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坤:重庆人都是火锅英雄

2016-04-07 09:02康荦莫兰
北京青年周刊 2016年11期
关键词:刘波陈坤火锅

康荦+莫兰

“刘波是我朋友,重庆人。为人耿直,动手能力很强,经常率先出手,但最后总被打得头破血流。喜欢说‘哥子给你扎起,一边说还一边拍胸脯,头向后仰,表情相当之万恶。尤其是喝了几杯山城啤酒之后,上脸上头,胡乱朝着雾气迷蒙的江边伸手一指:‘重庆,你随便耍,哥子给你扎起!。”这是微信公众号上的一篇文章,说的是电影《火锅英雄》中陈坤扮演的角色——刘波,一个土生土长地道的重庆崽儿。

陈坤也是土生土长的重庆崽儿,吃着火锅长大的重庆崽儿。他说,重庆人想做就做了,失败了又怎样?

采访安排在陈坤的工作室。明亮的木色和白色交替,落地窗与户外的光线和景色自然衔接,整个空间很有设计感,陈坤盘腿坐在榻榻米上清洗茶具,“坐吧,我们边喝茶边聊”。歌手和演员出身,但陈坤不止一次提到,自己曾经的梦想是当一名室内设计师,那时候他对表演还没什么兴趣。2010年,陈坤成立了自己的工作室,这个位于北京东五环的工作室名为“东申童画”,取自自己名字的两个字去掉偏旁部首,并保持孩童一样的纯真。公司成立后的第一个项目,便是“行走的力量”——号召人们走出去,去经历。

如今公司成立六年,业务涉及影视经纪、图书出版、空间设计、APP等各个领域,虽然比起从前出现在银幕上的频率少了,但陈坤一点儿也没闲着,他的触角很广。“我每天都要来上班,只是会比大家晚来半个小时。”老板陈坤一边倒茶一边对记者说。“不管伙伴们想做什么,我都任由他们发挥,我从不否定任何一个有可能性的好点子,不让他们试又怎么知道会不会成功呢?”这样一个平易近人的老板当然也有偶尔发飙的时候,“在公司里大家像兄弟姐妹一样,但有时候我会发脾气,他们就会说:啊!疯子又疯了!”

父母离异,从小就没有感受过吃穿无忧的优越家境,陈坤从不避讳谈起他出道前的成长经历。一直在外婆身边长大直到11岁才回到母亲身边,对于外婆,陈坤有着很深的情感,这也和电影《火锅英雄》中刘波和外公的情感十分相似。2009年,外婆去世之后,陈坤再没回过重庆过春节,直到今年春节,陈坤带着14岁的儿子回到重庆老家过年,去看看这个自己出生、长大的地方。

陈坤曾在他的小说《鬼水瓶录》里写过一个细节,9岁时和弟弟饿着肚子去找已经另组家庭的爸爸要学费,满怀欣喜地以为能进去吃一餐热饭,可爸爸把钱给了他,就让他们走了。“这么多年过去,已经忘了挨饿的苦,忘了在贫瘠的日子里没着没落的绝望,但有时候生活会告诉我们,它原本的样子是什么。”他这样写到。《火锅英雄》拍摄期间,陈坤的父亲隔三差五就拎着鸡汤出现在片场,拍摄间隙就招呼陈坤和导演什么的一起喝。尽管依然不善表达,陈坤会在每次父亲临走时问:“爸,明天什么时候来?”

《火锅英雄》讲的是几个一起开洞子火锅的中学老同学,因为意外把洞打到了银行金库里,又意外被牵扯进一场银行抢劫案的故事。电影拍摄期间,陈坤几乎推掉了所有事情,一心待在重庆,不拍戏时就跟家人、老朋友聚聚,吃火锅。那段日子,陈坤渐渐发现,他内心深处那个一直解不开的结,突然变得柔软、松动了。

进入北影前,陈坤曾在东方歌舞团待过一段时间,这个重庆小伙背着行囊独自来到北京,只要能在北京生存下去,他都无比欣喜;27岁在《金粉世家》中饰演跟自己出身截然相反的金燕西少爷,从没想过的名利从天而降;《画皮2》公映后一跃成为当时的票房冠军,陈坤的片酬也翻番,又登上央视春晚独唱《好久没回家》……可接踵而来的顺利却让陈坤有了危机感,于是他决定停下,开始阅读、写书,自我观察,做“行走的力量”。

陈坤从17岁开始每天打坐半小时,虽然不会每日三省吾身,但他觉得每件事情都值得去反思。即便是去参加真人秀《24小时》,也是将自己交给一个未知情境了解自我的一个实验。和陈坤谈话,你会发现他的谈吐字里行间都充满禅意,和40年来顿悟的“生活智慧”。他既可以在俗世里成为一个明星,去演各种角色,也能去享受欢笑、痛苦,甚至失败。

《火锅英雄》的导演杨庆两年多前就拿着剧本找过陈坤,但因为当时正专心做“行走的力量”,陈坤拒绝了。直到完成了《寻龙诀》,两人才最终达成合作。杨庆等了陈坤两年多,他对陈坤说“你不演我就不拍了”,把陈坤感动得不行。一股执拗劲儿,“鸭子死了嘴壳子硬”的刘波也许不是传统意义上的英雄,却带着重庆人骨血里的尊严感,可能是每一个平凡又想成为英雄的人。和刘波一样执拗的陈坤感叹道,“遇见一个好角色是命,演了刘波也是命。”

Q&A

重庆人骨血里的尊严感,称得上做回自己的英雄

Q:最开始接拍《火锅英雄》的原因是什么?是因为你是重庆人吗?

A:我们公司当时还在CBD的办公楼里,那时我刚拍完《画皮2》,决定休息两年,好好把公司做好。那时杨庆来找我,我对他印象特别好,但因为先定了一个原则要休息,当时就没接,我说你找别人演会好一点。主要是那时候没有想演戏的心,想安安静静地体会一下不当演员是怎样的生活,不然以后可能没机会了。之后他们就建组、整个折腾了两三年。等我都拍完了《钟馗》和《寻龙诀》了,杨庆还来找我,让我特别感动,他真的认可我合适这个角色,这一点上我觉得他是一个特别了不起的导演。后来我问他为什么那么确定我能演,他说:“我觉得你可以演,也希望你来演,你不演了我就不拍了。”去拍之后我才知道差点错过这么好的机会,错过一次和这么好的导演的合作。他是一个非常好的导演,骨血里面有对电影的尊重、对故事的热爱,能体会整个电影的语境,非常了解演员。所以我觉得我福气蛮好的。

Q:杨庆导演也是重庆人,你们对电影的理解一致吗?

A:大概齐一致,但是他比我小,而且,他是县城的我是城里人,我经常开他玩笑说:你是郊区的,你现在说重庆话还有点口音。(笑)我们是很好的兄弟,看完全片后我觉得这部电影非常成熟,很有力量。

Q:很久没说重庆话了,这次用家乡话演出,是怎么找到感觉的?

A:只是很久不说,但这是我的母语,其实障碍不大,只是有时候说台词会稍微有点拗口,现在说重庆话拗口我都觉得很尴尬,反正一两天就找到那个劲儿了。就像在北京长大的小孩,到国外去说了几十年英文,一说普通话也能听出是北京的,口音是完全变不了的,骨血里的东西。

Q :片中惟一不说重庆话的是白百何,你教过她说重庆话吗?

A:人物设定她是北京来的小孩,但其实她说得也非常好,学得很快。特别高兴能和白百何、秦昊、喻恩泰合作,他们都是我喜欢的演员。看了秦昊的《推拿》我就觉得这个演员很棒,希望有机会跟他合作,这次成型了。但他是东北人,学重庆话真的很吃力,老师就一直纠正他帮助他。百何是青岛人,一开始我们还担心她学不了,结果只学了半天,学得非常地道,我就跟秦昊开玩笑说“像你这么好的演员也不行啊!”他反问“你行吗?”我说其实我也不行。男生的语感弱一些,如果不是我的母语我可能也不行。恩泰是因为他是南方人,所以好一点。

Q :刘波对他的外公有特别深的情感,你是对外婆感情很深,关于刘波的人物设定和你的成长经历像吗?

A:是有这样的嫁接,但我觉得我复制的其实更像是一个我想象中的重庆人,这是重庆人的共性。最后刘波冲出去的那一刻不仅仅是为了那封信而是尊严,他的个性有多么重庆人。七哥有多么重庆人,说:你把他弄死你欠我的二十多万就不要了,而刘波的回答是:老子差你的我会还给你的。就在那个情况下尊严感依然在。“拿走了我的东西我要拿回来”其实不仅仅指那封信,是你伤害了我骨子里的骄傲。刘波是我觉得最贴合重庆人的一个角色,虽然没有演过很多其他的重庆人的角色,但这次我演的是一个重庆人骨血里的尊严感。我很骄傲我是重庆人,重庆有句话叫“鸭子死了嘴壳子硬”,山里人性格是很硬的,直来直去,要打就打,不犹豫不黏糊。

Q:“火锅英雄”其实不是一般意义上那种高大上的英雄,你觉得刘波算英雄吗?你心中的英雄是什么样的?

A:陈国富导演定的这个电影名字我觉得很贴切,重新定义了“英雄”的内涵。我们认为的英雄可能是有家国情怀的,但在我心目中,特别是在做“行走的力量”时,我推崇的是每个人都做自己心灵王国的国王,只要你行得正、不伤害别人,把该做的事做好,其实你就是一个完满的人。刘波也许不是传统意义上的英雄但在我心目中他是,最后走出去那刻他明知道自己最后可能会死掉,但还是有那股劲儿,我觉得有这股劲儿的人至少对感情是很真实的,对亲情、爱情都直愣愣的,有点笨,现在的人就是太聪明了,太周到、太会算计,刘波不是这样的人,刘波在现实意义上是一个loser,但我觉得在行为逻辑上不是,他称得上是做回自己的英雄。

重庆人就是这样,打架抡起来就打,打完了后悔半天,但是有这样一个劲儿起来可能也会成就很多事情,我做公司就是这样,想做就做了,没考虑太多,因为我想做,失败了又怎样,不是为了结果去做。追随内心的指引,这是很重要的,为什么要人云亦云,哪怕是跟你说同样的话也是经过我的思考,有了观点后才支持你,而不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其实“行走的力量”传递的也是这个,就是关注自己内心到底想要的是什么,静下来分析你的观点是不是对的,我觉得这很重要。

Q:自己有没有开火锅店的想法?

A:我吃素,只吃三净肉,不可以杀生,所以不能做餐饮,但回家那天我两点多跑去吃了火锅,一连吃了七八天,回来变胖了。我弟弟开了一家小的餐厅,我有地方吃饭就行,对这些我没有太多的要求,早上起来给我吃碗面,惟一的要求就是别是方便面就可以。我们家也没有阿姨,每天早上起来我就把剩饭熬点粥,每天都这样。

想太多反而更年轻,每个慌张的未来都让我珍惜当下

Q:每日都会三省吾身吗?

A:没有这个形式,只是觉得每个事件都值得去探讨。探讨不是把这个事情复杂化,而是找到它的本质。我们的聊天本质是什么,表面上的意义可能是为了宣传,但有意思的本质是互相也多了一个朋友,我跟你推广了我认为有价值的东西。更深程度的方面是姻缘问题,我们刚好在这个时间段碰上再也不能复制,所以要好好珍惜,就这么简单。人生没有什么特别难的地方在于当我们改变了思考方式后很多事情不像你想的那样只有一个逻辑方式,你会变得更柔和,不那么较劲。

Q:你这样的性格怎么会参加真人秀《24小时》?

A:我是想打破一个框架而已,如果不去做的话可能一直都没有尝试的机会。在真人秀的过程中会想什么,我觉得很有趣,可以试一试。但现在把自己交给节目,在一个未知无常的情景里放松就好了。我没有想表现特别好,能和一帮兄弟姐妹一起玩,挺好的。

Q:不像你之前想象的会去排斥,还是能融入其中的。

A:对,某种意义上我已经带着一种主动,想去探寻我没有经历过的东西。生命非常短暂,我已经40岁了,活的时间不是特别多。有一种危机意识对我们来说是好的,平时太安逸了,以为有过不完的明天、有犯不完的错还可以改正,其实不一定,所以我珍惜当下的缘故也是因为危机感。没办法,人生就是这样,所以人家长得还这么年轻。(笑)

Q:可是想太多的人往往容易苍老,但你没有?

A:那是普通想法,我想很多可是会去解决它。过去已经过去,未来没有发生,我只要把当下的事情做好,所以我反倒没有那么多烦恼。每一个慌张的未来都让我更珍惜当下,而我要斩断对未来的妄念。但也要考虑到一个实际情况是我最后也会到80岁、100岁就动不了了,真的不知道,所以这四十年为什么不好好珍惜。

Q:随着年龄的增长你觉得自己的心态有变化吗?

A:完全没有,差不多停在26、27岁吧。自省也是浑然天成的,没什么理由。像周星驰虽然演喜剧但他骨子里是一个非常安静的人,我认为我们的一切都来源于静,静又生定,定就不会随便被带走,定下来后就会生智慧。所谓戒、定、慧,戒掉一些不必要的应酬,戒掉不必要的妄念和需求,戒掉伸手就可以拿到的东西。静了之后又怎么可能生气呢?我没有浪费任何发生事件和念头对我的修行,而中间的平衡点就是禅定,就是时刻提醒自己不累,只有笨的人才累。有人觉得明摆着可以吃个冰淇淋为什么要想更严肃的话题?正是因为想了很多痛苦的事情你才会想知道答案,想找到真理去解决,解决之后所有让你累的事情就会“啪”的破了。

Q:你会用这些思想去影响身边的人吗,比如你儿子?

A:我们一起学习,通过一些事件把这些思维方式分享给他,但学不学就是他的事了。因为他的悟性跟我不一定是一样的,我不会强迫什么,特别是这种抽象的东西要感兴趣才行。

Q:对儿子的未来会有自己的期待吗?

A:我只希望他能生起智慧就好了,有智慧他自己就能处理了,我帮不了那么多忙,即使是我儿子,我自己忙还来不及呢。(笑)当然他现在年纪小,我会建议他怎么去考量。我不可能拉着儿子二十四小时在我旁边,他必须要体会,我可以告诉他我的经验,但做或不做是他的事,这是靠他的智慧决定的,自我去管理人生。我也没有一定要他成为怎样的人,如果你可以成为一个能创造名利和财富的人就努力做,因为只有做到的人才知道拿到名利后并不能让内心快乐。他自己能悟到的东西绝对比我教给他的有用。

Q:但是你这些思想是没有人教你的?

A:我们每个人内在都有个自我,打坐久了就会出现。每个人内在都有完满的智慧,只是我们不够安静听不见,这就是我的原则。为什么我要做“行禅”、“狂禅”,就是想分享这样一个方法。“狂禅”可能会成为一个打破思维框架的东西。人为定下的做事方式我们可以尊重,但是为什么不能用另一种方式来做?我们这个世界如此包容、开阔,是否可以创造另外一种规则呢?这种开阔不是外在的,是你内心觉得自己没有被那么多壁垒捆绑住。

重新出发需要先归零要么赚钱,要么有意义

Q:从2011年到现在,“行走的力量”到今年已经五年了,现在进展到哪个阶段?

A:归零。“行走的力量”已经做了五年,很不错了,但我觉得不应该重复。去年用影展的方式来做一个分享会。八月份我们走的是滇藏路线,香格里拉、梅里雪山回来后就觉得我们要重新回到五年前的初心,做得更精准一些。“行走的力量”是一件我们每年都必须要做好的事,必须要做好和真的想做好是两码事,一个被动一个主动。所以调整好心态重新出发需要先归零,把以前的经验整理一下,再用到今年的项目上。

Q :今年会有什么改变?

A:没有什么改变只是心态、目的地改变,今年我们准备走川藏,还会做一个新的文化推广品牌叫“狂禅”。禅于心狂于形,我们创造像实验室一样的空间,打破框架、带动大家去体验眼、耳、鼻、舌、身、意的感受。三里屯红馆做的“狂禅”第一场不是那么的如我所想,我的想法是希望同样的人在上面演出但是每个人把眼罩戴上,或者躺着,不要用眼睛看,就是听音乐。还有一种方式是耳朵塞住眼睛也蒙上,看不了也听不到的情况下关注自己的感受在陌生的环境下是什么样。我们希望不仅通过音乐会的方式,还有一些行为艺术比如几百人的小空间展览的方式来推动,我希望未来有好的厨师也可以请他们来做菜。现在大家忙于物质生活的追逐和实现梦想,有些时候会忘记自己真实的感受。通过体验获得的感受可能是很轻的提醒但是有心的人会用到生活中的每个点滴里。“狂禅”的本意在于灵性的恢复,我们现在缺少灵性,在被事件跟欲望带走。“狂禅”会在三里屯红馆做四场live show,从音乐方面给大家分享。白举纲和其他音乐人的表演方式是否也像表演一样,也给他们一个命题:你们是在表演还是在感受。就像“行走的力量”,大家都会走,但是我给你的命题不一样,你的感受就不一样,所以我们在做一些偏行为艺术的文化产品的推动。如果我们不能够做一件挣钱的事,那就做一件有意义的事情,这是我人生两个很简单的选择,要么有意义,要么赚钱。

Q:会为未来的事情担忧吗?

A:也会,但会提醒自己这些都是我假想的,既然不知道明天出门会怎样,为什么还要为假想去担忧,担忧就是个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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