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侃
旅居加拿大的台湾诗人痖弦说:“以中文在世界上的热烈、交流、激荡等现象来看,华文文坛大有机会在不久的将来成为全世界最大最可观的文坛。”
浙江省文联文艺研究室原主任龙彼德是当代华文文学的研究学者。35年来,他始终与台、港、澳及海外华文作家们保持着密切联系,关注他们的创作动态,撰写了数百万字的研究专文和论著。他预言华文文学将在中外文化的交流交融中扮演更重要的角色。
发现华文文学的重大价值
龙彼德是从研读台湾现代诗入手,开始从事世界华文诗研究的。1982年,他从朋友那里第一次读到台湾现代诗,强烈地冲击了他早已形成的思维定势与欣赏习惯。同样是诗人的他,随即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对之进行研究。台湾现代诗人与世界各地的华文作家联系紧密,因此,他接着又把研究范围扩大到地域更广、人数更多、手法更多样的华文文学。
龙彼德的研究从台湾诗人洛夫开始,而后对加拿大的痖弦,美国的纪弦、秀陶,法国的梁源法,泰国的梦莉、曾心,菲律宾的云鹤,新加坡的柳舜、适民,马来西亚的杜红、杰伦,越南的尹玲,以及中国香港的犁青、陈少华,澳门的傅天虹,以及台湾的张默、郑愁予、管管、辛郁、碧果等作家和诗人进行逐个研究。“我想尽办法寻找相关信息。一旦获得他们的作品和资料,就发疯似的抄写、摘录,恨不得一口吃成个胖子。”龙彼德回忆,那年初秋,洛夫、张默、辛郁、管管、张堃等台湾作家首次来杭,与他们的聚会是他面对面交流与学习的难得机会。
回想起当初何以对华文文学的研究如此热衷,龙彼德坦言,相对于存在一定语言障碍的外国文学来说,华文文学更容易让大陆读者感到亲近。“说实话,读了他们的作品,真有点儿天窗洞开之感!原来作品可以这样写!那种自由的境界,那些新奇的意象,那么多样的手法,都使我寝食难安,兴奋异常。”起初几年,他只是研读华文文学作品,没有贸然撰写学术论文,以期更多感悟。
1990年夏,龙彼德撰写了论述洛夫创作成果的长篇评论《大风起于深泽》等,在大陆和台湾反响强烈。与此同时,龙彼德也认为自己“完成了审美方位的转移与抒情语言的变革”,写出了一批令人耳目一新的诗歌。于是,他意识到,有必要进一步对华文文学的作品特色、创作规律等作研究介绍。自此,他的研究成果迭出,且于1996年起在海内外重要报刊发表。
以全球化视野解析华文文学现象
评香港诗人犁青的《放眼世界,为人类而艺术》、论台湾诗人张默的《永远遨游在苍翠里》、评澳门诗人傅天虹的《傅天虹论》、评台湾诗人张国治的《鲜明的现代主义色彩》……随着研究的深入,龙彼德有了一种欲罢不能之感。“港台和海外对我这一领域研究的关注和肯定,使我始料未及。我也没想到自己竟在六旬之后再次进入文学研究成果的高峰期。”他向笔者介绍,那几年,他在泰国《京华中原联合时报》“诗潮”专刊接连发表四五千字的长文,评述泰国华文散文家曾心、梦莉,掀起了人们对华文文学作品的阅读热潮。与此同时,他在国内的《散文诗》《诗潮》《绿风》等报刊开辟相关专栏,集中推介华文文学作品。
正是在对华文文学深入研究的基础上,1993年,龙彼德建设性地对洛夫“建立大中国诗观”作了回应和深化,提出“中国式的现代诗”这一命题。按着龙彼德的理解,“中国式的现代诗”有三个特征:它是世界的,也是中国的;它是现代的,也是历史的;它是横植的,也是纵承的。他把其诗法归纳为三句话:“以自我沟通人类”,“以个性表现共性”,“以封闭追求开放”。
新诗发展到上世纪80年代之后,在世界范围内,已十分成熟,且各具地域与民族特色。华文文学一向处于世界文学的浪潮之中,从某种意义上说,已是中国当代文学发展的一部分。龙彼德正是站在世界意义和全人类性的高度,试图以华文文学为实例,论述并构建既“以中国为神”,又具有“超民族价值”,敢于冲破时空与观念的限制,能为全世界所共有,为全人类所共享的文学形态。
从1993年起至今,龙彼德对华文文学研究已完成了三个转变:从创作关注到理论升华、从个案分析到宏观研究和从华文诗到华文文学的系统观照。多年来,他在中国台湾地区和日本、加拿大、俄罗斯等国奔走,与华文作家“对谈”。
用心细细研究作家及其创作
研究台湾诗人痖弦的人不少,《痖弦评传》迄今只有龙彼德所撰一种。痖弦本人高度认可该评传的科学性,以为定本。“我花了7年时间才写完这部评传!”龙彼德曾专门去痖弦的旅居地加拿大,住宿痖弦家,作深入访谈。痖弦伉俪来杭州,龙彼德又与他们近距离接触。龙彼德准确把握痖弦诗创作的“火山爆发”现象与艺术生命节律的关系,并对痖弦在“集大成,争取国际、民族、本土的快速融合”方面作了细致入微的分析。
1997年9月,龙彼德随中国文联代表团访问台湾,台湾诗人罗门、蓉子夫妇请求台湾诗人张默陪同龙彼德到他俩的家。“罗门十分看重我的研究,那年在台湾交流,他盯着我说话,几乎‘包占了我,惹得别的诗人都快要‘生气了!而我从台湾回来,他送给我的十卷本《罗门创作大系》及相关资料,因超重还被机场罚了款。两个人每次通电话交流,都得说上一小时。”2010年6月,龙彼德夫妇与罗门、蓉子夫妇在海南共同生活了一段时间。2013年11月,龙彼德为这对“东亚的勃朗宁夫妇”撰写了传论《通向天堂的大门》。传论对罗门夫妇的艺术风格、抒情策略、语言特色及对华文文学的贡献作了系统的记录和评述。
1996年4月,龙彼德在南京世界华文文学国际研讨会上与泰国散文家、微型小说家曾心相识。曾心三次邀请龙彼德前往泰国交流和旅游。龙彼德撰写了三部专著《曾心散文选评》《曾心散文艺术》《曾心微型小说艺术》,及有关述评和总论80篇。“我第一次读到曾心的微型小说《三个指头》后,即作了‘震撼读者心灵的神来之笔的评价,引起学者与微型小说界广泛注意。而他的另一篇微型小说《捐躯》经我的推介,而被选用为2015年中国普通高等学校招生全国统考(新课标全国卷Ⅰ)语文仿真试题。”龙彼德说。
泰国散文家梦莉爱杭州,所以对龙彼德特别亲近。龙彼德三次赴泰国,都抽时间与她见面。“她不受散文界已有的规范和模式的限制,展现了一种自由姿态与原创精神。”龙彼德为梦莉写下26篇评论和1篇题为《一个不可复制的奇迹》的散记,结集为《梦莉散文艺术》一书出版。
更新的研究成果值得期待
多年来的研究,使龙彼德在华文文学研究领域的地位已日益显著。文艺理论家张炯认为龙彼德对华文文学的研究“下的精力最大,花的时间最长,成果最显著”;诗人公木认为龙彼德的“中国式的现代诗”观超民族价值,具有世界意义;华文文学研究专家古远清则认为龙彼德的研究工作,与他从文学史入手研究华文文学,形成了必要的互补。这些评论便是对孜孜以求的龙彼德的充分肯定。
龙彼德告诉笔者,深入研究“中国式的现代诗”仍是他眼下以及今后一段时间的重心。在构建起“中国式的现代诗”的基本框架后,他又对此作了补充完善。1998年,他详细论述了“中国式的现代诗”的语言策略,是“克服惰性,增强活性”“提炼有言,开掘无言”“破坏旧序,创造新序”。2000年,他进一步提出“为了发展‘中国式的现代诗,必须进行两项工作”:一是现代主义的寻踪,一是中国古典的寻宗。显然,华文作家们让“现代的”与“民族的”完美融合的探求之路,给了他极大的启发和推动。而在吸收西方诗歌现代性的同时,中国古典诗歌的诗艺精华必须传承,譬如灵视、意象化、超现实性、时空设计、汉语特色等。
痖弦曾主张,世界华文文学的重大使命是努力建构华文文学在世界文坛之应有地位,这一观点显然与龙彼德不谋而合。龙彼德认为,华人人才辈出,具有“领一代风骚”的潜质与实力;华文文学已成为中华文化与世界各民族文化相遇、交汇、交融而开出的奇葩。
2015年这一年,龙彼德的华文文学研究又出现了一个高峰,仅发表的论述性文章即达十数篇。台湾有不少诗人希望龙彼德为他们撰写述评,有的已在他的写作中。随着龙彼德对华文文学研究的坚守和深入,新的成果来日可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