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翻译文学经典的经典性

2016-04-02 05:03大连外国语大学辽宁大连
英语知识 2016年2期
关键词:互文性

于 辉(大连外国语大学,辽宁大连)



论翻译文学经典的经典性

于 辉
(大连外国语大学,辽宁大连)

摘 要:翻译文学经典是当前译界关注的焦点之一,但对其经典性的理论研究并不多见。本文借助互文性等文学研究理论,对翻译文学经典本身的“翻译经典”性和“文学经典”性做出讨论,并在此基础上探究翻译文学经典拥有上述性质的原因,这就是:翻译文学经典的译者主体和原作者主体间拥有高度的主体间互文性,其译作本身也是互文程度极高的文本。

关键词:翻译文学经典;经典性;原因;互文性

1. 引言

翻译文学经典是当前我国译界关注的焦点之一,其研究内容多在个案分析,并多从经典译作文本外部(比如意识形态、主流诗学等因素的影响)探讨其经典建构过程与影响因素。不可否认,翻译文学经典作为一种文本存在,一定有自身的经典性质。对其本身的特点,即其经典性的研究探讨,应当是翻译文学经典研究的最重要组成部分之一,也是全面、深入了解翻译文学经典所必须的。本论文拟对翻译文学经典的经典性进行讨论,并在此基础上对翻译文学经典之经典性存在的原因进行探究。

2. 翻译文学经典的经典性

所谓翻译文学经典的“经典性”,是指翻译文学经典作品不同于普通翻译作品或者普通文学翻译作品而特有的品性、特点。本文所论翻译文学经典是指经典文学作品的经典译作,因而它必须具备文学经典的某些特点。所以,对翻译文学经典之经典性的分析,离不开“文学”、“翻译”以及“经典”等关键词。因此,笔者欲从翻译文学经典的“文学经典”性和“翻译经典”性两方面入手,讨论翻译文学经典的经典性。

2.1“文学经典”性

首先,文学翻译是对文学作品的翻译,其翻译结果必须同原作一样拥有文学性,成为一种可读性很强的文学作品。因而,经典文学作品的经典翻译结果也必须是一种经典的文学作品,它必定具备文学经典的某些特征。从已有的翻译文学经典作品中可以看到,翻译文学经典同本土文学经典一样,以纯粹、优美、地道的译入语文学语言写成,既不佶屈聱牙,又没有明显甚或浓厚的翻译腔,在一定程度上,有如“原作者的中文写作”(傅雷,2009:624),是译者文学才华的经典呈现;从内容上看,翻译文学经典书写的是充满异域“风情”的故事、景象;从审美层面上看,它拥有较高的艺术品质和艺术气质,并带有文学经典(源自原作)的深邃意境。这样的“文学作品”可以吸引读者、打动读者,甚至影响读者,具备了“经典”的特质。李健吾译《包法利夫人》就是这样的一部翻译文学经典。在此,笔者暂时抛却原文,单引其译文,来展示李译经典的文学性:

例:庄园是近代建筑,意大利风格,两翼前伸,三座台阶,贴连一片大草坪,有几只母牛在吃草,一丛一丛大树,距离相等,分列两旁,同时一簇一簇灌木、山躑躅、紫丁香和雪球,大小不等,沿着曲曲折折的砂砾小道,密密匝匝,朝外拱出它们的枝叶。桥下流过一条小河;人隔着雾,隐约望见几所泥草房顶建筑物,在草地零星散开;两座山冈,坡度不大,树木蓊郁,环绕草地;再往里去,绿茵翳翳,车房和马厩,平列两线:它们是拆毁的旧庄园的残余部分。(李健吾,1984: 41)

新婚后不久,包法利夫妇去参加侯爵的舞会,上述文字是对侯爵庄园的描写。在李健吾的笔下,庄园的景致仿佛一幅图画,清晰地展现在读者面前,其“描写”的层次鲜明、语言优美,“作家的才情”尽显其中。可以看出,李健吾的《包法利夫人》之所以成为翻译文学经典,其字里行间体现出的文学性与审美性是重要原因之一。而同为著名作家的李劼人译本却在这两个方面欠缺不少,试比较与以上译文相对应的部分:

侯爵的别墅,是一座建筑在一片广大无边而偶有牛只往来的草场上的意大利款式的近代建筑物,正面两翼,各有一座高楼,簷前并列三道石级,两旁另有许多栽植很匀称的大树围绕着;至于许多棘树、梧桐树和绣球树,却垂下高低不等的绿荫,绕着一条铺着沙子的曲径。一条小河在一座小桥下经过;我们从暮烟中,窥见许多茅草盖顶的屋子,在两边靠住两个载着树木的山坡的牧场中东罗西布,牧场后面,许多车房和马房在树林中成行摆列,这都是从前被拆了的老别墅所剩下而保留的一部分。(李劼人,1925: 75)

从上述文字来看,我们并不能说李劼人的译文没有文学性,但与李健吾的译文相比,其文学性与审美性大打折扣,其中不乏“是一座建筑在一片广大无边而偶有牛只往来的草场上的意大利款式的近代建筑物”这样冗长的句子,以及“这都是从前被拆了的老别墅所剩下而保留的一部分”、“觉得这味儿钻到她灵魂深处和旁的了无滋味的味儿相似”这样拗口的表达和“她并不知道房子的承霤管塞住了的祸害,可以因积雨使屋顶的平台变成湖沼,并且当她陡然发现墙壁中的一条裂缝时,也一样安然候着”这样莫名的描写,并不会给读者带来多少文学上的美感,可以说,这是该译本从读者视野中逐渐消失的主要原因。所以,翻译文学经典带给读者语言上的美感和文学享受是其经典性质的重要体现。

其次,翻译文学经典也同文学经典一样,具有“焦虑性”。当然,这种“焦虑性”又与文学经典的“焦虑性”有所不同,它是指翻译文学经典给后译(同一原作的复译)带来的影响的焦虑。哈罗德·布鲁姆在《影响的焦虑》中,从精神分析的角度研究了诗人对诗人的影响。他认为经典对后世的影响是极为深远的,因此“‘后来诗人’处于一种甚为尴尬的境地——总是处于传统影响之阴影里。怎样才能摆脱这个阴影,使自己的诗作‘显得’并未受到前人的影响,从而足以跻身于强者诗人之列呢?由此形成了‘影响的焦虑’,即对于传统影响的心理焦虑,或由于传统影响而引起的焦虑感”(徐文博,2006: 代译序3)。对于翻译文学经典来说,它代表了相当长一个时期内一部外国文学作品在译入语环境中传译的最高水平。这种居于“高处”的“身份”会给其他译者带来“影响的焦虑”。这里的“其他译者”主要指在某一翻译文学经典之后同一原作的复译者以及其他文学作品的译者。翻译文学经典的 “焦虑性”主要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其一,翻译文学经典的形成,是译者综合丰富多样的翻译手法和翻译技巧的结果。文学经典的经典性之一就在于其主题与创作技巧的独创性,虽然翻译是对原作的“复制”,是一种“二度创作”,但翻译文学经典同样是译者经典“创作”手法的结晶,这也是一部翻译文学作品拥有“翻译经典”性的更深层次的原因。对于复译者或后译者来说,经典译者似乎已将翻译手法、翻译技巧开发殆尽,如何突破前译,以新的手法“创作”属于他们自己的“经典”,就成为他们的“焦虑”所在。于是,在翻译文学经典的“压力”之下,有责任的译者会既将它作为自己学习的对象,并不断开拓进取,寻找新的、多样化的、更符合不断发展的时代要求的翻译方法。其二,翻译文学经典具有译入语表达的典范性,或者说在美学上的竞争性。因而从其“文学经典”性来看,它可以成为独立的优秀的文学作品,既可以在同类译作中脱颖而出,又具备译入语环境中优秀文学作品的特点。翻译文学经典以优美纯粹的译入语文学语言相当“忠实”地再现了原作,“忠实”与“美”在它身上完美地结合,令众多后译者有“望尘莫及”的感慨。其三,翻译文学经典具有影响的普遍性。当提及一部外国文学作品时,译入语读者通常会与其经典译作(或经典译作的译者)联系起来,因而具体到译本的选择,稍有见地的读者就会首先想到已得到普遍好评、产生普遍影响的经典译本,这给复译本带来极强的压力,后者若无十分的过人之处,就很难超越已有的译本。

所以,翻译文学经典因其翻译手法的多样性、美学上的竞争性和影响的普遍性等特点给后译带来“焦虑”,成为一个“爱和竞争的复合体”(哈罗德·布鲁姆,2006:代译序5)。周克希先生在《译应像写(<包法利夫人>)》(2001:155)一文中,就于字里行间表达了李健吾译本给自己带来的压力。所以,后译者必须竭尽全力,以维护自己在翻译界的独立地位,争取在翻译文学史中拥有一席之地。周先生的努力已见成效。所以,翻译文学经典的“焦虑性”会给翻译活动带来竞争,一种译者之间的竞争,这对于翻译质量的提高大有裨益。

第三,翻译文学经典也同文学经典一样,拥有“跨年代”性。一般看来,鉴于翻译的特殊性,与文学作品相比,翻译作品的生命力更为短暂。但是一部经典的译作,一定是跨越了不同的历史阶段、得到了不同年代读者认可与接受的优秀作品,因此,它拥有比普通翻译作品更为持久的生命力。有的翻译文学作品在翻译史上的“经典”地位甚至可以与文学经典比肩。当前被公认为经典的翻译文学作品(比如傅译《约翰·克利斯朵夫》、李健吾译《包法利夫人》、朱生豪译莎士比亚戏剧、冰心译《父与子》等)大都译自上个世纪前五十年。所以,翻译文学经典最为直观的特征就在于它可以跨越一个相对长的时间段,经过时间的“检验”和时代的“淘洗”存留下来,经“久”不衰,拥有跨年代性。其具体表现在于,以李译《包法利夫人》为例,它既得到上个世纪四五十年代各类读者的认可(在1948年初版之后,李劼人与李青崖译本便销声匿迹,而李健吾译本在建国初重印),又受到新时期20世纪八九十年代以及新世纪读者的欢迎(据笔者粗略统计,自上个世纪70年代末80年代初开始,截止2014年12月,李健吾译《包法利夫人》由多家出版社重印出版不下20余次,其中出版次数最多的是以高质量出版物赢得广泛称誉的人民文学出版社),成为历经不同年代仍拥有旺盛生命力的译作。因此,没有经过时间考验的译作,就不具备成为“经典”的时间条件,翻译文学经典有其“跨年代”性。

2.2“翻译经典”性

翻译文学经典,顾名思义,必然是翻译作品中的经典之作,因而从翻译的角度来讨论翻译文学经典的经典性质,大体包括以下两方面:经典的译作和经典的翻译研究对象。

首先,翻译文学经典之“经典性”最突出的表现是对经典原作的经典传译。经典传译究竟通过什么表现出来呢?笔者曾在《译作经典的生成:以李健吾译<包法利夫人>为例》(2014)一文中,从“小说人物视角下外部客观世界”和“小说人物内心世界”的逼真再现出发,展示与论述了李译的经典表现。通过分析可见,所谓“经典传译”,既指译作“忠实”地传译出原作的经典特色,也指其“忠实”于译入语的表达习惯,以流畅的、与原作风格相对应的译入语文学语言写成。当然,翻译中绝对的忠实不可能实现,对翻译文学经典“最”忠于原作的判断一方面来自它与原作的对比研究,另一方面则来自它与同一原作其他译本的比较结果。所以,翻译文学经典最主要的特点,就是原作的诸多特点或曰经典之处以译入语地道的文学语言淋漓尽致地再现出来,并且在与同一原作其他译本的比较中脱颖而出。在此,我们仅选取其中的一例做一佐证:

对于人物形象,福楼拜从不直接描写,同样是从小说人物的视角出发,将其所见真实地反映在笔端。在《包法利夫人》的第一卷第二章,查理第一次见到爱玛,他眼中的农民女儿,出乎意料的整洁、漂亮、纯真而又大胆,尤其是爱玛的一双眼睛:

Ce qu’elle avait de beau, c’taient les yeux; quoiqu’ils fussent bruns, ils semblaient noirscause des cils, et son regard arrivait franchementvous avec une hardiesse candide. (Flaubert, 1988 : 24)

原文中福楼拜以简洁清楚却并不华丽的语言,以女主人公的眼睛为“窗口”,使读者了解到查理眼中爱玛的鲜明形象。但这一形象在三位译者的笔下却不尽相同:

她的美在眼睛:由于睫毛缘故,棕颜色仿佛是黑颜色。眼睛朝你望来,毫无顾虑,有一种天真无邪的胆大的神情。(李健吾,1984: 14)

她身上的美,是在那双眼睛:虽说眼眸是褐色的,但由于睫毛的缘故,看上去乌黑发亮,目光毫不羞涩地正对着你,透出一种率真和果决。(周克希,2011: 14)

如果说她美丽的话,那是她的眼睛;虽然眸子是褐色的,但在睫毛衬托下,似乎变成乌黑的了;她的目光炯炯,看起人来单刀直入,既不害羞,也不害怕。(许渊冲,2008: 13-14)

李译在语序和句子结构上,除个别地方因语言习惯的差异做出调整之外,都紧扣原文,且用词得体,尤其将最后的une hardiesse candide译为“天真无邪的胆大神情”更是原文意义的真实再现,因名词hardiesse的意义为“大胆”或“果断”,形容词candide则意为“天真的,单纯的”,这样就很好得表现出彼时爱玛的性格特点,“胆大”为其后来的行为做了铺垫。周译首先将原文中的noire(黑色的)译为“乌黑发亮”,有了译者自己的发挥;而后将une hardiesse candide的偏正结构译为“率真和果决”的并列结构,两个词中透出了爱玛的性格是直率又果断的,与后文关联不大。许译则将原文的陈述句变成了一种假设,译文中增加了“如果说……的话”,并无必要;最后形容爱玛的目光,将franchement(毫不犹豫,坦率)译为“目光炯炯,看起人来单刀直入”,不仅多出了“炯炯”,更有些曲解了franchement的意义(“单刀直入”与“直率”并非同义),造成了译文对原文的偏离。

其次,翻译文学经典之“翻译经典”性还表现在它可以成为翻译研究者“经典”的研究对象。无论在翻译实践指导或在翻译理论研究方面,我们多会选择经典的、有代表性的译作,或者会通过经典译作对翻译活动本身,对译者甚至对原作做出分析。因为,一方面,经典译作在语言转换、翻译技巧应用等方面具有典型性与典范性,可以帮助论者更好地论证自己的观点并指导翻译实践;另一方面,经典译作是对原作“最为忠实”的传译,从这样的译文中取例,才可以得到更贴近原文特点、也更令人信服的观点。我们再次以李健吾译《包法利夫人》为例,据笔者统计,截止2014年12月,在与翻译相关的研究中,尤其在《包法利夫人》的汉译研究中,凡涉及译文对比,皆有李译出现;而在有关外国文学与比较文学研究等方面的论文中,引用《包法利夫人》译文的论文约39篇,其中引用李健吾译文的有25篇,所占比例在64%以上。所以,翻译文学作品被作为“经典”的研究对象,也是其经典性的直观体现。

3. 翻译文学经典之经典性的原因探讨

对翻译文学经典之经典性原因的解读,需要从其译作本身出发。译者是翻译活动的主体,译作由译者“创作”,它反映了译者对原作者、对原作的认知程度等(于辉 宋学智,2014a: 135)。原作是原作者艺术理念的集中体现,因此,译者与原作者的艺术理念是否相契合,是影响译作优劣的最重要因素。这为我们从互文性理论的角度研究翻译文学经典的经典性提供了契机。同时,这种讨论又可以使我们的翻译文学经典之经典性研究走向文化、社会等领域。

3.1高度的主体间互文性

当代翻译理论认为,译者和原作者均为翻译活动的主体。进一步来说,翻译文学作品是译者主体与原作者主体“合作”的结果,而翻译文学经典是这种合作中产生的最优秀成果。刘靖之(2000: 5)曾就此指出:“译文实际是原文+原文文化背景+译文+译文文化背景+原文作者的气质和风格+译者的气质和风格的混合体,要令这些元素有机地结合起来而形成一个综合体,实非易事,但有人做到了这种综合性的工作,如傅雷的中译《约翰·克利斯朵夫》,霍克思的英译《红楼梦》。”他还进一步指出,译者“诠释的过程”,可以“归纳为原作者+译者的混合的过程”(2000: 9)。对上述阐释,我们可以做这样的理解:翻译文学经典之所以具有“文学经典”性和“翻译经典”性,就在于译者做好了这种“综合性工作”,他/她与原作者之间形成深层次的“混合”,而这种“混合”就源自于译者与原作者艺术灵魂与追求的高度融合。如果将这种艺术灵魂与追求看做译者主体与原作者主体各自的“文本”,那么翻译文学经典之经典性得以产生的最重要原因,就在于他们之间这种“文本”的高度的互文,也即高度的主体间互文性。

宋学智(2006: 238)在《翻译文学经典的影响与接受》的最后一章指出:“翻译文学的最大特征,从审美的层面看,就在于凝结着译者的才华和情感,它是译者的艺术风格与作者的艺术风格的融合,而优秀的翻译文学,更是译者的风格与作者的风格由融和走向融合。”接下来,他对傅雷与罗曼·罗兰风格的“融合”做了较为细致的分析。他认为“译者风格与作者风格侔与不侔,是文学翻译变成真正的翻译文学的一个重要条件”(宋学智,2006: 240)。笔者将其进一步明确为,译者风格与作者风格的“侔”,亦即他们之间高度的主体间互文性,是文学翻译活动成就翻译文学经典的基础条件和最重要原因。翻译文学经典的译者与其原作的作者一定是心灵相通、风格相侔的“知己”,他/她能够以与原作者不相上下的艺术修养,以“敏感之心灵”、“热烈之同情”、“适当之鉴赏能力”、“充分之常识”等去感受原作,以达到翻译文学的“审美胜境”(宋学智, 2006: 243)。傅雷译《约翰·克利斯朵夫》是这样,李健吾译《包法利夫人》也是如此:“冷静”、“客观”是福楼拜艺术创作最为显著的特点,而李健吾也在他的文学批评、翻译实践等活动中体现出与福氏相通的艺术理念。笔者曾在《译作经典的生成——以李健吾译<包法利夫人>》(于辉 宋学智,2014b: 80)中指出,李健吾多次以福楼拜的文学艺术思想品评中国作家的作品,以至于巴金对他说:“你坐在书桌里面左边望望福楼拜,右边望望左拉和乔治桑,要是你抬起头突然看见巴金就站在你的正面,你一定会张皇失措起来。你的冷静和客观都失了效用。”巴金言语中的“冷静”和“客观”足可让我们看到李健吾与福楼拜艺术思想的契合,而正是因为这种契合才成就了翻译文学经典《包法利夫人》。

3.2高度的文本间互文性

翻译活动是一种互文性活动。译作文本与原作、原语、原语文化以及译入语文化、译入语、译入语文学等均存在千丝万缕的互文性关联,而愈是经典的译作,其互文性也就愈强。翻译文学经典之所以“经典”,也源于其译作文本拥有高度的互文性。这主要体现在以下两个方面:

首先,从微观的译作与原作的角度看,翻译文学经典与原作文本高度互文。互文性理论将各类文本统统置于当前,强调文本间的平等、共生与相互交织的关系。翻译文学经典的这一特征主要体现在,一定时期内,翻译文学经典是该译入语环境中与原作互文程度最高的译作。这是翻译文学经典拥有“翻译经典”性的主要原因。比如李健吾所译《包法利夫人》中的内容意义、写作手法、人物特征甚至文字表达等与福楼拜所作Madame Bovary高度一致,两者之间呈现出译作中有原作、原作中也有译作的高度互文的关系。换个角度来看,从实际出发,原作先于译作产生,但它在译入语环境读者心目中的形象、位置皆通过其译作得以展现,译作对原作内容、特征的反映愈全面,其读者对原作的理解也就愈深刻;同时,一定时期内,原作也是经典译作的最佳反映。这一点乍一看似乎有些不合乎情理,但这也正是翻译文学经典的魅力所在。具体说来,原作依附于译作,在译入语环境中得到重生,而翻译文学经典以其“文学经典”性拥有极强的生命力,因为它与译入语语言恰当、巧妙的互文,可以成为“独立”的文学作品。于是,译作就成为译入语环境中的“原作”,在其读者心中几乎等同于原作。而此时,真正的原作则成为经典译作的一种反映,成为后者被称为“译作”的依据。综上来看,在译入语环境中,翻译文学经典与原作是地位趋同的高度互文关系。

第二,从宏观的文学、文化等文本来看,翻译文学经典是译入语环境中重要的互文本。这一特征主要表现在:翻译文学经典通过两种语言文字间的转换,实现了对某些文学、文化因素的充分翻译,在一定时期内,可以同译入语环境中各类相关文本(文学文本、社会文化文本等)产生互文性关联,释放出强烈的互文性。比如路翎、胡风等对傅译《约翰·克利斯朵夫》、王小波等对王道乾译《情人》的接受与学习,使他们的作品与经典译作之间产生了明显的互文性关联;而众多经典译作,比如傅雷译《约翰·克利斯朵夫》、《贝多芬传》等,在中国读者中引起巨大的反响,影响了他们思想、精神,进而对社会的进步起到相当的推动作用——经典译作与译入语环境中的社会文化间亦产生互文。由此可见:一方面,翻译文学经典中蕴涵的原作思想内容会渗入译入语的社会文本,并在译入语社会中激起种种变化,这些变化有时甚至是非常巨大的;另一方面,这些变化本身就说明和强化了翻译文学经典的“经典”地位,并使它在译入语的社会文化文本中拥有强烈的存在感与现实意义——翻译文学经典与译入语的文学文本等彼此交错,成为翻译经典宏观互文性网络的重要组成部分(于辉 宋学智a,2014: 138)。所以,翻译文学经典既是实际上的翻译文学经典(拥有“翻译经典”性),也是译入语环境里读者心目中的“文学经 典”(具有“文学经典”性)。

4. 结语

翻译文学经典是基于译者与原作者跨文化、跨文明的精彩“对话”,是原作艺术生命在新的语言和文化环境中的重生。原作的审美独特性和译入语语言诠释的典范性在翻译文学经典中得到充分的展现。所以,翻译文学经典凭借其高度的竞争性和对原作中各类新鲜元素的“全面”引进,必然在译入语环境中的翻译水平提高、语言发展、文学发展进程中等具有客观参与性。而对翻译文学经典上述经典性质的研究与认识,无论对翻译理论的丰富,还是对翻译实践中翻译质量的提高都极具意义。

参考文献:

[1] Flaubert, G. 1988. Madame Bovary [M]. Paris:dition Jean-Claude Latt s.

[2] 傅雷.2009.翻译经验点滴[A].罗新璋 陈应年编.翻译论集[C].北京:商务印书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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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福楼拜.2011.周克希译.包法利夫人[M].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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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徐文博.2006.“一本薄薄的书震动了所有人的神经”(代译序).哈罗德·布鲁姆著.徐文博译.影响的焦虑[M].南京:江苏教育出版社.

[11] 于辉 宋学智.2014a.翻译经典的互文性解读[J].外国语文,(5):133-138.

[12] 于辉 宋学智.2014b.译作经典的生成:以李健吾译《包法利夫人》为例 [J].学海,(5):75-80.

[13] 周克希.2001.译边草[M].上海:百家出版社.

书评

外国文学研究

The Canonicity of a Translated Literary Canon

Abstract:Translated literary canon is one of the central topics by the current circle of translation studies. However, the theoretical studies on its canonicity are quite rare. Based on the theory of intextuality and other related literary theories, this paper attempts to discuss the“translation canon”and“literary canon”of the translated literary canon itself. Besides, the causes of the features translated literary canon carries are also explored. That is the high degree of intertextuality between the translators of the translated literary canon and the source text authors, and the translated work itself also enjoys a high degree of intertextuality.

Key Words:translated literary canon; canonicity;causes;intertextuality

中图分类号:H059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5-4891(2016)02-0070-05

基金项目:本文系2015年度辽宁经济社会发展立项课题“翻译经典的文化互文性研究”(课题编号:2015lslktwx-10)的阶段性研究成果。

作者简介:于辉,讲师,博士;研究方向:翻译学、译介学

通讯地址:116044 大连市旅顺南路西段6号 大连外国语大学法语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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