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师父真传

2016-04-11 02:42俞振飞
爱你 2016年8期
关键词:同班票友师徒

◎ 俞振飞

得到师父真传

◎ 俞振飞

我爱好戏曲艺术,19岁开始学京戏,经常以票友的身份参与演出。

29岁时,我在上海某大学当讲师,程砚秋先生到上海演出,我们交了朋友。他很希望我到北京同他一起唱戏,我也很想多些实践的机会,但按照梨园旧规,票友下海必须有正式的师父。拜谁呢?我们再三研究,拜了当时在京剧小生中最负盛名的程继仙先生。

我们师徒同班,我对师父总是毕恭毕敬的,可师父对我总不太亲近。有一次,我向师父提出要求:“师父,我想请你说说《群英会》。”不料师父听了这句话,对我上下打量了一番,说:“你唱《群英会》,配吗?”

我有些不服气。在上海,这出《群英会》我已经唱过几十次了,怎么现在连想学都不配呢?后来我了解到,师父这样对待我也有他的苦衷:在从前的戏班里,师徒同班,徒弟学会本事很可能就把师父踢出去了。重要的戏不教我,不让我学,是师父他老人家对我留一手。

虽然师父不肯教我重要的戏,但我尊师的礼貌始终如一,比如每逢三节两寿,照例前去拜节、拜寿等等。

有一次,我在一个朋友家里吃晚饭,忽然来了一位不速之客,跑进屋子就说:“我告诉你们一桩新闻,程继仙死了!”我当场愣住了,饭也来不及吃,坐上朋友的车就赶到师父家。坐在车里,我不禁悲从中来,可再一想,我只有两三天没上师父家去,他怎么就死了呢?这消息可能靠不住,因此把要往外流的眼泪收了起来。正在这个时候,车已经到了师父家门口。

我下了车,硬着头皮敲门,门开了,里面站着一个人,我抬头一看,原来就是师父。师父看出我的神色不对,问道:“你怎么啦?是不是受了什么委屈?”我被这样一问,感觉师父还是喜欢我的,因此“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这一哭,师父更感到莫名其妙,再三向我盘问,我只好把听到的不幸消息坦白告诉他。师父听了,很感动地对我说:“你是我头一个徒弟,总算我的眼光没有看错。好啦,咱们心照不宣,以后你要学什么,我就教什么。”

从此,我们师徒的感情比父子还亲热,不但我想学什么他教什么,像穷生戏的《连升三级》《打侄上坟》《鸿鸾禧》这些戏,我并不想学,师父也一定要教我。他说:“能唱小生的不一定唱得好穷生戏,你有昆曲穷生的底子,希望你把我这几出穷生戏好好地传下去。”这一个时期,我学到师父不少东西,这是我终生不能忘记的。

为什么忽然有人传我师父死了呢?因为那时候戏班中有一行叫经励科,这班人是代表资方邀角的。恰巧有一处大堂会,主人指明要我师父唱一场戏。经励科的人要师父白帮他们唱一场,被师父拒绝了,经励科的人就造出这个恶毒的谣言,借此泄愤。

想不到这个谣言解除了我们师徒之间的误会,亏得这样,我总算得到了师父的一点真传。可惜最后几年,我总在外埠演戏,和师父不常亲近,至今思之,追悔莫及!

(摘自《中国戏剧大师的命运》作家出版社 图/昵图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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