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风为裳
烟火男女
骑着骆驼,找到老鼠
文/风为裳
一只狐狸欣赏着自己在晨曦中的身影说:“今天我要用一只骆驼作为午餐呢!”
整个上午,它奔波着,寻找骆驼。但当正午的太阳照在它的头顶时,它再次看了一眼自己的身影,于是说:“一只老鼠也就够了。”
爱情是那只骆驼,婚姻就是那只老鼠。
27岁一过,老妈在颜樱耳边说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都火烧眉毛了,还窝在家里不动弹,好小伙子会从天上掉下来?”
颜樱嬉皮笑脸,说:“我这是豪宅岁月,每天在网上跟各色人等聊事业聊人生,一个破人生聊透了,那好小伙子就从电脑那边掉出来了!”
颜樱本是一句玩笑话,老妈却有些当真了,再进来端茶送水时,眼睛总往电脑上瞄啊瞄的,可那电脑上开着的不是老电影就是斗地主。
颜樱是做设计的,每天也的确离不开电脑。人家有什么要求,发个邮件给她,她弄好了,叫宅急送来取,每个月自然会有钱打进银行账号。所以,颜樱宅得理所当然,她跟程大路说:“如果能攒些钱买个小房子,一个人住,就宅得更舒服了。”
程大路说:“那样可不好,知道张爱玲不?死在宅子里,都没人知道。”
颜樱给了程大怒一张着火的小红脸。颜樱知道程大路潜台词要说什么,他肯定是想说:“挑什么呀,咱俩凑合凑合得了。”
颜樱是看不上程大路的。眼睛太大,嘴唇太厚,晃晃当当的大个子,跟化肥施多了似的。抛去长相不说,就他做的那设计,跟普罗大众的审美也太一样了,街头大妈都能比划个八九不离十,要他干嘛?亏程大路有脸说这叫来源于生活。程大路,听听这名字,一个字,俗,两个字,太俗!
程大路在电脑那边连翻白眼:“你都火烧眉毛了,还挑三拣四呢,你!”颜樱笑着答:“火烧眉毛,得过且过。”颜樱宅得安稳,是因为心里住着一个人,那人叫张亦驰,在美国华尔街。
他一直是颜樱的偶像。颜樱设计的作品会先拷贝一份发给他,不是他的专业,可他略略说上几句,四两拨千金,颜樱豁然开朗,往往有妙手偶得的发挥。
颜樱大学时就是系花级人物,一直不肯处男朋友,也就是因为张亦驰。
他家跟她家是世交,他大颜樱5岁。他出国的那个寒假,颜樱瘦了7斤,他说她的婴儿肥不见了,变成大姑娘就会有很多男孩儿追了。
颜樱说“谁稀罕”。她等着他接下面的话:“谁追也不许答应,等我回来。”可是他什么都没说。他只是紧紧地抱了抱颜樱,也就是这一抱让颜樱觉得他是喜欢她的。
每个节日,他都会千里迢迢地寄来礼物,他去哪儿旅行,都不忘给颜樱寄一张明信片,明信片上永远都是一句话:亲爱的小樱子,好好呆在那里。颜樱理解他没说出口的那句话是:好好呆在那里,等我回来。
因为这句话,颜樱几乎成了明信片控。
他从来没跟她说过爱,却一直存在在她的生活里。
这些,程大路不知道,颜樱的父母也不知道。
家里开始出没一些过去的老邻居,打扮着花枝招展的阿姨必来拉着颜樱说上半天话,开始颜樱还糊涂着,以为老妈老了,怀旧,慢慢反过味来,这是在变相相亲啊。
颜樱也真的见了个男人,秃顶,据说是什么医院的主治医生。家里三人一起来拜访的。老爸老妈殷勤得厉害,招待查尔斯王子也不过如此。
那晚,颜樱发了脾气,没吃饭。半夜想起设计的最终稿还没弄出来。打开电脑,程大路在,颜樱说跟“地中海”相亲的事,程大路说:“我最近头发也掉得厉害,估计也要成地中海。”
颜樱没了说话的欲望。邮箱里并没有新邮件。突然想打电话给张亦驰,算算时间,这边的夜里,那边应该是白天。
张亦驰的声音响起时,颜樱一下子哭了出来。张亦驰问:“樱子,怎么了?”颜樱不答,全世界的水都聚在了她的眼睛里。
好半天,颜樱停了下来,她擦了一下眼睛说:“没事儿,真的没事儿。”那边有嘈杂声,好像在叫张亦驰。张亦驰说:“没事儿就好,好好照顾你自己。晚点儿我打给你!”
颜樱一直坐在电脑前,电话天聋地哑。颜樱不停地刷新邮箱,她打越洋电话跟他哭,他总会问一声吧?
没有,什么都没有!
颜樱迷迷糊糊睡着了,电话突然响了起来。她光着脚抓起电话,是程大路,他说:“有个活儿,对方看中你的设计,如果你接单,对方肯提供一个小单元给你住。”
颜樱清醒了好半天,才明白程大路在说什么。她“哦”了一声。程大路说:“大小姐,别绷着了,赶紧梳洗打扮,出来签合同吧。”
颜樱素着一张脸出现在程大路面前,问:“人呢?”程大路仔细地看了看颜樱说:“我全权代表,合同在这儿。先吃饭。”
红烧肉很好吃,颜樱咬了肉皮和瘦肉吃,肥肉在碗边码成一堆。边吃边翻合同,颜樱再抬头时,碗里的肥肉都不见了。
颜樱转头看窗外,她说:“人家怎么知道我需要房的?你说的吧?”
程大路往颜樱碗里放用筷子夹下来的瘦肉,“什么时候搬,我帮你。”
回到家,昏天黑地地继续睡觉。夜里醒来,收到张亦驰的邮件。他说:“樱子,我不知道你遇到了什么事,但我相信你是个坚强的姑娘。”
颜樱的目光在那封邮件上停了很久,然后按了删除键。
想想“地中海”引起的这一场风波,最后还不得是一个人的安然无恙吗?人家又没让你等。
颜樱说要搬出去,父母手足无措,老妈说:“不想相亲,咱就不相亲了。”
颜樱突然觉得自己也挺过分的。搬家那天,她叫程大路来帮忙,程大路忙里忙外,颜樱也演戏似的跟他格外亲热。
老爸老妈的脸上笑开了花,颜樱松了一口气。
在家里被爸妈伺候惯了,一搬出来自己单过,还真是很多麻烦。
衣服在盆里泡了两三天也不洗,家里永远没热水喝,电水壶响时,手头的事总好像不能放下,总是等水壶里的水冷了再去烧一壶。
程大路站在颜樱的客厅中间,说:“我要是不救你于水火,再过一个月,你是不是会被垃圾给埋掉?”
颜樱端着程大路带来的红烧肉猛吃,她说:“你少趁人之危,你那小心思我还不知道?趁我这个美女孤单寂寞张开你大灰狼的怀抱!”
程大路“嘿嘿”笑了两声,问:“签合同那天你哭了吧?”
“谁哭了?”颜樱嘴硬。
程大路说:“眼睛红得都跟桃子似的。”
颜樱问程大路:“你们男人喜欢一个女孩儿,会不会藏在心里?”
程大路说:“说吧,爱上谁了?”
那个人在颜樱心里不见天日太久了,颜樱真的忍不住了。她把张亦驰说出来,把他们之间的事说出来,颜樱先愣在了那里,怎么他们之间的故事就那么短吗?三分钟五分钟就说完了?
再搜刮着一点儿记忆继续说张亦驰。然而,说了,跟没说没什么分别。
眼泪顺着颜樱的脸不停地往下流,她说:“你说,程大路,你说我能等到他吗?从小到大,他都有那么多女孩儿喜欢他……”
程大路伸出手,替颜樱把眼泪擦干。他说:“给我他的电话,我问问这个王八蛋到底是什么意思!”
颜樱双手紧紧地握着手机,怕程大路抢似的。程大路叹了口气:“那就写封邮件告诉他你喜欢他啊,这有什么难的。”
颜樱使劲地摇头,她害怕他给了答案,一切都就OVER了。
程大路很严肃很严肃地说:“颜樱,你得了习惯性神经官能症。什么事能拖就拖,能不做就不做,是吧?”
颜樱点头如捣蒜。“我的电话费都到停机了才赶着去交,我是实在没吃的了才去超市……可这跟张亦驰有什么关系?”
“实际上是你的潜意识里一直在躲避着一些东西,你不愿意面对。”
那个晚上,颜樱打开一个邮件,写了“张亦驰,我在等你回来”,写了又删,删了又写,到后来某一刻,她直接关掉电源,她害怕自己真的一狠心按了发送键,那样纵是千手观音也捞不回来了。
那个合同颜樱做得很吃力,但看在现在住着人家的房子,挣了设计费自己还可以按揭买房子的份上,颜樱一点儿都不敢拖延。
把心里的小秘密跟程大路说了,好像放下了块大石头一样轻松了很多。偶尔在网上跟程大路贫几句,邮件来不来,好像没那么重要了。
就在颜樱以为自己这样一点点就可以把张亦驰戒掉时,他居然回来了。
胖了些,穿着很土的黑灰格子毛衣跟牛仔裤。跟颜樱记忆里的不太一样。颜樱没说张亦驰土,他倒批评起国内的女孩子来了。他说:“我没想到这才几年啊,咱这儿的姑娘什么都敢穿了。那种黑色的皮裤子,在美国是性工作者才穿的。”
颜樱低头瞅了瞅自己的黑色靴裤,还好不是皮的。
颜樱请他吃红烧肉,颜樱咬皮和瘦肉吃,肥肉码在碗边上。张亦驰说:“这种东西胆固醇很高,还是少吃些好。”
“那你怎么吃成个胖子的?”颜樱到嘴的话又咽了下去。
吃完饭,走在步行街上,两个人有一点点距离。偶尔对面走来相拥着的情侣,颜樱会调皮地冲张亦驰笑。
张亦驰说:“这次回来,我是想找个人结婚的。在那边打拼了这几年,金融风暴一来,看了太多的悲欢离合,觉得有些累了。想找个人,安安静静过过小日子。”
颜樱觉得他在说与自己无关的事。她甚至想他会不会托她帮他找女朋友。
张亦驰拉住了颜樱的手,他说:“我知道你一直喜欢我。我们结婚吧,婚后,我帮你办绿卡!”
颜樱当街立在那儿。他长相英俊,名牌大学毕业,华尔街的精英,年轻多金,又是青梅竹马,曾几何时,张亦驰不是颜樱的全部梦想吗?可是,他让她嫁给他时,她怎么感觉有点儿像晴天霹雳呢?
颜樱几乎是逃回家的。她给张亦驰说的是“让我想想”。
颜樱是要想想,她要不要嫁给他呢?从始至终,他都很确定她是爱他的,会在原地等他的吧?她那样哭,他连问都不问。
钥匙刚插进门锁里,门就开了。开门的是程大路,他系着围裙,满手是面,他说:“你这点儿真正,饺子刚下锅。”
颜樱问他是怎么进来的,程大路不接茬儿,“赶紧弄点儿蒜泥,不然不好吃。”
桌子厨房到处都是面粉和菜,颜樱唠叨:“知道你这是包饺子呢,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这是火灾现场呢!”
两个人面对面,中间放着两盘子热气腾腾的饺子。颜樱的眼睛有点儿湿。程大路给颜樱夹了一个饺子,然后很紧张地问:“尝尝好不好吃?”
颜樱咬了一口,说:“好吃!”其实,她什么滋味儿都没尝出来。一场雨就下在了颜樱的眼睛里。
程大路过来帮她擦,她一把抱住了程大路,她说:“张亦驰有什么了不起,他说让我嫁给他,我就嫁给他啊?他当他是谁啊?”
程大路松开颜樱。他解开围裙,情绪低落:“你不一直喜欢他吗?”
颜樱抹了把眼泪,说:“我喜欢‘地中海’。”
程大路抬起眼,说:“你们啥时又联系上了?”
“傻呀,你不说你快成‘地中海’了吗?”程大路反应过来,摸了摸头发,“早知道你喜欢地中海,我就不吃生发药了。”
颜樱不知从哪儿倒腾出一杯威士忌来,她说要庆祝一下。程大路假惺惺地说:“万一我酒后……”
颜樱趴在程大路的怀里说:“在威士忌面前,什么都不忌。”
程大路酒量果然不行,喝着喝着他就哭了,他说:“你不会反悔吧?你不是一直都不喜欢我吗?”
颜樱喝得也有点儿多,她说:“女人一直以为自己想要十全十美的爱情。可是到头来,我们想要的不过是有个人爱,有个人陪,过柴米油盐的生活。我知道这房子是你的,你让给我住,你去外面租房……”
“你怎么知道的?”
“切,这点儿事,隔壁阿姨早都告诉我了,她把我当成你媳妇了。”
程大路的脸在颜樱面前红了起来。那张脸近看也很英俊嘛!
躺在程大路的怀里,颜樱甜蜜地想起小时候奶奶讲给她地一个故事,故事讲的是:一只狐狸欣赏着自己在晨曦中的身影说:“今天我要用一只骆驼作为午餐呢!”
整个上午,它奔波着,寻找骆驼。但当正午的太阳照在它的头顶时,它再次看了一眼自己的身影,于是说:“一只老鼠也就够了。”
对于爱情而言,望着骆驼,找到老鼠,并不是妥协,而是放弃了华而不实的幻想,让爱情落地生根了而已。
编辑/王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