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术期刊的学术精神与学术水准

2016-04-03 13:06
当代舞蹈艺术研究 2016年1期
关键词:学术舞蹈期刊

于 平

专门的舞蹈学术期刊,目前好像只有《北京舞蹈学院学报》了。虽然由中国舞蹈家协会主办的《舞蹈》月刊仍是我国目前最具影响力的舞蹈专业期刊,虽然它也发表具有一定学术含量的文章并策划具有相当学术视野的“问题”,但它的定位和取向主要是大众的艺术旨趣而非学人的学术精神——从传播学的视角来看这当然是必要的和必须的。现在由上海市教育委员会主管,上海戏剧学院、上海大学主办的《当代舞蹈艺术研究》创刊,从刊名上就可以看到它将以“学术精神”的倡导作为刊物的立身之本,以“学术精神”的凝聚作为刊物的经世之用,以“学术精神”的弘扬作为刊物的通道之梦!这是我们当代舞蹈学术建设极为稀缺而又不可或缺的一个重要方面,是我们为它的面世而欣喜同时又为它的行世而希冀的一个重要心程。

其实,20世纪80年代之初,舞蹈界也推出过两本学术期刊:一本是由中国舞蹈家协会主办的《舞蹈论丛》(1980),另一本是由中国艺术研究院舞蹈研究所负责编辑的《舞蹈艺术》(1981) 。鉴于吴晓邦以中国舞蹈家协会主席的身份兼任舞蹈研究所所长,两本学术期刊的主编都由吴晓邦担任。由于这两本期刊都是季刊,从出刊周期上就使它们在选题上避免了那种“短平快”的话题。这也使我们明白,一本期刊的学术精神首先要由学术选题来定位、宣示、引导。但是,学术选题并非避免“短平快”就能体现好学术精神,或者说是体现出较高的学术水准,要做到后者就要有广袤、深邃、高远的学术视野。具有这样的学术视野来确定学术选题,才可能使选题具有学术热点的敏感度,具有学术焦点的洞察力,具有学术峰点的期待值。对于任何想具有这种学术视野的期刊来说,最根本也最有效的办法是组成“学术智囊”——期刊的学术精神和学术水准取决于“智囊”的学术抱负和学术担当。顾名思义,“学术智囊”(这通常会是一个小组)是专业学术的深度知情者、大度博学者和高度站位者。所谓“深度知情”,指的是知根知底;所谓“大度博学”,指的是博古博今;所谓“高度站位”,指的是有胆有识。可以说,一本期刊能否张扬起学术精神和张扬起怎样的学术精神,与“学术智囊”给予怎样的“锦囊妙计”有根本的关联。不过,“锦囊妙计”是构想;构想能否实现、能在多大程度上实现,还至少取决于两支队伍,其中一支是编辑队伍,这是支“少而精”的队伍。这支队伍是“锦囊妙计”的操盘手,需要为其“构想”组织实施方案——包括组稿、审稿、改稿、发稿;这支队伍还是“学术智囊”和作者队伍的联络员。作者队伍是实现上述“构想”的第二支队伍,我们希望这是支“广而博”的队伍。这支队伍是“锦囊妙计”的呈现者,呈现出“构想”的学术精神——包括学问求索、学理辨析、学史钩隐、学科建构等。

或许有人会说,现在“出书”都易如反掌,还有必要为一本期刊劳心费神吗?的确,舞蹈方面的著作近些年来如雨后春笋,节节拔高;但过不了多久,却发现它们亦如霜降秋叶,纷纷零落……以至于让舞蹈学界感慨:觅舞蹈著作不难,难的是觅学术精神强的舞蹈著作,觅学术水准高的舞蹈著作。而在笔者看来,某些“舞蹈著作”的著作者,甚至不曾写出过一篇学术精神强、学术水准高的学术论文;这样的“著作”本与“学术”无关,但由于“著作”往往就是“学术”的面孔,以至于舞蹈学界已然开始生发警惕“学术泡沫”的隐忧。在这样一个背景下,《当代舞蹈艺术研究》创刊的学术抱负和学术担当是不言而喻的。与之相关,这个期刊的创刊还置身于“互联网生存”时代“微评论”的语境中。虽然关注时代的语境、时代的话题是“学术精神”的应有之义,但“学术精神”更需要有为这个语境添理性、为那些话题实底蕴的抱负与担当。

想到舞蹈界已退役(《舞蹈论丛》《舞蹈艺术》)和仍在服役(《舞蹈》)的三大期刊,应当认为它们在舞蹈的学术建设上、在深入推动舞蹈文化发展方面还是发挥过重要作用的。比如《舞蹈论丛》在20世纪80年代初期关于“舞蹈美学”的讨论与思考;比如《舞蹈》在20世纪80年代中期关于“中国古典舞”、80年代末期关于“舞蹈本体”的讨论与思考;还有《舞蹈艺术》与《舞蹈论丛》那些关于前苏联舞剧理论、关于欧美现代舞思潮的译介与评述;更有通过文物与文献互证的、关于中国古代舞蹈的深度研究。现在,这些高学术含量、高学术水准的文章已不易见到了。不易见到,倒并不仅仅因为《舞蹈论丛》《舞蹈艺术》的退役;我们不是还有《北京舞蹈学院学报》吗?“不易见到”的原因,是我们奇缺名副其实的舞蹈学者,我们也奇缺名副其实的舞蹈学术。笔者有时也纳闷,现在我们已培养了越来越多的高学历舞蹈人才,其中很多人在应付完学位论文后,几乎再无“论”可“文”了;即便偶有“论文”发表,也往往是为“文”造“论”——是对于舞蹈学术“实战”的“空包弹”。

为什么许多高学历舞蹈人才不能在舞蹈学术建设中发挥作用呢?一个根本的原因在于他们的知识系统是漂浮的、零落的、散漫的。所谓“漂浮”就是缺乏扎实的专业基础,这只要看看高学历舞蹈人才的过往学历构成就明白了;所谓“零落”就是缺乏广博的专业视野,“一叶障目,不见泰山”,还往往自诩为“术业有专攻”;所谓“散漫”就是缺乏系统的专业构成,知道个“只鳞片羽、一招半式”就敢“海阔天空、瞒天过海”。这其实还不能抱怨“人才”本身,因为我们舞蹈的“高学历”教育的课程体系也存在漂浮、零落、散漫的问题。笔者不知道一本期刊力倡“学术精神”能否触动我们的“高学历”教育有所反思,不过笔者相信它会推动我们舞蹈“高学历”向“高学术”的人才提升。

是否“高学术”人才,需要有“高学术”的论文来确证。笔者很同意《当代舞蹈艺术研究》创刊主张中的“学术精神”之说,也即“高学术”的论文要体现出“学术精神”。就目前的舞蹈学术建设而言,对于“学术精神”的倡导笔者想提三点。

首先,是“文由问生”。也就是说,写作一篇具有“高学术”内涵的论文,首先要有“问题意识”。正如有的学者所言,我们之所以把“学术研究”叫作“做学问”,是因为“学问”的本质在于“问学”,也即学由“问”起、学解“问”惑、学释“问”疑。有学者进一步申说,所谓“学问”有“知识性的问”和“思想性的问”之分,前者如孔子的“子入太庙,每事问”,后者如苏格拉底对知识“果真如此?”的诘问,笔者把这两种“问”视为“求知之问”和“求真之问”;当然,“求真”也可视为一种“求知”——所谓“求取真知”,但“求真”是更深层面上的“求知”。我们现在常见的是,用一种通用的却未必是最恰当、确切的学理来对各种舞蹈文化形象“通吃”——这种动辄可见的“××的身体语言分析”之类文章表现得最为泛滥。这不是“文由问生”而是“文自论滥”。

其次,关于“学术精神”的倡导,笔者还想提提“名依实立”。前述“文由问生”的“问题意识”,当然可以针对某种认识、某种通过论文表述的认识来发问;但本人觉得“问题意识”更强调对实践的关注——即便是对“某种认识”的发问,也要关注那一“认识”产生的“实践”根由。如前所述,“学问”的“问学”在于“求知”“求真知”,“真知”来源于“实践”而非“教条”。我们在“求知”“求真知”的过程中,为什么一要反对“经验主义”,二要反对“教条主义”?原因在于“经验”虽然有其实践依据,但往往体现为以个别代替一般的“以偏概全”;原因还在于“教条”虽然也有其实践根源,但往往体现为以停滞代替发展的“削足适履”。所谓“名依实立”,是根据我们当下的发展着的实践,来升华我们的认识,来提炼我们的“概念”(名)。在我们的舞蹈学术建设中,要尊重由实践产生的认识、概念(名),不要以“教条主义”的态度来纠缠概念(名),否则于理论无益也于实践无补。一个时期以来,以“古典主义”精神建构的“中国古典舞”遭遇拆分“古”与“典”的所谓“界说”就是如此。

最后,笔者觉得倡导“学术精神”在当前尤须强调“论从史出”。如果说,“文由问生”是一种学术态度,“名依实立”是一种学术立场,那么“论从史出”是我们在当前尤需强调的学术路径。既往治学之初,知道有“以论带史”和“论从史出”的不同做法;稍后治学既深,知道没有全然的“无史之论”或“无论之史”。由此而联想到马克思所主张的“美学—历史”方法,他主张的是“美学的关联性”与“历史的因果律”的打通。马克思曾从两个不同的视角来定义“人”:在论及人的“类本质”时,他说“人是全部世界史的产物”;但他更认为“就其现实性而言”,“人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很显然,这里的“类本质”指向的是“因果律”,而“现实性”强调的则是相关性。换句话来说,“论从史出”立足的是“因果律”,“以论带史”着眼的是“相关性”。强调“论从史出”,不是只强调“因果律”而忽略“相关性”,而是我们目前所谓的舞蹈学术研究中,太多缺失历史逻辑、虚构历史情境、妄议历史过程的“以论带史”,其间臆造的“相关性”真让人有面对“丈二金刚”之感。笔者想起有学者极为推崇孔子的“述而不作”,认为“学术”首先是“学述”——学之所“述”乃学之“史”,“述”之选择、组织、整合就体现出某种认知和主张,这也就是“论”;笔者还想起冯友兰谈治学的“照着说”和“接着说”——“照着说”是“论从史出”,“接着说”是“以论带史”,有了“照着说”夯实“因果律”的学理支撑,“接着说”的“相关性”就不至于荒腔走板、窜味跑“法儿”;笔者当然更想起了对我们研究中国古代舞蹈史和舞蹈创作心理(视觉心理)有极大启示的三部宏著——任半塘的《唐声诗》《唐戏弄》和(英)贡布里希的《秩序感》,这是“论从史出”的绝佳之作,值得我们认真研读和效法。

笔者曾在2013年7月10日的《中国艺术报》发表过一篇《大数据时代的艺术学对策研究》,提到基础研究与对策研究的关联性出现了某种“断裂”,指出这种“断裂”的根由主要在于“基础研究”研究程序的“内在化”——也即基础研究过于耽溺于纯粹的学理研究,不关心“对策”,因而也难以在对策研究中获取新的学识。对于我们寄予厚望的《当代舞蹈艺术研究》,笔者认为也要通过加强对策研究来重新弥合它与基础研究关联性的“断裂”。对此笔者认为要加强对策研究的角度选择、协同应对和集成创新。相对于基础研究的普遍性学理研究而言,对策研究是具有特殊性的学识研究,“角度选择”是其切入点也是其凝结核。笔者想起罗丹所说的“世界上不是缺少美而是缺少发现”,可以理解为是“缺少发现的角度”——在某种意义上说,“角度”可能会影响未来学术的“高度”。“角度选择”之后,对策研究的一个重要步骤是通过“相关链接”来思考“协同应对”。在这里,“相关链接”不是简单顺应网络材料的已然组织,而是要从“因果律”的深度去思考“相关性”,是要通过链接这种有深度的“相关性”来实现“协同应对”。最后的“集成创新”,是我们在大数据时代最应强化的意识和能力,是通过要素的集成和模型的构建来提出“对策”。实现“集成创新”,我们一要有大视野,实现集成要素的充分占有;二要有厚积淀,实现集成要素的精当撷取;三要有强逻辑,实现集成要素的有机整合;四要有高站位,实现集成要素的建构升华。如此,我们的学术期刊还愁学术精神匮乏、学术水准低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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