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达之与乔篑成考辨

2016-04-04 13:49:42徐保亮福州大学厦门工艺美术学院福建厦门361024
关键词:翰林学士著录

徐保亮(福州大学 厦门工艺美术学院,福建 厦门 361024)

乔达之与乔篑成考辨

徐保亮
(福州大学 厦门工艺美术学院,福建 厦门 361024)

关于元代收藏家乔篑成的考辩在国内还比较少,不可否认的是,乔篑成在许多画作上的题跋和印记足以证明他是一位大收藏家。乔篑成和同时代另一位乔达之的姓名容易被混淆,所以有必要对此作文献考据,辨清各自的真实身份,厘清乔达之和乔篑成之间的关系。

乔篑成 ;乔达之 ; 辨考

乔篑成是我国元代收藏家,可惜史料所载生平少之又少。在许多名画上不仅可以见到乔篑成的印记,还可以见到他的跋语题字。这无疑为乔篑成的生平纪年以及艺术活动情况的研究提供了重要资料。但是,乔篑成总是和另外一个名字“乔达之”相混杂在一起,即便是在重要文献当中也是含糊其辞。“乔篑成”和“乔达之”两个名字非常显眼地在这些跋语题字中混淆出现,时常以一人或两人身份出现,不辨真伪,尤其是在元代以前的画作上留有收藏鉴别的评、语、印、记,二者身份难以区分。

乔篑成正史缺载,而且其他关于乔篑成的专门的传记也不多见。而关于乔达之的记载却比乔篑成要多一些。从乔达之的记载上可以看到二人混淆的地方,也可以通过否定这些混淆,来达到对乔篑成,或者乔达之的认识。首先,我们从资料较少的乔篑成入手,以之为参照,来查阅尽可能客观的材料。

现在能看到对乔篑成小传较为全面整理的资料是《元人传记资料索引》(下简称《索引》),是由台湾学者王德毅等人整理的,乔篑成的传记得以有一个较为完整全面的呈现:

乔篑成,字达之,号仲山(中山),大都人。至元十八年出秘书郎,二十七年累迁两浙运司副使,大德初为江浙行省员外郎,历吏部郎中。翰林直学士,出为东平路总管。皇庆二年迁瑞州路,终饶州路总管。[1]

在乔篑成所任官职中应该以其在北京所任官职最为可靠。一是因为皇家史官记载较为全面、较为客观;二是皇家史官一般较为严谨,也不必要对乔篑成这样一个翰林直学士夸大,或者贬低。地方史官则不同,除学养有限之外,也可能对外官具体所承担事务了解有偏差,不及京城史官直接。况且,元代对文人学士大多轻蔑,京城史官作为文官,也不会对翰林学士这样的官员有过度偏见。

《索引》提到乔篑成在京所任官职为“吏部郎中”和“翰林直学士”。我们需要注意的是这两个官职。看看这两个官职到底是和乔篑成的关系更密切一些,还是跟乔达之的关系更密切一些。

依其所任官职小传后列编撰者所依据的14条文献资料来源,并未见依据《澹轩记》。在这条史料中,编撰者在《图绘宝鉴》与《崇祯瑞州府志》书目后标明“作:乔达”,表明二书所载并非乔篑成,而是乔达。

查《图绘宝鉴》卷五载:

乔达,字达之,燕人,官至翰林直学士。善丹青,山水学李成,墨竹学王庭筠,后更学文同。[2]

从这条资料显示可以得知,“乔达之”此名确实有值得怀疑处。这样在《图绘宝鉴》当中看到的乔达同上一条目的乔篑成,或者乔达之显然属于同一人。因为除名字极为相似之外,所任官职也是“翰林直学士”,并善丹青。关于乔篑成的条目中,似乎更在强调乔篑成,或者乔达之的政治功绩,对于其书画方面的修养只字未提,或者不愿意提及。或者可以这样说,乔篑成和乔达之二人当中,必有一人是不善画的。

不善画作为一个参照点来区分二者,应当是比较便利的。那就看更多的文献中是不是重复提到某人善画,称赞某人画艺之高超,而不是贬低某人画艺不高的文献。而且相对文字记载来说,称赞者往往更容易找到,不称赞者,一般少有记录。

单从上面的文献记载来看,“乔达”与“乔达之”的名号在《图绘宝鉴》所提过于草率,是否存有谬误,也足以让人怀疑。但,也不否认确实存在乔达与乔篑成此二人。二人都对绘画有极大的兴趣,但并非一人,或者另有托名之人。

查《崇祯瑞州府志》卷十四“路总管”条下载:

乔达,太中大夫,皇庆二年任。[3]

可见,元代确有姓乔名达字达之这样一人。同乔篑成,字达之,何其相似。而且乔达与乔篑成同为燕人,这在王德毅等学者编著《索引》时已经注意到二人名字是有所出入。

但二人名字不合,《索引》因何将二人断定为同一人呢?

这其中的原因恐怕要归于《云烟过眼录》的记载。周密在《云烟过眼录》卷一中有“乔达之篑成号仲山所藏”一节,著录其所见乔篑成所藏书画器物藏品。这一标目给我们的信息是乔篑成字达之号仲山,二人字相合,又为同时期燕人,这些信息的重合不由得让人将他们视作同一人。但事实上从上面《索引》来看,乔篑成并非乔达,二人并不是同一人。

《云烟过眼录》是中国第一部以著录私家藏画为主要内容兼录南宋皇室部分藏品的著录著作。约元贞二年(1296)完成此书。由于在建元初期,社会政治、经济开始走向稳定,在前代原有旧藏经过一次大清洗之后,流落于民间的名画书迹再一次重新被有实力的藏家所注意。在元代私家藏画日盛,且不乏名迹的情况下,《云烟过眼录》开创了著录私家收藏名画的新体裁。全书共著录43家藏品,分别标出作者、画名、收藏印记、题跋及流传经过,并附简明的鉴别论断。

《云烟过眼录》虽为元代文人辑录书画名篇,但是讹误之处也不在少数,这跟元代异族统治,资料匮乏有关。所以此作的引用,本应该多多注意。

细察牟巘《澹轩记》与周密《云烟过眼录》的记载,其最大的出入在于乔篑成是否有“达之”之字。因为《澹轩记》作为乔篑成郑重嘱托牟巘为其书斋所作的记文,其严肃程度可想而知,然而在牟巘的记文中却未见乔篑成有“达之”之字。周密《云烟过眼录》中所善用者即为“画名、作者、收藏印记、题跋”的资料依据和凭证。

再考周密相关著述,在提及乔篑成的地方,周密几乎全部使用“乔仲山”,仅有一处使用“乔达之”,即为《云烟过眼录》中那一则标目,这不由得让人对此标目产生怀疑,它是否可能曾遭后人的误改?

事实上,这种可能是存在的。

本来关于文献当中“脱、讹、衍、误”的技术考量自古就有。尤其是在古代文字信息相对不发达的时代,需要去抄书、借书、背书,甚至印书都有可能将其中某些字漏掉、记错,或者颠倒。所以,在文献考证的时候,需要抓住整个文献的一般规律,以一篇文献当中所提的大多数提法为依据;再者力求多种文献互证,再求其作证。但是这两种方法除了会使文中所提要素越来越清晰之外,也会使文献考证越来越复杂。不过,还是要尽最大可能地搜集相关资料,搜查出其中相关条目进行比对,即便不能找出正向规律,也可以索引到一篇文献的反向规律。比如,总是犯同样的错误,或者陈述同样不符合当时语境的立场等。

再考《四库全书总目》卷一二三下著录了《云烟过眼录》一书,就可以利用反向互证来看到《云烟过眼录》的一些失误习惯。四库馆臣在考述这部著录文献时这样说道:

“云烟过眼录四卷,续录一卷……中有汤允谟、叶森、文璧之语,盖点勘是书,各为题识,传写者误合为一。”[4]

十九岁,别呦呦遇上了他。谈到他,别呦呦脸色微红,欲羞还笑。她没说他叫什么名字,也没说他有多大,只说他“有男人的味道”,“他是属蜘蛛的,织了一张网,我是一只刚从荷叶上飞起来的蜻蜓,眼前还是绿水,鼻中还有幽香,看见网,一头撞了进去”。

可见,《云烟过眼录》确实存在传抄谬误,后人将汤允谟等人的“校正之语”误为正文,而这些非周密原文的校正之语,可能也有部分也是错误的,而这则标目可能就属于这一情况。

故而,“达之”之字与乔篑成无涉。

最有可能的是,在乔篑成殁后,《云烟过眼录》在传抄的过程中就已将乔篑成之字号与乔达相混了。虽然在牟巘这样的元人文集中仍能找到乔篑成正确的字号,但由于牟巘的文集在元以后的书画鉴藏家那里流传并没有《云烟过眼录》那样广泛,影响也没有后者强大,故而使乔篑成之字号一切依从于《云烟过眼录》。特别是后代的书画著录文献,诸如《珊瑚网》《清河书画舫》《佩文斋书画谱》等书中,乔篑成之字号完全转录《云烟过眼录》的记载,并未进行详细考辨,致使现在的研究者一直沿用乔篑成“字达之,号仲山”的字号,更有甚者将二人合为一人,生平履历也互为掺杂。然而,并非所有人都盲从这样的舛误,清人乔松年在其所辑《乔氏载记》中就指出了著录文献中的这一错误:

按中山即是仲山,篑成收藏书画甚富,精于鉴赏,世所留藏古人妙迹往往有其印记……又按汪珂玉书画题跋以乔达之、乔仲山为一人,误也。[5]

从这一文献中,我们可以再次得到证实,乔篑成与乔达之绝非一人。到底谁是翰林直学士,谁更擅长书画,谁擅长收藏,或者二人皆善书画收藏,但是二人毕竟是不同的,一定存在着差异,这还需要进一步地证实。

《索引》中所引《图绘宝鉴》与《崇祯瑞州府志》中的乔达确有其人,并非乔篑成,他活跃于元初画坛,与奉诏前往南方搜寻遗逸的程钜夫过从甚密,故而仕途也要比乔篑成顺利得多。正如夏文彦所记,乔达字达之,官至翰林直学士,并以善画山水、墨竹名世。所以从文献上来看,没有明确说乔篑成为翰林直学士,或者乔中山、乔仲山为翰林直学士,这样的字句。

从官职上来看,乔篑成并未做过翰林直学士,而恰恰是乔达官至翰林。现存北京市平谷区大兴隆禅寺遗址处有一块元代碑刻,名为《大兴隆禅寺创建经藏记碑》,大德元年(1297年)立石,碑文上赫然刻有“翰林直学士,奉训大夫乔达撰并书”[6]。这正与《图绘宝鉴》中所著述的乔达官职相合。令人欣喜的是,乔达所书碑刻也并非仅此一块。清代学者、金石学家毕沅、阮元所著《山左金石志》卷二十二亦著录有一块名为《西由场新建庙学碑》的元代碑刻,此碑初立于大德三年(1299年)三月,后《大兴隆禅寺创建经藏记碑》两年而立,碑并阴俱正书,由傅梦弼撰、乔达书。[7]此碑今名《西由场文庙碑》,现藏于山东省莱州市博物馆。

从两块碑刻的书法来看,乔达的字迹楷法遒劲整饬,应属善笔墨者用功甚多的一位元代文人。但是从传世法书名画上的乔篑成题跋,其书法远不及乔达所书两块元碑,乔篑成书法确如王世贞所说“不能佳”者。

吾故人乔君达之,由翰林学士出守东平,达之文采风流,高才美器,亦不在古良二千石下。而东平《诗》《书》郡,多秀民。其文者师友之,野者父母之。又从而劳来安集之,方今治体,惟古之循,吾见达之入而在槐棘之间不难矣。不得不为达之喜,且为东平得良二千石贺也。或曰:达之在朝廷久,视官如家,游公卿间如亲戚,典章文物,闲习优甚,所向脗然而合耳。郡国专民社之责,一语一黙,政之臧否,民之休戚系焉。而郡又有所摄,率不得直遂。达之高明英迈,固无所择,而或非所乐也。曰:不然,大丈夫之仕也,岂为己哉?达之必不其然。王成增户而得赐爵,次公为相名减于治郡时。吾知达之不为前之增,亦不为后之减也。麾节在门,仆夫整驾,诸君得无言以赠之乎?[8]

从上文可知,程钜夫与乔达过从甚密,而且明确说明了乔达出任东平路总管。再次证明乔达在仕途上的作为,显然要比乔篑成的仕途要明确得多,也顺畅得多。而且,乔达之为人品性程钜夫在这篇序文里完全表达了出来,可谓不但知其人,更是深知其心。程钜夫在《雪楼集》卷二十九,还有《寄乔达之》七律一首,亦可见二人交往笃厚:

东鲁相逢两见秋,忽传南牧古筠州。向来不负甘棠讼,此去真分黄屋忧。政裂多門从古患,民罹百病自今瘳。中朝人物如君几,纵乐江南得久留。[8]

诗中“古筠州”即为瑞州,“南牧古筠州”,此证也可以说明乔达此时南下瑞州为官。这更与《索引》所据《崇祯瑞州府志》皇庆二年乔达为官瑞州的史实相合。而比《崇祯瑞州府志》修成更早的《正德瑞州府志》记载得更为详尽。如卷四载:

南昌道,府治右,旧名肃政廉访分司。皇庆中,郡守乔达撤通判厅改建。[9]

又卷五载:

路总管……乔达,太中大夫,皇庆二年任。[9]

《图绘宝鉴》谓乔达“善丹青”,程钜夫与乔达交往密切,亦深知乔达善画。而且从程钜夫所作的诗中也可以看出当时乔达所要表达的绘画意境,远非一般画匠所能达到。程钜夫与乔达之文人间的诗画相和给我们提供了明确的史料,程钜夫《雪楼集》卷二十八存有三首绝句,均是上乘之作,是程钜夫为乔达所画《江山秋晚图》而作的题诗,从另一侧面可知乔达之画艺之精良以及二人感情之笃厚。

其一

遮日西来正暮秋,卖魚沽酒醉船头。如今见画浑疑梦,知是南湖第几洲。

其二

千山木落雁飞初,樵屋渔梁路有无。京国贵人真巨力,尽移生计入新图。

其三

别来事事可名家,独我空添两鬓花。天际有山归未得,远峰休着淡云遮。[8]

从这三首诗中,可以看到乔达当时作画、品画、借画抒心的境界。据史料记载,乔达所作丹青在清代还有流传。并且被清代重要的鉴藏家所重视,这就更证实了乔达的绘画能力了。清代鉴藏家卞永誉在其《式古堂书画汇考》,曾著录了乔达的六件画作,分别为《暮山图》《烟林图》《雪竹图》《风竹图》《二林竹图》《三修竹图》[10],惜这些画作今已不存,我们也无法一睹乔达丹青之真面目,但这些确切的绘画名目也再一次证实了夏文彦所记之不虚。

综上所述,乔篑成与乔达并非一人,二人虽为同一时期人,乔篑成实为元代鉴藏家,而乔达之为元代画家。曾官翰林直学士的乔达之,“达之”之字与乔篑成无涉。将“达之”之字冠以乔篑成,把两者混为一人,实属无稽讹谬耳。

[1]王德毅,李荣村,潘柏澄.元人传记资料索引:第3册[M]. 北京:中华书局,1987:1371.

[2]夏文彦.图绘宝鉴:卷五[M]//纪昀,等.四库全书.北京:中华书局,1965.

[3]陶履中. 崇祯瑞州府志:卷十四[M]//陶履中,等.原国立北平图书馆甲库善本丛书:第359册.北京:国家图书馆出版社,2013.

[4]永瑢.四库全书总目:卷一二三 [M].北京:中华书局,1965:1058.

[5](清)乔松年,辑. 乔氏载记[M].中国国家图书馆藏,清刻本,索书号JP3364.

[6]北京市平谷区文化委员会.平谷文物志[M].北京:民族出版社,2005.

[7]毕沅,阮元. 山左金石志:卷二十二[M]//毕沅,等.地方金石志汇编:第32册[M].北京:国家图书馆出版社,2011.

[8]程钜夫.雪楼集[M]//四库全书:1202册.

[9]熊相.正德瑞州府志[M]//天一阁藏明代方志选刊续编:第42 册.上海:上海书店,1990.

[10]卞永誉.式古堂书画汇考:卷三十二画二[M]//中国书画全书:第9册.上海:上海书画出版社,2009.

徐保亮(1983- ),籍贯山西,硕士,任教于福州大学厦门工艺美术学院,研究方向:书法、美术史。

J03

A

1003-9481(2016)01-0017-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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