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柳宗元以道为本的美学思想

2016-04-03 18:53:30
沈阳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 2016年1期
关键词:柳宗元审美本体

马 草

(南开大学 哲学院, 天津 300071)



论柳宗元以道为本的美学思想

马草

(南开大学 哲学院, 天津300071)

摘要:从道为本体,道与审美,道与文的三个层面论述了柳宗元以道为本的美学思想及其相互间的关联,阐释了道在柳宗元的美学思想中处于本体性地位,为建构其美学思想体系的出发点,强调了柳宗元以道为本的美学思想在中唐文学发展史中的独特性和重要性。

关键词:柳宗元; 道; 本体; 审美; 文道关系

在中唐文坛,柳宗元不仅在创作上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而且在理论上也独具特色,成就斐然。他与韩愈、白居易、皎然等人共同推动着中唐美学的发展,构筑了中唐美学多元发展、彩丽竞繁的局面。从柳宗元的整个思想体系来看,道在其思想中居于本体性的地位,是其进行一切活动的依凭与最终目标。柳宗元的美学思想以道为出发点,建构起了以道为本的美学思想体系。柳宗元以道为本的美学思想极具独特性,在中唐美学发展史中占据着重要的位置。

一、 道为本体

在中国古代,君统之外唯一能与之相抗衡的便是道统。道是古代士人用以制衡君权,实现自身价值与社会理想的最根本的工具。在士人那里,道不仅承担着他们的个体与社会理想,也是其从事现实行为的准则与依据。道“所具有的那种以天下为己任的担当精神,是士人作为一个阶层所具有的那种干预社会、规范君权、教化百姓的主体意识,也是作为个体生命存在的士人所具有的那种对崇高人格境界的向往与追求。”[1]士人以道自任,致力于道的实现,从而实现自身价值与社会价值。这种以道为本、以道自任的情形在中唐士人身上体现得更为明显。面对国家之衰,中唐士人企图重建国家权威与秩序。“但是,对国家政治权威的诉求,在士大夫这里,大多数情况下仍然是表达为对思想秩序的诉求”,“他们总是通过对某种传统思想的认同,通过对某种社会理想的宣扬,来表达对国家走向的希望。”[2]他们认为这种理想的状态便是“天下有道”,而要想实现这一目标就必须把道作为一切行为的依据与根本。在中唐士人看来,道是人们所必须服从的真理,它承载着重建秩序、复兴国家的希望。人们在现实中的行为也必须以道为衡量标准,把道作为基本的法则。在此,道不仅仅是形而上的万物之本,也是他们得以进行形而下的现实活动之本,是其进行一切活动的依凭与最终目标。

作为中唐士人的代表,柳宗元有着十分强烈的明道济世情怀,处处以道自居,把弘道、行道作为终生的责任与信念。柳宗元认为士人一切行为都与道密不可分,士人无论入仕与否都与道密切相关,都是以道作为自身存在之本。“夫君子之出,以行道也;其处,以独善其身也。”(《送娄图南秀才游怀南将入道序》*本文所引柳宗元文章均选自《柳宗元集》,中华书局1979年版,下文不再一一注出。)这里的“出”是指入仕做官。柳宗元认为入仕的根本目的是行道,而道的实现也必须通过入仕来解决。故而,他认为“官也者,道之器也,离之非也。未有守官而失道,守道而失官之事者也”(《守道论》)。在他看来,道是官之本,官乃道之器,官是道实现的途径,而道是官的最终目的。而隐居不出,独善其身,其目的亦是指向 “其旨在于恭宽退让,以售圣人之道,及乎人,如斯而已矣”(《与杨诲之第二书》)。即使是遭受贬谪,柳宗元所忧虑的也并非是个人的福祸,而是道的施行,“所忧在道,不在乎祸”(《忧箴》)。在他看来,无论何种情况,道始终是士人存在的根本,是士人得以立身言命的最终依据。弘道、行道成为柳宗元进行一切活动的终极目的,是其存在的本体。

从道的内涵上看,柳宗元的道兼收儒释道,但主要以儒家思想为本。在柳宗元的著作中,道有多种称谓,如“大中之道”“大公之道”“圣人之道”“尧舜之道”“孔子之道”“中道”“直道”“古道”等,其根本指向是儒家之道。何为道?柳宗元对此有着明确的界定,即“施之事实,以辅时及物之道”(《答吴武陵论〈非国语书〉》),“道之及,及乎物而之耳”(《报崔黯秀才书》),“得位而以诗礼春秋之道,施于事,及于物”(《送徐从事北游序》)。择其要,柳宗元之道是指“辅时及物”。“辅时”指辅助时世,“及物”指惠泽百姓。因此,柳氏之道的内涵便是匡救时弊,裨益百姓,即以“利安元元为务”,存“生人之意”。柳宗元之道作为一种现世之道,其最显著的特征便是治世与生民。进一步而言,柳宗元所认同的道,从本体层面说是一种实践本体,从实践层面说是一种社会现实活动。柳宗元意欲平济天下,因而,其道指向社会现实,以治世、生民为本,重人轻天,重利求实,尚变通,有着十分明显的现实功利色彩。柳宗元无意考虑形而上的问题,他所关注和努力的全部重点均在于现世。“对于柳宗元而言,百姓的福祉不仅是思考的对象,更是他愿意去奋力实现的事情,是和他的人生意义密切相关的存在性关怀。”[3]柳宗元对道的阐释无疑受到了中唐“新春秋学派”经世致用思想的影响,不死守经义,而是以不断变化的现实为依据,济世色彩浓重。柳氏之道迥异于同时代的韩愈等人以及后世对道的理解,有着十分明显的社会功利性与现实品格。柳宗元对道的阐释在一定程度上摒弃以道德性界定道的弊端,从而摆脱了空言性命的道德化倾向。

二、 道与审美

柳宗元之道首先是一种治世之举,目的是“生民”“生人”。而在行道的过程中,审美便由此而生。也就是说,道本身便包含审美,其追求与实现的过程含有审美的意味。柳宗元认为道之施行以“辅时及物”“利安元元”为己任,以“生人”“物得其利”为目的。若能达于此,则出仕便为“美仕”,即“夫仕之为美,利乎人之谓也”(《送宁国范明府诗序》)。柳宗元认为官是道实现的途径,士人出仕若能以道为本,以生民为重,守官得道,仕进便为美。这里的“美”既是对出仕行为的赞美,亦是对完成“化物及民”社会形态的称许,包含着审美的成分。正是如此,柳宗元认为“吾意周公辅成王,宜以道,从容优乐,要归之于大而已”(《桐叶封弟辨》)。士人在出仕行道的过程中,体验到实现自我价值与社会理想的愉悦感,“从容优乐”便是对这种审美状态的描述。

柳宗元的道并非仅仅是一种济世行为,它还包含着一种乌托邦精神,这种精神就植根于其社会理想之中。他主张“励材能、兴功力,致大康于民”(《答贡士元公谨论仕进书》),通过佐君行道,最终实现大中之道——天下康宁的社会理想。这是一种理想的社会状态,是包括柳宗元在内的古代士人所终生追求的理想社会境界。康宁盛世不仅是对理想的社会秩序的描述,也是对百姓和乐精神状态的描述。它寄托了士人的理想与奋斗目标,是其奋斗不休的不竭动力。它的实现是对士人自我价值的肯定,也是对士人最高的精神慰藉。因此,康宁盛世是一种社会价值与审美价值合一的境界,蕴含着浓厚的乌托邦精神。也就是说,道本身是社会价值与审美价值的复合体,其社会境界中就含有审美的意味。行道是士人实现自我价值的手段,但其最终目的是为了“生民”,达到康宁清平的“大康”社会。“今者君臣同德,上下叶心,百职毕修,庶官以序,礼法明具,教化流行,方内欢康。天下宁一,四人遵业,万类乐生,嘉应休征,神物灵贶,形于草木,著于星辰”(《为文武百官请复尊号表第三表》)。也即百姓和乐,社会安宁,实现群体性的审美境界。“和乐”便是对道实现后的审美描述,是道本身就包含的一种精神状态。故而道之行,“故自天子至于庶民,咸守其经分,而无有失道者,和之至也”(《守道论》)。“师于辟雍,大邦以和”(《道州文宣王庙碑》)。“谨守而中兮,与时偕行。万类芸芸兮,率由以宁”(《惩咎赋》)。“本正生和,探厥中兮,哲人交修,乐有终兮”(《佩韦赋》)。这些均描述了一种道实现后所达到的理想社会状态,“和”“中”“宁”“乐”则是对此的审美性描述。若真能达到此情况,那么便是“其道美矣”(《送赵大秀才往江南谒赵尚书序》)。也就是说,道是一种理想的社会秩序与行为,包含着审美的成分。道的实现所达成的和合状态,本身就是一种审美境界,寄托着士人的乌托邦精神。

道本身包含审美,那么在审美活动中,道又是何种地位呢?柳宗元是一位着意于仕进的政治家,终生怀有“生民之意”,文学在内的审美活动并不在其全部活动中占有根本性地位。在出仕之初,柳宗元对文学不甚在意,“仆之为文久矣,然心少之,不务也”(《答吴武陵论〈非国语〉书》)。遭贬谪之后,柳宗元仕进之路受阻,所从事的审美活动开始增多。但这并非柳宗元有意为之,而是出仕中断被迫采取的行为。也就是说,审美活动成为柳宗元不得已为之的行为,在其内心仍潜隐着最初的理想与抱负。正是这种情况,造成了柳宗元很难真正且持久地从事审美活动,而是致力于弥合审美与行道。因此,柳宗元十分重视审美活动的社会功用性,着力于探求审美与行道的相通点。柳宗元认为审美活动本身就是为了行道,道是审美的目的。他对孔子的“道不行,乘桴浮于海”进行了创造性的解说:“海者,圣人至道之本,所以浩然而游息者也。桴者,所以游息之具也。材者,所以为桴者也。《易》曰:‘复其见天地之心乎?’则天地之心者,圣人之海也。复者,圣人之桴也。所以复者,桴之材也。孔子自以极生人之道,不得行乎其时,将复于至道而游息焉”(《乘桴说》)。柳宗元认为孔子在当时无法实现道,于是便乘桴于海,这只能说明他施道的行为失败,而非道的失败。孔子乘桴于海则是回归道本身,游息于海是为了复于至道。即游息是为了复至于道,最终回归道。游息意为游玩、休息,即指审美活动。在柳宗元看来,道是审美的根源,明道是审美的动力,审美的目的是通向道,道是审美的最终目标与指向。故而他主张文以明道,“然圣人之言,期以明道。学者务求诸道而遗其辞”(《报崔黯秀才论为文书》)。“明道”是文学的主旨与精神,是文学的价值之所在。道是第一位的,文是第二位的,道是文的本体。柳宗元对乐也持同样的看法,他认为乐之由来是因为“圣人以为人情之所不能免,因而象政令之美,使之存乎其中,是圣人饰乎乐也。所以明乎物无非道,而政之不可忘耳”(《无射》)。乐是圣人“象政令之美”,目的是使人“政之不可忘耳”,这也明确表明了道为乐之本的思想。

在这种思想下,柳宗元认为审美从属于道,是道的一部分。从其基本倾向来看,柳宗元并不认同审美是独立自主的,而是认为它始终是与道内在地结合在一起的。在他看来,道决定了审美,为审美之本体,审美最终要走向道。这鲜明地体现于他的自然审美观中:“邑之有观游,或者以为非政,是大不然。夫气烦则虑乱,视壅则志滞。君子必有游息之物,高明之具,使之清宁平夷,恒若有馀,然后理达而事成”(《零陵三亭记》)。“观游”“游息”等审美活动可以舒缓情绪,提升个人品行,使人清宁,从而更好地处理政事,裨益于道。所以柳宗元称赞戴简:“戴氏以泉池为宅居,以云物为朋徒,摅幽发粹,日与之娱,则行宜益高,文宜益峻,道宜益懋,交相赞者也”(《潭州东池戴氏堂记》)。这清晰地描述了审美对“行”“文”“道”的积极作用,是对审美的社会功利性的肯定。这种功用性是审美通过个人而至社会来实现的,是审美由个人品行而辅道的过程。通过审美个体,柳宗元将审美与道紧密地联系在一起。在他看来,审美与道是内在合一的,游息之道便是为政之道,审美的最高境界便是做到二者的合一。柳宗元在《零陵三亭记 》中记载了薛存义在零陵县任上的施政之举,并认为薛氏做到了二者的合一,“合而为美”。薛存义采取了一系列的休养生息政策,带领人民百姓疏浚河道,清淤除垢,修整山林,建亭利民。这既是为民谋利,也是美化自然,是二者的有机结合。而且,柳宗元认为,道是衡量审美是否可行的标准,反对因沉溺于审美娱乐活动而妨害政事的行为,即“以理替政,以荒去理”(《零陵三亭记》)。由此,可以看出柳宗元认为游息之道便是为政之道,二者内在相通。他强调审美的政治教化功能,并认为通过审美而达道才是审美的根本之所在。

三、 道与文

柳宗元对文道关系有着十分明确的界定,即“文者以明道”。这一论断在《答韦中立论师道书》与《报崔黯秀才论为文书》中得到了详细的阐发。

“始吾幼且少,为文章,以辞为工。及长,乃知文者以明道,是固不苟为炳炳烺烺,务采色、夸声音而以为能也。凡吾所陈,皆自谓近道,而不知道之果近乎,远乎?吾子好道而可吾文,或者其于道不远矣。故吾每为文章,未尝敢以轻心掉之,惧其剽而不留也;未尝敢以怠心易之,惧其驰而不严也;未尝敢以昏气出之,惧其昧没而杂也;未尝敢以矜气作之,惧其偃蹇而骄也。抑之欲其奥,扬之欲其明,疏之欲其通,廉之欲其节,激而发之欲其清,固而存之欲其重,此吾所以羽翼夫道也”(《答韦中立论师道书》)。

“然圣人之言,期以明道,学者务求诸道而遗其辞。辞之传于世者,必由于书。道假辞而明,辞假书而传,要之,之道而已耳。道之及,及乎物而已耳,斯取道之内者也”(《报崔黯秀才论为文书》)。

在《答韦中立论师道书》中,柳宗元明确指出文的目的是明道,道是文要达成的最终目标。在《报崔黯秀才论为文书》中,柳宗元讨论了道、辞、书三者之间的关系。他认为道要用文辞来发明,文辞要靠书本来流传,辞与书的目的是及道。也就是说,道是文之本,是第一位的;文乃道之用,目的是存道;道决定文,文以明道。这是柳宗元对文道关系的第一个判断。如果再联系《与杨京兆凭书》《答吴武陵论〈非国语〉书》《寄许京兆孟容书》,就会发现柳宗元对文道关系有第二个判断,文源于道,道乃文之源,文乃道之流。文是因弘道需要而产生的,其最终指向是道。这是柳宗元对文道关系最基本的两个判断。关于这两点前人多有分析,在此不再赘述。

柳宗元在论述文道关系时用的词是“明”,何为“明”?参照《与杨京兆凭书》中“明而出之”之语,以及对文道关系的具体描述可以认定,“明”为申明、显明之意,即文用以申明道或使道显明。从此种表述可以看出,柳宗元认为文道之间是一种和谐关系。文对道的申明是自然而然的,并非是强加的。文对道的弘扬是自发流露的,是一种自明。而道也非外在的东西,它是文自觉承担的。对于文而言,对道的显明仿佛其天生责任。对于道而言,用文来弘扬亦是自然而然的。进一步而言,柳宗元认为文道是合一的,文归于道,道归于文。也即道内在于文之中,是文的先在内核。文道合一,这是柳宗元对文道关系的第三个判断。柳宗元并不认为文道是二元的,或文是独立自足的,与道并行不悖。他主张文道合一,文出于道,道归于文。文本身就含道,道内在于文之中。文对道的申明是自然的、自发的、内在的,道并非是对文的压迫。这种主张给予文相当大的自主性,有利于文学自身审美特质的发扬。道的内涵是“辅时及物”,指向现实,它注重的是实际的事实经验,而非亘古不变的伦理教化或道德章句。这就避免道对文的压迫,使得文免于成为道的说教。而且现世之道具有开放性,给文注入了源源不断的现实活力。这就为文发挥其自主性,推动文的时世演变提供了保证。同时道内化于文中,避免了重文轻道,从而使文免于流于肤浅空虚的形式主义。这是柳宗元文道论中最为积极的一部分。

需要注意的是,柳宗元的文道论虽主张文道合一,但从其实际论述来看,其文与道并不能真正实现合一。柳宗元所理解的道的内涵为辅时及物,是一种现实政治活动。而他把文分为两种,“著述之文”(为学之文)以实用为目的,尚可满足道的要求;而“比兴之文”(为文之文)则是以“适己为用”(《柳常侍行状》),与辅时及物之道并无直接关联。也就是说,在柳宗元对文的理解中,“比兴之文”是与道相分离的,文与道在这里已经产生分离。这种分离的倾向还在于柳宗元对二者的本质的认识。柳宗元虽然主张“文以明道”,但他并不认为文能达成道。柳宗元认为道是一种社会实践行为,而文作为一种审美活动,并不对社会产生直接的功效。在柳宗元看来,文只能阐发道之理,“羽翼夫道”,却不能直接实现道。真正实现道要靠出仕,即道实现的途径是现实世界中的政治活动。故而,柳宗元认为“官也者,道之器也,离之非也。未有守官而失道,守道而失官之事者也”(《守道论》)。这就明确地指出道实现的途径是仕进。与道和仕的关系相比,文与道的关系更为疏远。文只能阐发道之理,只是一种理论性的表达,它对道的实现只能依靠人们领悟文中之道后付诸现实的行为。而陈弱水先生认为,“在他的观念中,治世和道之间的关系似乎要比文学和道之间的关系更紧密一些。因为文学创作是展示道之特点的一个手段,而治世是实现道的舞台。”[3]93道为辅时及物之道,手段是施之事实,而文却只能弘道之理,无法直接介入现实。文学等审美活动终不是现实中的施政行为,它只是柳宗元的寄托而已。这在另一个角度上说明了柳宗元对审美活动清醒的认识,他已经意识到了文学等审美活动截然不同于社会政治活动,二者是不相同的两个系统。

柳宗元的这种观点表征了中唐文坛出现的一个重要倾向:文与道的分离以及文的相对独立地位的获得。既然文只能“羽翼夫道”,不能真正实现道,那么文道论的重心也就落在了文上。这说明在柳宗元的观念里,文学已经与儒家之道相分离,已经具有相当程度的独立地位,其背后暗含着文道并重的思想。柳宗元虽然认为道是文的根本性制约,但他并未因道而废文,相反“他对文章的艺术性以及‘文’‘道’的关联都看得很认真,不愿意牺牲任何一方。”[4]在他看来,艺术性是文学得以成立的另一个不可忽视的重要因素,唯有艺术性高超的不朽之文才能更好地明道、传道。“然而阙其文采,固不足以竦动时听,夸示后学。立言而朽,君子不由也。故作者抱其根源,而必由是假道焉”(《杨评事文集后序》)。柳宗元在许多地方表达了相对独立文学观的重视,故而,他在《答韦中立论师道书》中论及为文时,首重的是为文时的态度与心理,而非所明之道理;论及学习经典时,首重其风神辞采,而非经典之义理章句。因此,柳宗元认为“凡为文,以神志为主”(《与杨京兆凭书》),明道是文之本,本存乎根,主用于行。文源于根,而成于行。故“本之《书》以求其质,本之《诗》以求其恒,本之《礼》以求其宜,本之《春秋》以求其断,本之《易》以求其动”(《答韦中立论师道书》)。不重章句义理,而重在“质”“恒”“直”“断”“动”,这均是对文的重视,而非其本了,这表明了柳宗元对文本身的重视程度。郭绍虞先生认为“柳氏所谓羽翼夫道者,依旧是文的工夫。”“羽翼夫道,所以只须勿以轻心掉之、怠心易之、昏气出之、矜气作之足矣。”“柳宗元所言,是刘勰所谓养气之旨,所以又重在文。”[5]柳宗元有时也将文与道并举,表明了他对文学的倚重。“言道、讲古、穷文辞以为师,则固吾属事”(《答严厚舆秀才论为师道书》)。文以明道,却有意无意的将重心倾向文,这使得柳宗元的文道观充满了张力。

四、 结语

柳宗元以道为本的美学思想的三个方面相互联系,层层推进,最终形成了极具独特性的美学思想。首先,他认为道为士人之本,在士人的一切行为与活动中居于本体地位,并对道的内涵进行了独特的阐释。其次,他论述了道为审美之本的思想,认为道本身便包含审美的成分,审美也以道为本源。最后,他探索了文道之间的关系,他认为道为文之本,提出了文者以明道的观点。由道而至审美,再至于文,层层深入,逻辑严密,形成了缜密细致而又系统完整的美学思想体系。柳宗元以道为本的美学思想内涵丰富,特色鲜明,可以说是中唐美学思想史上的一个非常具有代表性的重要观点。

参考文献:

[1] 李春青. 在文本与历史之间:中国古代诗学意义生成模式探微[M]. 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 2005:150-151.

[2] 葛兆光. 中国思想史:(第二卷)[M]. 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 2001:118.

[3] 陈弱水. 柳宗元与唐代思想变迁[M]. 郭英剑,徐承向,译. 南京:江苏教育出版社, 2010:196.

[4] 陈弱水. 唐代文士与中国思想的转型[M]. 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 2009:54.

[5] 郭绍虞. 中国文学批评史:上卷[M]. 天津:百花文艺出版社, 1999:225.

【责任编辑刘洋】

On Liu Zongyuan’s Aesthetic Ideology with Tao as Ontology

MaCao

(School of Philosophy, Nankai University, Tianjin 300071, China)

Abstract:Liu Zongyuan’s Tao based aesthetic ideology is discussed from the aspects of Tao as the noumenon, Tao and aesthetic, and Tao and literature; the relevance between them are analyzed. It expounded that, Tao is the fundamental factor of Liu Zongyuan’s aesthetic ideology, which is starting point of the construction of his aesthetic ideology system. The peculiarity and importance of Liu Zongyuan’s Tao based aesthetic ideology in the Mid-Tang literature development history are emphasized.

Key words:Liu Zongyuan; Tao; noumenon; aesthetic;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literature and Tao

中图分类号:B 83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2095-5464(2016)01-0056-05

作者简介:马草(1987-),男,山东新泰人,南开大学博士研究生。

收稿日期:2015-10-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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