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斯特斯的《匙河集》:另类墓园

2016-04-06 14:07魏大锅
文化交流 2016年4期
关键词:格林小镇诗人

魏大锅

一百年前的1916年,美国诗人埃德加·李·马斯特斯(1869—1950)将他的《匙河集》做了补充再版印行,从而成就了这一诗集永世长存的模样。

《匙河集》恍如自撰的碑记或墓志铭,每一首诗都以独白的形式,讲述着长眠在某小镇墓地里的200多个居民各自心中最深的秘密、梦想和失败。那就是美国故事,连缀起来可成展示风情、文化和历史的长幅画卷。

《匙河集》是一部在题材、样式和内容方面独特创新的诗集,风行、畅销,1915年首版后,竟连续印刷19次。1916年,作者作了增补修订、有诗243首并序诗《山冈》而再版,此后印刷70多次,影响至今不衰。

美国文学在很长一段时间内跟在欧洲文学之后亦步亦趋,直到19世纪中、下叶,美国作家才学会用美国声音讲述美国故事。20世纪,美国文学在诗、小说、戏剧等方面的成就获得了世界的认可,其中包括马斯特斯和他的《匙河集》。

马斯特斯是一个多产作家,除诗歌外,还有小说、散文和剧本创作。他曾为林肯写过传记《林肯其人》,以其对林肯的否定描述而著称。他一生出版著作50多种,但都没有《匙河集》这样脍炙人口。

马斯特斯少年时居住在伊利诺伊州的刘易斯顿小镇,小镇生活和镇外橡树山下的墓地以及镇边上的匙河,给了他深刻的印象。《匙河集》中的小镇是虚构的,不过,诗中提到的一些人事景物,也能在那里找到真实原型。1936年,马斯特斯出版自传《匙河对岸》,里面有有关《匙河集》创作的部分解释注脚,包括他为什么不选择回到童年小镇居住的原因。

《匙河集》中的诗之形式,仿照古希腊悼亡诗。诗以第一人称、戏剧独白的方式,将诗人在当律师时接触到的各种隐私写出来,用之表现“匙河镇”上形形色色的人物,从各个角度去揭示或探索人、岁月、生活:有人披露隐藏的秘密,有人总结一生的得失,有人揭示内心的纠结;有人回顾爱情,有人感恩友谊,有人后悔蠢事;有人解释自己的决定,有人想象另外的活法,有人感叹读书的幸福;也有人以旁观者身份对小镇某个生活侧面发表评论……这是美国文学中第一次有诗人来虚构一个小镇的完整生活,进而间接地反映美国社会的一个个思想的、政治的、经济的、文化的、伦理的侧面。

下面两首诗显示了一个故事的延续及其意蕴,诗人直接表达了对大多数小人物的同情,也对一些大人物的不太光鲜的生活作了揭示,颇具代表性:

“我是来自德国的农家女,/蓝眼,红脸,快乐而坚强。/第一份工作是在托马斯·格林家。/某个夏日的一天,女主人不在,他偷偷溜进厨房,/把我抱在怀里,掐住我的喉咙吻了我,/我扭过头。然后我们俩似乎都明白会发生什么事。/我为将有的变化而哭泣。/哭着哭着我的秘密开始显现。/一天,格林太太说她全知道了,/不会找我的麻烦,/而且,无子女的她,将收养这孩子。/(他送她去农场隐居。)/于是,她躲在屋里散播传言,/好像有事将发生在她身上。/一切顺利,孩子生了下来他们对我很好。/后来我嫁给格斯·沃特曼,许多年过去。/但是在政治集会时,邻座认为我是/被汉密尔顿·格林的口才感动哭了/并不是那样。/不!我想说的是:/那是我的儿子!那是我的儿子!”(《艾尔莎·沃特曼》)

“我是弗吉尼亚的弗朗西丝·哈里斯/和肯塔基的托马斯·格林的独生子,/继承了英勇和光荣的血统。/为了他们,我全力以赴,/我成了法官,国会议员,州长。/我遗传了母亲的好性格,/好口才和出众的个人魅力;/遗传了父亲的超强的逻辑判断力。/所有的荣誉归于他们,/我只是为人民服务而已!”(《汉密尔顿·格林》)

从写作特点来说,马斯特斯显著不同于其他美国诗人如惠特曼、迪金森等,他在《匙河集》里没有主观色彩渲染,几乎客观“无我”。《匙河集》运用类似弗洛伊德的心理分析方式,展现人物性格,这在当时很有些先锋味道。《匙河集》人物个性突出,具有戏剧性;人物内心独白画面感很强,仿佛电影片段;而事情往往通过几个人的独白,形成不同视角;但形式依然是诗,韵味独特,语言精练,并且通俗易懂。

此外,需要说明的是,《匙河集》具有组诗性质,只有聚合所有的诗作赏读,才会产生整体美感。因此,它一直以完整的版本、而非选集的方式在美国文学经典中独树一帜,赢得荣光。

在美国,《匙河集》有各种艺术门类的改编:1957年,出现了改名为《墓志铭》的系列广播剧;1963年,问世了第一部舞台剧,最近一次重演在2011年;2014年,最新创作有一台音乐剧;2015年,诗人宾斯专门举办展览,展出他模仿《匙河集》而创作的诗歌和与之相配的人物照片。另外,美国的一些戏剧培训课程中,《匙河集》中的诗作常常被用来当作人物性格刻画的教材。

《匙河集》也是一本颇有国际影响力的作品,欧美多有译本,世界上两大文库网站,古登堡计划和巴图比文库都有提供。中国尚不见《匙河集》的中译本,不过,古登堡计划有汉语全文翻译的,豆瓣网站上也可读到部分译诗。

也许会令中国读者感兴趣的是,在匙河那个虚构的小镇里,有一个名叫叶宝的中国少年不幸被人打死:

“他们让我上匙河镇的主日学校,/想让我放弃孔子信耶稣。/如果我试图让他们放弃耶稣信孔子,/下场也不会更糟。/因为,没有任何预兆,就像恶作剧,/牧师的儿子哈利·威利,/从背后偷袭我,/一拳把我的肋骨打折戳进了肺里。/现在,我既不能和北京的先祖们葬在一起,/也不会有子孙后代在我的墓前献祭。”(《叶宝》)

在清明期间读《匙河集》,对遵循慎终追远传统的中国读者来说,可能会有别开生面的理解和感悟。

《匙河集》仿佛一个墓园,既存在于现实之中,又存在于虚拟之中,让读者徘徊其中:活着的人看去世的人如何审视人生,又透过他人的内心独白看自己,巡视周围的人和世界。《匙河集》一直被全世界的人慢慢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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