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心嘉
(长春师范大学 国际交流学院,吉林 长春130032)
美国中后期文学中的上帝形象分析
张心嘉
(长春师范大学 国际交流学院,吉林 长春130032)
[摘要]美国文学的发展,从某种意义上说是一个不断追问上帝意义的过程。人与上帝的关系是美国文学中的重要主题之一,它昭示了人的精神信仰的无法缺失。上帝在美国各个时期有不同的形象,对上帝各个时期形象加以分析能够使人们更好地阅读美国各个历史时期的文学作品,并领会其丰富的内涵和深刻的主题。
[关键词]美国中后期文学;上帝形象
上帝一直存在于西方宗教信仰之中,是人们膜拜的神圣存在。因而人与上帝的关系一直是文学作品中的一个重要主题,但人与上帝的关系在不同的文学时期有不同的意义。本文从美国思想发展背景出发,对美国中后期文学,即现实主义、自然主义、现代主义和后现代主义文学时期的上帝形象进行分析。
一、现实主义文学时期:上帝隐退
1861—1865年,美国发生了内战,史称“南北战争”。战争的实质是农场与工厂的战争,而北方的胜利标志着工业的胜利。工业巨头或金融财阀成为新时代的“上帝”,他们具有美国传统的个人主义精神,并在机会主义哲学指导下将这一精神转化为非法所获的财富。对于广大人民来说,战后工业化、城市化、商业化进程加快,社会贫富差距进一步扩大,这些都驱赶着超验主义那种乐观、美好的精神价值观,人与上帝的距离更加遥远。
达尔文反复强调,人是由低级生命形式演化而来的。其自然选择理论认为,那些与环境最相适应的生物体在生存竞争中占有优势;任何物种的变化都是由物种内部强大的力量引起的,进化在“适者生存”的原则中得以实现。《物种起源》和《人类的演化》的发表在宗教和科学领域引起了震动。上帝似乎在转眼间就不见了,人类不仅失去了神明的庇佑,也丧失了救赎的途径。在政治和社会学领域,马克思主义的提出对当时的美国文学界也产生了影响,成为美国文学的重要背景。与此同时,西进路上的普通民众所面临的凶险莫测的荒野对他们说来已不再是爱默生式的上帝所呈现的自然美景,而是要征服的对象。对上帝的敬畏被对自然法则的敬畏取而代之。这时的上帝已然变成一种“隐在”,他隐退起来,躲在幕后操纵一切。人们甚至感觉不到上帝的存在,上帝所能给予人的温暖与慰藉也渐渐远去。
现实主义文学用一种实事求是的笔触客观反映人类本性和现实生活,作家们也不再纯洁如天使或者邪恶如魔鬼,而是更接近现实生活中真实存在、善恶兼备的本色之人。一方面,在西部现实主义小说家马克·吐温、威廉·豪威尔斯等人的作品中,远去的上帝在人间的机构与代言人,如教会、教堂、执事、牧师,成为人们挖苦、嘲笑的对象。马克·吐温用极具特色的“本土主义”描写下层人们的生活,威廉·豪威尔主要反映中产阶级的生活,亨利·詹姆斯则用开创性的“心理现实主义”展现上层社会人们的喜怒哀乐。然而,不管身处哪一社会阶层,人们的生活都不尽如人意。满眼望去都是穷人的攀爬、金钱的万能以及富人的势利,上帝似乎只与金钱同在。另一方面,在机器工业已占据统治地位的城市,上帝似乎更为遥远与冷漠。人们生活在机器以及一些无法言明的敌对力量的控制之中,成为“风中的竖琴”,任由摆布。
二、自然主义文学时期:上帝消失
19世纪末,现实主义发展到了更极端、更悲观的阶段,即自然主义阶段。美国自然主义文学思潮伴随着美国工业化进程以及后工业社会的形成而发生与传承,在美国文学史上占有重要地位。人们心中难以消除的加尔文主义,以及不受约束的经济、政治发展所引起的道德荒芜,逐渐使美国作家转向悲观失望的自然主义。自然主义的每一个科学结论都证明人类孤立无援的处境及其在这个冷漠宇宙中无限渺小的地位。人们发现,在势不可挡的神秘力量面前,人是无能为力的。随着工业的进一步发展、财富的急剧增长、城市化进程的加速,社会阶层更加细化,社会的贫富差距进一步扩大,动荡与暴力屡见不鲜。新的工业资本家取代了上帝的位置,成为美国新文化中大众理想与偶像的代表,美国经历了从农业社会向工业社会的转型。以铁路为代表的现代机械文明让人感到无助和残酷,豪威尔笔下的“乐土”变得可恶可憎。加之“适者生存”“人兽”之类概念日益侵入人心,人们更感忧郁和绝望。绝望中的自然主义者只能向一个冷漠无情、恣意肆虐的自然宇宙祈祷求助。
现实主义作家的温婉文风被此时的文学大师们嗤之以鼻,因为那种温和、有教养的温文尔雅根本不足以表现现实生活的残酷。受法国自然主义大师左拉等人的影响,这一时期的美国作家开始如追求精确的自然科学那样,十分真实地再现周围世界的一切“不雅”事实。他们写人类的卑微、痛苦、无助甚至绝望,并且描写宗教的虚幻。在他们笔下,整个宇宙充满着冷漠与敌意。自然主义的开篇之作——斯蒂芬·克莱恩的《街头女郎麦吉》及弗兰克·诺里斯的《麦克·提格》代表了自然主义的宣言,而西奥多·德莱塞的《嘉丽妹妹》象征着自然主义进入成熟时期。他们的作品都传达出这样的声音:人类社会与动物世界一样充满着弱肉强食和适者生存,生活也不过是为了生存而不得不进行苦苦挣扎的战斗。1905年,亨利·亚当斯愤怒地看着发电机,认为它代表着一个冷漠无情的上帝,一心想让世界陷入混乱和崩溃。阅读欧·亨利的故事,人们在笑的同时也会眼噙泪花。杰克·伦敦的小说对社会进行了尖锐的控诉;辛克莱尔的作品则明确提醒人们:社会就是一个丛林。为什么世界会如此严酷而人类饱受如此煎熬?原因就是曾经的救世主——上帝已变得冷漠、无情,对人的苦难、挣扎视而不见。这一切恰如克伦的诗歌《漂于窄木之人》所描述的那样:“被束之外套膨胀,脸触着水——死亡,渐渐消失的手啊,还在疲惫而缓慢地摇晃,还有波浪啊,汹涌的波浪,波浪,上帝冷冰冰。”人在海水里拼命挣扎,眼看就要被吞没,但是上帝对这一切熟视无睹。他对人们的幸福,甚至是对其能否活下去都漠不关心。上帝紧闭着双目、令人失望,对尘世的一切苦苦挣扎视而不见。
三、现代主义文学时期:上帝死了
20世纪美国文学与西方其它各国文学一道,步入了现代主义时期。一战后美国经济得到了极大的发展,在精神上却陷入了极大的危机中。脆弱的繁荣之后,美国迎来了1929年经济大萧条、30年代的政府资助政策和赤字政策,以及四五十年代持续的战时经济。在思想流派方面,弗洛伊德作为无意识的先驱,提出的弗洛伊德主义同马克思主义理论一样,在美国人心目中留下了最深刻的印象。弗洛伊德的心理分析、威廉詹姆斯的意识流学说以及荣格的原型象征理论对美国现代主义作家的文学创作产生了巨大影响。他们都十分注重对人们内心世界进行挖掘。
从上帝观的角度来审视整个20世纪美国文学,我们会发现,上帝“死”后的文学总体上存在两个倾向:第一,延续自然主义式的对上帝“死”后满目疮痍的世界的叹息、指责与讽刺;第二、试图在文明坍塌之后的废墟上重新找到一个让人类继续生存下去的理由。自然主义文学的思想如幽灵一般,一直影响着20世纪的美国文学。两次世界大战及各种政治、经济危机对人们心灵造成的严重创伤,也加剧了这一时期许多作家继承下来的自然主义的悲观情绪。在现代主义文学中,这种悲观情绪主要反映在对人类荒原般生存状态的揭露与慨叹的痛苦之中。
费茨杰拉尔德的《了不起的盖茨比》中的主人公盖茨比,其身世和理想与基督耶稣互为映衬,作者在书中称他为“上帝的儿子”。然而这位20世纪20年代的“现代耶稣”是一个在不知不觉中被物质腐蚀的异化的基督徒,他的理想在看似繁华实则危机重重、充满冷漠的世界中注定会失败。他的死没有给人类带来救赎的希望,只是证明人类梦想的再次破灭。海明威的文学世界则是一个没有上帝,人类尽情用酒精与暴力糟蹋自己或者互相厮杀的世界。在《老人与海》中,“人只能被毁灭,不能被打败”的名言道出了在这个失去信仰与依靠的时代人类的无奈、惆怅与迷惘。在20世纪,人们已找不到那个能够拯救全人类的“弥赛亚”了,因为上帝已死,他不能再派遣另一个耶稣拯救世人。
现代派诗人爱略特在《荒原》中给世人展现了一个没有上帝之后人类不死不活的生存状态。这首长诗对20世纪二三十年代的各种“荒原”景象及“荒原”上人们的种种罪孽进行了描绘。他们遭到上帝的遗弃,渴望重生和自拔。诗人的自赎之路理论不但沿承了基督教传统理论,而且适应了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人们对黑暗和苦难无法理解以至于丧失信仰的现实,这都为重新点燃人们的信仰之火做好了理论准备。
四、后现代主义文学时期:重新寻找上帝
20世纪60年代以后,美国文学进入了崭新的后现代主义时期。两次世界大战给人们带来了经济和精神的双重灾难,而最重要的是人们的信仰破灭了,上帝说的人与人之间的友爱也失去了。原子弹具有毁灭性威胁,自然生态环境恶化,人口过剩,现代科技和社会文明高速发展……这些组成了美国后现代主义文学产生和发展所必要的政治和社会现实基础。二战后崛起的两大主要文学流派——黑色幽默文学与荒诞派戏剧生动地体现了这一点。人类毕竟还要继续生存下去,因此,人们一边对这个世界感到扼腕叹息,无可奈何地对它无情嘲笑;一边又试图重新为世界确立一个支点。哲学领域的存在主义哲学鼓励人们在没有上帝的世界里自我规定、自我塑造,20世纪后半期神学领域的激进神学则认为世俗宗教可以帮助人们重新找到生存的意义。
华莱土·史蒂文斯认为诗歌可以为人类提供一种秩序;而尤金·奥尼尔认为在悲剧中能够找到人类的“高贵因素”,这些因素就是人类继续活下去的理由。以罗伯特·弗罗斯特为代表的作家主张以人类之间的互相关怀和人与自然之间的和谐共处来代替上帝的关怀;以威廉·福克纳为代表的作家主张对人性美的一面进行探索并构想以人道重建世界。黑人女作家托尼·莫里森也期望通过魔幻现实主义手法,在魔幻与现实的神奇结合中找出世界的真理。这些都是作家在寻找征程上的具体探索。人们通常认为后现代时期文学最大的特色是中心解构,而这种解构从根本上否定以上帝为代表的终极真理和终极中心的存在。从以上这些作家的作品中,我们发现他们依然试图在这个混乱无序的世界中寻找另一个“上帝”。
美国文学史中的文学作品难计其数,而每部作品中的上帝形象呈现出不同的形式。可以说在美国文学中,上帝经历着由“全知全能的存在”到“抽象的存在”,到“隐在”和“消失”的状态,再到20世纪初的“不在”的变化。当上帝消失之后,人们在痛苦、叹息、绝望的同时,也在努力地寻找另一个“上帝”。不管上帝是何种状态,它都对美国人的精神和生活带来深刻的影响,而这种影响也会一直持续。
[参考文献]
[1]罗德·霍顿.美国文学思想背景[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91.
[2]田平,洪增流.早期美国文学中上帝形象的巨变[J].学术界,2015(6).
[3]洪增流.美国文学中上帝形象的演变[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9.
[4]成敏.走下圣坛的“上帝”——试析美国文学中“上帝”形象的变化[J].现代交际月刊,2010(7):40-42.
[中图分类号]I71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5-7602(2016)03-0144-03
[作者简介]张心嘉(1977- ),女,讲师,硕士,从事美国文学研究。
[基金项目]吉林省教育厅“十一五”社会科学研究项目“上帝形象的产生机器在美国文学中的形象变化”(吉教科文合字[2013]第234号)。
[收稿日期]2015-12-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