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 彬
(山东理工大学鲁泰纺织服装学院,山东淄博255000)
中国戏曲艺术的窘迫与文化自觉
邵彬
(山东理工大学鲁泰纺织服装学院,山东淄博255000)
[摘要]中国戏曲艺术自宋金元代形成以来,走过了元代杂剧、明清传奇、清末“花雅之争”等黄金时期,之后又形成了国粹京剧。新中国成立后戏曲艺术为时代和人民做出了巨大的贡献。但是20世纪80年代以后,戏曲这一极具代表性的优秀传统文化却进入了窘迫的历史阶段。为此,中国戏曲工作者必须充分发挥文化自觉,解脱窘迫的困扰,振兴戏曲艺术。
[关键词]戏曲艺术;窘迫;文化自觉
中国戏曲艺术从宋金元代形成以来,随着元代杂剧的出现,进入了第一个黄金时代[1]715,尔后经历了明清传奇(戏曲)的兴盛期,走过了清代“花雅之争”的繁盛岁月。“五四”以后,西方话剧、歌剧、舞剧等相继传入中国,中国才有了“戏剧”这种称谓。1956年党和政府对戏剧进行管理,至此全国的戏剧回到党和人民的怀抱。1964年全国举行了现代戏汇演,传统的中国戏曲在思想内容和表现形式上发生了革命性的转变。中国戏曲迅速成为社会主义革命和建设的文化主力军。“文革”十年间,八个样板戏中有六个是京剧,全社会的文化艺术呈现“一枝独秀”的状态,六个京剧一度占据了民族艺术的舞台。改革开放以后,恢复中国传统戏曲的同时,出现了许多反映改革开放内容的新编现代戏,也出现了许多新编历史剧和改编的优秀传统剧,以及新创作和改编的古装戏。但是进入20世纪80年代后期,随着商品经济大潮的兴起,商品意识的濡染,外来文化的冲击,影视文化的挤兑,垃圾文化的侵蚀,加之文化体制的改革,国家对绝大部分基层剧团不再进行全额拨款等种种原因,全国的大部分剧团,尤其是基层剧团普遍陷入了不景气的低谷之中。
一、戏曲艺术面临的窘迫
三十余年来,国家文化艺术主管部门和各级文化艺术工作者,举办了一届又一届的文化艺术节、戏剧节,召开了一次又一次的振兴戏剧研讨会,开展了一级又一级的艺术赛事,推出了一批又一批获得大奖的剧作、演员。期间,戏曲界的领导、专家、学者以及编、导、演等从业人员,付出了大量的心血、汗水、才智。虽经呕心沥血,左冲右突,但戏曲艺术还是越来越深地陷入了深谷,面临的处境越来越窘迫。这种窘迫主要表现为一个字——少:新生产并能够保留的看家剧目少,能长久吸引和凝聚观众的剧目越来越少;尤其是40岁以下的观众越来越少;演出场地少,演出场次少,演出收入自然就越来越少;同职称的戏曲演职员与歌剧、舞剧、话剧的演职员相比收入少,与影视、文学届的同级编、创、导、演等人员相比收入更少;目前戏曲界的基层剧团内,中青年演员坚持练功、拼搏进取的很少,出色的戏曲传承人少,凭借剧团自身冲出深谷的机遇和可能性越来越少;同时,观众关注的目光也越来越少。
面对这日益加剧的窘迫状态,文化戏曲界的领导、专家、学者以及编创、导排、演职人员,一次次研讨、会诊、开方。他们认为造成这种窘迫的原因有:商品大潮的冲击,中外文化的碰撞,各种姊妹艺术的竞争,整个社会风气浮躁,等等,戏曲艺术如何解脱窘迫的困扰,走出低谷,值得文艺工作者深思、探究。
二、戏曲艺术对文明史的贡献
中华泱泱大国以五千年的文明著称于世。最早的艺术形式,即形成戏曲的三大主要源流之一——原始歌舞,从原始社会就开始了。如果从那时算起,中国的文化艺术源流至今至少有几十万年的历史,就文明而论也已超逾五千年的文明史。中国戏曲以原始歌舞作为主要源流,沿着“歌舞演故事”的发展走向,融汇滑稽表演、民间说唱两大主要脉流,又一步步融汇武术、杂技、雕塑、绘画等技艺,终于积滴水成细流,聚细流为大河。它源于劳动,形成、发展于民间,是千千万万的艺人花费了无数的智慧和心血、汗水,才汇聚了这条千曲百折、烟波浩渺的艺术河流。
在戏曲形成后的第一个黄金时代,元代杂剧中出现了列为世界“大悲剧”亦当之无愧的《窦娥冤》和《赵氏孤儿》;出现了世界上第一个歌颂喜剧《李逵负荆》;也出现了中国第一个反对封建等级制度,颂扬男女爱情婚姻平等自主的正剧《西厢记》;出现了集戏曲编剧、作曲、导演、主演于一身的戏曲大师关汉卿;出现了开戏曲文学创作之先河的王实甫、马致远、白朴、纪君祥、康进之等一大批优秀剧作家;也出现了珠帘秀、赛时秀等一大批优秀戏曲演员。作为中国戏曲史上最光辉的里程碑,元杂剧以无限的心血、汗水和智慧,凝聚成了具有高度艺术水准、高度审美道德、高度人民性和高度代表性的优秀戏曲文化。在整个文学史上,元曲(主要指元杂剧和散曲)成为与唐诗、宋词、明清小说并列的时代文学代表样式。明清两代,“明清传奇”(戏曲)虽不能和小说一样,成为时代文学的代表样式[2]81,但是,在明代出现了与西方莎士比亚双峰耸峙、相映生辉的大剧作家汤显祖。在汤显祖的“临川四梦”中,应首推他的抗鼎之作《牡丹亭》。《牡丹亭》中的主要人物杜丽娘,是作者反对“去人欲,存天理”的程朱理学而全身心塑造地追求人生爱情自由的时代典型。杜丽娘追求人生自由、幸福、爱情的“至情”,这种“至情”可以冲决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以征服人间的最高统治者——皇帝,也可以征服地狱的最大掌控者——阎王。正如作者所言:“情之所至也,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生者不可以死,死者不可以生,皆非情之至也。”[3]1杜丽娘生生死死地追求人生自由和幸福、爱情的脚步,让她走到了明代中国女性文化思想史的最高处。同时,该戏曲的艺术价值和思想价值一样,也达到了“家喻户晓,几令‘西厢’减价”的审美水准。明清两代,以《红楼梦》为首的“四大古典小说”成为时代代表文学,而戏曲所达到的思想和艺术高度也不可忽视,更不可或缺。清代《桃花扇》中的李香君所驾驭的爱情航船,有史以来首次冲进了民族政治斗争的漩涡。李香君的爱情和性格因为濡染上民族斗争的政治色彩,在中国戏曲史的人物画廊中永远放射出独特的光辉。以李玉为首的苏州作家群,他们的作品直接反映了当时社会生活的主要矛盾斗争。《万民安》和《清忠谱》生动地表现了社会上的最新阶层——城市市民,以及城市市民所兴起的群众反抗黑暗统治的运动,在中国戏曲舞台上别开生面地表现了时代的新题材、新人物、新主题。
清末的“花雅之争”是各种地方戏曲互相竞争,共同斗艳的繁盛时期[4]10。当时出现了南昆北弋东柳西梆等各种声腔,出现了四大徽班,出现了徽汉河流,皮黄合奏,形成了京剧。
新中国成立后,戏曲一方面弘扬和传承中国优秀传统文化;一方面大力歌颂社会主义革命和社会主义建设的新时代、新思想、新风尚,反映时代历史发展的本质主流。在20世纪五六十年代,一大批优秀新编历史剧走上了影幕而蜚声全国,像京剧的《杨门女将》《野猪林》《群英会》《穆桂英大破洪州》等;同时,一些根据优秀民间传说、神话改编的古装剧,像黄梅戏《天仙配》《女驸马》,豫剧《花木兰》,越剧《梁山伯与祝英台》,评剧《杨三姐告状》等,不但成为戏曲的经典之作,而且成为戏曲影片的优秀代表。还有一些歌颂革命战争的京剧,歌颂新中国成立后出现的新人物、新思想的地方戏,如京剧《节振国》,评剧《刘巧儿》,吕剧《李二嫂改嫁》等。这些戏曲新作借助影幕传媒形式成为戏曲的传世之作,产生了广泛而深远的影响。“文革”时期八个样板戏不但占据了舞台,而且也和少数电影一道占据了影幕。“文革”后期,相继走上舞台并走上影幕的戏曲又有:新编革命现代京剧《红云岗》《磐石湾》《杜鹃山》《龙江颂》等;“文革”结束后,继而走上影幕的还有新编古装评剧《花为媒》,新编古装京剧《白蛇传》《徐九经升官记》,豫剧《七品芝麻官》等。尤其是改革开放以后,戏剧艺术为我国社会主义精神文明建设,为不断满足广大人民群众日益增长的文化精神需求,都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如评剧《风流寡妇》,热情讴歌了改革开放以后,一个离异的农村妇女在追求情感独立和事业独立的思想性格发展进程中,直接走到了中国现代女性文化思想的最高度。只有改革开放以后,中国的现代女性才能既追求自己的情感独立,又追求自己的事业独立,同时又追求自己情感和事业相统一的爱情。像《风流寡妇》这样的戏曲作品,不但在中国戏曲史上树立起一座思想艺术的高峰,而且在中国女性文化史上也耸立起一座里程碑,其引领作用和昭示意义都是无法估计的。中国戏曲自形成以后,随着社会历史不断向前发展的本质主流,随着广大人民不断发展、提高的审美需求,在思想和艺术上不断地发展变化,不断地提高和升华。但是,戏曲形成于封建社会,不可能不沾染形形色色的封建思想意识,不可能不掺杂封建迷信的糟粕。在其形成过程中,无论是唱、念、做、打,还是舞台体制、道具、服装、化妆等环节,都有很高的科学性、规范性和先进性,但也存在着陈旧和趋于僵化的种种程式性,也存在节奏拖沓、创新缓慢、表现时代新生活受局限等落后性。尤其是进入现代高科技、快节奏的时代浪潮中,在思想内容不断满足广大人民群众日益提高的精神文化需求方面,戏曲落后于向高歌阔舞发展的现代歌舞;在艺术表现样式、不断翻新的幅度和速度等方面,戏曲落后于驾驭了现代高科技的影视。但是,作为中国优秀传统文化的代表,为中国文明的形成和发展做出了巨大贡献的中国戏曲,在现代精神文明建设和发展中必将做出更大、更辉煌的贡献。在世界“四大文明古国”中,中国以最大、最古老而著称于文明世界,中国戏曲以最悠久、最璀璨的传统文化而昭示于文明历史。
谁也不敢设想,如果在中国文明史上取消了戏曲这一优秀传统文化,中国的文明史会是什么样子!谁也不敢设想,如果在世界文明史上取消了戏曲这一优秀传统文化,整个世界文明史会是什么样子!没有优秀传统文化的传承和发展,就不可能有现代文明的出现。在全国进入现代文明建设的高潮中,在急需大力弘扬优秀传统文化的关键时期,尤其是在党的十七届六中全会提出大力发展和繁荣和社会主义文化的特殊时期,中国戏曲这一极具代表性的优秀传统文化却陷入了严重的窘迫之中,这是中国文明历史上的一种不够文明的文化现象,这是世界现代文明社会的一种不太公允的社会现象。
对此,著名学者仲呈祥曾呼吁“文化建设的领导者”和“文化工作者”,要发挥“文化自觉”,对当前失衡的文化生态进行调控[5]40。“文化如水,润物无声”,但一旦失衡,其势如洪水猛兽,也会“毁物于无影无声”,其调控的难度自不必庸言。呼吁戏曲领导者和戏曲工作者充分发挥“文化自觉”来振兴戏曲艺术,这或许是戏曲艺术走出低谷,解脱不景气状况的一条新途蹊径。
三、文化自觉的理论和实践意义
“文化自觉”是费孝通先生的观点,他认为,近一个世纪以来,文化建设的基本经验就是“文化自觉”。费孝通先生经历了从“五四”以来中华民族各个时期的文化建设,对于中华民族的文化建设既有高屋建瓴的远见卓识,又有切中肯綮的理论和实践。他精辟入里地指出:作为文化工作者,如果不自觉或陷入盲目,要误人子弟;作为文化建设的领导者,如果不自觉或陷入盲目,就要酿成灾难。他在年逾九十高龄的时候,对年过七十的哲学家汤一介、比较文学专家乐黛云夫妇谈到了文化自觉问题。他深思熟虑地将文化建设的根本经验总结为十六字真经,那就是“各美其美,美人之美,美美与共,天下大同 ”[6]18。
对于戏曲艺术来说,文化自觉的“各美其美”就是要大力继承弘扬民族的优秀文化传统,坚决不能丢掉自己美的东西。对于那些饱经历史检验的戏曲艺术精品,要不断地发扬光大;要大力弘扬那些具有民族个性的戏曲魅力,大力展示民族独特的审美情趣。比如,优秀传统京剧《杨门女将》历经半个世纪而久演不衰,即使在“文革”期间,电影《杨门女将》不但没有受到批判,而且允许放映。“文革”结束后,此剧被演员实力强大的国家级院团几次复排,进一步加工、锤炼,全国的很多省级京剧院团演出过此剧,并把它作为看家剧目。此剧多次到香港、澳门和国外演出,不但在国内有广泛而深远的影响,在国外也声名远播。此剧之所以取得良好的社会效益和经济效益,其原因就在于非常形象、生动地体现了民族戏曲艺术的审美优势和美学魅力。此种戏曲现象就完全符合费孝通先生的“各美其美”的主旨。 在“各美其美”的基础上,还要防止闭关锁国,对于外来的各种先进和优秀的文化艺术,要采取“拿来主义”。中华民族的传统文化艺术之所以博大精深,就因为始终有“瀚海千里,有容乃大”的优良传统。二胡、琵琶等乐器,都是很早的时候从少数民族地区流入汉族地区;许多少数民族的音乐、舞蹈都加入了汉民族的舞台和乐坛。外国歌剧、话剧是“五四”以后先后传入中国,并在中国蔚然兴盛的。芭蕾舞是在新中国成立后才传入中国,随后,拉丁舞、印度舞、爵士舞等外国舞种都是在“美人之美”的基础上, 陆续进入中华民族文化艺术的高天厚土中争奇斗艳的。这种“美人之美”实质是为别人添光加彩的同时,也在美育、美化自身。中国人常说的“赠人玫瑰,手遗余香”,也是这个道理。在“各美其美,美人之美”的基础上才能追求和实现“美美与共”。“美美与共”就是把我们民族优秀的美学传统,同其他国家、其他民族文化中适合我们民族的一些好的东西加以融合,并立足在改革的现实土壤中,创作出一批将这两种“美”交融整合,既有民族特色又有时代精神的优秀文艺作品。这种各民族的优秀文艺作品共同滋育,相互辉映,互相增美,就是费孝通先生所崇尚和倡导的“美美与共,天下大同”。这就从哲学上摒弃了过去简单的二元对立、非此即彼的单项思维,而走向一种兼容整合、辩证和谐的科学发展观思维。这是一种适合构建和谐社会的新思维理念、哲学理念,这种思维理念和哲学理念是文化自觉的核心理念。这种核心理念对于调控当前失衡的文化生态,对于万物复苏般地解脱戏曲的窘迫,对于切实有力地促进社会主义文化大发展大繁荣,具有深刻而符合实际的现实指导意义和实践意义
四、戏曲应该发挥文化自觉
当前引导和推动戏曲发挥文化自觉的首要问题就是真正营造一个健康向上的文化大环境。
文化工作的根本意义,就是在党的领导下,在各级文化政府部门的统筹安排下,凝聚全体文化工作者的力量,同心同德,同心协力地精心构建起一种无形的文化大环境。在这个大环境中,洋溢着一种看不见,摸不着的大氛围。这种大氛围能使全社会的每个人都能感受到心灵的洗涤,感受到灵魂的升华。这种文化大环境真正体现一个社会、一个时代的文明水准,是“文化软实力”的核心。这种文化大环境的核心价值就是把最昂贵的精神宝藏储藏于民心,把最高尚的灵魂食粮储藏于整个社会。这是老中青少几代人抵御各种风险的不竭动力和智慧源泉。
在这种健康向上的文化大环境中,那些经历过历史和人民检验的,真正的“有思想的艺术”和“有艺术的思想”和谐统一的戏曲作品和演出,就能够自然而然地成为这个大环境中的文化艺术塔尖。一旦进入塔尖,它就会发挥引领艺术航程的作用,真正地实现“先进文化引领民族文化”的作用。反之,那些解构、消解、反对正确的价值取向,违背伦理道德,不符合审美倾向的文化垃圾现象就会被摒弃出塔身,就会在这个大环境中淡出,以致于慢慢地烟消云散。在这个大环境中,包容了国粹艺术的中国戏曲,就会真正地粉碎那些所谓“商品意识”的冲击,摆脱那些所谓“姊妹艺术”的挤兑,冲决那些“陈旧、僵化程式”的缰锁,扬眉吐气地走出陷身多年的“低谷”,消融那些冰冻多年的“不景气”。
总之,“有思想的艺术”与“有艺术的思想”高度融合的戏曲优秀作品和演出,经得住“美学的、历史的”标准检验的优秀剧目和活动,对于调控人文生态环境,对于进一步美化健康向上的文化大环境、大氛围,对于培养受众的鉴赏情趣,都是意义重大,影响深远的。中国戏曲大业一定会在社会主义文化大发展大繁荣的文化大环境、大氛围中,万紫千红,硕果累累。
[参考文献]
[1]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中国文学史编写组.中国文学史:第三卷[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79.
[2]张庚,郭汉城.中国戏曲通史:下编[M].北京:中国戏剧出版社,1981.
[3]汤显祖.牡丹亭[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2.
[4]张庚,郭汉城.中国戏曲通史:中编[M].北京:中国戏剧出版社,1981.
[5]仲呈祥.调控人文生态的文化自觉[J].中国戏剧,2010,(11).
[6]费孝道.“美美与共”和人类文明(上)[J].群言,2005,(1).
(责任编辑李逢超)
[收稿日期]2016-03-03
[作者简介]邵彬,男,山东沾化人,山东理工大学鲁泰纺织服装学院执行院长、教授。
[中图分类号]J8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2-0040(2016)04-0063-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