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探《蝴蝶君》对《蝴蝶夫人》的解构

2016-04-06 17:57黄玲玲
青年文学家 2016年8期
关键词:西方女性解构

摘 要:《蝴蝶君》以真实案件为原型,完成了对歌剧《蝴蝶夫人》的解构,这里的解构包含了男性与女性、白种人与有色种人、东方与西方的关系等几个方面。通过解构,《蝴蝶君》成功地打破了西方人心中刻板的东方女性形象,也颠覆了男性中心主义、种族中心主义和西方中心主义的观念,为东西方交流提供了一个新的起点。

关键词:解构;女性;男性;东方;西方

作者简介:黄玲玲,女,汉族,1990年10月出生,河南信阳人,南京师范大学2013级外国文学研究生,研究方向为比较文学与世界文学。

[中图分类号]:I1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2139(2016)-08-0-02

《蝴蝶君》是美籍华人黄哲伦的一部重要作品,取材于一个真实的法国间谍案件。法国外交官伯纳德·布希科深深地迷恋上了一个中国京剧旦角时佩璞,他们有着二十年的情人关系,并育有一子。当真相在法庭上被揭开时,这位法国外交官才发现他的中国情人不仅是一名男性,而且还是一个间谍。他承认他之所以没有见过他的中国情人的裸体是因为他觉得“中国的女性在恋人面前非常地矜持、娇羞,这是中国的一个传统”,黄哲伦在《蝴蝶君》的后言中写道,“这并不是中国的传统:亚洲的女性在恋人面前和西方的女性一样, 并不矜持、娇羞” 。黄哲伦由此推断出, 这位法国外交官爱上的并不是那个京剧旦角, 而是他想象中的东方女性的刻板形象,即他幻想中的“蝴蝶夫人”。

《蝴蝶君》的主要情节与真实事件基本相似,但他以普契尼的歌剧《蝴蝶夫人》作为突破点,以此来试图说明这一事件背后所隐藏的深厚的性别与文化误识,在与《蝴蝶夫人》产生的互文中对其进行解构,打破了西方人心中的东方女性的刻板形象,从而成功地挑战了西方为了维护其统治而制造的性别与种族的殖民观念,即打破了男性中心主义、种族中心主义和西方中心主义的观念。

一、对男性中心主义的解构

《蝴蝶君》对歌剧《蝴蝶夫人》的颠覆首先体现在对男性中心主义的颠覆上。普契尼的《蝴蝶夫人》讲述的是一个日本艺妓与一个美国海军上尉的爱情悲剧。秋秋桑是一个没落武士的遗孤,她天真烂漫、温柔可人,就像一只美丽的蝴蝶。而美国海军上尉平克尔顿是一个享乐主义者,他娶秋秋桑是为了满足及时行乐的欲望,他追求秋秋桑是为了占有她,他认为秋秋桑“像一只蝴蝶,轻轻地展开她那美丽芬芳的翅膀,在花丛中自由自在地飞翔……我要得到她,哪怕那纤细的翅膀被折伤。”由此我们清楚地看出平克尔顿没有爱上秋秋桑,他只是渴望拥有她,就像拥有一只蝴蝶标本。在与友人谈论这次婚姻时,他说这是一个随时都可以取消的合同,“来干杯,为我将来的正式的结婚,为了那位未来漂亮的美国新娘。”

蝴蝶怀孕时,平克尔顿回美国了,他许诺在燕子作巢的时候回来。蝴蝶苦苦地等候他的归来,期间拒绝了日本富豪的求婚。三年过去了,平克尔却带着自己的美国太太回来了,万念俱灰的蝴蝶自杀了。蝴蝶的死,暗示着日本女人在白人男人面前命中注定要自我牺牲。女性为了爱情,为了残忍的男性而死,这结局迎合了大多数男性的心理,所以伽里玛才被这部歌剧而吸引,深感自己也需要这样一位“蝴蝶夫人”。

《蝴蝶夫人》在西方的上演,经久不衰,这也使西方人对东方女性形成了一个固化的印象:她们都是温柔可人、美丽漂亮的蝴蝶夫人,无怨无悔地爱上残忍薄情的西方男子,甘愿为西方男子献出一切,包括生命和尊严。这里,女性是男性的依附甚至玩物,男性像收集标本一样,残忍地对待她们,可是她们竟甘愿如此,这就是男性中心主义的体现。

《蝴蝶君》的出现颠覆了这一观点,它表明这不过都是男性的幻觉,是他们自大心理为了弥补自身缺陷的自我陶醉。首先书名采用了一个性别不明的“君”,到底是指“蝴蝶夫人”还是“蝴蝶先生”,这种有意的含混本身就是一种颠覆。在剧作中,伽里玛是一个法国驻中国的外交官,他并非一位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的男性,相反,年少时不出众被同学排挤,青年时工作业绩平平也不受欢迎。总之他相貌平庸,性格懦弱,患有性功能障碍,在西方世界里,他可以说是一个失败者,在西方女性面前抬不起头。然而,当他来到了东方,他的身份发生了变化,昔日的耻辱使他想通过拥有一位东方女性来洗刷,他想拥有一位属于自己的蝴蝶夫人来体现自己的男性气质,以此来建立自信。

在与宋丽玲见过几次面之后,为了显示自己对她拥有支配权,他决定做一个实验,他疯狂地工作,压抑自己去看望她的欲望,他甚至在心里幻想,“我知道这朵小花在等我的电话,而且我邪恶地拒绝这样做,我第一次感觉到那种权力的冲动——这是一个男人的绝对的权力。”然而越是这样,他就是越渴望宋丽玲。宋丽玲也就迎合他的幻想,甚至加深他的幻想,她写了一封又一封的表白信去哀求他来见她,让他误以为自己就是平克尔顿,而她就是他的“蝴蝶夫人”。作为一个京剧演员,她深知如何去扮演一个女性,“因为只有男人知道如何扮演一个女人。”只有男性知道他想让女性如何取悦于他,这也是男性中心主义思想的体现。他为自己的幻想所蒙蔽,女性此时是缺席的存在,所以说宋丽玲是伽里玛想象中的“蝴蝶夫人”,也是他心中所保持的完美女性形象。宋丽玲让他充分感受到了作为一个男人的尊严、力量和权力。

当伽里玛知道了宋丽玲的男性身份后,男性中心主义心理使他无法接受这一事实,他仍然选择活在幻想之中,并为了自己的幻想而选择了自己去当那个“蝴蝶夫人”,像蝴蝶夫人一样自杀。此时,人物身份发生了倒置,原来的蝴蝶夫人变成了蝴蝶先生,而原来的蝴蝶先生却成了蝴蝶夫人,一个西方男子为了一个想象中的东方女子而自杀。于是在与《蝴蝶夫人》的互文中,《蝴蝶君》完成了对其男性中心主义的解构。

二、对种族中心主义的解构

《蝴蝶夫人》的故事中有着深深的种族主义的痕迹,它塑造了一个东方女子的典型形象,构建了西方人对东方人在种族和性别上定型化的印象,使得蝴蝶夫人成为西方人尤其是白人男子对东方女子的刻板形象。

当伽里玛看完宋丽玲的《蝴蝶夫人》歌剧后,他认为这是一个漂亮的演出,他很喜欢这个故事。从西方中心主义和男性中心主义的角度来看, 它的确是一部公认的“最优美、最具诗意”的艺术作品。宋丽玲却一针见血地指出了《蝴蝶夫人》一剧中隐含的种族主义和殖民主义的痕迹。宋丽玲假设了另一个故事,如果故事是一个金发碧眼的返校节女王为了一个矮小的日本商人自杀,你就会认为这个女孩是个精神错乱的白痴,就因为是一个东方人为了一个西方人自杀,你才认为它是美丽的。这显然是从另一个角度颠覆了伽里玛的思维,他无言以对,甚至认为中国是一个傲慢自大的民族。将故事中角色互换,这个故事就变得荒诞不经,体现了种族中心主义思想。作为一个白人男性,他无法接受宋丽玲的假设,当他将宋丽玲的话告诉了他的妻子——一个白人女性时,她反驳道:“为什么他们不能只把它当作一部美丽的音乐来欣赏呢?”这么一来,种族中心主义的意味就更加明显了。

《蝴蝶夫人》是一部以白人种族主义者的视角塑造的故事,它在西方能受到如此多的追捧,正是因为它迎合了西方人的种族中心主义和西方中心主义的心理,迎合了他们的幻想,显示出了他们相较于东方的优越感。而《蝴蝶君》中宋丽玲性别的转变是对白人权威身份的挑战,在法庭上他的西装革履,他的思维敏捷的陈述证明了伽里玛的“蝴蝶夫人”只存在于伽里玛自己的幻想之中。

作为一个骄傲的白人男性,他认为“东方的女子不能自已地臣服于西方男子,这是她的命运。”因此如果他承认了宋丽玲的男性身份,那么他就面对自身身份的模糊,这样会招致自身主体性的瓦解,这是与他坚定的信仰和文化传统所背离的,所以他宁愿选择相信自己编织的幻想,拒绝接受他想象中的完美女性是一名男性的事实,说到底还是他的男性中心主义以及种族中心主义在作怪。《蝴蝶君》正是为了帮助西方人认清这个事实,瓦解他们以自我为中心的信仰,创造了一个平等的东西方交流的平台,一个基于人类共同性之上的交流的机会。

三、对西方中心主义的解构

普契尼的歌剧《蝴蝶夫人》中,美丽多情的蝴蝶夫人为了残忍无情的白人平克尔顿殉情,这是西方人喜闻乐见的。然而在黄哲伦的《蝴蝶君》中,这只蝴蝶用男扮女装的方式神秘地将自己的真实性别和身份掩藏了起来,使她与原剧的蝴蝶夫人有了很大的变异,这只蝴蝶既不柔弱也不缺乏思想,更不缺乏声音。她不仅不是女性,甚至还是一个出色的间谍。他通过男扮女装的方式来完成自己的使命,甚至支配了另一个人的命运,他声称这是他作为一个京剧演员完成的最出色的表演,她完全颠覆了传统的“蝴蝶夫人”的形象。

通过击碎西方男子脑海中的对东方女子的刻板印象,以及倒置无怨无悔的东方女子和残忍薄情的西方男子的角色,使得原有的东西方权力关系也发生了惊人的变化。伽里玛的经历寓言式地体现着西方将东方女性化的性别误识所依据的霸权逻辑,这种性别误识在戏剧叙事中甚至上升为影响国际政治的判断力:“不管是谁,只要展现了强大的力量和权力,东方人就愿意和他在一起”、 “东方人总是向更强大的力量屈服”,这种以西方中心主义思想出发的误判反讽地左右了历史的进程。

《蝴蝶君》借助性别主题完成了对殖民主义意识形态的颠覆。在法庭上,宋丽玲恢复了男性身份,他用性别主题来诠释西方中心主义的理论,“西方对东方有种国际强奸心理。……西方人认为它自己是男性的——巨大的枪炮,庞大的工业,大笔的钞票——所以东方是女性的——软弱的,精致的,贫穷的……但是精于艺术,充满了不可思议的智慧——这都是女性的智慧。……西方相信,东方在骨子里想要被支配——因为一个女人不可能独立思考。”这里东方屈服于西方,就像女性屈从于男性一样。在解释伽里玛在二十年的时间里却没识破他的男性身份的原因时,宋丽玲说道:“第一,因为当他终于遇到他想象中的女人的时候,他最迫切想要的就是相信,事实上,她是个女人。第二,我是个东方人。作为一个东方人,我从来不可能完全是个男人。”通过第一个回答,他批判了男性中心主义,通过第二个回答,他批判了种族中心主义和西方中心主义的思想。

普契尼的《蝴蝶夫人》是西方殖民者霸权意识的体现,是西方人借以表达其优越感的载体。而黄哲伦的《蝴蝶君》在对其的互文中,解构了它的性别话语逻辑,揭示了隐藏于西方性别误识背后的殖民霸权思想,对西方殖民主义意识形态,提出了深刻的批判。戏剧的性别主题直接刺痛话语对象深层性别心理的要害之处,穿透东西方文化和性的误识,从人的共同的和平等的立场出发,来相互真诚地面对对方,使其对于东西方文化关系问题的反思深入内心,建立一个东西方交流的平等平台。

参考文献:

[1]黄哲伦.《蝴蝶君》,张生译. 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10.

[2]卢俊.从《蝴蝶夫人》到《蝴蝶君》——黄哲伦的文化策略初探[J].外国文学研究,2003(3).

[3]陆薇. 模拟、含混与杂糅——从《蝴蝶夫人》到《蝴蝶君》的后殖民解读[J]. 外国文学,2004(4).

[4]普契尼.《蝴蝶夫人:音乐分析·脚本·选曲》.人民音乐出版社编辑部编译.人民音乐出版社,198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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