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1月上)
我从未见过父亲,更准确地说是我对父亲没有记忆。因为父亲被捕时,我只有十个月大。从那时起,不到一岁的我,每个月要做的一件事就是陪着母亲从丹东坐4个小时的火车到抚顺探监,晚上再返回丹东。
我依稀记得,每次到了监狱,母亲就将我放在大门口的地上,自己进去探望父亲。母亲说,从我十个月大时,每次我都静静的坐在大门口,不哭不闹,对面就是两个日本宪兵还有一条大狼狗。我从来都不怕宪兵和狼狗,因为我从母亲那里知道,自己的父亲是一个英雄,我绝不能给英雄的父亲丢脸。就这样,每个月有那么一天,用8到9个小时的时间,到了监狱,母亲也就只有不到几十分钟的时间和父亲说上几句话,然后再返回丹东。这种生活一直延续到我5岁!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1941年底,父亲最终被日伪军迫害致死。父亲的被害改变了我的性格,变得早熟与好强,更使得我对日本侵略者充满了无比的仇恨。
我上小学正值伪满时期,日本帝国主义为了实现长期奴役、霸占中国的目的,篡改了教科书,在学校里大讲“修身”课、“国民道德”课,宣扬“日满亲善”、“王道政治”等奴化思想,强行灌输所谓的“尊君”“孝行”“礼仪”,以此来束缚和麻痹中国学生的思想,对学生施行奴化教育和愚民政策。
记得当时,每天早晨到操场上出席半个小时的“朝会”是全校师生的必修课,内容千篇一律:一是升日本及伪满国旗,用日语和满语分别唱日本国歌和伪满“国歌”,然后背诵“康德皇帝”(溥仪)的“诏书”和“国民训”;二是集体行注目礼,让孩子们的目光要向着新京(即长春)的方向遥拜“康德皇帝”,再向着东京方向遥拜日本天皇。学生们稍有不从就会受到严厉的体罚。
尽管处于严酷的环境,接受的是“奴役式”教育,孩提时的我始终牢记自己是一名中国人,压制在心底的仇恨之火从未熄灭过,而且愈烧愈旺。
1945年抗日胜利了,我跟哥哥无比激动,冲出学校大门,自发地加入了庆祝抗战胜利的游行人群队伍。行进中,游行的人们再也控制不住多年积压内心中愤怒,把遇见还在留守的日本鬼子揍得头破血流,展示了当时安东人民朴素的爱国主义情怀。
是年,安东成立了在中国共产党领导下的民主政府。为纪念“教育救国会事件”的受害者,中共安东省委曾在友谊电影院召开千人大会。会上死难者家属及蒙难幸存者对日本政府进行了血泪控诉,当场处决了罪恶累累的伪安东省视学官小林博和前出好久等3名罪犯,为人民和死难者报了仇,雪了恨。大会还对殉难家属发放了抚恤金。1948年安东第二次解放后,市公安局处决了27名反革命罪犯,汉奸们受到了应有的惩罚。
1953年,东北辽宁省政府追认父亲为抗日烈士,向我家颁发了《抗日烈属证》,并通知当时已不在丹东生活的母亲回去领取,母亲当时任一个小学校长,况且当时的交通不如现在方便。母亲怕这一来一往耽误给孩子们上课,所以也就未能成行领取,至今成为遗憾。
至此,“安东教育救国会事件”殉难者的血没有白流,人民将永远怀念抗日救国的英烈们!
父亲被捕后,我们就搬到了母亲就职的元宝山小学附近住了。母亲一人拉扯着我们兄弟姐妹三人,日子过得很贫寒。抗日战争结束后,国民党占领了安东,国民党52军的一所野战医院占据了元宝山小学校。1947年,姐姐李雪莹十八岁,姐姐班主任的老师见母亲带着3个孩子太辛苦,就跟母亲商量,将当时在野战医院供职的一名医生介绍给了姐姐,后来二人结了婚。姐夫叫许志强,湖北十堰人,由于姐夫的出现,给我后来的成长道路带来一些不可预估的改变。
解放战争爆发后,1948年姐夫的部队撤退到了沈阳。全家人也跟着他到了沈阳,当时全家住在沈阳中山公园旁边的几排平房里,条件简陋,生活清贫。为此,母亲在沈阳汉口的中山公园旁的一所小学里,找到了一份老师的工作,支撑着这个家庭和供养我继续读书。我在沈阳汉口小学念到四年级。
尽管深受母亲和姐姐的疼爱,但懂事较早的我从不跟她们要零花钱。从那时起,我利用课余时问,做起报童,手里拿着《沈阳晚报》沿着上学要经过的马路叫卖,从放学一直卖到到天黑,一晚上能卖出50多份。而这一切,母亲并不知道。
1948年底的冬天,沈阳解放前夕,医院在战争中冲散了,姐夫就带着一家人坐马车从沈阳过滦河,经天津来到了北平,投奔当时在北京对外贸易大学日语系当系主任的舅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