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诤
我以前觉得有两种职业是我很敬佩却没有勇气去做,一个是军人,一个就是记者。
“请关爱记者中的女记者,她们不但要像男人一样在外边风吹日晒,找词跑口,还要像女人一样回家带孩子做饭面对家庭矛盾,忙不过来的,还得带着孩子上班去。能关爱就关爱一下,能体谅就体谅一下。”3月1日,朋友圈中演员海清的小伙伴们都在转发这样一条微信,文字温馨如上,配图则是她的新戏《女不强大天不容》的上线预告,海报上她被塑造成“霸道女总裁”的形象,以呼应在新戏中从《都市报》青色稚嫩的实习记者到成熟干练总经理、社长的华丽蜕变。
是的,她在这部戏里出演一名女记者,在她的演艺经历中第一次出演我们的同行。剧本依旧由六六打造,也是二人第六次携手之作。一年多前,六六曾在自己的公号里曾撰文介绍这部戏的缘起:“写这个戏的冲动起源于我的一个媒体朋友。”她亲眼见证了一位在家乡晚报工作的女编辑,从安于现状到被现实所冲击,直至有一次凄凉地对她说:“看样子报社要干不过我了。等不到我退休,它应该已经关了。我后面做什么?”“跟我一起写戏吧,就写你在报业这十年。”六六当即给出答案。
不难看出,六六因循的创作动机则依旧是这么多年来,不论在公共舆论场还是个人剧本创作中一以贯之的对中国当代女性命运的思考、反思、关怀与鼓呼。“有多少女性,在四十岁上,事业一败涂地,家庭岌岌可危,人又惶恐又无助又缺存在感。好多女性跟我感叹‘无可奈何花落去,好像女性这一辈子的功能职责,只在生养带娃上。单位说不要你就不要你,老公说抛弃你就抛弃你,怎样逃脱被选择的命运?”
顺便说一下,那位“女编辑”便是后来《女不强大天不容》的另一位编剧,九枚玉。其实无需六六对她的职业命运做太多介绍,作为媒体人大体也能感同身受:1995年,中国内地第一份都市报《华西都市报》在成都诞生——在这之前,中国城市里大多只有一份以“日报”面孔出现的党报,都市报的出现令中国的报纸形态与城市受众间有了更紧密、更贴地气的联系。然而伴生并镜鉴着中国社会的巨大发展、变迁,都市报作为上世纪90年代的“新”媒体,却眼见得在二十年间互联网潮起潮涌间,盛极而衰。还是在那篇文章中,六六写道,“2003年一直到2008年都是传统媒体的好时光,可以说是鼎盛时期。2009年,微博推出,纸媒忽然就被挤占了一大片市场。2012年微信推出,很快就成为目前最红火的即时通讯工具和信息交互场所……报纸越发显得孤寂了。它好像是垂垂老朽,独自一人站在舞台之下,不能进入到移动互联网时代的嘉年华里来。”
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女不强大天不容》中,海清饰演的《都市报》女记者郑雨晴——这名字起得让人不免联想起古谚“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晴却有晴”,已然揭示了世事变迁下,裹挟其间的人们所要经历的命运起伏。这部原定在3月10日于东方卫视首播的电视剧,近来因为“因制作周期问题,暂不排播”。3月5日,人民网给出消息称“该剧今朝还在后期建造中,没能遇上原定的播出档期,将会延后播出。播出平台依然是东方卫视、安徽卫视。”百度百科中,关于这部戏的介绍提到为了真实还原报社的工作场景,剧组将一幢空置的4层楼房全面改造,全部采用实景拍摄。在剧本中提到的“总编办公室”、“采访中心”、“编辑中心”等26个办公室全部以实景的方式出现。而真实呈现传统媒体的现实生存状态,海清素颜出现在某报社,实习长达1个月,与记者同吃同行同采访,成了一个爱学习爱提问的“跑口记者”。
在这个人人都开公众号,各个都是自媒体的时代,现实中的海清早就是一个可以凭借自身影响力“发声”的传播者了。去年,在荣膺联合国妇女署亲善大使后第七天后,海清便在工作群中对少女婚前性行为致堕胎发表了看法:现在有很多年轻的孩子,把堕胎当成避孕。一些类似于“绿色人流”这样的东西,无休止地出现在各种各样的广告里,甚至在杂志、报纸上,它都会给大家一个错误的观念:人流是一个特别正常的事情,不用担心和害怕。我就想说,你怎么有权力去跟所有人宣扬这个东西呢?
针砭时弊,这已然不止于记者的直书,而是主笔的陈词了。就在今年3月8日当天,海清在朋友圈中转发了一篇谈女性主义的文章,文中有这么一句话,“我们需要女性主义,让我们每一个人的日常生活和自我实现都能更自由。而我们日常生活中的一举一动,本身就可以成为我们的立场,我们的武器……”在论述自己作为联合国妇女署亲善大使的履职时,海清称自己主要有两方面任务:关注性别歧视和家庭暴力,“中国的性别歧视很严重,只是很多妇女意识不到。至于家庭暴力,就像一种习俗似的,很多人还认为打老婆是正常的。有很多妇女,知道家庭暴力是个问题,但她们只能反映到村委会、公安局去调解。”
所以,你没有必要为这样一位勇敢且有见识的女演员操心如何演好一名记者,更何况她还那么“懂规矩”。在郑雨晴的人物小传中,定性一句是“独生女,从出生落地起就符合儒家文化‘中庸之道的审美。”这显然是六六在观照海清的家世出身:自幼长在金陵城甘家大院,行动坐卧走自然都有一套典仪般的规矩。作为京昆名伶的后代,海清曾回忆过年时,她要和父母去拜访“上人”,也就是家族中的长辈。“梅兰芳这样的大人物来了,小辈不能上桌,她母亲就和家族里的晚辈毕恭毕敬地立于桌旁。”世家的教养与规训,让她有一种可以在任何空间都令人舒服的气场。不凌然也不不喏喏,说如沐春风俗了,那是一种恰如其分的拿捏,也叫分寸感。比如,采访最后需要录一段VCR,“所以好记者和好演员一样需要珍惜。”一句词的活儿,彼时海清已有倦意,说了一遍转身离场,走到门口又径自转了回来,“再来一遍吧,我上升是处女(座)。”
回忆六六带自己去报社体验生活的过往,海清感触最深的是看到为了创收,报馆竟然腾出地方把这里变成了卖场?!满地的纸屑……她说这场景令她记忆犹新,以致于当着笔者复盘一段台词时,刚才还说说笑笑的海清一秒间便换了副凝重的面孔,“我在报社几十年,我对这儿的一人一物一草一木都非常熟悉,报社从成立到今天是经历过无数人的手的,我不能让这摊事最后砸在我的手里,我不知道将来谁来接棒,但是我觉得我这一棒必须要交下去。”电视剧还要暌违一段时间,《女不强大天不容》同名小说年初已经出了。书封上,一个女孩站在视线的透视点上像是拇指姑娘,拖曳的身影之上,却分明是那个披风飒飒,内裤外穿的超人。
Q = 《北京青年》周刊A = 海清
“演员接戏有很多的偶然性”
Q:听说你这次演记者,挺让我们期待的。记者和艺人之间本是一对微妙的关系共同体,你还记得第一次接受媒体采访时的情形吗?
A:我第一次接受媒体采访是拍《玉观音》的时候,二十二、三岁那会。《玉观音》里我算是女二号,戏不是那么多。不过没有之前这些戏,《媳妇的美好时代》也不会找到我,因为《双面胶》的投资方就是《媳妇的美好时代》的投资方。
Q:在《女不强大天不容》中,你的角色是记者,肯定会有第一次外出采访任务,你怎么去演绎的?
A:按照剧情的呈现,我一开始就是一个实习生,考虑到戏剧冲突,第一次采访就是硬活,跟着老师采访汛期受灾群众。因为是展现十五年前的事情,我特别问了记者朋友那时的工作状态,比如带不带录音笔,都会拿着记事本现场记录,传稿子也不是靠网络,而是用传真机,等等。
Q:现实生活中,你是一个喜欢或者依赖媒体提供资讯的人吗?
A:在我踏入社会前,在学院基本不上网,毕业后才买了自己第一台台式机。那时候我们也不怎么关注外界的信息,记得大二还是大三的时候有一次我跟高年级一起演出,还在后台就听见前面有人狂喊“赵薇、赵薇——”,我都不知道为什么,她们说现在有一个特别火的戏《还珠格格》,就是这个师姐演的。
那个时候每周六我都会去报摊儿买杂志和书,《科学世界》、《探索》、《旅行家》、《快乐厨房》、《大众电影》,对了,还有你们的《北京青年》周刊。去最多的书店是三联,那时三联书店二层是电影资料馆,文艺方面的书也都在那儿。有时我也会去人艺书店,找一些关于戏剧方面的书,还有就是在隆福寺那条巷子里淘淘旧书。
Q:十年前出演《双面胶》一炮而红,也让人们对你有了“国民媳妇”的刻板印象,此次出演记者,有没有一层突破自我的意思?
A:当大家提到“突破”这个词的时候总会觉得跟你以往演的角色如何如何不一样,但其实作为演员来说每一部戏都会在我自己的认知里进行一个突破,观众定性我是“国民媳妇”,无非是区别我和其他女演员的一个符号,我演过的角色最简单的一句概括就是“都市媳妇”,细究起来哪一部戏会完全一样呢?里面身份都是不同的,像《蜗居》、《王贵与安娜》、《双面胶》,每一部戏都不一样。在拍《双面胶》前,我拍了《落地请开手机》,戏份不多,演一个黑社会老大的情妇,一个江湖大姐大的形象。
说实话演员接戏有很多偶然性,我的戏大多数都不是我主动选择的,主动选择的戏就是《双面胶》,这是我非常想演的一部戏,但因为我当时的级别还不够,电视台把这个戏给我也需要一个考量。当时记得等了一个多月,后来也有其他戏找我,我就给黄(磊)老师打电话,他说:“咱们师生之间我不跟你撒谎,你的级别还不够,剧组还是想找大咖,但是他们现在也没找到合适的,你再等一等吧。”等了四个月,等来了。
“当记者,我曾经很敬佩但没有勇气去做”
Q:接这部戏的缘起是?
A:六六一开始跟我讲这个故事的时候其实她没有想找我,因为她的年龄设定比我要大,郑雨晴原定出场就40多岁。但她跟我讲的这个故事,我特别感兴趣。六六后来跟我说:制片方考虑说让把年龄降一些,降到了三十六七岁,正好是我现在的年龄,年龄降低一点,趣味性的东西就更多一些。
Q:是郑雨晴的记者身份让你感兴趣了吗?
A:我最先感兴趣的反倒不是她的职业,说到底,是人物命运,因为六六跟我讲她的人物的故事的时候,我自己内心也会设定人物的选择的方向,巧了,每一次都满拧!这激起了我的好奇心,让我愿意沉浸于她的世界里。就像你看小说结局总是出人意表,你就会无心被这个故事吸引。
Q:饰演记者这个角色,对你而言最大的挑战是什么?
A:一个道理很简单,你饰演一个行业人的角色,你就要把台词说得像是这个行业中的人,特别是那种说话的状态你要把握住。我在戏里有大段大段的台词,那很多台词之前都不在我的语言体系里面,就是你日常的表达完全不会这么说话,我拍的时候每天拍十四个小时,回来的时候我还有两个小时阅读剧本的时间,背台词。
Q:通过饰演记者,你对记者这个行业有了哪些新的认知或者体悟?
A:我以前觉得有两种职业是我很敬佩却没有勇气去做:一个是军人,一个就是记者。我讲的是时事新闻、社会新闻的记者,有时的确会让自己置身险境的,所以他们跟战场上的英雄没什么分别。军人随时可能要牺牲,记者也同样,每年全球都有许许多多的记者非正常死亡。这部戏里面有一个桥段是郑雨晴怀孕了,却正赶上自己事业的低谷,刚生完孩子就要回报社,她们这些一线的记者却受到了不公平的待遇,一天要打四次卡,在这样的情况下还得出去跑新闻,甚至还得拉广告,这些都是都市报里记者真实的生存状态。因为和六六一起写的另外一个编剧就是记者出身,戏中的许多故事都源自据实可查的真实事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