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娜(遵义师范学院 历史文化与旅游管理学院,贵州 遵义 563002)
□中国土司文化研究
论 “家国同构”格局下的土司治理方式
——以播州杨氏土司为考察中心
宋娜
(遵义师范学院历史文化与旅游管理学院,贵州遵义563002)
[摘要]播州杨氏土司自唐末雄踞播州,直至明万历二十八年 (1600年),平播战争爆发,播州土司杨应龙败亡。此役之后,播州之地开始进行大规模的改土归流。此次西南地区的内乱,体现了 “家国同构”格局下土司制度的不稳定性。在这种政治格局之下,中央对土司地区的治理方式应以 “礼治”和 “安抚”为主。同时,由于建立和巩固多民族统一国家的迫切要求,改土归流成为历史的必然。
[关键词]家国同构;土司制度;不稳定性;治理方式
自唐僖宗乾符三年 (876年),川南土酋杨端应募进入播州,杨氏始据播州。杨氏土司世领其土、世治其民、世袭其职,雄踞播州700余年。万历二十八年 (1600年),平播战争爆发,明廷动用24万兵力进攻播州。这次战争历时114天,以播州末代土司杨应龙自尽、海龙囤被战火焚毁而告终。平播战争是明神宗时期 “万历三大征”之一,是播州历史上规模最大的战争。明政府把此次战争定性为平叛,播州之地被最终进行大规模的改土归流。
随着土司制度与土司文化研究的深入,学界对平播之战起因的研究有了更多的认识①参阅李良品《论播州“末代土司”杨应龙时期的民族关系》,《贵州民族研究》,2010年5期;党会先《从杨应龙个人性格探析播州之役的爆发和结果》,《兰台世界》,2011年22期;李世模《从杨应龙之乱的发展进程看其叛乱性质》,《遵义师范学院学报》,2009年5期;何伦《明代川黔两省对播州管辖之争导致的平播因起》、庄广镇《平播之役——流官制与土司制的大决战》,两文均见《平播之役四百年学术讨论会论文集》,贵州人民出版社,2002年。,学者们或从政治角度分析明朝统治者的腐败和地方官员的利益之争,关注西南地区地方势力之间的矛盾或斗争;或从个人角度分析播州末代土司杨应龙的个人性格;或从民族关系入手论述播州土司灭亡的必然性,对于战争爆发原因的分析可谓是众说纷纭。
其实,在晚明国力不逮、财竭力尽的情况下,发生如此大规模的消耗式战争,在很大程度上是明朝中央政府对地方关系处理不当造成的后果,杨应龙叛乱是完全可以避免的历史悲剧。同时,此次西南地区的内乱,也体现出 “家国同构”格局下土司制度的不稳定性。中央政府着力对土司地区的治理方式进行调整,改土归流成为历史的必然。
播州杨氏从唐朝杨端率部入播,开启播州杨氏政权基业,世代相传,至杨应龙共经历29代,据有播州之地长达700多年。播州杨氏每逢朝代鼎革之际,均适时主动地向新王朝纳土称臣,遇边疆有事亦奉调出征,率土兵参加朝廷组织的 “征蛮”“平叛”“征贼”等军事征调活动,并按例向中央王朝纳贡,明尊卑,知礼仪,恪守为臣之节,并自觉地接受中原文化。自11世土司杨选始,儒家文化渐染播州大地;13世土司杨粲建先庙、养文士,乃播州中兴第一功臣。他还作 《家训十条》,云:“尽臣节,隆孝道,守箕裘,保疆土,从俭约,辨贤侫,务平恕,公好恶,去奢华,谨刑罚。”[1]96314世土司杨价恪守祖训,《杨文神道碑文》载其告诫后人之言云:“吾家自唐守播,累世恪守忠节。吾老矣,勉继吾志,勿堕家声,世世子孙,不离忠孝二字。”杨氏家训既是其家族的道德训诫,同时也是播州土司的执政理念,要求身为播州首领的杨氏土司,既要保祖先基业以尽孝道,又要以至公持平、宽仁俭素的方式治理领地,家族与国家在组织结构方面的共同性,使孝与忠合二为一。家族继承的稳定性也在一定程度上保证了统一多民族国家的完整性。因此,这一带有浓厚儒家伦理色彩的家训,深得当时士大夫的赞许。宋元时期,播州土司谨守臣节、效命疆场、保境安民,故播州地区一直处于相对的稳定状态,外部战乱甚少。对播州杨氏,宋濂在 《杨氏家传》中评之曰:
杨氏以一姓相传,据有土地、人民,俨然如古之邦君。由唐历五季,更宋涉元,几六百年,穹官峻爵,珪祖照映,亦岂偶然之故哉。盖谋诗书之泽,涵濡惟深,颇如忠荩报君之道,或天有以相之欤……以此观之,其功在国家,泽被生民,可谓厚矣。[1]967
这种相安无事的政治局面一直延续到杨应龙治播前期。据 《明实录》记载,有明一代,播州土司朝贡次数多达145次,明廷对播州地区也是恩赏不断。可见,播州土司与中央王朝的关系一直保持着良好的互动关系。明万历元年 (1573年),杨应龙承袭播州宣慰使职。《遵义府志》载:“隆庆五年 (1571年),(杨)烈死,子 (杨)应龙请袭,命予以职。万历元年 (1573年),给 (杨)应龙宣慰使赦书。”[2]杨应龙继任后继续与明王朝保持着良好的关系,效忠朝廷,曾经3次亲率播州土军为明朝远征剿叛。
杨应龙袭职后,“从征喇麻诸番九丝、腻乃、杨柳沟等,多却敌先登,斩获无算,先后赐金币。”[3]993
万历十四年 (1586年)奉调前往松潘征战,“分兵三路……宣慰使杨应龙以所部精兵从中击之……贼大败。”[4]71
万历十五年 (1587年),“邛部夷撒假合雷波夷杨九乍、黄郎夷首安新叛”,杨应龙应调前往平叛,“冬十月出师,十二月癸酉……贼万余围四山,分支接战,矢石如雨下。我兵冒险攻之,播州兵先登,各路兵齐击,贼大败,遁……明年正月己丑,贼纠众由大南门、大木瓜两路突袭马营。播州帅杨应龙率众大呼冲之,贼退。”[4]74
杨应龙的忠心无贰、赫赫战功,被郭子章写进 《西南三征记》。同时,杨应龙对明廷的朝贡也呈现出常态化。在平播之役前,杨应龙共朝贡10次。如 《明实录》载:万历十五年 (1587年),“宣慰杨应龙地方献大木七十根,内多美材,先经赏赐飞鱼彩缎外……升都指挥使职衔,仍给诰命。”[5]卷185由是言之,虽然杨应龙未能像祖父杨斌一样获赐赏蟒衣玉带,但此时播州土司与明廷之间的关系仍较为融洽。
明万历十八年 (1590年)贵州巡抚叶梦熊上奏杨应龙 “凶恶诸事”,贵州巡按使陈效则历数杨应龙24大罪,主张对杨应龙所犯之罪进行严厉的勘问。实际上,虽然贵州方面历数杨应龙的诸多恶事,但“在蜀者谓 (杨)应龙无可勘之罪”[6]。杨应龙 “凶恶诸事”被上奏的原因是他偏宠其小妾田雌凤而引起的。史载,杨应龙 “嬖妾田,屠妻张氏并及其母。妻叔张时照与所部何恩、宋世臣等上变告 (杨)应龙反。”[6]当时,杨应龙与五司七姓的矛盾激化,“隆庆三年 (1569年),杨应龙夺宋氏田庄,害宋恩等十七命,宋宗富赴京讨贼。万历 (1573-1620年)间,五司七姓奏 (杨)应龙,宋 (宗富)亦与焉。”[2]五司七姓上告杨应龙谋反,请求实行 “归流”。可见,杨应龙在当时受到朝廷大员的参奏,主要是地方土官之间内部矛盾引发的。基于此,朝廷对杨应龙先后进行过两次查勘。这两次查勘的结果埋下了杨应龙叛乱的伏笔。
(一)重庆会堪
万历二十年 (1592年),杨应龙到重庆接受查勘,这是第一次查勘。史载:“(万历)二十年 (1592年),(杨)应龙诣重庆对簿,坐法当斩,请以二万金赎。御史张鹤鸣方驳问,会倭大入朝鲜,征天下兵,(杨)应龙因奏辩,且愿将五千兵征倭自赎,诏释之。兵已启行,寻报罢。”[6]虽然征倭未能成行,但不难看出,杨应龙力图通过服从征调、效命疆场表明自己的臣服之心。万历二十一年 (1593年),明军首次出兵播州,分兵3道进攻娄山关,屯兵白石口,结果大败而归。万历二十二年 (1594年)八月,杨应龙向朝廷申辩:“何恩之愬,七姓之词,皆属仇喁。乞代罪立功。”[5]卷276万历二十二年 (1594年)十一月,杨应龙向四川、贵州抚按 “再四申说,恳究诬枉,请官听勘,潜遣人奏辩”[5]卷279,主抚派国子监杨景淳认为,杨应龙 “淫纵杀戮,固其常态。当事诸臣过听七姓奏讦后,先屡于误勘,在误于纵,又再误于剿,而未及处分。(杨)应龙,负隅之虎也。”强调应该采取安抚的方式,即 “下诏明正其罪,从宽治之。贬其爵,削其土。仍袭其子,治其拨置之人。彼无不俯首听命。”[5]卷284在这种情况下,又有了第二次查勘。
(二)松坎受审
万历二十三年 (1595年),杨应龙待罪松坎,重庆知府王士琦单骑往松坎查勘。史载:“(杨)应龙果面缚道旁,泣请死罪,愿执罪人,献罚金,得自比安国亨。国亨者,曩亦被讦惧罪不出界,故 (杨)应龙引之。(王)士琦为请于玠,许之,(杨)应龙乃缚献黄元等十二人。案验,抵 (杨)应龙斩,论赎,输四万金助采木。仍革职,以子 (杨)朝栋代,次子 (杨)可栋羁府追赎,黄元等斩于重庆。”[6]可见,杨应龙此时已作好被褫夺职位的准备,而让自己的长子杨朝栋继任。为保证杨氏在播州的首领地位,杨应龙已经做出了最大的退让,希望与明廷重修友好关系。但明廷对播州土司的应对却显得漫不经心,史载:“(杨)可栋死于重庆,(杨应龙)益痛恨。促丧归不得,复檄完赎,大言曰:‘吾子活,银即至矣。’拥兵驱千余僧招魂去。”[6]正史的记载显然有失偏颇,对杨应龙来说,丢地、削职、罚金已然是最大限度的忍让,促丧归葬也是正当合理的要求,但官方的回应竟然是向他征收赎金的檄文,不得不说,对具有强大经济和军事实力的播州土司的处置来说,重庆府是极为失策的。至此,杨应龙与朝廷的矛盾无法得到化解,乃下定决心以对抗明廷对他的种种不公。从万历二十四年 (1596年)到二十七年 (1597年)间,杨应龙 “分遣土目,署关据险。厚抚诸苗……苗人咸愿为出死力。”[6]借助强悍的苗兵,4年间,播州兵力向南扫平都匀、兴隆各卫,向北占领江津、南川,逼近合江,东及湖南48屯,可谓所向无敌。万历二十八年 (1598年),杨应龙 “五道并出,破龙泉司”[6],神宗闻綦江破,大怒,令李化龙率重兵平乱,平播战争最终打响,这成为播州杨氏土司最后的挽歌。
平播之战后,杨氏土司家族的族人惨遭屠戮,杨氏土司的官署被官军焚毁,海龙囤上的房屋、仓库、街道被夷为平地,由此可窥见战争破坏性之一斑。播州之地的平民也受到战争的株连,伤亡无数。史载:“播土旧民……大兵征讨之余,仅存者十之一二耳。遗弃田地,多无主人。惟册籍不存,疆界莫考。”[7]195死亡、逃匿、充军流放和战后饥荒、瘟疫使境内人口锐减,战后的播州满目疮痍,民生凋敝。据遵义县《聂公碑》载:播州 “一带地方,沦为兽薮……野无遗民,道鲜行迈”“十里无烟”,播州的社会经济受到毁灭性的破坏。
平播之战从最初小规模的内乱到平播之战的总爆发,前后历时8年,最后明王朝调集15省24万精锐之师,任命李化龙总督湖广、川、贵军务兼巡抚四川,在各地遴拣干练的府、县知事100余人,兴师动众,可谓举全国之力。据考证,“双方投入的兵力约40万人,动用人力尽百万。平播战争最后一役,历时114天,杨氏首领1 200多人被俘,22 600余人被斩首,杨氏族人5 500多人被俘……官军阵亡将官78人,士兵4 645人,重伤969人,轻伤2 458人,加上土兵,其伤亡人数约为3到5万人。”[8]291战争中双方消耗和毁坏的财物更是不可胜数。因之,平播之役是贵州境内历史上规模最大和伤亡人数最多的战役,平播战争虽然以明廷的胜利告终,但是造成的后果却是两败俱伤。“万历三大征”,三战皆捷,但明王朝的人力、物力也遭受到巨大的损失。此后,明廷的国力江河日下,这次内乱的消耗也是重要的原因之一。
纵观平播战争爆发的始末,不难看出,虽然杨应龙叛乱的性质是毋庸置疑的。但是,杨应龙之叛明,固然有其个人性格偏执、残暴的原因。可是,明政府在对播州土司的应对中,存在着诸多的疏漏和不当之处,其高压政策也在很大程度上促成了杨应龙之乱。这种高压政策在某种程度上破坏了土司制度中“家国同构”的政治格局,从而造成了播州杨氏的叛乱。
土司制度是在多民族统一国家的中央政权与边疆少数民族之间秉承 “齐政修教、因俗而治”的传统理念,通过地方少数民族首领治理边远民族地区的一种重要的行政管理方式。它将西南族群的贵族首领,作为地方世袭官员,代理中央王朝自主管理辖境内的事务,并作为官僚体系将其并入封建王朝的行政管理体系。土司制度是中国古代中央政府集权政治的重要补充形式,其政治统治是建立在中央王朝法度与礼仪基础之上的。但土司制度并非全方面的汉化,在各地土司内部也有自己的管理体系、民族习俗、信仰和文教,推行 “因俗而治”。事实上,宋元以来西南地区的重大事件都是和土司制度联系在一起的。
从宋元时期开始,土司地区与中央政府之间保持着松散的隶属关系,土司的承袭需要得到中央政府的册封和授职以确立中央政府和土司地区的君臣关系。同时,土司的承袭范围只能在该地区的固定的家族之内。土司制度的这一特点,使土司制度越来越呈现出 “家国同构”的政治特征。
“家国同构”观念使儒家伦理中的孝与忠互相结合,一方面,土司制度实行家族承袭,这就要求家族继承的稳定性,家族内部的动乱和中央政府给予的压力,都可能造成土司家族领导权的动摇。因此,土司家族内部提倡孝道,保证家族内部的平稳,以克绍箕裘,世保其土;另一方面,土司对中央政府则积极靠拢,按例朝贡纳赋、奉调出征,目的是确立土司与中央政府之间的君臣关系,取得中央政府的支持,使其政权的 “合法性”变得更加牢靠,以巩固其自身的统治地位。
土司制度的这种特征,虽然在法理上要求各地土司对中央的绝对服从,但由于地处偏远,土司地区的政治归属感显然不及中原地区。基于此,宋元以来,尤其是明政权建立之后,中央政府在土司地区大力兴文教,倡儒学,加强双方的文化交流,使土司文化中 “华夷一统”的国家认同意识愈来愈强,其用意也在于增强统一多民族国家的凝聚力①宋娜等《播州土司、永顺土司和唐崖土司文化中的国家认同观念》,《遵义师范学院学报》,2015年1期。。可见,历代中央王朝对土司地区的管理,均是以礼治和缓的方式建立起严格的封建等级制度。一方面,给予土司非常大的自治权力;另一方面,则奉行 “齐政修教、因俗而治”的管理方式,意欲以 “德”“礼”化 “边夷”,正所谓 “道之以德,齐之以礼”。中央对土司的政治基调总体上以 “安抚”为主,尽量保证其 “家国同构”结构的稳定性。因之,“华夷一统”的国家认同观念深刻地沉淀在土司地区的制度与文化之中。
但是杨应龙之乱前夕,中央对播州的政治处置却屡屡失误,逐步地背离了 “齐政修教、因俗而治”的初衷,甚至破坏了杨氏土司 “家国同构”的政治格局,这在一定程度上催化了杨应龙的叛明。
第一,关于播州地区的归属问题,这是中央对播州土司地区行政管控过程中的一个重大失误。史载:“嘉靖 (1522-1566年)初,议分凯里属贵州,既又以播地多在贵州境,并改属思、石兵备。及真州盗平,地方安靖,播人以为非便。川、贵守臣异议不决,命总督会勘。总督奏,仍以播归四川,而贵州思石、兵备仍兼制播、酉、平邑诸土司事,报可。”[6]从史料中可以看到,播州地区处在川、贵两省的双重领导之下,这往往会造成政出多门、政令不一的混乱局面。在前文所述中,对杨应龙的所谓 “凶恶诸事”,川、贵两方面的意见并不一致,甚至背道而驰。四川一方认为,“蜀三面临播,属裔以什百数,皆其弹压。且兵骁勇,数征调有功,剪除未为长策”[6],主张安抚播人;贵州一方则向朝廷 “请大征”,指斥四川 “有私庇杨应龙之心”[5]卷230。实际上,所谓杨应龙的 “凶恶诸事”,基本上是杨氏家族内部的罅隙,或是播州杨氏辖制下的五司七姓与杨氏之间的矛盾,完全可以内部化解。此外,由于播州在地缘上更加接近四川,杨应龙在政治上也更加倾向于四川。其实,对杨应龙的定罪,在某种程度上是贵州方面的长官意志和 “好事喜功”者造成的。
第二,在平播之战前的第二次查勘中,杨应龙自比水西土司安国亨。安国亨因水西安氏土司内部的仇杀,被贵州巡抚阮文忠与御史郑国士调大军征讨,安国亨伏罪请降,这场同室操戈始告平息,安国亨因擅兵仇杀被革去官职,但明神宗万历九年 (1581年)复官。可见,杨应龙是抱着向朝廷认罪以求得宽恕的态度来对待这次查勘的,期望能够像安国亨一样,最后化解危机,官复原职,保住杨氏在播州的统治地位。但是,杨可栋死于重庆、促丧不归、重索赎金等一系列情况,严重地动摇了杨氏统治的根基,杨氏 “家国同构”的政治格局被破坏。因之,杨应龙之叛明与朝廷和某些地方官员有失偏颇的做法是脱不了干系的。万历首辅大臣申时行就曾言:“向使委官不索贿,(杨)应龙不系狱,调必赴,召必来,何至称兵叛逆乎?”[9]卷381诚哉斯言!
从儒家伦理视角透视土司文化,可以清晰地理解土司文化中 “家国同构”的政治格局对地方政治文化、管理文化产生的重大影响,土司采取 “家国同构”的政治模式,国家则实行 “齐政修教、因俗而治”的管理策略,中央与地方的关系也在这种伦理政治观念的影响下,总体上呈现出良性的互动。申时行在退隐后曾评说:“川、贵土司,首安氏,次杨氏……惟杨氏世称恭顺。”[9]卷381但是不得不承认,在中央与地方的政治军事力量的博弈中,如果有一方产生不信任,则无法促进家国之间的良性互动,反而会拉开两者的距离,甚至走向对立,杨应龙之乱便是土司制度发展中不稳定性的极端形式的重要表现。
明政府也正是看到了 “家国同构”格局下的土司制度的弊端,故平播之战后开始对播州进行改土归流。至清雍正以后,中央王朝更以强大的政治、军事实力为后盾,对西南地区进行大规模的改土归流。这次政治管理上的大调整对西南地区影响甚大,各地反应不一,但是,在清代改土归流中,自请改流的土司占有相当大的比重。总之,由于土司制度的长期实行,使西南地区的土司秉持 “华夷一统”的国家认同观念,土司能够恪守为臣之节,自觉地维护多民族国家的统一。但随着土司制度的发展,改土归流也成为一种历史的必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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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丹兴]
[中图分类号]K248.3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4-3652(2016)02-0007-05
[收稿日期]2015-12-02
[基金项目]国家社科基金项目“播州土司文化与中国古代国家认同研究”(14BZS056);遵义师范学院乌江流域历史文化研究基地项目“播州土司文化中的儒家伦理观念研究”(WJ2014010)。
[作者简介]宋娜,女,河北香河人。博士,讲师。主要从事中国伦理与社会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