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佳
醉酒中的魏晋名士
李佳
内容摘要:魏晋的名士们言行举止都超乎常人,个性张扬,在他们的影响下社会上形成一些不寻常的奇风异俗,其中饮酒是表现名士们风度的一项重要内容。魏晋名士把饮酒看作是生命中不可或缺的部分,而其饮酒的种种姿态蕴含了相当丰富而深邃的意蕴。
关键词:《世说新语》 魏晋名士饮酒之风
酒文化在我们中国有着非常悠久的历史,它是中华民族饮食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其出现几乎与中华文明同步。酒文化作为一种物质的文化,它必然是随着这个时代的经济基础和时代风貌而发展变化的。饮酒不仅仅是一种物质文化方面的享受,同时它也是一种精神文化方面的享受。《汉书·食货志下》记载:“酒者,天之美禄。帝王所以颐养天下,享祀祈福,扶桑养疫,百礼之会,非酒不行。”酒文化发展到魏晋时期发生了本质上的变化,酒不仅用于祭祀、百礼之会,而且进入了普通人的日常生活。魏晋出现了一批率直任诞、清俊脱俗的名士们,他们的这种精神气质被后代人称之为魏晋风度。酒成了彰显他们的这种魏晋风度的重要方式之一,他们把喝酒看成是一种时尚,把自己的理想情感寄托于酒,通过饮酒他们希望使自己进入物我相融的境界。他们以自身的的饮酒行为,襟怀气度反映并且影响了魏晋整个时代的酒文化,而名士们的饮酒行为在一定程度上体现了名士们的生命精神。这在《世说新语》中有许多精彩的描述。
魏晋名士们喜爱喝酒,甚至达到了一种嗜酒如命的地步。他们看似整日饮酒,贪图享乐,堕落消极,然而实际上却是一种对生活的率真和坦诚,喝酒体现了他们的率性自由,逍遥自在,彰显出他们的本性,使他们的身心得到解放,这与他们的人生态度和性格是密不可分的。他们认为想要把握住这种充满苦难而又短促的人生是一种虚妄,“不如饮美酒,批服纨与素”,把生命、人生寄托于一种更为虚妄的虚妄之中。魏晋名士们力图想要摆脱儒家所崇尚的繁文缛节的束缚,在美酒中追求这样一种超脱豁达的人生。《世说新语·品藻》一篇中这样写道:刘尹、王长史同坐,长史酒酣起舞。刘尹曰:“阿奴今日不复减向子期。”刘惔和王濛坐在一起喝酒,王濛喝到高兴的时候就跳起舞来,喝酒喝到兴致高时跳舞的行为,这何尝不是一种率真、个性的解放,不用在意他人的看法,不去遵守一些繁文缛节,只遵从自己内心最原始的冲动,这种率性自由的品质放到今天实在难得。要想真正地进入到完全释放自我的境界,大概只有在喝酒喝到醉人之后才会表现出来吧。
刘伶是“竹林七贤”之一,他喝酒达到了一种近乎癫狂的境界,他常常狂饮放荡不羁,当之无愧是中国历代的酒圣。《晋书》中记载道:“(伶)常乘鹿车,携一壶酒,使人荷锄而随之,谓之曰:‘死便埋我。’”刘伶外出时总会有一人跟在身后拿着铁锹,为的就是喝酒醉死后就地挖坑埋葬。刘伶的一生可以说是与酒情结连理,生死与共。《晋书·毕卓传》中这样描述一名酒鬼的理想境界是:“一手持酒蟹螯,一手持酒杯,拍浮酒池中,便足了一生。”作为朝廷重要官员,他没有建功立业的理想,也没有为民请命的抱负,却把终日在酒池中游玩饮乐作为人生的最高境界。刘伶的人生理想表述虽异而其实质类似。当然,要与酒情结连理,老婆多半会有意见,出手干预自然是免不了的,刘伶的老婆也不例外。《世说新语·任诞》中有这样的记载:“刘伶病酒,渴甚,从妇求酒。妇捐酒毁器,涕泣谏曰:‘君饮太过,非摄生之道,必宜断之!’伶曰:‘甚善。我不能自禁,唯当祝鬼神自誓断之耳。便可具酒肉。’妇曰:‘敬闻命。’供酒肉与神前,请伶祝誓。伶跪而祝曰:‘天生刘伶,以酒为名,一饮一斛,五斗解酲。妇人之言,慎不可听!’便引酒进肉,隗然已醉矣。”刘伶的老婆苦口婆心的劝刘伶不要再喝酒了,谁知刘伶假装表面上答应,却是为了骗取祝誓用的酒肉,由此可见刘伶对酒的痴狂程度之深,也体现了他对礼教的蔑视。
醉酒与清醒是两种截然不同的状态。在人们的普遍常识中,清醒状态下的人行为举止和言语都应该是得体的,能够真正反映人的认识和态度的;相反,醉酒状态下人的自制能力薄弱,语无伦次,行为失控都是“正常”的。所以醉酒之后可以任意妄为地发表自己的言论和观点,做自己想做的事情。醉酒之后说出来的话,别人因为你喝醉了,便不怎么好和你太过计较,有的时候会以为你说的是胡话。鲁迅先生说过这样一句话:“即使讲话讲错了,也可以借醉得到别人的原谅。”所以有些平时在清醒的时候不敢说出来的话,不敢做的事情,在喝醉酒之后说出来反而会达到比较理想的效果。醉酒之人所说的话半真半假,不会得罪人。《世说新语·规箴》中一篇写道:“晋武帝既不悟太子之愚,必有传后意。诸名臣亦多献直言。帝尝在陵云台上坐,卫瓘在侧,欲申其怀,因如醉跪帝前,以手抚床曰:‘此坐可惜。’帝虽悟,因笑曰:‘公醉邪!’”卫瓘趁机表现得自己像醉酒一样,跪在晋武帝面前,用手抚摸龙床说:“这个座位可惜了。”卫瓘借醉酒之话隐晦地向晋武帝表达了太子愚笨不适合继承皇位的谏言。皇位问题是皇室内部事务,一般朝臣不该去过问,过问也会被认为有非分之念。没想到晋武帝听了之后,不怒反笑着说:“您喝醉了吧?”这种借酒表达意见的方式。既能使对方明白你的意思,又不至于得罪人,大概喝醉状态下说出来的效果是最好的吧。
由于魏晋是历史上一个特殊的时期,当时司马氏集团和曹魏集团争夺最高统治权的斗争,已经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了。文人在在这场政治斗争中不得不战战兢兢,稍有不慎便会失去性命。阮籍是竹林七贤之一,是当时魏晋名士群体中的领袖人物。《晋书·阮籍传》中有这样一段话:“籍本有济世志,属魏、晋之际,天下多故,名士少有全者,籍由是不与世事,遂酣饮为常。”从这段话中,我们不难看出阮籍本来是有济世安民之志的,但是偏偏生活在魏晋那个多事之秋,天下变故层出不穷,那些有才华的名士很少有保全性命的,所以阮籍就不再参与政事了,整日饮酒。可是,现实却常常不是你想怎样就怎样的,像阮籍这样的出身和才华,很难摆脱政治的网罗。司马氏家族看中了阮籍在名士圈中的地位与名气,千方百计地拉拢他。无奈之下,为了保全身家性命,阮籍不得不出来做官。虽然阮籍在其位却不谋其政,他在大是大非的问题上特别的谨慎,从来不轻易妥协。实在到不能够推辞的时候,他就采用喝得烂醉如泥这一招。有一次,司马昭派人为自己的儿子求婚于阮籍的女儿,阮籍不想答应,但是迫于司马昭的权势,如果他当面直接拒绝的话会引来杀身之祸,于是阮籍每天喝得醉醺醺的,司马昭派来的人便不再好和他谈论婚事,于是这件事情就这样作罢了。阮籍把酒当作他的保护伞,巧妙地避开了一场祸端。
魏晋是历史上一个比较特殊的时期,这一时期的社会动荡不安、政治黑暗而混乱,文人们由于对世道、统治者不满,但是又苦于不能直接表达出来,否则会带来杀生之祸,所以他们借饮酒来发泄心中的苦闷,抒发自己内心的孤独,把人生的志趣和理想寄托于酒中。《世说新语·任诞》中写道:王孝伯问王大:“阮籍何如司马相如?”王大曰:“阮籍胸中垒块,故须酒浇之。”阮籍喝酒是因为他的胸中有不平之气,所以要靠喝酒来发泄。魏晋名士们表面上表现得放浪不羁,其实在他们的心中是有自己的人生理想的,在喝酒之后便把自己的理想表达出来。《世说新语·文学》中有这样一段:“刘伶著《酒德颂》,意气所寄。”刘伶在《酒德颂》中描写了一个“大人先生”的形象,寄托了他想要追求精神上的自由,并且攻击了那些虚伪的世俗礼教中的贵公子们,对于那些礼法之士更是表现出不屑和蔑视之意。由于生活在黑暗的时代,有太多太多的无奈,却又无法凭借自己的力量去改变,所以他表现得放浪形骸、无羁无绊。尽管在世人的眼中他的行为不能理解,甚至有些怪诞,但是他们没有真正的了解刘伶。酒是刘伶一生的灵魂伴侣,他用醉酒的行为来表达对世俗虚伪礼教的憎恶以及对黑暗官场的摈弃,他想要的是一种自然纯真的生活。魏晋名士们喝酒不仅但是为了醉生梦死的享乐,他们有理想、有追求,在喝醉酒后表达出自己的雄心壮志。《世说新语·豪爽》中讲到:王敦每当饮酒后,就会咏曹操的诗句“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这个行为显然表现出他不甘衰老,积极奋发进取的精神,果然,后来王敦就发动大军欲逼迫晋帝让位。他的行为的正义性暂且不论,但是这种不甘居人之下,皇帝轮流做的理念可见其“抱负”不凡,且借饮酒之机发泄出来。由此可见,喝酒是一种寄托人生理想的生活方式。
总之,魏晋名士普遍狂饮烂醉绝非一般的爱好,而是内涵深刻的人生态度,生存策略和另类的人生理想。这种现象是特异的社会历史现象,很有研究和品味的价值。
(作者介绍:李佳,常熟理工学院中文系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