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一叶,王娜
(扬州大学文学院,江苏扬州225000)
论李涵秋《广陵潮》中女性形象的塑造
吴一叶,王娜
(扬州大学文学院,江苏扬州225000)
摘要:李涵秋的《广陵潮》在反映历史、描绘社会的同时,也塑造出了众多个性鲜明的女性形象,大致可分为温良贤淑、以夫为天的传统女性,初具民主思想的女性,鱼目混珠似的新式女性。由于时代以及作者自身的经历,作者对这三类女性的态度各不相同,对传统女性的褒扬、对初具民主思想女性的不赞同以及对徒有其表的“新式”女性的鄙夷构成了书中女性的全貌,并且通过她们折射出了清末民初扬州女性的生存现状以及精神面貌。
关键词:《广陵潮》;扬州女性;民主思想;艺术成就中图分类号:G127
鸳鸯蝴蝶派是流行于清末民初的文学流派之一,代表作家有被称作“鸳鸯蝴蝶派五虎将”的李涵秋、徐枕亚、周瘦鹃、张恨水、包天笑。其中扬州籍作家李涵秋更被赞为“民国第一大小说家”,其代表作《广陵潮》以扬州为背景,描述了清代民初时期扬州云、伍、田、柳四家的盛衰荣辱、悲欢离合,辛亥革命、张勋复辟、白话文运动等社会事件在书中皆有所反映,因此《广陵潮》也被认为是“民国初期社会言情小说的最好范本”[1]。最引人关注的是《广陵潮》塑造出的形形色色的女子形象,这些女子思想、形态各异,却都有着扬州以及时代所赋予的痕迹。
一、《广陵潮》女性具体形象分析
(一)传统的女性形象
在《广陵潮》塑造的众多女子形象中,思想传统的女性形象占了很大的比重,她们既受传统思想中的美德影响,相夫教子、温柔贤淑、吃苦耐劳等,同时又深受传统思想糟粕的毒害,迷信守旧、重男轻女等。
小说中作者着墨最多的老一辈传统女性当属云麟的母亲秦氏。秦氏成长于一个封建传统家庭,从小便深受封建传统思想影响,可谓传统女性形象的代表,在她的身上既可以看到传统女性的美德,又可以看出封建传统思想的糟粕。
秦氏温柔贤淑,吃苦耐劳,善良仁爱。她的善良从她对家中佣人黄妈的态度上便有所体现。当儿子云麟对黄妈有所不满时,她斥责道:“黄大妈多年在我家里,你一出世,便是他亲手接的。你年纪轻轻,不许说这些刻薄话。”[2]120对于一个地位低微的佣人,她非但不轻视,而且要求儿子也要尊重对方,秦氏的善良可见一斑。在对妓女红珠的态度上,也可看出秦氏的优良品性。当云麟的相好红珠携巨款回扬州,请秦氏入住其购买的豪华院落时,秦氏断然拒绝:“做儿子的不能孝顺我,倒成大伙儿去累他一个女孩子。他的银钱再多些,也是他挣来的,不应该我们跑去享他福。”[2]694可见秦氏的自尊自爱、不爱慕钱财。秦氏从不恶意揣度他人,总是考虑对方的处境,当云麟误信红珠不嫁他时,秦氏安慰云麟要记着红珠的好,尊重红珠的选择。秦氏的美德还体现在她的吃苦耐劳、坚贞守节上。在儿子尚在腹中之时,秦氏的夫君便因病去世,维系生计的铺子也被他人用计抢夺走。在这种情况下,秦氏依靠微薄的积蓄和每月所还的铺子钱将一双儿女抚养成人,秦氏的勤俭持家、吃苦耐劳得到了充分的体现。
有着上述优点的秦氏同时也是封建礼教的执行者、家长权威的施行者,她总是自觉不自觉地按照封建礼教去教导子女、处理事情。在对女儿绣春裹脚一事上,她深知裹脚的痛苦,却依然遵从社会礼教,含泪将女儿的双脚裹上。她爱着自己的女儿,正因为这份爱她才会依照社会对女子的规矩去要求自己的女儿,也正因为她固守古礼,才会忽略女儿的痛苦将女儿的脚裹上。秦氏恪守妇德,在她看来“娶妻娶德,娶妾才要娶色”,这样的妻妾观反映出了她不反对男子娶妾,认可一夫多妻的观点,认为妻妾共侍一夫是合情合理的。因此对于云麟娶妻之后念念不忘守寡的表妹伍淑仪,秦氏并不反对。重男轻女的思想在秦氏身上也有很深的烙印。重视儿子云麟,对其严加管教,送入私塾读书,并为他仔细挑选妻子。对女儿绣春却草率了事,让其一直待在家中,最后因冲喜之由将其草草送入田家。这中间必然有“女子无才便是德”的观念对秦氏的影响,但是从秦氏对儿女不同的关注程度可以看出她是将云麟作为其生活的重心,重男轻女的思想可见一斑。
传统思想并不单单体现在老一辈女性身上,年轻女性深受其影响的,也不在少数。秦氏的女儿绣春就充分体现了传统思想影响下扬州女性的特点。相比于自己的母亲,这个在“女子无才便是德”思想影响下长大的女子,更能忍气吞声。十二三岁便要以童养媳身份、以冲喜为由嫁入田家,她听从长辈的安排,不曾反抗。嫁入田家之后,婆婆奸险恶毒,对其非打即骂,丈夫丑陋庸俗,经常不分青红皂白地殴打她,但她并没有心生怨恨去恶意报复,而是默默忍受,认为“千不好,万不好,都是自家的命运不好”[2]264,毫无反抗之心,这体现绣春性情温顺的同时也反映出她的忍耐。
绣春的所作所为都遵循着“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传统观念。在小说中,绣春的丈夫为尽早掌控家庭财产,寻来砒霜让绣春毒死公婆,绣春不忍心,却不曾揭发自己丈夫的行为,而是自己默默地吞吃了所有的砒霜。明知自己的丈夫庸俗不堪、丑陋无能,绣春却容不得自己的丈夫被辱骂。小说中绣春误以为弟弟云麟侮辱自己的丈夫,出言辩护,最后才知道是一场误会。绣春“以夫为天”的观念在这些情节中得到了充分的体现。
大户小姐伍淑仪同样是一位恪守礼教的女性,她从小便读诗书,聪明文静,善良温柔,明辨是非。但就是这样一位美好的女性,最后却落了一个年轻守寡、青年丧命的下场。伍淑仪相比于其他传统女性,最大的特点便在于能够克制自己的情感。淑仪与云麟两小无猜、青梅竹马,本来婚事已定,却因算命瞎子的一句胡诌而成幻影,只能另嫁他人。淑仪虽然深爱着自己的表兄云麟,但却在家人的反对中将这份情感深埋心中,安然接受另嫁他人的安排。在丈夫已死,淑仪寡居在家时,云麟再次向其表达情意,她却没有同意,并不是对云麟已没有感情,而是在她看来“彼已婚,己已嫁,破镜已分,何能再合?”,然究其深处原因,只不过是封建社会的女子守节思想束缚住了淑仪寻找婚姻幸福的脚步。因此对于情感的深度克制使这位聪明善良的女性早早地抑郁而亡。
小说中诸如此类的女性还有很多,如固守古礼、博识多才的云麟之妻柳氏,果敢仗义、美貌聪慧的红珠,这些女子大多深受传统思想影响,温柔贤顺、忠厚善良,却固守古礼,屈从于命运。
(二)初具民主思想的女性形象
说到初具民主思想的女性形象,当首推革命志士富玉鸾的母亲、伍淑仪的婆婆卜书贞。卜书贞早年随丈夫在外奔波,思想不同于久居闺阁的女子,她眼界开阔,不拘小节,敢作敢为,豪爽大方。在酒宴之上直言不讳一语点破表兄伍晋芳与家庭教师朱二小姐之间的暧昧关系,充分显现出她不拘小节的性格。卜书贞最不同于传统女子的地方就在于她追求男女感情平等,认为忠诚是双方的,而不是只要求女性。她曾说到自己的婚姻观:“不瞒你们说,先夫在日,任是咱养着这些粉头,他也不敢染一染指儿。咱对他常讲,咱说你若爱上他们,你也要让咱选一班男子开开心儿。”[2]195这样的想法以秦氏为代表的传统女子莫说敢说,怕是想都不敢想的。此外,卜氏的开明程度也不同常人,在听闻儿子富玉鸾转述了云麟与淑仪的感情后,卜书贞很干脆地同意与伍家退婚,尽管最终并未成功,但她对婚姻爱情的开明态度着实让人惊叹。同情弱者、乐于帮助他人也是卜书贞的一大特点。她出手相救孤苦无依的女子小翠,并一手促成小翠与伍晋芳有情人终成眷属,同时卜书贞担当着护卫者的角色,她保护小翠免受卜氏、朱二小姐的刁难,极力撮合小翠与伍晋芳,并不因为小翠的身份轻视她。卜书贞的这些特点表明了她具有朴素的民主思想。
卜书贞成长于封建家庭,是官太太,在她的身上依旧有封建传统思想的影子。在第二十九回,卜书贞组织一帮女性去镇江游玩,当假冒周氏仆妇的王老太坐于周氏身旁时,卜书贞怒斥:“奴才这样大胆,你们替我快快赶他出去。”[2]201这充分显示了卜书贞作为官太太,她还是具有一定的阶级观念的。但瑕不掩瑜,初具民主意识的卜书贞在清末民初广大的传统女性中有着其独特的光辉。
初具民主思想的女性还有朱二小姐,朱二小姐因姐姐婚姻的不幸而发誓不嫁,这样的思想在当时可谓另类。她靠给伍淑仪小姐当家庭教师为生,在伍老太爷死后,朱二小姐指挥调停伍家丧礼上各项事宜,指挥若定,颇有《红楼梦》中王熙凤的风范。而且在学识、见识上,朱二小姐皆超一般女性。但朱二小姐自视甚高,嫉妒心强,她不能容忍丈夫伍晋芳宠爱他人,因而害死了小翠,可谓毒辣。且她在持家之时,滥用钱财,致使银库亏空。虽最后有所悔改,然朱二小姐已经变成了一个只纠结于夫妻情感的普通女子。
(三)徒有其表的“新式”女子
清末民初民主思想已经流传开来,不少女性受到熏陶,具有了初步民主思想,但也有部分女性并未在真正意义上明白民主为何物,甚至曲解了民主的涵义。明似珠正是这类女性的代表。明似珠容貌妍丽,举止大方,天性聪敏,各门学科,她都能领悟。她一手创立女校,课程设置上英文、算数、体操各科皆有,且有模有样,开扬州新式教育风气之先。她倡导男女平等,认为女子应和男子一样有受教育的权利。此外,从其婚姻观也可看出她男女平等的思想。当她得知云麟的姐姐绣春的丈夫是粗鄙丑陋的田福恩时,很是不解,也很是不平,认为婚姻应双方相配,“他爱上我,叫我嫁他,我也有些爱他,我就任他娶我”,这样的明似珠称得上是新式文明女子的代表。
明似珠在男女交往上又过于开放、随便,甚至近乎放荡。在云麟眼中“便是我先前最知己的那个红珠,也没有他这般淫荡。原来近日的文明女子,便是这般样儿”[2]461。可见似珠本意是做一个文明女子,却往往跨越了自由文明与淫荡之间的界线。她追求的文明只是于她有利的那一部分,在她看来,如今的世界妻子有权管束丈夫,丈夫却不能钳制妻子,这就过分强调了女性的权利,已经不再是男女平等,而是将男尊女卑改为了女尊男卑,这样的思想并不能称其为民主。她要求婚姻自由,却不能做到对伴侣忠诚。遇到事情不能依靠自己的智慧、能力解决,而是只想到美色,利用身体去挣取钱财。当她逃到上海,生活贫苦难以支撑时,她通过美色周旋于上流人士之间,获取钱财。当她依傍的都督死后,她想的依旧是另觅他人再作依傍,并试图敲诈抢劫自己的公公,其所作所为莫说是一个文明女子,恐怕乡间妇人都做不到。当她最后落入土匪窝,实行公妻主义,其文明已经不存,只余放荡了。
二、作者情感倾向分析
作者极力塑造了传统女性、初具民主思想的女性、“新式”女性这三类女性形象,小说中这三类女性形象的生活经历以及最终结局各不相同,不同的生活经历以及结局体现了李涵秋对这三类女性的不同态度。
《广陵潮》中对传统女性形象的描写最多,作者对这类女性的态度是显而易见的。云麟之母秦氏年轻守寡,独自抚养儿女,辛苦操持生计,晚年儿子云麟高中、女儿绣春生活美满,儿孙满堂,可谓苦尽甘来,秦氏去世时的场景颇有得道成仙的意味,书中写道“忽然微风过处,香气袭人,耳畔隐隐闻得有音乐之声……忽见秦老太太两眼微垂,合着掌,不住念佛。大家都坐了下来,听老太太说:‘刚才香风过处,居然被我见到了菩萨,我就合掌念佛,那菩萨就和我说,我是如来坐下人物,如今劫尘已满,特来迎我归位’”[2]956。话说完没多久秦氏便逝世,如此圆满的结局充分显现出了作者对秦氏的肯定。秦氏之女绣春在小说的最后同样苦尽甘来,丈夫田福恩幡然醒悟痛改前非,夫妻二人经营店铺,生活蒸蒸日上并且育有一女,生活圆满。小说中传统女性还有很多,她们的结局大抵都是圆满的。这类女性给读者的印象基本都是善良温顺的贤妻良母,尽管有着固守古礼等缺点,但瑕不掩瑜,这类女性的形象大部分都是美好的。为何李涵秋对这类女性持褒扬态度呢?究其原因,在作者生活的年代,这类女性仍占大多数,作家生活中接触最多的便是这类女性,她们相夫教子、温柔贤惠,给作者留下了美好的印象,所以作者充分褒扬这类女性。且李涵秋为清末民初的旧时代文人,在他的身上依旧有着男主外女主内,女子必须依附于男子、听从男子等陈腐观念,因此《广陵潮》中传统女性最符合李涵秋对女性的要求、标准,作者最肯定、褒扬此类女性。
相比于对传统女性的褒扬肯定,李涵秋对于初具民主思想的女性并不赞同。初具民主意识的卜书贞原本是个富裕的官太太,却先是丈夫早逝、年轻守寡,后被儿子富玉鸾投身革命、追求平等等叛逆行为气病早亡,在她死后,儿子富玉鸾也因革命被抓,英勇就义。这样一个领先于时代的女性最后就步入了全家皆亡的地步,这样的结局未免过于草率,却充分反映了初具民主意识的卜书贞并不被作者所欣赏,这也就从另一方面印证了作者要求女性顺从于礼教,遵守三从四德,否定类似于卜书贞这样要求平等的女性。
作为小说中的“新式”女子代表,明似珠行为放荡,见异思迁,靠美色挣取钱财,最后更是落入匪窝,实行公妻主义,行为手段都使人对其心生厌恶。且作者不是直接取名“明珠”,而是以“明似珠”为名,“似珠”二字充分说明尽管她表面光鲜亮丽,貌似珍珠实质上却是鱼目,终将落于尘土。这些都充分表明了作者李涵秋对于这类女性的厌恶贬斥。作者生活的年代已经有西方民主思想传入,但部分女性未能真正理解民主的含义,片面地认为男女平等就是女性可以像男性一样随意三妻四妾。这样偏激片面的民主最后只能是一场闹剧,给作者的印象只会是放荡堕落,因此作者对于此类鱼目混珠似的“新式”女性极度反感与鄙视。
作者对传统女性的刻画生动真实。如云麟之母秦氏,作者将她对儿女的爱刻画得细致入微,却也生动细致地描述了其受传统思想影响不可避免地害了自己女儿的行为,如因为女子缠足自古而然、一双大脚将来找不到婆家等原因含泪为自己女儿裹足等。将一个爱女实害女的可怜人形象展现得淋漓尽致。在作者生活的年代,由于时代的局限,有着这样思想的母亲不在少数,且在之后的年代里,这样的母亲依旧不少见。在毕飞宇以20世纪70年代苏北平原为背景的长篇小说《平原》中也有这样一位母亲孔素贞,她迷信守旧,因为家庭成分等原因一再阻挠女儿三丫和端方的爱情,她爱自己的女儿,却害怕女儿的家庭成分不好配不上端方,致使女儿假装寻死却因为误将汽水当做盐水进行输液导致了真正的死亡。秦氏和孔素贞一样怀着一颗深爱女儿的心,却因为愚昧的思想而误了女儿。这样的女性在当今没有了吗?还有很多,并且不会随着时代的改变而消失。这也充分证明了李涵秋对秦氏这个人物塑造得很真实,将母亲的心理生动细致地刻画出来。同样塑造成功的人物形象还有很多,如博学却懦弱、多情的云麟,温顺善良却忍辱负重、逆来顺受的绣春。作者通过书写真实地反映了这些平凡女性的一生。
但小说中也存在前后性格矛盾、不符合生活常理的人物。如侠肝义胆、有情有义的妓女红珠,作者对她可谓赞赏有加,先是着重写她对云麟的种种资助,接着写她为富玉鸾之事奔走,最后更是带着全部身家嫁与云麟,红珠人物形象可以说散发着圣母般的光环。在其他的小说传奇中也存在类似红珠这样的妓女,如杜十娘、李香君等,都是有貌有德、情义坚贞的女子,这类女子基本都是男性作家们对妓女们的过度美化,失去了原本的面貌。云麟赴试时,红珠因对云麟的行为不满,多番数落云麟,将云麟这个穷书生数落得体无完肤,虽是气话,但必定是心中积攒已久的抱怨,将妓女的职业特点展现得淋漓尽致。好到极致与坏到极致的前后矛盾,前后如此鲜明的对比,作者却可以忽略,只着重于人物圣母形象的塑造,不仅如此,在小说的最后,红珠无病无灾,儿女双全,这样的设定完全不符合红珠当初扬州名妓的身份,可以说是作者私心引起的对人物的过度美化,“圣母”妓女产生的同时也意味着这个人物形象塑造的失真。
人物塑造失真的还有蹊跷离世的伍淑仪、卜书贞。《广陵潮》主人公云麟身上颇有作者李涵秋的影子,而伍淑仪的故事也是取材于作者与自己的表妹的经历,作者因不满现实中表妹的做法,将一腔怨气发泄于小说中的人物伍淑仪身上,让其抑郁而终,结局十分突兀。初具民主思想的卜书贞最后被儿子气病,没多久就离世,结局很是草率。卜书贞早年与丈夫走南闯北,身体应十分健康,只因为一场病就迅速离世,这样的描写不合常理,作者的主观情绪在其中占了主导。
三、艺术成就分析
正如张恨水在《广陵潮》序言中所说:“我们若肯研究三十年前的社会,在这里一定可以获得许多资料。”[3]在《广陵潮》中,李涵秋塑造了近40个各个阶层的扬州女性形象,展现了清末民初扬州女性的生存画卷。在塑造主要人物的同时还塑造了众多粗鄙的市井女性,如绣春的婆婆周氏,她言行举止粗俗不堪,为了钱财坑害亲戚云麟一家,更是以婆婆身份对绣春呼来喝去。更有冯婆专为男女寻欢牵线、提供场所,类似的市井女性形象在小说中还有很多,这些市井女性身上具有浓厚的生活气息,反映了生活百态。作者通过这些个性鲜明的人物反映了扬州女性日常生活,又通过扬州女性折射出了那个年代的女性风貌。
在小说中,作者还多次描写了婚丧嫁娶等扬州地方风俗。《广陵潮》第二十五回有“两家好不高兴,都忙着过茶下聘”[2]176。下聘后,便是选择吉日过门,其间女家要制备妆奁,如“寄回三百金为美娘置备妆奁,也便粗粗将就,一切鞋头脚脑的活,齐打伙儿帮忙。这一个绣个五子登科,那一个便绣个三元及第,争奇斗胜,颇忙的高兴”[2]42,男家也要为喜事做些准备,如“请女亲编彩花”。第七回对美娘成婚当日也有描写,“次日傍晚,梳妆已毕,坐上花轿,倒也是笙箫鼓乐,一路吹打着,抬到何家”[2]42。以及《广陵潮》中田父病重,要求未过门的媳妇绣春去冲喜递汤,递汤也是有规矩的,“一碗是莲子,一碗是清茶,一碗是煎药,却紧紧用红纸封着碗口。命新媳妇随手捧一碗,如捧着莲子及清茶,这病人包可痊愈。若是捧着汤药,便主着害病的人万无生理”[2]153。李涵秋在塑造人物的同时生动形象地刻画了清末民初扬州的民风民俗,不仅仅局限在婚丧嫁娶,女子分娩、孩子取名、抓周、节日习俗都得到了反映。
《广陵潮》在艺术上的成就也颇引人关注。作者历时12年写成的几十万字小说已是罕见,更兼作者采用白话写成,在当时有别于其他古文小说、文白混杂小说,独具创新意识。《广陵潮》的创作也受多方影响,小说受《红楼梦》影响,以云、伍两家为中心,以爱情、婚姻为主线,虽然人物众多、情节复杂,却井然有序。描绘人物时有穷凶极相的刻画,可以看出作者创作受到清末谴责小说的影响。小说语言很有地方特色,叙述语言幽默风趣,更是吸收了评书的语言,文中多次用到“欲知后事,且阅下文”的语句。
由于作者所处时代以及自身知识的局限,《广陵潮》也存在一些不足。如上文提到的人物塑造失真、情节突兀,在小说中有一段提到求仙老人华登云路遇神仙,跟随而去,一路经历如在仙境,一觉醒来却身处郊外,一切只是他人的恶作剧,这样粗制滥造的情节十分突兀,不合情理。而且为了迎合市场需要,《广陵潮》中多有格调粗鄙的描写,小说前几回提到几人恶整新娘,手段恶俗,误送了新娘性命,以及小混混杨靖、老学究何其甫等人众多作为皆粗鄙不堪,作者对这些人的描写不加节制,而是洋洋洒洒数百字地刻意去描写,这样的描写可谓粗俗不堪。
李涵秋的《广陵潮》在讲述故事中展现了众多个性鲜明的女性形象,既有故事发展不可缺少的主要女性形象,还描写了众多个性鲜明的市井小人物形象。并且在人物塑造的同时,描写了辛亥革命、张勋复辟、白话文运动等社会事件,使当时中下层社会的民间风情、闾巷习俗,跃然纸上。而且自《广陵潮》一出,模仿者甚多,以潮为名者不下数十种,如海上说梦人(朱瘦菊)的《歇浦潮》、平襟亚的《人海潮》等,都反映出了《广陵潮》独特的文化价值。尽管时至今日,对《广陵潮》的评价依旧有好有坏,但不可否认的是,《广陵潮》在中国的现当代文学史上有着十分重要的地位。
[参考文献]
[1]佘小杰.中国现代社会言情小说研究[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4:43.
[2]李涵秋.广陵潮[M].南京:凤凰出版社,2014.
[3]张恨水.《〈广陵潮〉序言》[M]//李涵秋.广陵潮.南京:凤凰出版社,2014.
责任编辑:庄亚华
doi:10.3969/j.issn.1673-0887.2016.03.009
收稿日期:2016-01-10
作者简介:吴一叶(1994—),女,扬州大学文学院中文系本科生。
基金项目:江苏省大学生实践创新训练计划(201411117007z)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673-0887(2016)03-0034-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