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价系统视角下《世说新语》及其英译比较研究

陈瑜敏　王璐瑶

〔摘要〕文章在语篇评价系统研究框架内，比较《世说新语》中节选的100个故事及其两部英译文中体现态度意义的语言资源。研究发现，《世说新语》源文中情感类态度资源出现频率最高，其次是评判类，鉴赏类最少，其中积极、显性的态度意义占多数。两部译文中一半以上的态度资源英译与源文的态度意义和级差一致，部分态度意义被加强、减弱或缺失。马瑞志译文在态度意义极差一致、无漏译态度意义方面较为接近源文。译文与源文的差异，以及不同译文之间的差异受译者动机和源文语言特点的影响。

〔关键词〕《世说新语》；英译；评价系统；态度；级差

〔中图分类号〕H0〔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8-2689（2016）01-0029-08

一、 关于《世说新语》及其英译

《世说新语》是中国古典文学的典范，它生动体现了中国传统文化，并对文人学士产生了重要影响，长久以来受到古今学者的关注。早期研究包括对《世说新语》的注释和校勘，《世说新语》的作者和文体类型，《世说新语》的语言学和翻译研究等方面。梁朝（462-521）的刘孝标[1]是最早为《世说新语》加注的学者，其标注引证了400多本书，极大丰富了《世说新语》的意义。随后徐震堮[2]、余嘉锡[3]、张撝之[4]等吸收旧学，对《世说新语》进行了严格的考校和注释。

关于其作者和文体，主要存在《世说新语》成于众人之手（鲁迅[5]（47）；范子烨[6]）还是由刘义庆一人编纂（王能宪[7]）两种观点。关于《世说新语》的文体类型，学者们的看法也不尽相同。鲁迅[5]（280）、宁稼雨[8]将其归为志人小说，钱穆[9]（120）认为《世说新语》是一部史书。不少学者认为《世说新语》既是小说，也具有史料价值（刘叶秋[10]；全星迳[11]）。“《世说新语》是魏晋南北朝史的一部重要资料，也是研究这一时期思想史的必不可少的资料。”（周一良[12]（57））。可见，《世说新语》既具有很高的文学价值又具有重要的史学价值。

《世说新语》的语言学研究涉及词汇、语法和修辞等方面。张振德和宋子然[13]考察了《世说新语》中“得”字的使用；何乐士[14]指出《世说新语》的语法处于古代汉语向现代汉语的过渡阶段；范子烨[15]分析了《世说新语》中的用典现象。宗白华[16]指出，“《世说新语》形象地描绘了魏晋人的精神风貌，为研究中国人的美学和艺术特征提供了重要的资料”。

关于《世说新语》的英译，马瑞志（Richard B. Mather）[17]译注的《世说新语》（A New Account of Tales of the World）是这部古典名著目前唯一的英文全译本。除马瑞志的全译本外，不少学者对这部著作进行了选译。杨宪益、戴乃迭和汪龙麟[18]在《汉英对照汉魏六朝小说选》中选译了《世说新语》中的13个小故事。马照谦[19]在《绘画世说新语》中翻译了其中100个小故事；Yang[20]尝试对《世说新语》中的部分翻译进行了校订。

大多数对《世说新语》英译的研究都以马瑞志的译本为底本。荷兰汉学家马恩斯[21]（B. J. MansveltBeck）评价马瑞志的翻译“清晰明白而不失趣味”，是“对中古中国研究的一大贡献”。美国学者康达维[22]（David R. Knechtges）认为：“马氏在以英语捕捉原书的韵味上取得了令人羡慕的成功。他的译文既忠实于源文，又十分可读并引人入胜。”唐异明[23]指出，马瑞志的译文尽量忠实于源文而又明白晓畅，不仅对希望领略中国古典文学语言精妙之处的西方读者十分有帮助，也让严肃的学术研究者受益匪浅。周一良[24]认为：“马氏功力甚勤。其译《世说》也，广集佳本，勘校异文。”为纪念吕叔湘先生九十寿辰，张永言[25][26]撰文评论马瑞志译文的疏失，并给出了参考译文。范子烨[27]认为：“马译对《世说》的解读，不仅是文字上的，同时也是文化上的。它所独具的胜解，常常能够为我们阅读源文提供有力的帮助。”

现有对比马瑞志全译本和其他选译本的研究仍不多见，本文以系统功能语言学评价系统（Martin & White[28]）为分析框架，比较马瑞志全译本与马照谦选译本中关于100条故事的英译。

二、 评价系统

评价系统是系统功能语言学人际意义研究的重要发展，在语篇语义层面从态度、介入、级差三个子系统对评价语义进行系统分类和阐释[28]。本文主要比较《世说新语》及其全译本和选译本中态度意义的体现方式和强度，分析框架为评价系统中的态度系统和级差系统。

态度系统涉及情感反应、行为评判和价值评价，包括情感、评判和鉴赏三个子系统[28]（35）。情感是心理上的，涉及人的正面或负面情绪，如幸福/难过，喜欢/讨厌等。评判是伦理上的，涉及对人及其品格行为的态度，如聪明/愚蠢，赞美/批评等。鉴赏是美学上的，涉及对现象的价值评估，如完美、和谐等。这三个子系统还可以进一步细分成多个系统，以提高分析的精密度。情感有状态型、过程型和评价型。评判可分为社会评判和社会约束，前者涉及人或行为的规范、才干和韧性；后者涉及人或行为的诚实和妥当。鉴赏包括反应、构成和估值三类，反应指某物引起人们的何种反应，构成指某物的均衡性和复杂性，估值指对某物价值的估量。情感、评判和鉴赏都有积极和消极之分，并且都可以直接或者间接地体现出来。三类态度意义既可以通过带有明确态度取向的词汇语法手段体现，也可以通过本身不带态度意义，但通过措词间接暗示态度立场的方式体现[28]。

级差涉及评价资源在意义上的分级，包括语势和聚焦子系统。语势根据强度和数量来分级，对质量和过程的分级称为“强化”，如a little， very， extremely这三个形容词表达的不同强度；对实体的数量的分级称为“量化”，如great talent和small talent分别对talent做了不同程度的量化。聚焦涉及典型性或确定性，从经验的角度看这种以典型性为依据的级差一般不可分级，它们是一些界限清楚、黑白分明的范畴[28]（xvi）。例如“父亲”是一种无法分级的身份，但是在a true father中它已经变成了有级差的范畴，其人际意义得到了强化。聚焦包括明显和模糊，明显指加强某种范畴的典型性，如上文的a true father；模糊指减弱某种范畴的典型性，如I am kind of sorry中的kind of减弱sorry的意义。正如Martin & White[28]（xvi）指出，可分级性是态度意义的重要特征之一，情感、评判、鉴赏都涉及不同程度的意义。

关于评价系统在翻译研究中的应用，Munday[29]在其新著《翻譯中的评价：译者决策中的关键因素》（Evaluation in Translation： Critical Points of Translator Decisionmaking）中指出，评价意义资源在译者决策中十分关键。“翻译是一个不断进行评价的过程，译者的决策体现了译者在意识形态和价值观方面的立场，具有重要意义”[29]（155）。下面比较《世说新语》源文、马瑞志译文和马照谦译文在评价意义方面的异同。

三、 评价系统视角下《世说新语》及其英译对比研究

本文所使用的语料为中华书局2007年出版的《汉英对照〈世说新语〉》（英译者是美国汉学家马瑞志）和上海古籍出版社2004年出版的《绘画〈世说新语〉》（英译者是中国学者马照谦）。《世说新语》源文包含1130条小故事，我们选取了《汉英对照〈世说新语〉》和《绘画〈世说新语〉》都包含的100条小故事进行比较分析。

（一） 《世说新语》的态度资源特点

我们首先对《世说新语》源文中这100条小故事的态度资源进行了归类和统计，见表31。

从上表可以看出，在100条小故事中共有207例态度资源。其中情感96例，占4638%，在三类态度意义中比例最高。评判和鉴赏分别有72例（占3478%）和39例（占1884%）。由此可见，在《世说新语》源文中情感资源是主导。究其原因，由于情感资源是表达人物心理最直接的方法，《世说新语》记载的是当时名士的语言和行为，大量情感资源的使用可呈现性格丰满、情感生动的人物形象。

源文中的评判资源占3478%，评判是对人的品德或行为的评判，源文中评判资源的使用可以让读者了解书中人物的能力、品德、可信度和社会地位。此外，源文中还有少量的鉴赏资源，涉及对事物、事件或者自然现象的评价。

如前文所述，态度资源可以表达积极或消极的意义，可以通过直接（显性）或间接（隐性）的词汇语法手段体现。源文态度意义的显隐性体现方式及其积极/消极意义的数量和比例如表32所示。

从表32可以看出，在207例态度资源中，6425%是积极态度资源（133例），3575%是消极态度资源（74例）；8744%采用显性体现方式（181例），1256%使用隐性体现（26例）。由此可见，《世说新语》源文中积极、显性的态度资源占主导地位。作为对中国古代知识分子的品德行为产生深远影响文学作品，《世说新语》源文中积极态度资源的大量使用与其积极正面的价值相呼应，而显性直接的体现方式进一步明确了源文的态度立场。

（二） 《世说新语》英译的态度意义对比分析

张美芳[30]认为研究评价标度可以从四个方面进行：（1）原作者与译者的评价标度一致；（2）原作者与译者的评价标度不一致；（3）译者增加原著没有的评价意义；（4）译者减去原著的评价意义。根据张美芳的发现和本文的语料特点，我们将从以下四个方面进行分析：（1）源文和译文中态度意义的级差一致；（2）译文中态度意义的级差高于源文；（3）译文中态度意义的级差低于源文；（4）译文漏译的态度意义。根据这四个维度，马瑞志译文和马照谦译文对源文中207个含有态度意义例子的翻译情况统计如下，见表33。

从表33可以看出，两部译文对源文态度意义的强度处理存在差异。马瑞志译文中，7971%（165例）的态度资源与源文的级差一致，而马照谦译文中，级差一致的态度资源相对较少，只占总数的53%（110例）。态度意义强度高于源文的例子在两部译文中比重都不高，只有1353%（28例）和1014%（21例）。态度意义强度低于源文的例子在马瑞志译文中较少出现，只有531%（11例），而马照谦译文中态度意义强度低于源文的例子高达2077%（43例）。漏译态度意义的情况在马瑞志译文很少出现，只有145%（3例），而马照谦译文中漏译态度意义的现象较多，占1594%（33例）。可见，马瑞志译文在态度意义极差一致、无漏译态度意义方面更接近源文。下面举例对两部译文进行比较分析。

（1） 英译文的情感资源比较

如表31所示，情感资源是源文最为频繁使用的态度资源，我们首先考察两部译文对情感意义的不同处理。两部译文对情感强度的不同处理如表34所示。

从上表可以看出，两部译文大部分情感资源的级差与源文一致，但是马照谦译文中级差不一致的例子较马瑞志译文多，并且漏译情况也较马瑞志译文常见。下面举例说明马瑞志译文和马照谦译文对情感资源的处理。

（1） 1/14 时风雨忽至，祥抱树而泣。祥尝在别床眠，母自往暗斫之；值祥私起，空斫得被。既还，知母憾之不已，因跪前请死。母于是感悟，爱之如己子。[17]（10）

马瑞志译： Once when a storm of wind and rain came up suddenly， Hsiang embraces the tree， weeping. On another occasion Hsiang was sleeping on a separate bed when his stepmother came over and slashed at him in the dark. As it happened， Hsiang had gotten up to relieve himself， and her vain slashing struck only the bedclothes. After Hsiang returned to the room he realized his stepmother bore him an implacable resentment， and kneeling before her he begged her to end his life. His stepmother then for the first time came to her senses and loved him ever afterward as her own son.[17]（11）

马照谦译： When a storm came， he would embrace the tree， crying. Wang once slept in another bed. One night Zhu went to kill him will a knife， but she stabbed only the quilt. Wang was lucky to miss the killing， because he happened to be absent for washing his hands at that moment. Later he learnt that Zhu regretted having done this， so he knelt down before her， asking for being killed. She was greatly touched and thereafter treated him as her own son. [19]（11）

源文有五处表達人物情感的例子，分别是“泣”、“憾之不已”、“请”、“感悟”和“爱”。“泣”属于过程型情感，直接表达了人物悲伤的消极情感，马瑞志和马照谦分别将其译为“weeping” 和 “crying”。在汉语中，“泣”意为“小声哭”。英文的“cry”常用来表达某人伤心时有声地落泪，而“weep”表达因悲伤或者其他情绪而落泪。可以说“weep”是无声的哭泣，更多关注的是眼泪本身。在源文语境中，王祥不可能发出很大的哭声。因此，“weeping”的级差更符合源文，而“crying”比源文级差高。“憾之不已”是直接表达消极感情的过程型情感资源，“憾”在源文语境中意为“后悔”，“不已”表明“憾”的程度很高。马照谦把“憾”译为“regretted”是合适的，但是他却把“憾之不已”译为“regretted having done this”与源文“继母为没有砍到王祥而遗憾不止”的意思矛盾。马瑞志则为“resentment”（怨恨），没有直译出“继母为没有砍到王祥而遗憾不止”，代之以“王祥感到了继母对自己无法平息的怨恨”，评价发出者、评价对象和情感意义都发生了变化。“请”此处意为“请求、要求”，属于表达意向的过程型情感。马瑞志译文中“请”译为“begged”，马照谦则译为“asking for”。通过分析源语境可知，马瑞志加强了“请”的级差，马照谦的翻译则与源文级差较为一致。在古汉语中，“感悟”意思是“受感动而醒悟”，属于状态和过程型积极情感。在英译文中，两位译者分别译为“came to her senses”和“was greatly touched”，分别只译出了“悟”和“感”。“爱”属于直接表达积极意义的过程型情感资源，马瑞志将其译为“loved”，这与源文的情感级差一致，马照谦则译为“treated”，降低了源文的感情强度。

（2） 5/5诸葛亮之次渭滨，关中震动。 魏明帝深惧晋宣王战，乃遣辛毗为军司马。宣王既与亮对渭而陈，亮设诱谲万方，宣王果然大忿，将欲应之以重兵。亮遣间谍觇之，还曰：“有一老夫，毅然杖黄钺，当军门立，军不得出。”亮曰：“此必辛佐治也。”[17]（198）

马瑞志译： When the Shu general Chuko Liang camped on the bank of the Wei River， all of Kuanchung was in upheaval. Emperor Ming of Wei （Tsao Jui）， deeply apprehensive lest Ssuma I would do battle， dispatched Hsin Pi to serve as his sergeantatarms. Since Ssuma I was stationed directly across the Wei from Liang， Liang set up decoying devices on every hand. I， as expected， was violently aroused， and was on the point of going out to meet him with heavy armor. Liang dispatched spies to observe what he would do， and these returned and reported， “Theres an old man impassively leaning on a yellow battleex， standing squarely in the gate of the encampment， and the army cant get out.” Liang said， “That would be Hsin Pi.” [17]（199）

马照谦译： Zhuge Liang stationed his troops on the bank of Wei River. Emperor Wei Ming was afraid that King Jin would join battle with Zhuge Liang， so he appointed Xin Pi counselor of King Jin. Armies of both sides confronted each other across Wei River. Zhuge Liang took every possible measure for King Jins direct engagement. As expected， King Jin became very angry and ready to go into battle in heavy forces. Zhuge Liang sent soldiers to spy into the military affairs of King Jin， and he was told that there was an old man standing in the doorway of the camp， holding an battleax in hand. Zhu Geliang said， “He must be Xin Pi.” [19]（31）

这则小故事中涉及四例情感资源，“震动”意思是“震惊、惊惧”，“深惧”意为“深深地害怕、恐惧”，“大忿”意为“极度地生气或者讨厌”。这三个词均直接表达人的消极心理，属于状态型情感资源。“欲”则属于过程型情感资源，直接表达意向。

两位译者对这四个情感资源的处理各不相同。马瑞志将原来的形容词“震动（震惊、惊惧）”译为介词短语“in upheaval”。根据《牛津高阶英汉双解词典》[31]（1964），“upheaval”意思为“引起冲突、动乱、恐慌的剧变”，因此“in upheaval”可理解为“处于大动荡”，改变了源文的情感意义；马照谦则漏译了“震动”。“深惧”在两部译文中分别译为“deeply apprehensive”和“afraid”。可以看出，马瑞志译文的“deeply apprehensive”与源文中的意义和级差是一致的，而马照谦译文的“afraid”不足以表达源文害怕的强烈程度，因此降低了原级差。在马瑞志译文和马照谦的译文中，“大忿”分別译为“violently aroused”和“very angry”。从分级性来看，“violently”的程度比“very”强烈，因此“violently aroused”更符合源文的级差。“欲”在两种译文中分别被译为“on the point of（即将、马上）”和“ready（准备）”，较为符合源文的意义和级差。

（2） 英译文的评判资源比较

如上文表31所示，评判资源的使用频率次于情感资源。两部译文对评判强度的不同处理如表35所示。

从表35可以看出，一半以上的评判资源在英译文中都合理准确地得到了翻译。但是级差不一致的情况依然存在，并且在马照谦译文中较多出现。下面举例说明。

（3） 1/14 王祥事后母朱夫人甚谨。家有一李树，结子殊好，母恒使守之。[17]（10）

马瑞志译： Wang Hsiang in serving his stepmother， Mme. Chu， was extremely conscientious. There was a plum tree （li） in their home whose fruit was exceptionally good， and his stepmother always had him protect it.[17]（11）

马照谦译： Wang Xiang was an obedient son to Zhu， his stepmother， and he was careful in serving her. There was a plum tree yielding rich fruits in the garden. Zhu left it to his care. [19]（11）

源文中使用“甚谨”来表达王祥对继母的态度，意为“极其谨慎”，属于评判系统下的社会评判，表达积极的韧性。马瑞志译文中，“谨”译为“conscientious”，意为一丝不苟、勤勉认真；马照谦译文用“careful”来表达“谨”的意思。这两种翻译都是合理的，差别在对“甚”的处理上。“甚”用来表明“谨”的程度很高，马瑞志译为“extremely”，马照谦译文则没有译出“甚”。因此，马瑞志译文中的“extremely conscientious”的评判意义和级差都与源文一致，而马照谦译文则降低了源文的级差。

（4） 1/38 范宣年八岁，后园挑菜，误伤指，大啼。人问：“痛邪？” 答曰：“非为痛，身体发肤不敢毁伤，是以啼耳。”宣洁行廉约，韩豫章遗绢百匹，不受。[17]（22）

马瑞志译： When Fan Hsüan was in his eighth year he was cutting vegetables in the back yard when he accidentally injured his finger and started to cry loudly. Someone asked， “Does it hurt？” He replied， “Its bot because it hurts， but ‘even the hair and the skin of the body I dare not destroy or injure—thats the reason Im crying.” Hsüan was incorruptible in behavior as well as modest and frugal. When Han Po once left him a hundred bolts （pi） of silk， he would not accept them. [17]（23， 25）

马照谦译： Fan Xuan， aged eight， once hurt his fingers in digging vegetables， and cried. Someone asked him whether or not it ached. He replied， “I cried not because my fingers hurt. My body， hair and skin all belong to my parents. I should not do an injury to them. That is why I cry.” Fan was a man of simplicity， righteousness and honesty. Han Bo gave him one hundred bolts of silk as a gift， but Fan declined his offer. [19]（23）

这则小故事是讲述范宣的高尚品格。故事中“洁行廉约”意为“品行高洁、清廉俭约”，称赞了范宣的行为品格，属于评判系统下的社会约束，表达妥当性。马瑞志译文和马照谦译文把原来的四字短语都译成了三个单词，分别为“incorruptible， modest and frugal”和“simplicity， righteousness and honesty”。在马瑞志译文中，“incorruptible”和“frugal”显然是符合源文意思的，需要注意的是“modest”。根据《牛津高阶英汉双解词典》[31]（1117），“modest”可以指人“穿着上庄重、朴素”，因此马瑞志的翻译是合理的。马照谦译文的三个词“simplicity，righteousness and honesty”对“廉”意则表达不够充分。因此，马瑞志译文的评判意义与级差更符合源文。

（3） 英译文的鉴赏资源比较

比较两部译文对鉴赏资源的不同处理如表36所示。

从表36可见，馬瑞志译文在鉴赏意义的处理上大部分与源文一致，不一致的例子只有7处，而马照谦译文中有超过一半的鉴赏资源与源文的级差不一致。

（5） 2/69 刘真长为丹阳尹，许玄度出都，就刘宿，床帷新丽，饮食丰甘。[17]（78）

马瑞志译： While Liu Tan was intendant of Tanyang， Hsü Hsün came out of retirement to the capital and spent the night with him. The bed curtains were new and beautiful， the food and drink plentiful and sweet.[17]（79）

马照谦译： Liu Dan was the governor of Danyang. Once Xu Xuandu stayed over at Lius. He was both surprised and satisfied with the luxuriant bedding and sumptuous dinner. [19]（109）

例（5）的小故事讲述了王羲之批评刘丹和许询的欲望，源文中有“新丽”和“丰甘”两个鉴赏资源。“新丽”意为“未使用过且漂亮的”，属于鉴赏系统下的积极反应。“丰甘”意思是“量多且味道甜美”，直接称赞饮食，也属于鉴赏系统下的积极反应。

马瑞志译文对“新丽”和“丰甘”进行了逐字翻译，译为“new and beautiful”和“plentiful and sweet”。用词虽简单，但与源文的鉴赏意义和级差一致。马照谦译文将“新丽”和“丰甘”分别译为“luxuriant”和“sumptuous”，意为“某物非常昂贵、非常引人入胜”，加强了源文的级差。

（6） 5/43 孔君平疾笃，庾司空为会稽，省之，相问讯甚至，为之流涕。庾既下床，孔慨然曰：“大丈夫终将，不问安国宁家之术，乃作儿女子相问！”[17]（228）

马瑞志译： When Kung Tan was critically ill， Yü Ping， who was then serving as governor of Kuaichi Principality， went to visit him， inquiring about his condition with extreme solicitude， and weeping over him. After Yü had gotten down from the bed， Kung said with deep feeling， “A great man is about to die， and instead of asking about a policy for keeping the state at peace， here you are asking the kinds of questions women and children ask！”[17]（231）

马照谦译： Kong Tan was seriously ill， and Yu Bing went to see him and tried to comfort him， and even shed tears before him. Kong Tan said emotionally， “A man of character is dying， but you dont question me about the administering strategy for the country. On the contrary you offer me sentimental greetings.” [19]（77）

例（6）节选自孔坦与庾冰的故事，故事中病重的孔坦教育庾冰要心怀国家。“儿女子”意思是“妇女和小孩”。在古代中国，女性的社会地位低于男性，并且常被看做是柔弱、情绪化的代名词。在源文中，孔坦把庾冰对他的关心问候看做是妇人和小孩才会做的事，即“儿女子相问”，这隐性表达了孔坦的消极态度。因此，“儿女子相问”可被视为鉴赏系统下的隐性估值。

马瑞志和马照谦对“儿女子相问”的翻译差别比较大。马瑞志用定语从句“women and children ask”直译了源文的意思，保留了源文的隐性特点。马照谦则用“sentimental greetings”表达了“儿女子”的内在涵义，变隐性为显性。两部译文在显隐性表达方式上虽存在差异，但在鉴赏意义和级差方面基本与源文一致。

（4） 英译文中出现差异的原因

由上文分析可见，两部译文对态度资源的处理上与源文存在一定差异，源文中部分态度资源的级差或被加强、或被减弱、或缺失。其中马瑞志译文在态度意义极差一致、无漏译态度意义方面较为接近源文。我们将从两个方面探讨出现差别的原因。

第一，受译者动机的影响。译者翻译的动机受目标读者和目标功能的影响。马瑞志作为美国汉学家，其目标读者主要是对中国古典文化感兴趣却知之不多的西方人。通过他的翻译可以让西方读者了解这部著作，进而了解中国文化。马照谦是中国学者，其目标读者大部分是了解中国文学而且对英语感兴趣的中国人。由于动机不同，两位译者的翻译风格也有所差别。比如，在翻译文化负载词时，马瑞志往往直译，并用额外信息进行解释，而马照谦则倾向于翻译出内在涵义。例如，马瑞志将“天子富于春秋”译为“The Son of Heaven （Emperor Cheng） is still rich in springs and autumns （i.e.， still young）”，马照谦将其译为“The emperor is too young”。因此，马瑞志译文在态度意义极差一致、无漏译态度意义方面与源文较为接近。

第二，受源文的影响。《世说新语》以古汉语编写而成，古汉语在词汇和句式上不同于现代汉语，现代中国人有时也较难准确把握其意思，对外国人往往难度更大。《世说新语》中有不少四字短语，如“渊综广博”、“萧萧肃肃”、“爽朗清举”、“豁情散哀”和“洁行廉约”等。准确地翻译这些短语并考虑其节奏韵律并不容易，再加上要考虑级差的一致性，就更非易事了。同时，《世说新语》中一些态度资源和典故相关，例如，“延陵之高”、“丧明之责”和 “吞炭漆身”表达的远远不止表面意思。要想正确翻译与典故有关的词，不仅要准确了解这些典故，还要明白人物当时所处的语境。因此，两部译文对态度资源强度、表达方式的处理上与源文有一定差别，存在态度意义的强弱程度高于或低于源文，以及态度缺失的现象。

四、 结语

通过对《世说新语》及其两部英译中态度资源的对比分析，我们发现：《世说新语》源文存在大量态度资源，其中情感类出现的次数最多，评判其次，鉴赏最少。这些态度意义有积极的也有消极的，其表达方式有显性的也有隐性的，其中积极、显性的资源占多数。两部译文中超过一半态度资源的英译都与源文的态度意义与级差一致，但也存在一部分级差被加强、减弱或缺失的情况。总体来说，马瑞志译文中态度一致的比例高于马照谦译文。译文与源文的差异，以及不同译文之间的差异受译者动机和源文语言特点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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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高生文）

Abstract： This paper analyzes and compares the realizations and degree of attitudinal meanings in the source texts and two English translations of 100 selected stories from A New Account of Tales of the World by drawing upon the Appraisal system. It is found that affect accounts for the largest proportion in the source texts， and positive， explicit attitude is the major attitudinal meaning. Though the two English translations resemble the source texts in the meaning and degree of attitude， some attitudinal meanings are upscaled， downscaled or missing in the translated texts. The differences between source texts and translated texts lie in the translators motivation and the linguistic features of the source texts.

Key words： A New Account of Tales of the World； English translations； Appraisal System； Attitude； Graduatio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