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凤珍
胥江水与撑水船
吴凤珍
尚未有自来水之前,我们苏州人饮用的是什么水?大部分人家就饮用井水,讲究些的人家就饮用很清澈的胥江水了。胥江水在胥门,全市人家若要饮这个水,难道雇人直接到胥门去汲水挑回来?不!好些地方路程太长,即便是头挑的强劳动力也挑不动。还有全市的老虎灶与茶馆的水又从哪儿来?那就得归功于那种小巧玲珑的、专门运水的“撑水船”了。那种船没有任何装配,仅将船身一分为两三个船舱用来隔水。这空船一到胥江,撑水者双脚踏在两面船边上,只消一脚朝一边用力一按,让水进舱,待水进得差不多了,另一脚再用力把它踏下拨正便可,这种功夫得长期练出来。这船不能摇橹,因水会晃动,只能用篙撑,故名撑水船”。
那时的胥江水清冽可口,凡饮茶者都爱用这水泡茶。这里必需提及,那时汽车不普遍,苏州基本是靠水上运输线的。可参看山塘街那些水码头的旧址,那时的山塘街由于有了这条较宽敞的山塘河,可以说其商业之繁华真不亚于观前,甚至还超过呢。因为那时凡农副产品基本上是由水路上运来的。我常在河滩上洗刷东西的,那时小河中的舟楫往返繁忙,否则哪有船上叫卖声,譬如:“阿要河浜浪买西瓜啊……”撑水船就在这些船中穿梭着。若这撑水船过,也会引起一系列喧闹。有的在河滩上洗东西的妇女往往会拿起水壶向撑水者讨些水,若是盛水器较小,有的撑水者肯舀一些水送她,若贪心拿大的铅桶则往往不睬了。于是索水声、舀水声、道谢声,还有在错落有序的捣衣声中夹杂着岸上岸下的调笑声,小河便一下子活泛起来了。凡老虎灶与茶馆皆自己雇有专门的挑水工,就上附近的水码头到撑水船上去挑水了。凡居民中需要水的可唤这挑水工挑一担上门,那时有句话的——“三骨钿一担水。”
那时,我们老苏州人家都有个观念:糟蹋水是暴殄天物,是种罪过,所以有的人家请道士来打水醮以求禳解这罪过。另一方面,懵懂的人们(包括我在内)却在小河内洗刷着脏物,而旁侧的排污管向小河汩汩地排着污水。这情景真够讽刺和耐人寻味的。小河渐渐地肮脏了,后来,河滩上没了人们的调笑声,没了划船声,更没了有节奏的捣衣声,小河在孤独中走向了死亡。苏州人喜爱饮用的清冽可口的胥江水因污染而脏了。把自己赖以生存的清洁水源逐一污染,最聪明的人类也会干这种蠢事!小河之殇,悲哉,痛哉。
后来开始出现用太湖水的自来水了,那时我家还装不起,便同对面的邻居商量出一些水资在那儿“搭水”。用水还是很节约的,除了饮用外,凡洗涤东西皆用井水。后来连井水也被污染得臭了,洗与饮都只能用自来水了。好多珍贵的水资源就在我们这一代人手中给毁了,过去常常上河滩的我,现在,每走过小河边,面对着死亡的小河总有种负罪感,便常常会怀念起过去那饮用的胥江水和河滩上那些欢乐的风情,还有那只小小的撑水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