难题,必须汲取和传承中国优秀传统文化中丰富的哲学思想、人文精神、教化思想、道德理念。中国传统道家,尤其是先秦道家思想中包含的大量人文关怀思想对于改善当今社会中人类的交往方式、生存环境和身心状态都大有助益,我们应当取其精华,实现人类个体的自由发展以及社会、世界整体的和谐共生与合作共赢。

[1]唐镜著.中国传统文化中的人文精神[J].求索,2011:135.

[2]罗素著,秦悦译.中国问题[M].上海:学林出版社,1996:148.

[3]张晓光著.道家“自然”概念的意义及对当代生态文明的启示[J].长白学刊,2011(06).

[4]拉尔夫·林顿著,何道宽译.文化树——世界文化简史[M].重庆:重庆出版社,1989:294.

[5]孙通海译注.庄子[M].北京:中华书局,2007(3).

[6]徐复观著.中国人性论史(先秦篇)[M].上海:三联书店,2001:287-288.

[7]杨文霞著.中国传统“和”文化研究[M].北京:中央编译出版社,2014(5).

[8]丹尼尔·贝尔著.资本主义文化矛盾[M].上海:三联书店,1989:29.

[9]赵金科,林美卿著.王道与霸道——中西文化的历史分野与现实考量[M].北京:中央编译出版社,2012:111.

杜喆(1990—),女,山东农业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研究生,主要研究方向为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理论与实践;赵金科(1963—),男,山东农业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教授、硕士生导师,主要研究方向为中国传统文化与现代化、中西文化比较、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理论与实践等。

B2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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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7-9106(2016)08-0140-06

*本文为山东省社会科学规划课题“山东农村公共文化服务体系建设创新研究”(12CSHJ05)阶段性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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