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羲氏族图腾文化浅析

胡继宁（中央美术学院 造型艺术研究所，北京 100102）

伏羲氏族图腾文化浅析

胡继宁
（中央美术学院 造型艺术研究所，北京 100102）

生存与繁衍是人类最基本的生命意识和群体意识，这种基本意识贯穿于人类历史从低级到高级发展的全部进程。在原始人类信仰中，认为自己的祖先就来源于某种动物或植物，或是与某种动物或植物发生过亲缘关系，于是某种动、植物便成了这个民族最古老的祖先。本文通过古史文献、人类学、神话学、考古学研究和民俗中的文化遗存实证考察，来分析中华文明始祖伏羲氏族的图腾信仰崇拜——葫芦图腾和虎图腾，以及通过图腾生殖崇拜展现出来的在原始社会新石器时代人类就已形成的阴阳相合、化生万物的本原哲学意识。

生存与繁衍是人类最基本的生命意识和群体意识，这种基本意识贯穿于人类历史从低级到高级发展的全部进程。在原始母系社会人类的早期阶段，生产力极其低下，思维能力欠发达，人在与大自然的斗争中处于绝对弱势，对超越人类自身能力范围的自然现象和生物产生畏惧并逐渐将其神格化，风雨雷电、山川河流、花草树木等都可以作为自然神成为自然崇拜的对象；到具有血缘族群意识形成的具有原始宗教性质的图腾崇拜；再到由于氏族社会的形成，出现了阶级意识而形成的祖先崇拜。闻一多先生在《伏羲考》一文中将原始宗教崇拜信仰的过程大致划分为三个发展阶段：“人的拟兽化”，即全兽型崇拜；“兽的拟人化”，即半人半兽型的始祖；全人型的始祖崇拜。［1］（P108-109）当新的图腾观念出现，旧的信仰习惯也不会立即消失，而是通过并存加以融合。因此，原始早期人类的图腾信仰、始祖崇拜、神祗崇拜原本就是交融一体的。

人类对于生存与繁衍的本能要求要通过同大自然的斗争中才得以实现，人类文明的发展也是在这样的进程中从低级向高级进化。起初，原始人类面对自然的各种灾难、猛兽的危害而无法抗拒，由内心的恐惧而萌生出“万物有灵观念”的自然崇拜心理，这是原始巫术和原始宗教信仰形成的思想基础。对于超越人类自身生存与繁衍能力的一切生物、自然现象神格化的顶礼膜拜。随着母系氏族向父系社会发展，作为始祖神的图腾崇拜信仰替代了原始的自然崇拜观念。始祖崇拜直接衍生出生育崇拜意识，认识到“阴阳相交，万物化生”并运用到祭祀、婚配、生产生活当中，体现了原始人类对于生命和宇宙的了解和认知的过程，并说明原始人类本原哲学意识的逐渐形成。

一、关于图腾

“图腾”一词来源于印第安语"totem"，大意为“它的亲族和祖先”。西方人类学学者对于“图腾”的形成也解释不一，但学术界对“图腾”的核心内涵还是有比较一致的认识：“图腾代表那些被人们当作氏族祖先或人群标志的自然物”。［2］（P206）在原始人类的宗教信仰中，认为自己的祖先就来源于某种动物或植物，或是与某种动物或植物发生过亲缘关系，于是某种动、植物便成了这个民族最古老的祖先。例如我国黄河中上游地区陕北黄土高原的黄帝氏族，以龟、蛇（龙）、鱼、蛙全兽型的动物图腾作为氏族的保护神和繁衍之神，半人半兽型的龟身人面、蛇身人面的形象为始祖神。据郭沫若先生考证，西周献侯鼎的金文“天鼋”是黄帝氏族的族徽。“天”是正面站立、双手双脚外撇分开的人型保护神抓髻娃娃；“鼋”是动物图腾“龟”的形象，为氏族的繁衍之神。“天鼋二字原作，器铭多见，旧释为子孙，余谓当是天鼋，即轩辕也。《周语》‘我姬氏出自天鼋’，犹言出自黄帝”。［3］（P928）而西北地区炎帝和伏羲的古羌族，是羊图腾和虎图腾崇拜。炎帝神农氏，生于姜水，姜姓，是以农耕生产的部落氏族。农业生长离不开太阳，因此炎帝氏族的宗教信仰是太阳神崇拜。图腾羊，不是一般意义所指的绵羊、山羊，而是具有神性能够通天的羚羊。羊，通“阳”，“三羊开泰”“三阳开泰”即是太阳崇拜。黄河上游的羊图腾崇拜，沿黄河流域向东发展一直到达山东北部的齐国。齐文化是崇拜太阳的羊图腾文化，而山东南部鲁国大汶口文化则是完全不同的鸟图腾文化。据大量出土的文物考古和民俗学遗存显示，羊图腾崇拜的文化影响范围向西发展一直能到达英吉利海峡。

二、伏羲与葫芦

作为“三皇”之首的伏羲，风姓，各类文献古籍上称谓各异，诸如伏牺、伏戏、包曦、庖犧、炮羲、赫胥、庖牺、宓羲、虙牺等，也称太昊、泰昊、太皞、羲皇、牺皇、泰皇等。晋皇甫谧《帝王世纪》中说：“太昊帝庖牺氏，风姓也，燧人之世有巨人迹出于雷泽，华胥以足履之，有娠，生伏羲于成纪。”［4］（P8）《周易·系辞下》曰：“古者包牺氏之王天下也，仰则观象于天，俯则观法于地；观鸟兽之文与地之宜，近取诸身，远取诸物，于是始作八卦，以通神明之德，以类万物之情。”［5］《水经注·渭水篇》记载：“瓦亭水又西南出显亲峡，石宕水注之，水出北山，山上有女娲祠，庖牺之后有帝女娲焉，与神农为三皇矣。”［6］“瓦亭水”发源于大陇山，因水流出山即经“瓦亭关”而名“瓦亭水”，而当其流入古成纪县则名叫“葫芦河”。成纪，就位于今天的甘肃省天水市辖区，这里素来有“羲里娲乡”之称。葫芦河就从天水市东北十五里路程的三阳川经过，自西向东北与渭河交汇。三阳川地貌独特，山峦起伏却天然形成贯穿东西的通道，这里正是相传伏羲作卦的圣地——卦台山。卦台山下的葫芦河、渭河两河交汇，竟形成天然太极图式的景象。葫芦河与渭水环抱相交、阴阳分明，以及周围山峦层层梯田的地貌特征，分明是天造地设的天然八卦图。三阳川这样独特的地貌景象，为伏羲创造八卦图式提供了天然条件和视觉依据。另外，伏羲、女娲兄妹避洪水的神话故事据说就发生在这条葫芦河。在葫芦河支流清水河南岸的秦安县五营乡邵店村大地湾文化遗址，出土了距今八千年的人首葫芦彩陶瓶。这都说明了伏羲和葫芦必然有着深厚的渊源。

在中国文化的起源中，葫芦扮演着非常重要的角色。在中国古代洪水神话中，上古时期混沌未开，人类始祖伏羲与女娲避洪水于葫芦中，继而兄妹相交繁衍人类。在洪水神话中，葫芦从最初的救生工具，发展演变成为造人始祖繁衍之神的角色。伏羲是整个中华文明的人文始祖，那么伏羲本身就是“葫芦”的观念。对此闻一多先生解释为：“至于为什么以始祖为葫芦的化身，我想是因为瓜类多子，是子孙繁殖的最妙的象征，故取以相比拟”“总观以上各例，使我们想到伏羲、女娲莫不就是葫芦的化身。或仿民间故事的术语说，一对葫芦精。于是我注意到伏羲、女娲二名字的意义。我试探的结果，‘伏羲’‘女娲’果然就是葫芦。”“包戏与包娲，匏瓠与匏瓜皆一语之转”“葫芦是草木之类，伏羲是葫芦的化身，故曰伏羲木德”。 更有些少数民族和学者认为“整个人类为葫芦所生，葫芦是人类的共同母体”。［7］（P743）《诗经·大雅·绵》也有记载：“绵绵瓜瓞。民之初生，自土沮漆。”［8］所指周王室的先祖自沮水、漆水发源以来，就像是葫芦母体孕育瓜瓞延绵、子孙繁衍、氏族兴旺。对葫芦的崇拜不仅因其“多子”，更在于其象征“子宫”能够孕生万物的母体意象。［7］（P743）伏羲作为始祖神和保护神，与葫芦“多子”和“子宫母体”的绝妙意象相结合，构成了孕育“阴阳二气、化生万物”太始混沌——宇宙母体葫芦的哲学观念。

合卺是古时婚俗中新人喝交杯酒的仪式。将葫芦剖成两个瓜瓢，一分为二，以线连之，在新婚拜天地之后盛酒互敬。瓜瓢合二为一仍复合为一个葫芦，象征夫妻阴阳相合、化生人类，即伏羲、女娲相合。《礼记·婚义》曰：“共劳而食，合卺而酳，所以合体同尊卑，以亲之也。”［9］在云南新平彝族仍然还保留有“破壶成亲”的古老婚俗习惯。青年男女成亲婚配入洞房之时，由年长的亲属将葫芦摔碎在地上，新郎、新娘脚踩着葫芦碎片进门为子孙繁衍的吉兆。作为伏羲氏族的遗裔，彝族人认为人因葫芦而生，人去世后灵魂也要升入“壶天”——葫芦。楚雄华南县摩哈苴彝村的彝族人去世，要请彝巫做法事将其亡灵引入葫芦而成为后人供奉祭拜的“祖灵葫芦”。“祖灵葫芦”是原始信仰中祖先崇拜的流传至今的礼俗，从“葫芦生人”到“魂归壶天”，人的生老病死都离不开葫芦作为母体信仰的保护神；生也葫芦，死也葫芦，人的灵魂在母体葫芦安息也体现了生生不息、生命永生的永生愿望。在西北农村地区农民将自家种的葫芦，顶部开口，掏出内瓤，晾晒后用来作为储藏各种谷物和蔬菜种子的容器。这种世代相传以葫芦贮藏谷物种子的经验和习俗自古有之，早在仰韶文化的西安半坡遗址就已发现存贮粮食种子的壶。粮种、谷种储藏在葫芦里等待来年播种，葫芦充当的不仅是种子临时的安息容器，而是更多地扮演孕育万物生命力繁衍之源的母体信仰。

另外，石榴、南瓜、葡萄、桃子、白菜等果蔬植物图腾，都是和葫芦崇拜的观念一致，以其“多子和母体”的意象而具有子孙繁衍、瓜瓞延绵的寓意和象征。葫芦作为母体的观念进而也演化到一些凸起、鼓腹的器物上，如瓢、缸、壶、钵、罐、盆、瓶、勺、舀等容器都成为了孕育万物生命之源的混沌宇宙母体意象。随着葫芦观念的延伸，人体、器物、建筑、乐器等也是“宇宙”，换言之也是葫芦。《礼记·郊特牲》云：“器用陶匏，以象天地之性也。”［9］正因为葫芦是混沌宇宙母体的象征，古人就将由葫芦容器为原型制作的陶器作为祭祀天地的礼器。比如陕西临潼姜寨出土的人面葫芦彩陶瓶（图1）体现的就是女娲、伏羲阴阳合体神的母体葫芦，阴阳合体，双目一睁一闭，睁眼为阳、为日、为昼的男性神伏羲，闭眼为阴、为月、为夜的女性神女娲。葫芦彩陶瓶的上端涂黑色，下端为黄色，所谓“天玄地黄”，葫芦瓶正是代表了“天地交感、万物化生”的混沌母体宇宙。“立天之道，曰阴曰阳”［10］“天地含精，万物化生”［11］“天地合而万物兴焉”［9］，女娲、伏羲阴阳合体神的母体葫芦崇拜构成了以“阴阳相合”和“生生不息”为核心的中国本原哲学观，作为中华民族文化的发展基因自始自终贯穿于各个时代的发展中，并成为民族群体文化的主体内涵。

三、伏羲与虎图腾

伏羲氏族的动物图腾是虎。

关于伏羲氏族的图腾，从历史到现在也众说不一。其中以闻一多先生为代表的多位学者认为伏羲、女娲是蛇（龙）图腾。闻先生是以文献中伏羲、女娲“人首蛇身”的记载和山东嘉祥东汉武梁祠石室画像为依据的。关于伏羲、女娲人首蛇身、蛇尾相交的图式和文字记载，从东汉时期开始才大量出现，一直延续至明、清。但从伏羲氏族的发祥地甘肃天水以及陕西、青海、山西、河南淮阳等地还遗留大量的崇虎习俗和观念，都是伏羲虎文化的活态实证。学者刘尧汉先生认为，“伏羲”又作“虙戲”，二字从“虍”，又从可读作“必息”“鼻息”“比兹”等读音上考证，“比兹”等发音正是彝语系崇虎民族的白族、土家族的自称，因此说明虎就是古羌戎伏羲氏族的图腾名号。［12］（P31）

《风俗通》云：“虎者阳物，百兽之长。”伏羲风姓，主阳，是天、是虎；生育之神女娲主阴，云姓，是地、是水，是龙蛇。“云从龙，风从虎”。1987年在河南省濮阳西水坡仰韶文化遗址出土发现的蚌壳龙、虎图案，也印证了6000多年之前的原始人类就已形成了阴阳相合、天地相交，生命永生的哲学观念。中央美院教授靳之林先生在其专著《抓髻娃娃——中华民族的保护神和繁衍之神》中阐释为：“女娲是龙，伏羲是虎，一阴一阳，始生万物。那么始自女娲、伏羲的龙虎文化，就构成了中华民族原始图腾文化的主体。”［13］（P352）

我国西南地区少数民族彝族、土家族、白族、纳西族、傈僳族、普米族等自称是伏羲、女娲的后裔，多与古代越巂羌、旄牛羌、青羌有关，他们认为虎是自己的始祖，依然保留着虎图腾崇拜的祭祀活动和葫芦崇拜的遗存。例如彝族，以前称为“夷族”，彝族人自称为“罗罗”，彝语中“罗”是虎的意思。在云南楚雄彝族自治州双柏县，流传着一种被誉为彝族虎文化“活化石”的图腾崇拜仪式活动——“老虎笙”（图2）。在祭祀仪式中，彝族人每家每户都有在门前悬挂“虎头瓢”吞口来纪念祖先神的习俗，此时“葫芦”和“老虎”已合为一体，成为伏羲部族“虎祖”的象征。与楚雄彝族“老虎笙”形式接近的还有青海省黄南州同仁县年都乎村的传统民俗仪式“跳於菟”。这里每年农历十一月初五至二十日，都要进行驱魔逐疫的“跳於菟”活动，这也是古氐羌部族虎图腾崇拜的一种遗俗。“於菟”一词是“虎”的别称，早在《左传·宣公四年》中记载：“楚人谓乳谷，谓虎於菟。”学者何新在其著作《诸神的起源》一书中说到：“淮、楚之间称虎为‘於涂’（即於菟）……今日徐州以南的江、淮、苏、皖交会地区，是徐人——古代虎族主要的居地。”青海、甘肃正是伏羲、炎帝古羌氏族文化的发源之地，“跳於菟”图腾崇拜仪式是研究伏羲虎图腾最有力的实证。以及至今流传的云南楚雄彝族图腾崇拜仪式“老虎笙”，有力印证了历史上伏羲古羌戎氏族从西北向西南地区迁徙的记载。

现藏于日本泉屋博物馆的商代青铜器“虎乳人卣”①，关于此件器物的命名和涵义，历来存在争议，大多数为牵强附会的望“图”生义，其中一类观点较令人信服，认为虎食人表示以虎神为图腾的人，受到虎神的保护。学者王小盾在著作中提出：“这只被众多神灵符号装饰起来的虎，绝不是自然虎，而是虎神。虎神所噬之人，既然身上也饰兽面纹和蛇纹，既然神态安详，那么，他（或她）便不是俘虏，不是奴隶，不是受惩处之人，而是上通神灵的人。”［7］（P352）由此可以解读商周以来青铜器、汉代石刻中经常出现的“老虎食人”“虎食羊”等图式内容的深层含义。

图1　陕西临潼姜寨出土

图2　云南楚雄彝族自治州双柏县图腾崇拜仪式“老虎笙”

图3　河南淮阳伏羲太昊陵庙的人面葫芦彩陶瓶

图4　陕西兴平王奶奶做的“虎头枕”。

四、民俗中伏羲虎文化遗存

伏羲虎图腾是天、太阳，是镇邪驱魔、祈佑安宁的保护神。东汉应劭《风俗通义》曰：“虎者，阳物，百兽之长也，能执搏挫锐，噬食鬼魅。”《后汉书·礼仪志》注引《山海经》佚文：“上有二神人一曰神荼，一曰郁垒，主阅领万鬼。善害之鬼，执以苇索而以食虎。于是黄帝乃作礼以时驱之，立大桃人，门户画神荼、郁垒与虎，悬苇索以御凶魅。”“郁”“荼”显然是“於菟”“于菟”的转音，就是老虎。“神荼”“郁垒”是逐鬼驱邪的虎神，古俗有“画虎于门，鬼不敢入”的说法，“神荼”“郁垒”也就是中国最早的门神。

靳之林先生在著作《绵绵瓜瓞》一书中介绍到在渭河中游陕西宝鸡的凤翔，有悬挂“挂虎”的民俗。“挂虎”取材当地的白泥用模具制作出来晒干而成，然后重彩上色，墨线勾描出虎头的眉眼。虎头双眉即阴、阳鱼相交，鼻目为通天通阳的生命之树和生命之花，意在阴阳相合，化生万物。凤翔当地有民谚云：“前门拒鬼，后门拒妖。”正门、前门张贴白虎门神，后门悬挂“挂虎”。特别是家有病人未愈，或婚后无子，更有必要悬挂“挂虎”以求驱邪避灾、繁衍子嗣。由此可见，“挂虎”习俗的虎，即是渭河流域伏羲虎图腾崇拜的遗俗，是庇佑平安的生命保护神和子孙繁衍的生育神。

每年阴历二月二，河南淮阳伏羲太昊陵都要举行祭祀人祖爷的庙会。在太昊陵庙会上，到处都是淮阳民间工艺“泥泥狗”玩具和各式各样的虎头鞋、虎头帽、虎头枕、虎面肚兜、布老虎等老虎造型的工艺品。“泥泥狗”玩具的造型极其丰富，主要有猫拉猴、独角兽、猴头燕、九头燕、草帽老虎、双头虎、皮老虎等。其中“草帽老虎”（图3）造型独特，黑底彩绘，虎头的位置顶着圆形的草帽造型，上画成虎头图案，周围画上光芒四射的太阳纹饰。据当地人的解释，“草帽老虎”的独特造型来源于在上古混沌未开之时，人类祖先伏羲、女娲兄妹相交繁衍出人类，兄妹交配时为了遮羞因此以草帽遮面。这是把“虎图腾祖先神与伏羲、女娲人祖祖先合二为一的象征”。［14］（P59）《太平御览》中说到“天形穹隆如笠”。笠，就是草帽。“草帽老虎”中光芒四射的草帽，指代的就是太阳、天，也是指天地未开之时的混沌宇宙母体。“泥泥狗”还有许多关于虎的造型，双头虎、三头虎、多头虎、皮老虎，不言而喻都是作为保护神的母体虎图腾与生命繁衍意象结合的文化符号。

在我国西南地区建筑房脊上被当地人称为“瓦猫”的保护神，实质上也是虎图腾崇拜的遗存。“猫”的形象是“虎”的演变和转化，实质上内涵依然是阳虎观念。“瓦猫”的胸前或用两只前爪托着太极图或是八卦图，更说明“瓦猫”与伏羲画卦的联系，说明“瓦猫”就是伏羲虎的意象。在我国中部和西北地区的崇尚虎图腾的农村，每年阴历五月端五节的上午，要在房门特别是有新生儿的房门上悬挂“艾虎”。虎能辟邪驱魔，艾草能祛疫避瘟，人们将艾草做成老虎造型，便是“艾虎”。这些艾虎挂在房门上，起到辟邪压胜的作用。现在也用布料填满艾草香料，做成各种形制的“艾虎”香包。端午当日大人们就会将五色线和艾虎、葫芦、金瓜、混沌、角黍、八卦等各式各样的香包佩带在孩子的身上，或做件“老虎镇五毒”的背心给孩子穿上，再用雄黄酒给孩子点眉心。有些人家给出生不久的娃娃从头到脚装扮成“小老虎”，戴上虎头帽、穿着“老虎镇五毒”背心和虎头鞋，连睡觉用的都是“双头虎枕”或“虎头鱼尾枕”和虎图案被褥。当地民谚称为“鸡嗌你，猫（虎）看你”，意在虎作为人类的保护神驱邪避恶，庇佑孩子健康成长。在山东蓬莱等地，端午当日会在两扇大门上贴艾虎图案的剪纸和葫芦剪纸。葫芦剪纸的上部是虎头和菖蒲剑，下边剪有蝎子图案，当地人称为“消灾葫芦”或“收毒葫芦”。这里“葫芦”与“虎”合为一体，远古的伏羲氏族图腾文化已融入中华民族的群体生活和文化血液里，并且会世世代代地传承下去。

学者闻一多先生、潘光旦先生从训诂学、音韵学上考证“伏羲是葫芦的化身”“伏羲是虎的别称”。葫芦、虎、伏羲是同声韵同释义的词汇，同时，葫芦、虎、伏羲正说明了古羌氏族伏羲部族自然崇拜、图腾崇拜、祖先崇拜合一的原始信仰，换句话说，葫芦、虎、伏羲是远古时代原始信仰逐渐进化的崇拜物，而葫芦是最原始的原生图腾信仰。

注释：

①该藏品出土于湖南省安化、宁乡交界处，共有两件，后来都流入国外，一件藏于法国巴黎市立东方美术馆，一件藏于日本泉屋博物馆。中国学者的著作中将其定名为“虎食人卣”，而日本学者则称之为“虎乳人卣”。

［1］闻一多.伏羲考［M］//闻一多全集：第三册.武汉：湖北人民出版社，1993.

［2］王小盾.中国早期思想与符号研究（上）［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 2008.

［3］郭沫若.两周金文辞大系图录考释［M］.上海：上海书店出版社，1997.

［4］［晋］皇甫谧.帝王世纪［M］.沈阳：辽宁教育出版社，1997.

［5］周易·系辞下. ［EB/OL］［2016-04-01］.国学网， http：//www.guoxue. com/？book=zhouyi，

［6］（北魏）郦道元.水经注·渭水篇.［EB/OL］［2016-04-01］.国学网，http：// www.guoxue.com/？book=shuijingzhu

［7］ 王小盾.中国早期思想与符号研究（下）［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 2008.

［8］诗经·大雅.［EB/OL］［2016-04-01］.国学网， http：//www.guoxue. com/？book=shijing-2.

［9］（汉）戴圣编.礼记·婚义［EB/ OL］［2016-04-01］.国 学 网， http：// www.guoxue.com/？book=shijing-2.

［10］周易·说卦. ［EB/OL］［2016-04-01］.国学网， http：//www.guoxue. com/？book=zhouyi.

［11］（东汉）徐整.三五历纪［Z］.出版信息：不详.

［12］刘尧汉.中国文明源头新探——道家与彝族虎宇宙观［M］.昆明：云南人民出版社， 1985.

［13］靳之林.抓髻娃娃——中华民族的保护神和繁衍之神［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9.

［14］靳之林.绵绵瓜瓞与中国本原哲学的诞生［M］.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1.

胡继宁（1975-），安徽宣州人，中央美术学院造型艺术研究所2013级美术学博士生。

伏羲；葫芦崇拜；虎图腾；本原哲学

J528

A

1003-9481（2016）01-0066-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