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姗姗,马 达
(广州大学 音乐舞蹈学院,广东 广州 510006)
音乐地理学视域下的广东陆丰“正字戏”生存缘由研究
张姗姗1,马达2
(广州大学 音乐舞蹈学院,广东 广州 510006)
摘要:陆丰县位于广东省汕尾市东南部碣石湾畔,在这方沃土上,保留着被世人誉为“中国戏曲活化石”的正字戏剧种。根据史料记载,正字戏已有超过600年的历史,曾广泛流行于闽西粤东一带。这一剧种得以经历600多年的风雨,在陆丰存留,并于2006年被列入“首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从戏曲的发展历史来看,是相当具有特殊性的。文章以正字戏为研究对象,从音乐地理学的视角,就正字戏在陆丰的起源、发展、储存与其地理环境的关系做一探讨,并分析其生存的缘由。
关键词:正字戏;广东陆丰;音乐地理学
陆丰在秦朝以前,属于南越之地;秦平南越后,从公元前214年至汉高祖元年(前206),陆丰一直属南海郡博罗县地;东晋成帝咸和六年(332)至明太祖洪武元年(1368),陆丰又一直隶属海丰县;自此直至清雍正九年(1731),析海丰县东部三都并置,才成立陆丰县,属惠州府管辖。*根据《陆丰文史:第一辑:陆丰县解放前历史沿革》资料整理。政协广东省陆丰县委员会文史资料研究组编印,1986年,第1页。从地理环境看,这个历史上的边陲小镇、边陲小县城,南濒南海,气候宜人,地势平坦,河流众多,优越的自然条件也为当地人民的物质和精神文明生活提供了强大的后备基地。这里的人民虽远离政治文化中心,但却能够在优越的自然环境下过着自给自足的小农生活,且逐渐形成了自身特有的文化景观。
被称为“中国戏曲活化石”的正字戏,自从明初引进陆丰后,其兴衰发展都与陆丰这片土地结下了深厚的情缘。当正字戏在清末面临灭绝时,陆丰这一并不是文化起源地的偏远小县城却保留了这一剧种,是相当具有特殊性的。那么,陆丰的地理环境是否对正字戏的生存有所影响呢?在思考的过程中,笔者认为可以从音乐地理学的视角,探析现存的“正字戏”形式文化区,*形式文化区,根据某一文化特征而确定的,在文化区内总有一个核心,这里是该文化特征表现最突出的地方。在核心以外,其代表性特征往往随着与核心的距离增加而逐渐减弱,直至最后消失。在消失的地方,可以说就是该形式文化区的边界。参见王恩涌:《文化地理学导论》,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1989年,第13页。旨在借用文化地理学的理论方法来阐释这一音乐文化现象。
一、音地表层关系——地理环境对剧种的“选择”
(一)陆丰正字戏历史寻踪
文化地理学认为,“起源于一地的文化一旦发展成熟,则一定会由核心区向周边辐射,扩散至另一个文化接受体。不同文化之间的差异是文化空间扩散的外在动力,文化空间扩散要有一定的交通条件,要有合适的政治环境。”[1]
陆丰的地理环境,奠定了其重要的战略地位,明代初期朝廷为抵抗倭寇,在碣石设卫,此后军人的大量进出,为正字戏在陆丰的文化扩散提供了基础。有记载,“洪武年间,卫所戍兵军曹万有余人,均籍皖赣,既不懂我家乡话,当亦不谙我乡音。吾邑虽有白字戏之乡戏,亦未能引其聚观。卫所戍兵散荡饮喝,聚赌博弈,时有肇斗殴打之祸;军曹总官有见及此,乃先后数抵弋阳、泉州、温州等地,聘来正音戏班,至此每演之际,戍兵蜂拥蚁集”。[2]通过记载,可以看出,陆丰当地的白字戏文化并不能满足来自于弋阳、泉州、温州等地的军人们,他们需要与自身语言相近,来自家乡的剧种,来满足他们对于新驻守地的认同感。而官方为了安抚军心,多次聘请正字戏班,无形中发挥了政治思想工作的积极作用,促进了文化的交流。由此可见,正字戏剧种以戍兵战士们的家乡文化为源,通过戏班这一媒介,向陆丰文化区进行了扩散传播,且逐渐形成了陆丰独有的一个文化景观。换句话说,正字戏能够在陆丰发展至今,追根溯源,还是由于陆丰在历史上的“军事地理位置”特殊性,是地理环境对剧种进行了选择。
(二)陆丰正字戏声腔寻源
从上述正字戏在陆丰的起源可以看出,其是由弋阳、温州、泉州请来的戏班为来自闽皖赣等地的军人们演出而传播于此地的剧种,同时也可以推测正字戏的文化来源有可能是弋阳、温州、泉州等地。据《戏曲通典》中记载:“正字戏,旧名‘正音戏’,戏曲剧种,流行于广东海丰、陆丰一带。”[3]另据《中国戏曲曲艺词典》中记载“正字戏,由福建传入广东,明初南戏的一支。宣德年间已有剧本《刘希必金钗记》流行,约有六百多年历史,音乐唱腔包括正音曲(杂以弋阳、四平、青阳)以及昆腔、杂调、小曲等。”[4]萧遥天认为:“观诸腔惟弋阳腔流行闽广,可知潮州之正音戏(正字戏)必宗弋阳。”[5]这些记载更加证明了正字戏(旧名正音戏)是来自于温州、弋阳、泉州等地,经由福建传入广东的剧种。不过,值得注意的是,地理环境对于正字戏声腔从起源地向传播地扩散的过程中,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自古广东潮汕地区与福建地理上本为一体,有深刻的人文情缘,唐代有一段时间或同隶于岭南道,或同属于江南东道,形成后来潮汕地区“亲闽疏粤”的文化地缘关系。[6]其次,从整体的中国地形板块来看,闽粤赣等地均属于我国地势第三阶梯,*我国地势西高东低,大致呈三级阶梯。第一级阶梯:我国西南部的青藏高原,平均海拔在4000米以上,第二级阶梯:在青藏高原边缘的以东和以北,是一系列宽广的高原和巨大的盆地,海拔下降到1000-2000米。第三级阶梯:在我国的东部,主要是丘陵和平原分布,大部分地区海拔在500米以下。参见人民教育出版社地理社会室编著:《地理》(第三册),北京:人民教育出版社,1993年,第23-24页。主要的地形为丘陵和平原,没有山脉、高原的阻碍,正字戏的声腔在弋阳之宗的基础上,逐步吸纳正音曲、海盐、余姚、青阳、小曲等多种声腔,形成了独具魅力的戏曲剧种。从陆丰正字戏声腔的多样性就可以看出,地理空间的便利畅达为文化的扩散传播、革新发展、选择储存创造了足够有利的条件。
二、音地深层关系——地理因素所造成的特有声音景观
当讨论到音地的深层关系时,自然会碰到文化区这一概念。所谓“文化区”,即指“具有类似文化特质的区域”而言。[7]将正字戏与陆丰当地的自然环境相联系,也许可以可看出另外一番景观。
(一)空间开阔地域对剧种传播的影响
音乐地理学认为,“无论是高原、盆地、山区,都因为有山脉形成的屏障而使外部文化难以浸入,自身文化也难以流出。”[8]278可以想象空间开阔的地方,易于接受一些不同的音乐元素,来扩充文化自身。从地理环境看,陆丰西、北、东三面邻陆,南濒南海,境内主要地形为丘陵、平原和台地,这样的环境非常有利于文化的交流。有记载,光绪、宣统年间,“在潮州,具有古代艺术文化价值的正音戏……尚有万利班、老永丰班、新永丰班、老三胜班……来往潮州各县演唱”[9]。光绪三十二年(1906)也有正字戏班远涉重洋到香港、东南亚演出。[10]那时戏班如雨后春笋般的出现,并借助便利的交通条件与空间条件,四处演出,向外扩大自身文化的影响力,逐渐也就奠定了陆丰作为正字戏核心文化区的地位。
(二)地理环境特征对剧种艺术风格所造成的影响
从上述可知,正字戏能够在陆丰扎根,是特殊的“军事地理环境”对剧种进行的“选择”。不过值得一提的是,这样的环境还深深影响着正字戏的艺术风格。武戏表演就是正字戏最具特色的地方,在短打中,演员们功底扎实,近于实战,均使南派武功,打起来逼真紧张,将战场的惊险场面表现得淋漓尽致,十分吸引普通老百姓前去驻足观看。目前正字戏的武戏中,表现古代战场的大厮杀场面,分别就有“点将场”、“摆阵场”、“七步操场”、“飞虎场”、“跑马射箭场”、“中箭场”、“团圆场”等三十多场,场场各有绝招。[11]剧烈逼真的武打,充分表现了卫城陆丰对正字戏风格的影响。其次,正字戏的伴乐也是十分有特点,在表现古战场两军对垒,人嘶马叫时,大锣、大鼓、大唢呐一齐上阵,声势宏大,配合着演员们的武打动作,渲染出古战场悲壮凄厉的战斗气氛。也许正是因为正字戏是为安抚军心,进军营演出的剧种,所以在武戏的表演中,格外注意细节与实战,久而久之,形成了正字戏独有的逼真雄浑之美。
正字戏不光武戏注重实战以战争戏见长,文戏中也十分注重动作的表现。文戏的艺术特点主要是柔情、典雅、传神、细腻、唱腔与动作并茂,以动作见长。譬如《百花赠剑》,百花公主为了试探江花佑是否饮酒时,通过嗅到酒气、假装饮茶、按杯等一系列富于生活气息的表演动作非常细腻的刻画了百花公主的人物性格,也同时充分证明了正字戏的典雅、柔情与传神。再如《槐荫记》中,玉帝迫使董永与七仙女天地永隔,七仙女飞上天,董永拼命追赶时,表演动作虽不像武戏那么夸张,但也十分有趣。就生旦的动作与舞姿而言,往往是柔中带刚,极有特色。
由此可见,正字戏的艺术风格,不仅体现着岭南人民的内敛、细腻与朴素,也体现着被军事文化渗透的雄浑、惊险与逼真之美。换句话说,是岭南特有的环境与陆丰特有的军队文化地理环境对剧种的艺术风格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三)远离政治中心的地理特征对剧种储存所造成的影响
音乐地理学认为,一些较难受到新文化潮流或者异文化潮流冲击浸染的地方,大多为几省的交汇地带,且一般都远离政治、经济、文化中心。[8]278譬如屈家营音乐会的完整保存,与其得天独厚的地理环境就有着极大的关联。虽然其只是河北廊坊地区固安县城的一个小村庄,但该村北行90公里可去北京,西行90公里可达保定,东行90公里可抵天津。处在这三大城市的交汇处,较难受到政治作用的“干扰”,同时也很难被新的生活潮流所冲击,这对于乐种的储存与发展来说,简直是一道天然的屏障。[12]因此,我们也基本可以认为,一些古老的、较有个性的艺术风格及某种文化的早期状态,易于在这些交汇地带或是远离政治中心管理的地方保存下来。
陆丰虽不是正字戏剧种的起源地,却能够在600多年的时间长河里,罕见地保存这一剧种。这与其边疆小县城的地理因素是分不开的。陆丰远离政治中心,当地的人民长期过着自给自足的小农生活,与外界的新潮流文化交流甚少,也因此可以长期保持着自身固定的正字戏文化群,形成了稳定的正字戏文化区。
而反过来说,我国实行改革开放政策以后,沿海城市先发展,内陆地区发展较晚。这个边陲小县城因其优越的沿海特区地理位置而很快受到多元文化潮流的影响,也因此正字戏在之后的发展中遭遇了比其他内陆地区的剧种更加严峻的困难。伴随着时代的变迁,人们的文化消费方式也发生了巨大的变化,戏剧市场急速萎缩,正字戏也不能幸免地处于一种濒危的境地。尤其当代社会中,人们的文化娱乐方式多样,除了电影电视,还有各种 KTV、棋牌等,痴迷看戏的人已经变成绝对少数。综合来看,这也是“地理便利条件”带给正字戏发展的负面影响。
(四)优越的地理环境对剧种的繁荣发展所产生的影响
陆丰的陆地总面积为16.81平方千米,其中耕地占总面积的21%;宜林地约占总面积的47%;水域约占总面积的22%。再加上辖区内有平原、山地、丘陵、台地(宜发展水果生产)等多种土地类型,土壤适用性广,发展旱地作物条件也好,这些都非常有利于全面发展农业经济。*根据陆丰市人民政府门户官方网站资料整理:[2015-07-01]http://www.lufengshi.gov.cn/。
在如此便利的自然环境下,水、土、光、热和生物资源极其丰富,为人类驯化生物品种,捕捞水产,创造丰富物质文明提供了强大后备基地。小农经济时代的劳动人民在吃饱穿暖的情况下,就需要一定的精神生活。虽然,正字戏最初是官方为了稳固军心、服务于军队的剧种,但是明初至今的600年间,自军队流传开来到民间,同样也受到当地劳动人民的喜欢,而且从现有的戏台数量就可以看出当时正字戏在陆丰当地的繁荣景象。
海陆丰当地有几个很有影响的演出地点,最著名也最重要的是建于明初的陆丰碣石玄武山戏台。这里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都是海陆丰地区戏班最重要的演出地点。此外海丰县的城隍戏台、海丰的捷胜城隍戏台、海丰的天后宫戏台、陆丰南塘和博美两个天后宫戏台,以及后来汕尾的关王庙戏台等都是目前经常有活动的戏台。碣石玄武山戏台作为影响最大的演出场所,被誉为“梨园科场”和“第一棚脚”,自清代乾隆十五年(1750)开始,一直相沿至1951年,每逢祭祀或节庆必演戏,而且铁定演正字戏,还必须是双合班,演三国戏。*参见陈亮:《政府主导非物质文化遗产——以正字戏为例》,广州:华南理工大学2011级硕士论文,第8页。总之,不论是城镇还是乡村,只要是比较有影响的演出点,凡重大节庆,无不演出正字戏。可见,正字戏在陆丰人民的文化生活中,已充当着不可或缺的角色。
乔建中教授关于土地与歌的奥妙,曾经有过这样的总结:“北方草原游牧区形成了牧歌文化,西北高原栗种区形成了山歌文化,江南水乡稻种区形成了田歌文化,东南沿海渔作区形成了渔歌文化”,[8]267而陆丰有了军队文化的基础,则形成了一种有着深受军队文化影响的戏曲文化,这种文化氛围经过几百年,已形成了稳固的当地文化景观,扎根于当地人的文化生活中。人们在农余闲暇时,听听戏就算是对耕作劳动的一种释放休憩。人们亦习惯了它的陪伴,即使陆丰当地有白字戏、钱鼓舞等多种文化娱乐形式,但正字戏利用它独特的艺术魅力一直保有着大量的受众群。同时也可以看出,陆丰当地能够拥有多种艺术种类,也是优越的自然地理环境给了人们丰富的物质生活条件,同时也间接激发了人们对丰富的精神文化的追求,才使得陆丰成为了如此具有文化艺术底蕴的一方水土。
三、陆丰正字戏文化生存因子的分析
文化的生存是诸多因子合力作用的结果,其并不是单靠一种力量就可以实现。正字戏剧种能够在陆丰生存600多年,其既不同于山歌的即兴发展,也不同于民间音乐的自生自灭。相反,正字戏剧种在陆丰的起源、兴盛、衰败都是在历史长河中,陆丰这片沃土上的人民特定需求下的一种主动选择,因此其生存的缘由具有相当的特殊性。
(一)文化传播势能
文化传播势能,主要是考虑“不同的文化区之间由于生存资源环境、文化习俗和历史积累等不同,会产生方方面面的差异,其中自然环境、政治、历史、语言、风俗等均是影响文化事象分布的重要因素,这些因素都可以看作是 ‘文化传播的势能’。”[13]
明嘉靖年间《碣石卫志·民俗》记载“吾邑沿海居民,除渔之外,其祖籍俱来自闽南,其习俗喜好亦传自闽南。春歌社舞,迎神赛会,演戏酬神,皆其习俗也。”[14]可见闽南的民俗、祭祀文化与陆丰当地的文化非常相近。且陆丰当地的白字戏据记载也是从闽南流入粤东的剧种。只是到了陆丰,与当地的福佬方言结合,吸纳了竹马、钱鼓、渔歌音乐,逐步形成自己的风格特点。而后,到明初时期,戍边战士对当地的方言所演唱的白字戏剧种已不感兴趣。由此,语言文化的差异,为正字戏在陆丰的传播埋下了伏笔。回顾历史,我们还可以看到影响一个文化现象传播的势能,绝不是只有一种。有了传播的契机,还需要有传播的媒介。开明的政治环境也为正字戏的传播形成了推波助澜之力。其实安抚军心的方式有很多种,但官家恰恰选择了从军人的家乡引进戏班进军队演出,这对于正字戏的传播扩散,却是最关键的一步。然而,传播的契机与媒介都不足以让一个剧种能够在600年间经历风雨而仍然屹立。文化传播势能即使力量强大,但仍需要一定的文化氛围与地理土壤为其后备基地。总体来看,当地的陆丰文化其实质也与闽南文化在历史上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有着深厚的人文情缘。再者,陆丰富足的自然物质环境使得人们能够在吃饱穿暖的情况下,有精力去追求精神生活,试想,食不果腹的情况下,人们不可能去听戏,戏班也不可能在这里长期繁荣发展。上述这些都是地理空间上相异的两个文化区进行文化传播的重要条件。
因此,可以认为,“白字戏”与“正字戏”不同的语言文化差异作为“传播契机”,开明的政治环境作为“传播媒介”,富足的自然物质环境作为“传播保障”,较相同的人文情缘作为“传播基础”,等等这些都构成了影响正字戏文化事象生存与传播的重要因素,同时,这些也是正字戏文化能够在一个传播地取得良好生存的缘由之一。
(二) 空间扩散摩擦力与地理先天优势
空间扩散摩擦力是指从文化地理学的角度看,地形、地势等因素对于文化信息的传播有很大的影响。地形地貌如果崎岖不平,且伴有山脉与河流作为屏障,在交通不发达的年代,会加大文化空间扩散的摩擦力,阻碍信息的传播;反之,则有利于文化信息的扩散。[13]譬如广袤、苍凉、崎岖不平的黄土高原,因其偏远又封闭的地理环境却保存了“信天游”这一珍稀歌种,我们可以把这种阻碍看作为摩擦力。
首先,陆丰境内平坦开阔,与周边各区之间没有山脉与河流造成的障碍。不得不说,先天的地理优势为正字戏的传播扩散创造了非常有利的条件。广东潮汕地区与福建在唐代时,有一段时间或同隶于岭南道,同属江南东道,有着十分便利的交通条件。由此可见,空间扩散的零摩擦力,为戏班远赴潮州各县,甚至东南亚、香港等地扩散文化的影响力创造了便利的条件。因此,陆丰能够成为正字戏文化区的核心地与其得天独厚的地理环境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其次,关于地理空间对剧种的影响因素中,除了空间便利环境的零摩擦之外,还与陆丰的政治地理先天优势有关。陆丰属于边陲小镇,因其远离广东的政治中心,远在粤东,且又在历史上亲闽疏粤,因此,政治因素对其的影响微乎其微。这就保证了当地人民既能够自得其乐的过着自己富足的生活,也能够保存着自身的传统文化。
再次,明代朝廷为抵御倭寇,将陆丰选为军事基地,从弋阳、温州、泉州等地调兵戍边这一历史事实,是正字戏引进陆丰的不可或缺的关键一步。如此,将正字戏文化在陆丰的起源点归结于其天然的军事地理环境优势也就不足为奇了。
总之,陆丰因其独特的地理优势,成为朝廷抵御倭寇屯兵之地,又因其士兵大多来自泉州、温州、弋阳等地,语言不通,且常年不能回家。官家为了满足士兵们的故乡情结,才将正字戏这一异文化引进当地。当正字戏正式落地陆丰后,得天独厚的地域优势,使其能够远离政治中心,免于其他潮流文化的影响,在边疆小镇自得其乐的发展。又因陆丰的地形地貌优势,能够便于戏班来往各地交流。这些都属于地理环境的零摩擦、地理环境先天优势对正字戏的生存所起的作用。
(三)文化革新
文化地理学认为,文化革新是文化现象在空间和时间这两种不同维度上的传播与扩散,是文化自身作为一个有机体在时间上的延续和更好生存的需要。[13]一种文化现象若想延续和更好的生存,则自身必须经历不断的革新发展以适应历史与社会的需要,这其中一定会存在文化在地理空间内的扩散与交流现象。正字戏能够生存至今,除了文化传播的势能、地理环境的推波助澜作用之外,其自身的文化革新、文化发展也是保证其经久不衰,以致被评为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的关键因素。正字戏在弋阳之宗的基础上,不断吸纳海盐、四平、余姚等诸腔,唱腔的多样性使得正字戏兼具南方戏曲的温婉曼妙与北方戏曲的慷慨激昂。这一源于弋阳腔的地方小剧种,能够获得如此丰富的发展,也是众多的艺人、戏班借着便利的地理条件,通过不断与其他文化相互交流,自身积极进行革新的成果。
精品剧目《刘文龙》,正是现今人们对传统戏曲进行文化革新的最好阐释。该剧虽然是根据明宣德正字戏古剧本《刘希必金钗记》整编,但在实际排演中,运用了大量的现代舞美技术和独具创新的舞台表现形式。海盐腔、余姚腔飘逸缠绵,弋阳腔、三公曲高亢喧嚣,多种声腔与丰富的伴乐完美的再现了古老而独具风韵的南曲音韵。除此之外,被誉为“中国戏曲绝活”的跑布马、南派武功也一并在该剧目中进行了展示,在灯光、服装、舞美布景的映衬下,正字戏武戏的粗犷、雄浑与独有的战场气氛被刻画的十分到位。
现今的文化传播相比正字戏初次来到陆丰时,已大不相同。现今的文化传播是由社会上层向下层“有组织”、“有计划”、“有目的”的传播。陆丰正字戏班借着当今便利的交通条件与便捷的传播环境,将加入现代化舞美技术的传统正字戏搬入荧屏,使得更多的观众甚至是年轻观众也能够了解和关注正字戏这一古老珍稀剧种。总之,无论是当代人对剧目的改革创新,还是当年戏班远渡东南亚交流表演,这都是文化发展、文化革新、扩大文化影响力的行为,同时也是一种文化能够生存的缘由之一。
结 语
经过探讨,可以得出正字戏在陆丰的起源、发展、储存与其地理环境之间的确存在着种种的关联。从音地的表层关系看,边陲小镇为抵御倭寇才引得朝廷从弋阳、温州、泉州等地调兵戍边,且为了安抚军心,又将军人故乡的正字戏文化传播于当地,这是环境对剧种的选择;而连结闽粤的岭南道也为正字戏戏班来往各地传播戏曲文化,进行文化革新创造了便利。从音地的深层关系看,岭南的人文环境与陆丰的军事地理造就了不同于北方梆子腔的并具有明显战争因素的正字戏,使其独具逼真、雄浑之艺术风格;又因陆丰远离政治文化中心,较难受到新潮流文化的影响,使这一剧种在天然的无形屏障之下,在陆丰得到了很好的发展;当然这与当地优越的农业环境也脱不开关系,当地农民物质生活富足后,便开始追求精神生活,这样必然会形成一个浓郁的戏曲文化氛围。所以总体来看,陆丰正字戏文化生存至今的缘由可归结为多元素的文化传播势能、天然的扩散空间与零摩擦力传播、戏剧文化自身的革新发展三个主要因素。
陆丰一个偏远县城作为“正字戏”最后一块原生地,其已与正字戏的生存、兴盛、衰败紧紧的联系在了一起。从某种程度上说陆丰“造就”了正字戏,而正字戏也将根深深地扎入了陆丰这片沃土。这也许就是音地之间的“奥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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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图分类号:J607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8-7389(2016)01-0058-07
DOI:10.3969/j.issn.1008-7389.2016.01.007
作者简介:1.张姗姗(1990-),女,山西临汾人,广州大学音乐舞蹈学院2014级研究生,专业方向为音乐教育学、岭南传统音乐研究与学习;2.马达(1953-),男,福建长乐人,文学博士,广州大学音乐舞蹈学院院长、博士生导师、教授,主要从事音乐教育学、岭南传统音乐研究。
基金项目:2014年度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研究规划基金项目“岭南传统音乐文化地理研究的理论与实践”(14YJA760021)。
收稿日期:2015-08-26
·岭南音乐文化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