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佛大学教育领域博士学位变革及其启示

李云鹏 戚万学

哈佛大学教育领域博士学位变革及其启示

李云鹏 戚万学

认为哈佛大学终止教育博士学位项目，新设教育领导博士和教育学博士学位项目的是哈佛大学教育研究生院在教育学领域博士学位结构布局方面重要变革，哈佛大学教育研究生院由此完成了对教育领域博士学位的新布局，形成了学术型博士与专业型博士双轨并行的教育领域博士学位结构，并通过跨学院、跨学科的人才培养模式，创新了教育领域博士生教育的内涵。

哈佛大学；教育学博士；教育博士；教育领导博士

哈佛大学教育研究生院成立于1920年，同时设置教育博士学位（Doctor of Education,Ed.D.）。后来90年间，该学院只授予教育博士一种博士学位。2010年教育研究生院新设教育领导博士学位（Doctor of Education Leadership,Ed.L.D.），2013年与哈佛大学文理研究生院联合设立教育学博士学位（Doctor of Philosophy in Education，Ph.D.），同时停止教育博士的招生。哈佛大学教育研究生院在短短几年内完成了专业型教育领导博士与学术型教育学博士双轨并存的教育领域博士学位结构布局，也大大加强了教育领域博士生教育的实力。

一、变革的背景

当前，世界各国都在积极推进教育变革，而且无一例外都面临诸多难以回避的棘手的问题。面对挑战，哈佛大学大刀阔斧地进行改革，通过制度创新的方式予以应对。

事实上，原来的哈佛大学教育博士学位项目，发挥着一种学位类型培养两种类型人才的职能，既按照专业型博士学位的要求培养教育实践领域的专家，又按照学术型博士学位的要求培养大学教师和教育研究人员，这就直接导致其教育博士学位项目与其他大学的教育学博士学位项目培养模式趋同、质量标准趋同、人才去向趋同等系列问题。究其原因，“教育研究生院(HGSE)同神学院一样，总徘徊在培养从业人员的目标定位和全力打造高水平学术教育与研究的两极之间”[1]。

从美国全国来看，教育博士与教育学博士培养趋同是普遍性的现象，由此引发了很多争论，有学者建议废除教育博士学位，只设教育学博士学位；有学者认为两种学位应该清晰区分并都加以优化提升。学者奥斯古索普（Russell Osguthorpe）等提出解决两种博士学位趋同问题的四种途径：“在目前二者趋同的情况下提供两种学位；提供两种学位，但在要求上做出区分；仅提供一种，对其概念界定更清楚，尤其是对论文的要求；取消二者，提供另外一种学位，名称另取”[2]。显然，哈佛大学采取了第二种办法，但又完全创新了两种博士学位：首创了教育领导博士学位，教育学博士虽非新的学位，但其跨学院的培养机制、多学院师资合作、五年全日制培养模式又是首创。

二、变革的内容

1．重塑学位结构

2010年，哈佛大学教育研究生院首创三年全日制的教育领导博士学位项目，这是一个基于实践的典型的专业博士学位项目。2013年，哈佛大学教育研究生院与哈佛大学文理研究生院联合设置教育学博士学位，强调跨学院的学术培养，打造典型的哲学博士学位，而定位模糊、备受争议的教育博士学位项目被废止。

2．澄清培养目标

哈佛大学原来的教育博士学位项目培养能够理解教育理论研究、经验政策与学校实践以及它们之间相互关系的教育研究者和领导者。新设的教育领导博士学位项目则培养能综合运用实践智慧和专业知识技能，解决基础教育实践中问题的变革型领导者，要求兼顾理论和实践两个维度对教育实践问题进行研究，以改变长期以来教育改革被动低效的局面，建立一个更加公平、充满创新活力的教育系统。教育领导博士学位项目要求学生专注于寻找解决当今时代中最具挑战性的现实教育问题，提出创造性的解决思路和策略。例如，教育领导博士学位项目的学生正在帮助密歇根州中小学实施以学生为中心的教学模式改革，以提高落后学校的学业成绩。新设教育学博士学位项目的目的是培养卓越的教育研究人员、决策者和高层领导，他们将会成为21世纪变革教育事业的领袖，正如教育研究生院前院长麦卡特尼（Kathleen Mccartney）所指出的：“创设‘教育学博士’学位是为了创造第一个真正意义上教育学博士学位，哈佛大学在教育研究领域具有开拓性的领导地位，因此，有义务对教育改革和进步做出独特贡献。”[3]这些都充分体现了哈佛大学教育研究生院的自信心和强烈的社会责任担当意识。可见，新设的两种博士学位培养目标更加清晰，更加明确，承担的社会责任也更加重大。

3．创新培养机制

原来的教育博士研究生由教育研究生院独立培养，学生可以在其他专业学院选修课程；教育领导博士研究生教育研究生院单独培养，其他三个专业学院提供师资和其他学术资源；教育学博士研究生由文理研究生院和教育研究生院联合培养，除了教育研究生院的60名在职教师外，还有近50名来自其他学院的教师，这就组建了一支超级强大的师资队伍。其他学院的优秀师资加盟教育学领域的博士生培养是两种新博士学位的新特点，也是其显著优势。理论上可以认为，这种跨学院的培养模式非常有利于培养教育研究领域的卓越人才，因为多学科的视野与复合型能力素质已经成为解决复杂问题的重要条件。

4．更新专业领域

原来的教育博士项目设有6个专业：教育政策、领导与教学实践；人类发展与教育；文化、社区与教育；教育的定量政策分析；高等教育；城市学监。相对来说，这些专业，看似独立，但人为隔断了内在联系。教育领导博士项目聚焦于基础教育实践，分为3个专业：学与教；领导与管理；认识和改造教育部门；非常清晰明确。教育学博士项目致力于精深的教育理论研究，分为3个专业：心理学领域的人类发展、学与教；社会学领域的文化、社会和院校；经济学领域的教育政策和项目评估；研究领域较宽，体现了教育学博士生培养的多元性与整合性。每一个专业都包含了教育领域永恒的核心议题，每一个专业都强调了对研究、政策和实践功能的整合，而且每一个专业都以跨学科的学习和研究为基础。可见，新设的两种博士学位的专业设置目标更加清晰，综合性更强，涵盖的内容更加丰富，研究方向更加具有整合性。

5．课程资源更丰富

教育博士项目虽然也有其他学院的选修课，但只是学生去选修，而不是其他学院的教师来专门为教育博士学生设计有针对性的课程，这就对教育领域的博士生不利。而教育领导博士、教育学博士项目都吸收了其他几个学院的优秀师资来为教育领域的博士生设计和教授课程，并参与到学生的学业指导过程中，这就极大地增加了教育研究生院的学术资源和师资力量，学生受到的教育和指导也更加具有针对性。而且新设立的两种博士学位的课程设置更加多元化，模块性更强，更强调跨学院、跨学科的课程学习。

6．课程体系更完善

尽管其他大学已经有了较为成熟的教育学博士生课程体系，但哈佛大学仍然根据自身资源进行优化整合，构建了更为完善的课程体系。其教育学博士项目课程历时两年，学生最少需要修完16门课程，其中包括：学术研讨会（proseminar）；1门专业核心课程；至少4门研究方法课程，包括2门定量方法课程，1门基本的定性方法课程，还有1门额外的定性方法课程；文献阅读时间（相当于1门课程），为综合考试中的笔试部分做准备；最多选修9门课程；博士生座谈会（doctoral colloquia），要求前一、二年级博士生必须参加，并鼓励坚持到毕业；每周学术例会，由哈佛大学内外的教师、研究人员与教育学博士生共同参与，展示正在进行或已经完成的学术研究成果。从这个复杂的课程体系中，我们能够强烈感受到，教育学博士项目对学术研究能力培养的高度重视，也有理由相信，经过这种严格学术能力培养出来的学生必将是教育学术精英。

哈佛大学教育研究生院三种博士学位项目的核心要素比较见表1。

三、变革的影响

自哈佛大学教育领导博士和教育学博士项目设立以来，已经得到了社会各界的普遍赞赏，多学院的合作培养也开创了教育领域博士生教育的新时代，使大学的学术资源尤其是优秀的教师资源得到了最大限度的利用。新博士学位的创立和培养模式创新也为哈佛大学再次赢得了巨大声誉，引领了美国教育领域博士生教育的新潮流。

1．学位制度创新

哈佛大学的教育领导博士是一个全新的博士学位，至今为止，其他高校没有设立过类似的学位项目。哈佛大学的教育学博士虽非新的学位类型，但是有着全新的培养模式和课程体系。这就为美国乃至世界教育领域博士生教育树立了一个全新的榜样。其实，美国早就有很多大学的教育研究生院同时开展学术型的教育学博士学位和专业型的教育博士学位。例如，哥伦比亚大学的教师学院就一直同时开展教育博士项目和教育学博士项目，按照双轨并行的方式发展两种学位，难能可贵的是，哈佛大学并没有照搬其他大学的教育领域博士生培养模式，而是致力于创新性变革，试图在实践中对教育领域的两种博士学位进行更加清晰的划分。与重塑教育博士项目卡内基行动①重塑教育博士项目卡内基行动（the Carnegie Project on the Education Doctorate,CPED）是一场全美范围内的针对教育博士项目的变革行动，目的是修正和重塑教育博士项目，从2007开始持续到现在，已经有50多所高校参与。参见：李云鹏.美国"重塑教育博士卡内基行动"及其启示[J].学位与研究生教育，2012(6)：63-67.中众多高校重塑原来的教育博士项目不同，哈佛大学另辟蹊径，创建了一种定位明确清晰的教育领导博士项目；废弃不合时宜的教育博士项目，新建令人耳目一新的教育学博士定位。可以说，哈佛大学教育领导博士项目是对原来教育博士项目的修正，而教育学博士项目是对教育博士项目的颠覆。这样，哈佛大学就完成了专业型教育领导博士学位与学术型教育学博士学位双轨并举、特色分明的学位新布局。这些大胆的创新举措，为美国其他高校树立了标杆，必将再次引领美国乃至世界教育领域博士生教育的发展趋势。

2．培养模式的创新

合作办学的理念在哈佛大学两个新的教育领域博士学位项目中得到了经典性的体现。教育研究生院与多家专业学院通力合作，根据需要，充分利用并整合了哈佛大学内的优秀师资和专业资源，致力于培养学生多学科的理论视角、分析解决复杂教育问题的复合型思维能力，把多学科的专业理论知识结合起来，以更好地解决教育理论与实践中最为紧迫的问题。

表1 哈佛大学教育研究生院三种博士学位的核心要素比较

现在，哈佛大学教育领导博士项目与教育学项目博士双轨并行，又各有鲜明的特点，主要表现在培养目标、培养过程、课程重点、质量评价等方面。教育领导博士项目主要培养基础教育机构的变革型领导者，以领导美国基础教育的未来改革。而教育学博士项目主要培养未来的大学教师、研究者、政策制定者、学校和高等教育行政管理人员。两种博士学位的不同使命，决定了两种学位项目的课程和培养过程不同。教育领导博士项目的学生第一年学习核心课程，第二年学习研讨课和选修课，第三年在伙伴组织中领导变革学校实践。而教育学博士项目的学生要完成2～3年的课程，通过严格的综合考试，提交论文申请报告，进行开题报告，然后进入论文写作阶段，要对教育领域中的某个重要问题展开调查，进行原创性的研究与论文写作，并最终通过严格的专家评审。教育领导博士项目的实践性表现得更为突出，而教育学博士项目跨学科的学术性更为突出。

四、对我国的启示

我国自2009年开始设置教育博士学位，而且所有实施教育博士学位的教育学院还同时培养教育学博士，两种教育领域的博士学位的研究生培养模式是否与各自不同的学位属性及社会需要相符，两种学位的特色是否鲜明，是否能够引领教育领域的改革与创新，值得我们深入思考。而这些问题，我们都可以从哈佛大学的变革经验中获得启示。

1．重视制度设计，科学规划教育领域博士生教育的发展

从1920年哈佛大学设置教育博士学位以来，美国教育领域两种博士学位共存的历史已经近100年了。与此同时，人们对教育领域两种博士学位的争论也一直没有停止，尤其是两种博士学位的属性、定位、质量标准、培养模式等核心要素在全国范围内一直没有统一起来，这当然与美国高等教育的高度多样性和个性化有关，但也困扰了两种博士学位的培养机构及教师、学生及其他相关者。哈佛大学教育博士项目被废止，产生的反响是积极的，通过哈佛大学教育研究生院的BBS论坛的留言就可见一斑：教育博士项目的在读生和毕业生怨声载道，恨生不逢时；而那些希望改读哈佛大学教育领域博士学位的学生欢欣雀跃，庆幸自己未来能够获得世界最高学府的教育学PhD学位。从这个意义上来看，人们对两种学位一直都是区别对待的，培养机构对两种学位的模糊处理只会降低学位的吸引力，阻碍两种学位的培养质量。

我国作为后发外生型国家，应该充分利用后发优势，从顶层设计上规划我国教育领域博士生教育的长远发展，充分发挥教育学博士与教育博士两种学位的不同作用，避免二者的冲突与混乱，降低制度设计、运行及变革的成本；同时也要要求正在实施教育领域博士生教育的机构，务要双轨并举、各安其位、办出特色、办出水平，来适应教育对两种博士学位的不同需要。只有这样做，才能引导学位攻读者及用人单位正确地选择恰当的学位类型，从而凸显出学位的分类与管理功能。

2．回归学科本质，重塑教育领域博士生教育的培养模式

设置教育博士专业学位之后，我国也开始了教育领域两种博士学位同时培养研究生的历史，就需要以美国的教训为戒，充分吸纳哈佛大学创新变革的经验，对两种博士学位的培养模式进行重新设计。

哈佛大学率先在教育领域的博士生教育中，为学生提供统摄经济、管理、政治与社会文化等领域的多元课程体系。多元课程体系使学生突破了狭隘单一的研究领域，建立起以学生为中心的课程教学模式。学生除了必修的专业核心课程之外，其余的选修课程都可以按照自己的爱好和兴趣自主选择。相比之下，我国的教育学博士和教育博士课程数量显著不足，而且范围有限，一般仅局限于教育学领域，严重缺乏跨学科、跨学院、跨机构培养的意识。受制于管理体制的原因，传统封闭的培养模式和各自为政的管理体制还一时难以打破，这就需要大学层面重新进行顶层设计，优化内部治理体系，提升治理能力。

中美两国教育领域博士生培养模式差异巨大，需要我们认真审视和反思。美国大学教育领域博士生教育最显著的特点就是专业庞杂，研究触角与学习方向涉及多个不同的学科，教育学实际上成为一个运用跨学科、多学科途径来解决复杂教育问题的综合性研究领域，需要运用不同的研究方法或多种研究方法来考察教育问题。事实也证明，由于现实中教育问题的高度复杂性，单一视角根本无法有效解决教育中的复杂问题。但我国教育领域的博士生教育还非常封闭，教育领域与其他学科领域的关系相对松散，这实际上源于教育学科的开放性不足。为此，我们必须增强教育学科的开放性，在教育领域博士生培养过程中重视拓展研究生的研究触角与学习方向，其理论视野、课程设置、师资队伍也不能再仅仅拘泥于教育学院，必须采取跨学科、跨学院的培养模式，统整大学内多种对教育领域研究有价值的学术或物质资源，以培养教育领域博士生广阔的学术视野和解决复杂教育问题的能力。

我们在加强教育领域两种博士学位研究生跨学科、跨机构培养的同时，有必要从现在起就把两种学位较为严格地区分开来，强化二者不同的特色。现在的任务，就是重塑两种学位：重塑教育学博士学位，加强其跨学科性，加强跨学院培养的力度，拓展研究生学术视野和理论深度；重塑教育博士学位，尽管它还是一个新设的学位，但非常有必要明确其学位属性、定位、质量标准等核心要素，在此基础上重新确定其培养模式，才能防患于未然，避免重蹈教育博士学位在哈佛大学的覆辙。

[1] 莫顿·凯勒,菲利斯·凯勒.哈佛走向现代：美国大学的崛起[M] .史静寰,等,译.北京：清华大学出版社,2007：183.

[2] QSGUTHORPE R T,WONG M J.The Ph D versus the Ed D：time for a decision[J] .Innovative Higher Education,1993(1)：47-63.

[3] Ph D in education approved[EB/OL] .[2015-09-20] . http://www.gse.harvard.edu/news/ed/12/03/phd-educationapproved.

（责任编辑 刘俊起）

10.16750/j.adge.2016.12.015

李云鹏，山东女子学院教育学院副教授，济南 250002；戚万学，曲阜师范大学校长，教授，曲阜 273165。

2015年中国学位与研究生教育学会研究课题“美英澳三国专业博士学位研究生教育发展与变革研究”（编号：2015Y05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