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日韩三边关系:基本特点及其局限

2016-03-28 08:58庞中鹏
当代世界 2016年3期
关键词:美日韩三边韩美

庞中鹏

在美日韩三边关系中,美国居于主导地位,但由于日韩关系的脆弱与不确定性,以及美日韩三国在处理与应对外部危机时出于维护各自国家利益的需要等因素影响,事实上三边关系并不如美国所希望的那样和谐与稳定。

近期,东北亚局势由于朝鲜进行核试验与发射卫星而显得愈发复杂多变、扑朔迷离。面对朝核问题的新一轮危机,地处东北亚地区的日本与韩国以及与日韩两国都分别保持同盟关系的美国的动向就格外引人注目。特别是美日韩三边互动及其走向,引发广泛关注。在美国看来,欧亚地区是一个天然的“大棋局”,如何巧妙地处理与欧亚棋盘上的重要地缘战略棋手的关系,以及如何同欧亚地区那些关键的地缘政治支轴国家打交道,对美国长久和稳固地保持其全球地位是至关重要的。[1]在美日韩三边关系中,美国无疑居于主导地位,但是由于日韩关系的脆弱与不确定性,以及美日韩三国在处理与应对外部危机时出于维护各自国家利益的需要等因素影响,事实上三边关系并不如美国所希望的那样和谐与稳定。

美日韩三边关系的基本特点

在美日韩三边关系中,又可细分为美日、美韩、日韩这三对双边关系。其中,美日关系与美韩关系是美日韩三边关系的两个等边,且具有稳定性,但日韩关系是三边中的一个短边,具有不确定性。在三边关系中,美国居于绝对的主导地位,美国的动向直接关系着其他双边关系的走向。在三边关系中,相对而言取得力量的平衡较为容易。三方既有相互合作,也有相互竞争。在不同的问题领域,保持二对一的局面是常态,但这种局面处于不时变化之中。在三边关系中,有时两个国家关系密切缓和,有利于第三国,有时则不利于第三国。[2]

第一,在美日韩三边关系中,美国处于主导地位。近年来,美国通过“亚太再平衡”战略不断加强与韩国和日本的关系,适当让韩国与日本分担美国在亚太防务上的负担,以便把韩国与日本牢牢缚在美国的战车上,加紧构建美日韩军事一体化体系。一般而言,三边关系通常不是等边的,在三个国家中,往往有一个国家处于主导和较为有利的地位。[3]美国对欧亚地区的一项有效政策是必须具有一只远东之“锚”,如果美国被他国排除或者自我排除在亚洲之外,那么也就无法实现拥有这只“锚”。[4]所谓美国在远东的地缘战略之“锚”,日本与韩国应是自然选项。为了维持在亚太地区的优势地位,美国加强了与日韩两国的关系。2013年5月7日,韩国总统朴槿惠与美国总统奥巴马在华盛顿举行首脑会谈,双方共同发表《纪念美韩同盟60周年联合宣言》;2015年10月,朴槿惠再次访美,奥巴马表示美韩同盟之于朝鲜半岛乃至整个亚太地区而言都至关重要,并重申美国对韩国的安全和防务承诺从未动摇。2015年4月底,日本首相安倍晋三访问美国,此次访美其最大收获是时隔18年正式修订《日美防卫合作指针》。新修订后的指针促使日美军事一体化日益深化,新设日美部队协调机制,解除了对日本自卫队行动的地理限制,允许日本武装力量在全球扮演更具进攻性的角色。

第二,日美关系、韩美关系处于相对稳定状态。对日本来说,日美基轴关系是日本外交的重心,无论是冷战期间还是冷战以后,加强与美国的同盟关系是日本历届政府基本不变的“信条”,而且日本深知,只有继续深化和美国的同盟关系,才能以“配合美国全球战略”的名义,把实施集体自卫权落到实处,从而实现日本自身的“大国战略”。另外,在日本目前还不能拥有远程战略轰炸机与核武器等条件下,日本又高度重视其视为“能源生命线”的海上运输线且还须应对与邻国的领土海洋争端,所以日本必须依赖美国的军事保护,以增强其应对各种危机的努力。[5]

对韩国来说,与美国的军事同盟关系缘起于朝鲜战争,所以在韩美关系中,韩国倚重美国军事保护伞的色彩更为强烈。现实中,鉴于朝鲜半岛北南双方继续处于严重的军事对峙状态,且面临朝鲜继续加大研发核武器的严峻压力,韩国对朝鲜有相当大的顾虑与防范。韩国认为,美国的军事存在有助于实现东北亚地区战略力量均衡,同时韩国可借美国力量来制衡周边国家,维护自身安全。另外,韩国还需要借助美国的全球影响力以提升其国际地位和地区地位,谋求更大的国际话语权。[6]

第三,日韩关系是美日韩三边关系中最脆弱、最具有不确定性的一组关系。与此同时,美国极力想推动日韩接近乃至完全和解,从而真正形成稳固的美日韩三边同盟关系。朴槿惠执政后,就一直拒绝与日本首相安倍晋三直接举行单独正式会晤,但最终迫于美国压力于2015年11月与安倍进行了会晤(仅仅是利用安倍出席在韩国举行的中日韩峰会的时机,不是正式访问),这也从侧面反映了韩日关系的僵硬。韩国与日本之间有着根深蒂固的历史矛盾和领土争端等现实难题。尽管在2015年年底,韩国与日本通过外长会谈的形式,达成了所谓的“解决慰安妇问题协议”,但是要想彻底解决双方的历史遗留问题,既需要时间,也需要日本领导人的决断与决心。

第四,朝核问题是美日韩三边合作关系的最大外部推力。2013年2月,朝鲜进行了第三次核试验。受此影响,2014年12月29日,韩美日三方防务部门代表于当天签署了《韩美日关于朝鲜核与导弹威胁的情报交流协议》,协议签署后立刻生效。协议主要内容包括韩国与日本通过美国间接交流有关朝鲜核与导弹的情报。2016年1月6日,朝鲜进行氢弹试验。1月16日,日美韩三国在东京举行副外长级(美国副国务卿布林肯、日本外务事务次官斋木昭隆、韩国外交部第一次官林圣男)磋商,三国确认将加强合作,以阻止朝鲜继续进行有关发射活动等进一步挑衅行为。2016年2月7日,朝鲜实施发射卫星,日本外相岸田文雄当天相继与美、韩等相关国家举行电话会谈。岸田与美国国务卿克里通话,双方一致认为在联合国安理会通过更加强有力的对朝制裁决议至关重要;岸田与韩国外长尹炳世则在通话中商定推进日韩双边及日美韩三边安全合作。2月9日,美日韩三国首脑分别进行了电话沟通。奥巴马与朴槿惠就朝鲜系列发射活动的应对方案进行了深度讨论。安倍在与奥巴马通电话时就日本的单边对朝制裁通报称,“将为全面解决核武器、绑架和导弹问题采取单边措施”。安倍与朴槿惠就日美韩强化合作达成了一致,安倍表示,支持美军在韩国部署最尖端陆基反导系统“末段高空区域防御系统”(THAAD)。2月11日,日美韩三国召开了防务部门武官首脑会谈,以朝鲜系列发射是对国际社会的挑衅为由,确认将通过紧密交换情报,采取坚决措施。日本防卫省统合幕僚长(相当于总参谋长)河野克俊在美国夏威夷与美军参谋长联席会议主席邓福德直接会晤,而韩军联合参谋本部议长李淳镇则通过视频连线参加了会议。

美日韩三边关系的局限性

美日韩三边关系是一个由美国主导且极力推动的三边组合。尽管美国出于自身全球战略特别是亚太地缘战略的需求,强烈希望在日韩取得彻底和解的前提下,成功组建美日韩三边同盟体系,但是鉴于日韩两国对三边同盟关系的战略取向不同,再加上已有的相对稳固的韩美、日美同盟关系的存在,未来美日韩三边同盟体系的组建仍面临相当大的掣肘。

第一,成熟的三边关系需要有运转良好的体制机制、共同防范潜在的威胁、推动三边关系向前发展的动力与凝聚力等必备条件,但目前来看,美日韩三边关系尚难言存在这些有利条件。根据联盟理论,无论什么样的安全结构都必须要满足成员最基本的“共同利益”,比如防御近邻、增加安全或者保持体系的权力均衡,而之所以说是“基本的”,是因为他们并不在具体问题上针对具体国家,而是防范可能发生的威胁。在缺少“共同利益界定”的情况下,美日韩三边合作只能发挥最基本的协调立场的作用,介入的水平和范围都比较有限,还远未达到一个协同一致的三边同盟的程度。[7]

从共同防范潜在威胁的角度来看,所谓“朝鲜问题”或者一些非传统安全问题可以是美日韩三边关系共同针对的目标,然而如何应对这些潜在的威胁,美日韩三国的出发点又各不相同。每当“朝鲜威胁”程度加重时,美日韩三国都会在这一外界刺激下象征性地协调立场。三方共同应对非传统安全问题缺乏必要的紧迫感。即使是对日韩两国来说都须应对的海上能源进口通道安全问题,也缺乏美日韩三边共同合作的助推力。因为韩国与日本都分别依赖美国强大的全球海上军事保护网,在韩美与日美军事同盟这两个双边框架下就能解决的问题,没有必要再去重构美日韩三边应对体系。

第二,日美之间内在的矛盾影响着美日韩三边关系的发展。日美同盟关系并非毫无嫌隙可言。美国对日本拥有潜在的制造核武器的能力以及日本右翼势力顽固的历史认识问题防范之心明显。美国国家亚洲研究局2013年发表一份报告指出:“日本作为不拥有核武器的国家,建立了最大的完整的核燃料回收再利用体系,拥有制造1000枚核弹的钚……日本拥有开发核武器的能力是毋庸置疑的,而且日本还在暗中开发导弹技术。”[8] 2014年1月,美国催促日本归还约300公斤钚,这批核材料大部分是武器级,而这批钚是冷战时期由美国赠予日本用作科研目的,目前在日本茨城县那珂郡东海村用做快中子反应堆核燃料。迫于美国压力,2016年1月,日本表示拟归还美国等提供的331公斤研究用核材料钚。就美国催促日本尽快归还核材料的原因,《读卖新闻》自由撰稿人高滨赞认为,“虽然美国此次打出的是防止恐怖事件的名义,但真实想法则是从日本手里夺走打核武装这一外交牌的可能性。美国对于日本‘右倾化的目光变得严厉起来了,慰安妇问题、修正历史认识、参拜靖国神社、修宪等,安倍政府的行动已经与此前的政府划清了界限,美国觉得棘手”。[9]

第三,韩美之间存在的不信任感,对美国构建美日韩三边关系的努力形成牵制。韩国国内弥漫着较为浓厚的“反美主义”氛围,主要原因在于:二战结束后朝鲜半岛分裂为南北两个国家,不少韩国反美主义者将美国视为半岛分裂的元凶和半岛统一的最大障碍;美国在韩国强大的影响力,包括首都中心美军军营的存在、韩国军队战时指挥权仍由美国掌握等,都令韩国民众感觉国家主权并不完整,甚至有被外族统治的殖民性质;韩国在国际社会的地位有了明显提升,民族自豪感增强,要求改变在韩美同盟关系中的从属地位,而美国依然是世界头号强国,继续维持在美韩同盟关系中的领导地位,不愿意调整美韩关系定位,或者即使有所调整,但低于韩国人的预期。[10]

正是在美日韩三边关系缺乏内在动力与运转良好的体制机制、日美关系与韩美关系皆存在一些矛盾等不利因素的制约下,美日韩三边关系目前与未来走上良性循环轨道并非易事。另外,在美日韩三边关系这个架构中,尽管美韩关系与美日关系是相对稳定的两个“边”,但是日韩关系这个不稳定的“边”,必然会给另外两个“边”带来麻烦。日韩关系如果得以顺利提升层次,那么美日韩三边关系将有可能从目前松散的协调框架转为较为固定的三边同盟机制。如果日韩双方仍旧在旧有的历史问题与领土问题以及未来难以避免的日韩东北亚国际地位之争中相互碰撞与交织的话,日韩关系这根美日韩三边关系中的“短边”,最终将会降低美国一心编织的美日韩三边同盟关系网的期望值。

美日韩三边关系与中国的应对

有日本媒体认为:中国不必维持某种针对美国及其地区盟友的反同盟。美日韩三边关系并非牢不可破,几何学中三角形是最稳定的结构,但中国要找出美日韩三角的裂缝并非不可能或很困难,因为这不是一个完美的三角结构。对中国来说,好的战略选择是猛攻这个“缺失的一边”。[11]

首先,中国应继续积极发展与韩国的关系,以日趋深化合作的中韩关系抵消美日拉拢韩国构建围堵中国的亚太包围网。在韩国看来,一方面美国可以为韩国提供军事安全保护伞,但另一方面,中国是韩国必须要精心维护的经贸合作伙伴,韩国经济依赖中国市场这是不争的事实。在经贸领域,中国是韩国最大的贸易伙伴、最大的出口市场和进口来源国,韩国是中国第三大贸易伙伴国。2013年中韩双边贸易额达2742亿美元,是建交之初的55倍,2014年双方贸易额已接近3000亿美元。2015年6月1日,中韩两国政府代表在首尔正式签署《中韩自由贸易协定》,同年12月20日,《中韩自由贸易协定》正式生效。中韩自贸协定是中国迄今为止对外签署的覆盖议题范围最广、涉及国别贸易额最大的自贸协定,对中韩双方而言是一个互利、双赢的协定,实现了“利益大体平衡、全面、高水平”的目标。[12]

其次,中国应继续与美国构建新型大国关系,把美日韩三边关系对中国的消极影响消解到最低程度。美国之所以极力拉拢日韩构建美日韩三边同盟体系,一个重要的潜在战略目的是平衡中国崛起对美国亚太霸权的影响。为了打破历史上不断循环往复的“修昔底德陷阱”这一怪圈,中国决定构建以合作共赢为特征的中美新型大国关系为切入点,走出一条不同于历史上“大国崛起必然伴随着冲突”的和平发展新道路。以经贸为例,中美双边贸易额已达5551亿美元,中国企业在美直接投资已遍布美国45个州。到2022年中国将成为全球最大进口国,中美两国有望成为彼此最大贸易伙伴,届时美国对华出口将超过5300亿美元,产生超过334万个工作岗位。一个当前大国与一个崛起中大国,被如此多的共同利益联结在一起,这在人类历史上尚属首次。中国的发展离不开美国,而美国走出经济危机也需要依靠中国巨大的市场。[13]

最后,中国应继续深化与俄罗斯的全面战略协作伙伴关系,以分化美日韩三边关系对中国的遏制力度。中俄两国都是二战的战胜国与联合国安理会常任理事国,两国有义务共同维护与捍卫二战后形成的国际秩序,中俄继续深化全面战略协作伙伴关系、倡导合作共赢的新型国际关系,有利于抵制日本右翼势力不断妄图否认与美化二战侵略历史的逆历史潮流行为,同时可以对美日韩三边关系中日本这一环节可能出现的“绑架美国、吸收韩国”以实现日本的大国战略以及对中国的牵制与围堵起到有效的遏制作用。

(责任编辑:张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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