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治参与和治理绩效对政治信任的影响
——基于广东、湖北和贵州三省的实证分析

2016-04-02 05:23罗爱武
探索 2016年5期
关键词:制度性信任公民

罗爱武

(贵州师范大学历史与政治学院,贵州贵阳550001)

1 问题的提出

政治信任是指公民对政府或政治系统将运作产生出与他们的期待相一致的结果的信念或信心,是公民对政治系统的评价性取向,显示公民对政治系统情感支持的水平[1]。政治信任能提高政策接受度,减少管理成本,鼓励人们遵守法律和法规;不信任政府的人更容易参与游行示威、暴力抗议等非制度性的政治活动[2]。调查显示,从1960年代中期开始,发达的工业化民主国家都面临政治信任不断下滑的问题[3]。1958年大约75%的美国受调查者相信联邦政府大多数时候或者几乎总是“做正确的事情”,到2002年只有40%的受调查者声称他们信任政府[4]17-18。同一时间段,加拿大、英国、意大利、西班牙、比利时、荷兰、挪威、西班牙、冰岛和日本等国政府也都遇到政治信任下降的问题[5]1-2。虽然相比较于其他国家来说,中国公民的政治信任度更高,但中国公民的政治信任存在“央强地弱”层级差异问题,即随着政府层级的下降,政治信任度也逐级下降[6]。

人们为什么不信任政府?奈(Nye)概括了四种可能与政治信任有关的重要方面,包括政府绩效方面、经济方面(如经济衰退)、社会文化方面(如社会资本减少、家庭危机、强烈的个人权利感)和政治方面(如冷战后综合征、无能的政治领导、二战效应和大众传媒),每一方面又包含一套相互联系的因素[5]1-18。米什勒(Mishler)和罗斯(Rose)则将已有研究的理论视角总结为制度论和文化论两类:制度论强调政治信任的内生性,认为公众对政府的信任是对政府的预期,取决于公民对政府绩效的评价,绩效良好的政府就会赢得信任;文化论则强调政治信任的外生性,认为公众对政府的信任源自政治领域之外,根植于长期存在、根深蒂固的文化规范,并通过政治社会化而得到传播[7]。学者们检验了制度因素和文化因素对中国公民政治信任的影响,研究结论并不一致,有的研究发现文化因素对中国公民的政治信任状况解释力很强[8],有的研究则发现制度因素能够更好地说明中国公民政治信任的差异[9]。本文尝试在已有研究的基础上,基于公民的政治参与状况和治理绩效评价状况,从公民和政府部门双方互动的微观视角来解释政治信任。

2 文献综述和研究假设

2.1 政治参与与政治信任

政治信任是公民对政府表现的评价,从公民个体视角看,公民评价政府的依据是政府的表现,而公民必须首先获取有关政府表现的信息,才能作出相应的评价。政治参与是公民获取政府表现信息的重要方式之一。政治参与是指“公民影响或试图影响政府行为的活动——或者通过影响公共政策的制定或执行而直接影响政府行为,或者通过影响制定政策人员的选择而间接影响政府行为”[10]38。政治参与是公民向政府表达诉求的重要渠道,在政治参与过程中公民与政府部门之间通过表达和回应的方式进行互动,并获取有关政府表现的信息,在此基础上公众对政府表现进行评价,形成相应的政治信任度,因此政治参与是影响政治信任的重要因素。

学者们一般认为政治参与对政治信任有影响,但关于这种影响的性质,现有研究的结论存在一定分歧。有的研究认为政治参与对政治信任有促进作用,因为政治参与要求公民要有主动精神,政治参与会增加公众对政策过程的了解,并在此过程中获取相应的政治信息和知识[11]。罗斯坦(Rothstein)发现那些积极加入诸如劳工联盟和政党等政治组织的人,比那些没有加入这些组织的人对组织成员和政府的信任水平更高[12]。程序公平研究也表明,在决策过程中给公众更多的发言权,会提高他们对过程输出的满意度,并促进他们遵守所制定的决策。即使在参与者的输入对政策结果没有实质影响的情况下,如果获得了发言权,他们仍然对过程感觉更好[13]。

有学者认为政治参与可以大致分为制度性参与和非制度性参与两类[14]5-7:前者是指国家法律鼓励或保护的以和平方式进行的参与形式,如选举,听证等;后者是指法律所禁止的以暴力方式进行的参与形式。尽管两类参与形式之间没有明确的界限,而且这一界限也可能随着时间和情境的变化而改变,但总体上看,非制度性参与对政治信任有很强的负面影响。非制度性政治参与本身是政治信任度低的表现,政治信任度低的人更可能以非制度性方式表达利益诉求[15]。同时,以非制度性方式参与政治更可能进一步降低参与者的政治信任度。李连江研究发现,到北京上访的经历对农民的中央政府信任有负面影响[16]。基于以上分析,提出以下两个研究假设:

H1-1:制度性政治参与对政治信任有正面作用

H1-2:非制度性政治参与对政治信任有负面影响

2.2 治理绩效与政治信任

政治信任是公众对获得的关于政府治理绩效的信息和数据的认知反映,公众对政府的信任来自其对政府履职状况的评价。政府治理绩效是影响政治信任的重要因素,对政府服务感到挫败和失望的公民的政府信任水平可能较低,而那些对政府服务感到满意的人对政府的信任度可能比较高[17]。治理绩效是一个多维度的概念,可以分成客观治理绩效和主观治理绩效两大类,客观治理绩效是政府部门在促进经济发展、降低失业率和通胀率、提供社会福利等方面的实际效果[18],主观治理绩效是公民对政府提供公共产品和服务的过程和结果的总体满意度评价[19]。本文采用主观治理绩效,分别从公众的政策结果满意度、政府过程满意度和政府形象满意度三个方面,分析公众的主观治理绩效对政治信任的影响。

2.2.1 政策结果满意度与政治信任

现有研究一般认为,公众对政府绩效的满意度与他们对政府的信任度有正面关系,只是对政府绩效应该包括哪些具体内容,不同的研究结论不同。有的研究揭示经济绩效是西方民主国家政治信任的主要影响因素,政府的可信度主要取决于它实现公众所期望的经济结果的程度[20]。有学者研究发现,公民对公共服务的满意度与他们的政府信任相关,那些对他们所接受的公共健康、就业和基础教育等公共服务总体满意的人,比那些对公共服务不满意的人对公共机构的信任度更高[21]。但有些学者指出在新兴民主国家或者非民主国家,政治绩效比如减少腐败、保护人权和自由,可能和经济结果一样重要[22]。

在分析中国的政治信任来源时,学者们也重点关注政府经济政策结果的作用,研究发现公众的政府信任主要来源于政府发展经济、改善公共服务和社会福利的政策结果[23],但是对于中国公众而言,政策结果在不同发展阶段具有不同的内涵。发展经济曾经是主要的政绩指标,但是自从中国政府提出构建服务型政府的目标以来,政府政绩指标的内容也相应地发生了一定程度的转变[9]。中国政府的政治信任来源从政策结果方面来说,已经从“经济增长合法性”逐步转移到“公共产品合法性”了[18]。基础教育、医疗卫生、社会治安、公共交通等公共产品和服务与公众日常生活密切相关,对政府提供的公共产品和公共服务感到满意的公众其政治信任度一般更高[24]。基于以上分析,提出本文的第三个研究假设:

H2-1:公众对基础教育、医疗卫生、治安和公共交通等政策结果的满意度对政治信任有正面作用

2.2.2 政府过程满意度与政治信任

公民评估政府治理绩效的依据不仅建立在政策结果是否满足他们需求的基础上,而且也建立在政府过程的透明性、回应性和公平性的基础上[25]32,很多情况下对政府信任的提升来说,程序公平比结果公平更重要[26]204-216。

政府透明性与政治信任。政府透明性是指公共事务的执行要处在公众的监督之下,即政治信息要公开,每一个公民都有权获得与自身利益相关的政治信息,包括立法活动、政策制定、法律条款、政策实施、行政预算、公共开支以及其他有关的政治信息。透明性要求这些政治信息能够及时通过各种传媒为公民所知,以便公民能够有效地参与公共决策过程,并且对公共管理过程实施有效的监督[27]。政府事务的透明度与政府信任之间有正面联系,增加政府透明度可以提高公众的政治信任,因为透明的政府过程能使公众获得政府事务的相关信息,从而使他们更加了解政府。信任建立在了解的基础上,人们越了解政府,他们就越可能信任政府,而不必要的保密则可能产生怀疑和不信任。

政府回应性与政治信任。回应是善治的基本特征之一,是指公共管理人员和管理机构必须对公民的要求作出及时、负责的反应,不得无故拖延或没有下文[27]。政府回应性是指各级政府及相关部门反馈和解决公民需求的程度[28]。格拉泽(Glaser)和登哈特(Denhardt)认为政府应该做好对公众表达的回应工作,认真倾听公民心声,真诚作出回应,因为回应问题是影响政治信任水平的关键因素[29]。分析外部政治效能感对政治信任感影响的研究发现,公众对政府机构和官员回应性的感知会促进政治信任[30]。新媒体时代,回应性对地方政府公信力有显著的积极作用[31]。

政府公平性与政治信任。政府公平是指政府应该按照法律法规平等地对待每一个公民,充分考虑相关利益,各方的博弈过程不被非法操纵[32]77-101。政府公平性对政治信任有重要的影响,民众对政府的满意状况不仅包括对政策结果的满意度,而且也包括对政策实际内容公正合理状况的满意度。罗斯坦(Rothstein)甚至认为相比较于政治系统输入端的民主,政治系统输出端的公平性更加重要,如果政府的制度安排体现了公正、合理、平等,那么就更容易获得民众的支持[33]。在中国人的价值理念中,“不患不均患不公”的程序公平观具有重要地位。现实生活中有些公众之所以不信任政府,是因为政府部门在政策执行过程中不按规则办事,而是按照自身的利益关系,将政策对象分成“亲疏远近”不同类型,政策因人而异,未能实现公正公平的原则。基于以上分析,提出本文的第四个研究假设:

H2-2:公众对政府回应性、透明性、公平性等政府过程的满意度对政治信任有正面作用

2.2.3 政府形象满意度与政治信任

公民评价政府除了基于政策结果和政府过程外,还会关注政府整体形象。在这点上,托马斯(Thomas)提出的基于过程的政治信任和基于制度的政治信任两种信任模式对我们有所启发。他认为基于过程的政治信任建立在公众和政府反复互动基础上,基于制度的信任不是公众对互动的判断,而是对机构整体形象的判断,表达了公众对政府机构将“做正确的事情”的期望,基于制度的信任代表了政府在公众心目中的形象,符合公众预期的政府行动可以提高政府的形象或声誉[34]。按照这一分类标准,我们可以将政府透明性、回应性和公平性归类为基于政府过程的信任,而将清廉和法治等政府形象归类为基于制度的信任。

腐败(清廉的反面)与政治信任。官员的腐败行为往往会损害公共利益,降低社会运行效率,破坏公众生活品质,因而会降低政治信任[35]。对于那些认为政治系统应该是公平而有效的公民来说,一旦他们遭受了政府官员的歧视或者见证了政府官员的腐败,他们通常会形成对整个社会的不信任,从某方面说,公众对政府的不信任常常来自于对政府官员正直、清廉等道德品质的怀疑[36]。钟杨的研究发现,中国城市居民的腐败感知既降低了他们对地方政府的政治信任,也降低了他们对中央政府的政治信任[37]。

依法行政与政治信任。依法行政是对政府履行职能的一项基本要求,它强调政府部门必须依法行使权力,并对行使权力的后果承担相应的责任[38]。政府官员依法行政对政治信任的培养很重要,因为普通公众只有在相信政府会按规则行事时才会信任政府,特别是警察和法院等执法和司法机构对公众的政治信任的影响更大,如果这些法律实施部门都没能遵守法律规范,人们将不仅不相信当局,甚至会不相信整个社会[12]。政府部门只有坚持依法行政,树立依法行政的政府形象,才能获得公众的信任和支持。基于以上分析,提出本文的第五个研究假设:

H2-3:公众对政府清廉度和法治性等政府形象的满意度对政治信任有正面作用

3 数据来源与变量测量

3.1 数据来源

本文数据来源于2014年7月—2015年2月进行的随机抽样问卷调查。样本的抽取采用多阶段分层抽样方法。首先,按照经济发展水平不同,从中国的东、中、西部各抽出一个省,分别为广东省、湖北省和贵州省;其次,按照三省统计年鉴中规模以上工业总产值指标,将三省的县(县级市、区)分为高低两层,每层随机抽取一个样本县(县级市、区);最后,从每个县(县级市、区)中各抽出4个乡(镇、街道办事处),从乡(镇、街道办事处)中各抽出4个行政村或者社区,再从每个行政村或社区抽出40户左右的家庭进行调查。调查共发放问卷3 800份,回收3 543份,去除无效问卷后,获得有效问卷3 335份,有效完成率94.13%。

3.2 变量测量

3.2.1 因变量:政治信任

因为对政治信任涵义的理解不同,政治信任的测量方法并没有统一的量表。已有研究中,政治信任的测量方法总体上可以分为两大类:一类是直接测量,一类是间接测量。

政治信任的直接测量是直接询问受调查者对各种不同政治对象的信任度,这种测量方式关注的是政治信任的“政治”方面,根据所关注的政治对象不同,直接测量又可以分为三小类。第一小类与伊斯顿所提出的政治支持的三层次即政治共同体、典则和当局相一致,将政治信任对象分为政治共同体、政治制度和政治机构、政治行动者三种。肖唐镖、王欣曾用这种方式来测量中国农民的政治信任,他们所测量的政治信任对象包括国家共同体、广义政府(包括法院、媒体)和政治精英等三个层次[39]。第二小类和第三小类政治信任测量的对象都是广义的政府,政府横向可以分为立法、行政和司法等不同类别,纵向可以分为中央、省、地市、县、乡镇等不同层次。第二小类测量的对象集中于横向上不同职能类别的政府,测量公众对立法机构、司法机构、行政机构、警察、军事机构等不同职能政府部门的信任[40]。第三小类测量的对象关注于纵向上不同层级的政府,通过询问公众对中央、省、地市、县、乡镇等不同层级政府部门的信任度来测量政治信任状况[6]。

政治信任的间接测量通过询问受调查者对政治系统“能力和道德”等方面的评价来测量公众的政治信任度,这种测量方式关注的是政治信任的“信任”状况,如美国全国选举调查中的政治信任测量方式。

在当前的中国,公众在整体上对政治信任的“硬核”部分,即对政治共同体、政治制度、政治价值拥有很高的认同,而对政府机构和公职人员的信任水平则因人而异[41]。因此,本文参考胡荣的测量方法,直接询问受调查者对中央、省、地市、县区和乡镇五级党委政府的信任情况,来测量公众的政治信任度[6],备选答案是“非常不信任、不信任、中立、信任和非常信任”这个五分类定序变量。测量结果见表1。

从表1可以看出,从中央到乡镇随着政府层级的下降,公众的信任度也随之下降,也就是说公众的政府信任呈现“差序格局”。这一结果与李连江[42]和胡荣[6]的研究基本一致。为分析政治信任的结构,对这5个项目进行因子分析,可靠性检验统计量Cronbach's Alpha系数为 0.820,KMO值是0.745,Bartlett的球形度检验显著性水平小于0.001。因子分析共抽取出2个特征值大于1的因子,用最大方差法进行因子旋转,得到旋转后的成分矩阵如表2所示。根据变量在不同因子上荷载量大小的不同,将政治信任的两个因子分别命名为基层政府信任因子和高层政府信任因子。

表1 政府信任度的频数分布

表2 政府信任的因子分析

3.2.2 自变量

政治参与。本文将政治参与按照参与方式分为制度性参与和非制度性参与两类,制度性参与通过询问受调查者“是否参加过上次的村委会/居委会/人大代表选举”“参加政府部门组织的听证会”“参加政府部门组织的协商会”“个人通过当面、打电话、写信或电子邮件等方式向政府官员、人大代表、政协委员反映问题,即个人信访”等活动的频率来测量,要求被访者在5点李克特量表上选择相应的频率,其中“1”代表“没有”,“5”代表“经常”。非制度性政治参与通过询问受调查者在过去五年内是否曾“通过集体上访方式向政府部门表达诉求”和“通过游行示威方式向政府部门反映问题”来测量。要说明的是之所以将集体上访称为非制度性政治参与方式,是因为虽然我国的信访条例规定上访是公民一项重要权利,受法律保护,但这一权利的行使在法律规定中有一些限制条件,2005年国务院颁布的《信访条例》第十八条规定多人采用走访形式提出共同的信访事项的,应当推选代表,代表人数不得超过5人。政治参与状况的描述统计结果见表3。

表3 政治参与频率分布表(%)

治理绩效。本文的政府治理绩效包括政策结果满意度、政府过程满意度和政府形象满意度三个方面。政府政策结果涉及的范围非常广泛,本文主要关注政府公共产品和公共服务方面的政策结果,因为公共产品和公共服务与公众的日常生活密切相关,政府在公共产品和公共服务的供给中起着不可替代的作用,本文测量的政策结果满意度状况主要包括公民对基础教育、医疗卫生、社会治安和公共交通等类别的公共产品和公共服务的满意度。政府过程满意度包括公民对政府回应性、政府透明度和政府公平性的满意度,政府形象满意度包括公众对政府依法行政和政府清廉(腐败反面)的满意度。所有满意度的测量都采用“非常不满意、不满意、一般、满意、非常满意”这一五分类定序变量来测量。测量结果见表4,总体来看受调查者对政策结果的满意度相对最高,对政策过程满意度次之,最不满意的是政府形象,即对政府清廉和依法行政的满意度最低。

控制变量。本文将性别、年龄、受教育程度、政治面貌和家庭月收入等人口统计学变量设为控制变量。

表4 政府满意度频率分布表(%)

4 统计分析结果

为了检验政治参与和治理绩效对公众政治信任的影响,分别以基层政府信任和高层政府信任为因变量,建立6个回归模型,模型1、2、4、5在控制性别、年龄、受教育程度、政治面貌和家庭收入等人口统计学变量的条件下,分别以政治参与和治理绩效为自变量,运用普通最小二乘法进行回归分析,以检验两类自变量对基层政府信任和高层政府信任的独立影响,模型3和模型6是一个全模型,检验在控制人口社会学变量的情况下,政治参与和治理绩效对政府信任影响的稳健性。统计分析结果见表5。

4.1 政治参与对政府信任的影响

制度性政治参与对政府信任的影响。模型1中参加选举、参加听证会和个人信访对基层政府信任有正面作用,并在统计上显著,但在模型3中,这些变量在加入治理绩效变量后的正面作用在统计上不显著,表明制度性政治参与对基层政府信任的正面影响不稳健。模型4中参加选举对高层政府信任有正面提升作用,并在统计上显著。在模型6中,加入治理绩效变量后,参加选举这一变量的正面作用在统计上依然显著,显示选举这一制度性政治参与对高层政府信任有正面作用。这一结果部分证实了研究假设H1-1。总体上看,制度性政治参与对基层政治信任的影响不显著,对高层政治信任有正面影响,这可能是因为制度性政治参与主要发生在公众与基层政府的互动中,目前制度性政治参与方式有的流于形式,实效性不强,所以对基层政府信任的影响不明显,但公众可能把这种参与的低效归因于基层政府没有很好地执行高层政府的政策,所以对高层政府仍然抱着信任的态度。

非制度性政治参与对政府信任的影响。在模型1和模型3中,参加集体上访和游行示威对基层政府信任的回归系数都为负数,而且通过统计显著性检验,说明非制度性政治参与对基层政府信任有负面影响。在模型4和模型6中,参加集体上访和游行示威对高层政府信任的回归系数也是负数,并具有统计显著性,表明非制度性政治参与对高层政府信任也有负面影响,结果证实了研究假设H1-2。非制度性政治参与对基层政府信任和高层政府信任都有负面影响,这可能是因为集体上访和游行示威等非制度性参与方式,虽然主要针对的对象也是基层政府,但有些公民在基层上访无效的情况下,可能会选择去省级政府甚至中央政府上访,而上访的结果可能难以达到公众的期望,所以公民不仅会对基层政府不满意,甚至对高层政府也会不满意。

表5 基层政府信任和高层政府信任影响因素的回归分析

4.2 治理绩效对基层政府信任的影响

政策结果满意度对政治信任的影响。在模型2和模型3中,基础教育和公共交通对基层政府信任的回归系数为正数,并在统计上显著,表明对基础教育和公共交通等政策结果满意与基层政府信任之间有正面关系。模型5和模型6中基础教育和公共交通满意度对高层政府信任的回归系数也为正数,且通过显著性检验,表明基础教育和公共交通满意度与高层政府信任之间也有正面关系。这一结果部分证实了研究假设H2-1。

政府过程满意度对政府信任的影响。模型2和模型3中,政府回应性、透明性和公平性等政府过程满意度对基层政府信任的回归系数为正,并在统计上显著,显示政府过程满意度对基层政府信任有正面作用。在模型5和模型6中,政府过程公平性对高层政府信任的回归系数为正,且具有统计显著性,表明政府过程的公平性与高层政府信任有正面关系。这一研究结果部分证实了研究假设H2-2。

政府形象满意度对政府信任的影响。在模型2中,依法行政满意度和清廉满意度对基层政府信任具有显著的正面作用,在模型3中,这一正面作用依然具有统计显著性,也就是说,对政府依法行政和政府清廉形象感到满意的受调查者,可能更加信任基层政府。在模型5中政府依法行政和政府清廉满意度与高层政府信任具有显著的正面关系,在模型6中,这种正面关系依然存在,但只有政府清廉与高层政府满意度的正面关系在统计上显著,说明政府形象满意度对高层政府信任也有正面作用,总体来看研究假设H2-3也得到证实。

5 研究结论

“得民心者得天下”,民心转换成现代政治学术语就是政治信任[43],影响民心向背的因素有哪些?本文尝试从微观视角分析政治参与和治理绩效状况对公民政治信任的影响。研究结论如下:

从政治参与对政治信任的影响看,不同性质的政治参与方式对公民政治信任有不同的影响。制度性政治参与对高层政府信任有正面作用,而非制度性政治参与对基层和高层政府信任都有负面影响。这一结果表明,要提升政府信任,政府必须畅通制度性参与渠道,提高制度性参与效率。政治参与是民主制度的核心,是公民行使民主权利、表达利益诉求的主要渠道[10]38。另外,制度性政治参与也是我国公民的一种权利救济渠道,当公民的合法利益诉求通过制度性参与无法获得有效回应的情况下,有些人会因为对政府部门感到失望,而选择“忍气吞声”,还有些人则可能会选择集体上访或者游行示威这类非制度性方式来向政府部门施压。因此,必须畅通制度性政治参与渠道、丰富制度性政治参与形式、提高制度性政治参与效率、妥善处理非制度性政治参与,进而提高公民的政治信任。

从治理绩效对政治信任的影响看,政策结果满意度对政府信任有正面作用,表明政府要获取公众的信任,“做正确的事情”是一种有效的选择。提升公众对基础教育、医疗卫生、社会治安和公共交通等公共产品和公共服务的满意度是提高政府信任度的重要途径。这就要求政府部门要在理念、制度和行动三个层面实现政府职能转变,加强服务型政府建设,不断提高公共产品和服务供给的数量和质量,努力实现基本公共服务的均等化。政府过程的透明性、回应性和公平性对政府信任有正面促进作用,说明政府要赢得公众的信任,除了可以通过“做正确的事情”外,还可以通过“正确地做事”来赢取。政府在进行社会管理、提供公共服务时,应该主动公开相应政府信息、积极回应公众的诉求、公平对待每一个服务对象。公众对清廉和法治的政府形象满意对政府信任度有提升作用,表明要赢得公众的信任,政府行为还必须符合公众对政府形象的预期,在政府过程中加强自身形象建设,严格依法办事,坚决反对腐败,树立法治和清廉的政府形象。

从政治参与和治理绩效对政治信任的影响力大小来看,无论是对基层政府信任还是对高层政府信任,治理绩效的影响力都比政治参与的影响力要大,也就是说“制度因素”是影响中国公民政治信任度的主要因素。这也说明目前对于政府来说,通过提高公共产品和公共服务供给的数量和质量,建设透明、回应、公平政府,树立清廉、法治的政府形象,以提高公众的政府满意度,从而提升政治信任度,是可靠且有效的途径。然而,随着现代化进程的推进,政府绩效对政治信任的提升作用可能会受到挑战。因为随着社会经济的发展、公民受教育程度的提高、网络媒体的普及以及政治参与度的扩大,公众的民主观念和权利意识会逐步提升,公众的价值观念也可能会从关注社会扶持和安全的物质主义转向强调自我表达、个人自治、多样性、审美满足等的后物质主义,价值观念的转变将导致“批判性公民”(critical citizen)出现,这些公民将使用更加苛刻的标准评价政府,他们更少尊重权威,更加乐于监督政府。本文限于研究视角,没有分析价值观念对公众政治信任的影响,但“文化因素”可能也是一个影响政治信任的重要因素,这是有待以后进一步研究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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