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乐阳
内容摘要:“文人论政”传统从王韬1874年创立《循环日报》开始到1948年储安平主持的《观察》被封而中断,前后共75年。“文人论政”是1949年以前中国近代报业区别于国外报纸的最大特色,是中国报业的独有传统。文章主要通过对张季鸾主编《大公报》期间的言论研究,结合“文人论政”在中国报业史上的发展脉络,对张季鸾主编《大公报》时期的办报特点进行梳理归纳,并予以简要阐述。
关键词:文人论政 张季鸾 大公报
中国报业上的“文人论政”传统发轫于《循环日报》的王韬,梁启超在《时务报》《新民丛报》上将这一传统发扬光大,并对整个社会的启蒙、开化产生了深远影响。不过,“文人论政”的巅峰是在张季鸾主笔的新记《大公报》时代。张季鸾文人论政并非只在庶民中产生影响,而且真正做到了“上达天听”,对当时的政局进行了直接的干预并且对当时中国的领导人蒋介石产生了直接的影响——这既是对“文人论政”的最佳诠释,也把这一传统深深烙印在中国报业历史轨迹之上,并成为中国报业区别于西方报纸的最大特质。
新记《大公报》是民国最有影响力的大报之一,从对整个社会舆论的影响来看的话,甚至可以去掉之一。张季鸾身为其总编,指导整个《大公报》的言论工作、亲自执笔社评,凭借《大公报》践行着“文人论政”的传统。这主要体现在三个方面:
一.殚精竭虑,办好报纸是本位
新记《大公报》由吴鼎昌、胡政之和张季鸾三人共同创立,吴鼎昌负责出资以及筹款,胡政之负责报社的经营管理,而言论工作则由张季鸾负责。“三人共组社评委员会研究时事问题,商榷意见,决定主张,文字分担。如有不同意见,服从多数,若三人各不相同,由张季鸾决定。”
一家好的报纸当然不能只是拥有优秀的社评,这需要在新闻的新鲜性、新闻的重要性、新闻的类型、排版、编辑、文字等方面都有保障。张季鸾为了办好《大公报》,所付出的辛勤代价远非常人能及。他忙于编辑工作,经常在编辑部忙到凌晨。每天来到报社首先要对比京津各报短长,检查本报是否有漏过重大的消息。他还会对各地的电稿进行分类,重要的新闻留给自己制作标题。总之,正是在张季鸾兢兢业业、殚精竭虑的工作以及他与胡政之、吴鼎昌三人的精诚合作中,《大公报》的“文人论政”特色在全国极为鲜明并具有广泛的影响力。
二.执笔社评,树立报纸的灵魂
张季鸾作为《大公报》的总编辑不仅仅是从全局指导整个报社的言论方向,如果仅仅是这样,那么张季鸾不会成为后来享誉全国的名士,《大公报》也很难从一家天津的报纸走向全国成为一家具有全国性影响的大报。让《大公报》之所以成为《大公报》的,在于报纸的灵魂——社评,特别是张季鸾执笔的社评,一度成为全国舆论的风向标。
张季鸾文风上承梁启超的风格,朴实犀利,以理服人,以情动人。不做无谓的指责和谩骂,而是提出具体的建议和意见。其张季鸾的社评特点用新闻评论学者涂光晋的话说是:增强时效性,追求新闻价值基础上的评论价值;追求预见性,洞悉时局和事态的本质及趋势;注重逻辑性,文章结构严谨,论政缜密;走向通俗性,用平实畅达的语言叙事说理;标榜公正性,在“客观”与“敢言”间寻求平衡。王芸生评价他的社评如同一杯新泡的龙井茶,清新而有热情。
张季鸾在《大公报》主笔的15年,坚持“文章报国”,有着“以天下为己任”的担当,写了无数影响时局的社评,其中尤以西安事变和抗日战争爆发后的时评影响力为最。西安事变爆发后,从1936年的12月14日到18日,张季鸾连发三篇社评《西安事变之善后》、《再论西安事变》和《给西安军界的公开信》。前两篇社评苦口婆心、费尽思量地劝说西安军界要以大局为重,冷静下来不要扩大事态,并特别提出希望各方人士发挥作用,促进事变和平解决以避免战事。
而12月18日发表的第三篇社评《给西安军界的公开信》,则是张季鸾苦心孤诣的力作,堪称他人生中最著名、最有力的一篇代表作。这篇社评从东北军的感情入手,希望动之以情;同时提醒各方当事人日本会借此事扩大对华侵略,借此晓之以理。宋子文、宋美龄都看过社评,南京政府也把18日的《大公报》加印数万份,并用飞机投入西安市区。空投策反攻心的传单在战争时期十足常见,但是这份传单并非出自南京政府内部精心策划之手,而只是使用社会上一家与政府或者国民党有任何直接利益的独立报社的报纸作为传单,足见张季鸾这篇社评的功力之深、影响之大。张季鸾不偏不倚,站在国家和民族利益的制高点去看待问题的客观态度,使其“文人论政”的效果在中国历史上不仅前无古人,后也难有来者。
抗日战争期间,张季鸾和《大公报》坚持“国家中心论”,以满腔爱国热情提出“无条件抗战”,坚决维护国家的统一与完整。《大公报》提出“明耻教战”,向民众普及军事知识,始终怀着极大的热情鼓励政府与民众坚决抗战,发表了一系列优秀的军事通讯,包括范长江的《告别上海——上海退出记》、秋江的《退守雁门关》《大战平型关》、陆诒的《娘子关失陷记》等等。但是《大公报》的社评才是报纸的灵魂所在,也是对舆论乃至政府最有影响之所在。抗战中,张季鸾和《大公报》针对中外军事、外交、内政等等方面发表意见并提出建议,如《时局到最紧要关头》、《我们的坚决立场》、《国民应有之觉悟》、《国家主权和国家信义》、《今后的战局》、《我们的把握》等等,坚定军民“抗战到底”“抗战必胜”的信心。而在张季鸾所有撰写于抗战中的社评里,《我们在割稻子》可谓举重若轻、鼓励军民抗战士气的典型。这篇社评不直接对抗日形势进行评论,而是独辟蹊径,从军民收割稻子出发来表现中国抗战之决心以及乐观的精神,是真正不着一字,尽得风流的好社评。对当时的整个抗战宣传都起到了非常积极的作用。
三.记者的社交——张季鸾与蒋介石关系
张季鸾以一个文人评点时政而对时局产生直接的影响,这并非民国那一批知识分子可以任意做到的,上一个拥有如此影响力的是梁启超,而张季鸾社评的影响力似乎还要超过梁任公,这正得益于张季鸾与蒋介石非同一般的关系,这一点是张季鸾实现“文人论政”最显著的特点之一。
1934年夏,蒋介石在南京大宴百官,紧靠蒋介石左边席位就坐的竟是一介布衣的报人张季鸾。宴席上,蒋介石频频给张季鸾斟酒布菜,二人谈笑风生,与宴者莫不有“韩信拜将,全军皆惊”之感。
蒋介石器重张季鸾,让以报恩主义作为自己人生观,号称“报亲恩,报国恩,报一切恩”的张季鸾铭感五内。因而在西安事变爆发后,积极号召营救蒋介石。由此,蒋介石更加感激和敬重张季鸾,两人的关系也变得更加密切。但两人又非上下级关系,用张季鸾自己的话说,蒋先生以“国士”待我,我必以“国士”报之。
报人与政治家之间往往存在着密切交往,相互利用的关系。政治家需要利用报人为其进行宣传进而影响舆论,俘获人心;而报人则需要从政治家手中挖掘新闻、获得独家内幕。这种相互需求使报人和政治家天然地走到一起。张季鸾与蒋介石最初结识,也许正是出于报人和政治家之间的相互需要,但在后来的接触过程中,两人形成了真正相互敬重、信赖的关系。表面上形同君臣,但实际上张季鸾又始终保持其超然、独立的报人身份,不接受国民党的收买,不接受国民党的官职,特别是考虑到蒋介石与张季鸾的私人关系,这无疑是相当令人钦佩的。
由于两人这种非同寻常的关系,使得《大公报》甚至成为窥测蒋介石“旨意”的地方。蒋介石常约张季鸾晤谈,通过《大公报》的社评把蒋介石的思想透露出去,借以探测民意,为蒋介石实行政策铺路。因此,不仅一般的读者,甚至连国民党的高级军政官员也常要从《大公报》的社评中探悉蒋介石的意向。
另一方面,蒋介石也非常看重《大公报》,蒋介石从不看《中央日报》和《新华日报》,但每日必看《大公报》,并在他的办公室、公馆、餐厅各置一份,以便随时翻阅。他将阅读《大公报》作为了解舆情的重要工具之一。加上蒋介石对张季鸾的器重,《大公报》和张季鸾的文章必然对蒋介石的很多日常决策、想法产生了非常重要的影响。与蒋介石之间的密切关系,是张季鸾将“文人论政”的作用发挥到最大的直接因素,也是当时中国其他知识分子难以复制和达到的。这也是张季鸾相比其他知识分子“论政”最独一无二的地方。
张季鸾的报人生涯,尤其是在他主笔新记《大公报》那波澜壮阔的15年,不得不说让人神往,无数报人穷一生而不可得,却只有一个张季鸾做到了,他这种传奇的报业生涯不可复制。后来的报人又怎能不为他的经历所激励?这些在中国报业言论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报人们,无不上追梁启超、张季鸾的足迹,秉持一个知识分子的良心,呕心沥血、评点时政,为百姓争福祉、为民族求发展。相信随着社会的发展、时代的进步,中国的报人们将继续追寻王韬、梁启超、张季鸾、储安平等先贤的足迹,重新拾起“文人论政”这一光荣传统,“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作者单位:湖南师范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