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靓(云南师范大学文学院,云南 昆明 650500)
山水间的歌者*
——论当代云南人口较少民族诗人吟唱的生态之歌
丁靓
(云南师范大学文学院,云南 昆明 650500)
摘要:云南人口较少民族①依据国家民委、国家发展改革委、财政部、中国人民银行和国务院扶贫办联合编制的《扶持人口较少民族发展规划 (2011-2015年)》,全国总人口在30万人以下的民族为人口较少民族。云南省25个世居少数民族中,阿昌族、布朗族、德昂族、独龙族、基诺族、景颇族、怒族和普米族为人口较少民族。世代相传的神话故事、民族史诗里蕴含着丰富的生态思想。源远流长的生态思想如甘泉般浇灌着当代云南人口较少民族诗人的心灵,让他们的心灵开出了美丽的生态之花。在生态环境问题日益突出的当下,弘扬、传播云南人口较少民族丰富的生态思想是具有积极意义的。
关键词:当代云南人口较少民族诗人;生态意识;生态思想;积极意义
(一)人与自然,和谐的美好
我的童年/属于山林里/一角钱一堆的菌子/属于弯弯的背水路上/那些睁大了眼睛的露珠/属于那支和小鸟合奏的/牛背上的牧笛/没有滑梯上的嘻笑/没有气球上漂亮的色彩/当然,我不是说/童年,缺少得太多[1](P19)
(景颇族.晨宏《童年》)
童年的你,个头不会太高,身体也不会太强壮,但走在那条弯弯的背水路上,你却忘记了双肩上担着沉甸甸的水,只顾沉浸在发现晶莹圆润露珠的喜悦中,只是欢快地爬在牛背上,它是儿时你最亲密的伙伴。当你悠扬的牧笛声引来小鸟的“叽叽喳喳”,你充满好奇地望着这个世界,你咧嘴儿笑了,这是专属于你的幸福年代。晨宏的这首诗充溢着童年的快乐,似乎是对那早已逝去日子的一份追忆。可这快乐,仅仅只因为它是“童年”吗?“没有滑梯上的嘻笑/没有气球上漂亮的色彩”。“滑梯”,让人联想到儿童游乐场,“气球”,让人又忆起游乐场中身着各式卡通服装,正极力兜揽生意之人手中紧紧拽住的线。这二物不曾现于“山林”,不曾存在于诗人的童年时代。那段能够体会到“快乐”的日子里,只有如人一般“睁大了眼睛”的露珠,只有能与攀在牛背上吹牧笛的牧童一起“合奏”的小鸟,只有那最为天然的珍馐美馔—— “一角钱一堆的菌子”。它们,全都是大自然的馈赠。一切的快乐皆源于山林,来自自然。诗歌里最打动人心的美妙便是这人与自然的和谐交融。
徜徉在云南人口较少民族诗人的诗作世界中,看一看“在那茂密的原始森林里/有一只美丽的翠师鸟在飞翔”(基诺族.罗向明《基诺山,我的故乡》);[2](P366)瞧一瞧“那条江上的苇丛绿了/沿江的狗尾巴草却白了头/知了把夏天叫得很烫/那两岸的凤凰花开了/一树一树的红霞/散落云天”(德昂族.艾傈木诺《姐告桥》);[3](P42)再望一望“月亮升起来”时,布朗族的“山寨静悄悄/大榕树下人们跳起了翁央尔”,还能听到“牛铃丁当响/夜莺枝头叫”呢 (布朗族.陶玉明《故园》)。[4](P289)呼吸之间,竟欣喜地发现“怒江峡谷的春天/能听见/百花绽放的声音/能看见/百溪竞流的欢笑”(怒族.李金荣《峡谷情思》)……[5](P65)这一刻,世界只剩下山川、河流、云朵、晚霞、皓月,这一刻,“天地有大美”显得是那么生动而具体。其实,在云南人口较少民族诗人们的心中,真正的“美”就是大自然最为本真的容颜,真正的“美”就是大自然中万物的其乐融融。如曹翔诗中所写:
我的村庄很美/群山环抱,林木成荫/一律的木楞黄板房/一律的坐北朝南/犬吠鸟鸣,自然和谐/一个圆实的烧洋芋/一块肥而不黏的猪膘肉/一碗自酿的包谷酒/撵出一串串古老的歌谣[6](P29-30)
(普米族.曹翔《我的村庄》)
诗人感叹其居住的村庄“很美”,只因那里“群山环抱,林木成荫”,没有人工修葺的亭台楼阁,没有刻意而为的小桥流水,一切出之天然,故而美得纯粹。“烧洋芋”“猪瞟肉”“包谷酒”都只要一份,不多,够用即可。对于大自然的索取,诗人深谙取之有度的道理,唯有如此,才会在“犬吠鸟鸣,自然和谐”的日子里听“一串串古老的歌谣”循环往复。云南人口较少民族诗人的诗作中所体现出的崇尚自然、遵循自然之道的思想朴实更真实,他们用自己的行动坚守着这份难得的珍贵:
龙元的秋/从金黄的玉米叶子开始/送走夏的热烈/迎来独龙人勤劳的双手/将玉米一棒一棒地掰下/丢进身后丰收的箩筐/老屋旁的桃子熟了/一个个从屋顶滚落/掉到地上/猪儿多了一份美食/独龙人的卡尔姜瓦节上/又可以摆上一盘美味了[7](P183)
(独龙族.陈建华《龙元的秋》)
秋天到了,独龙人用自己的双手“将玉米一棒一棒地掰下”,收获的季节里,延续着数千年来最为传统的农业劳作方式,不关乎任何经济利益。桃子不需在还未成熟前被采摘,不需去经历水果催熟剂的催熟,而是顺应自然规律,待其成熟的日子到来,自会“一个个从屋顶滚落/掉到地上”。当然,猪儿也能享用这自然熟透了的美味。大自然并不独属于人类,人与动物、植物从来也不是二元对立的。诗人用最平实质朴的语言展现着一种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美好。可以说,云南人口较少民族诗人对于自然万物的爱是深刻的。在他们的世界里,哪怕一朵小花,一个小丝瓜都是一个小生命,都是自然这个大家庭中的重要成员。看德昂族诗人艾傈木诺的诗句:“李家的竹篱笆爬满/嫩黄嫩黄丝瓜花/爬出青青小丝瓜”(《二古城》)。[3](P9)活泼明朗的旋律奏出生命“诞生”的美妙乐章,一个“爬”字已将小丝瓜从花成果的“成长历程”表现得栩栩如生,它那俏皮可爱而又青翠水灵的形象仿佛就在眼前,诗人对它的喜爱溢于言表。
当浮躁的心一点一点地开始沉静,当流光溢彩的世界一点一点地往后退去,世俗欲望已抛离,世界变得安静时,闭上双眼,漫步在云南人口较少民族诗人的诗歌中,让自己极力去体验最真实淳朴的大自然,让自己毫无保留地投入到她的怀抱中,或许,这时的你,会有幸感受到生命的原初。
(二)真实世界的记录者
云南自然风光优美,素有“植物王国”“动物王国”的美称;云南资源丰富,“已发现的可利用的矿产资源142种,占全国矿产资源已发现种类的92.6%”,[8](P88)所以也被称为“有色金属王国”。此外,“云南地处长江、珠江、澜沧江等河流的上游或源头,具有十分突出的生态地位,关系到国家东部、南部和东南亚部分国家约6亿多人口的安全。”[9](P308)但是,“云南生态环境从20世纪五六十年代起遭受严重破坏”。[9](P308)云南人口较少民族诗人们密切地关注着生态环境的变化,强烈谴责人为破坏自然环境的行为。诗行似是一根根线,将诗人那一颗颗剔透明澈的心串联起来。透过诗行,我们看到诗人用心书写的现实:
河流悲伤,废纸,煤渣,铁屑,铜锈[10](P7)
(德昂族.艾傈木诺《祈雨咒》)
简短直白的文字控诉着令人愤恨的行为。人为制造污染,随意丢弃垃圾,毫无自觉爱护生态环境的意识,哪里还曾记得人类只有地球这一个家园?诗人痛心疾首,她继续写道:“一颗泪珠,可不可以作为祭品/祭奠山川疼痛,江河涸渴,森林荒凉”。[10](P7)泪眼盈盈,大自然怎会这般满目疮痍?能否闭上双眼,换一种方式感受这个世界:
我听见/天空中那些雨滴在消逝/慢慢融入泥土的召唤/我听见/山寨的攀枝花在绽放/展露那短暂的美丽/我听见/竹筏的筏篙划动江水/渔民的满载而归/我听见/山坡上牛群摇响的铃铛/打破那寂静山野……[11](P377)
(阿昌族.囊兆东《我听见了,看见了》)
雨滴融入泥土,滋润着大地,攀枝花点缀了这个世界;渔民喜悦,牛群悠闲,这样的图景祥和美好。只是,诗人无心继续沉醉在这“听”的世界中,现实召唤着诗人回归—— “我听见/山谷里流动的小溪/溪水里有叹息悠长/我听见/传来的声声木叶与山歌/歌声苦闷与缠绵/我看见/谁在山坡上遥望消失的森林/无数的沉默与哀叹”。[11](P377-378)
笔者认为,生态环境问题归根结底还是人的问题。人对自然的态度决定了人对自然的行为。绝大多数时候,绝大多数的人都奉行着人类中心主义—— “一种以人为宇宙中心的观点。它的实质是:一切以人为中心,或一切以人为尺度,为人的利益服务,一切从人的利益出发。”[12]普米族诗人鲁若迪基创作的《老人的山冈》一诗中,只因“山冈多石/人们便在山脚建了工厂/高高的烟囱/整日里冒着白烟”。[13](P45)有限的资源,无限的开采,终于,“多少年过去/山肚子里的石头/被渐渐掏空”。[13](P45)开山采石者为了自我欲念得到满足,为了追求自身利益最大化,真可谓是焚薮而田,竭泽而渔。对待大自然,人类俨然一副强者、胜利者的姿态,目空一切,只知征服、霸占,发了狂似的恣意攫取。当欲念如熊熊之火在燃烧,价值观必然偏失,当利益蒙蔽住双眼,灵魂必然被占据。
人类啊/我不希望看到/这个世界的最后一滴雨/是含在你们眼里的/那滴枯干的——泪[13](P35)
(普米族.鲁若迪基《神话》)
颇有些感伤的诗行中还透着诗人内心存有的一丝丝希望。如果“这个世界的最后一滴雨”真是我们人类眼里的“泪”,那这泪滴是悔恨,更是绝望。尽管卢梭认为人之欲念的来源是自然的,故而其一定存在且无法被消灭,且“我们的欲念是我们保持生存的主要工具。”[14](P274)但是,这都不能成为人类欲念无限制膨胀的借口,因为“心灵的甜蜜在于享乐适度,使欲望和烦恼无由产生。”[14](P302)更重要的是,“欲念不加节制就一定会造成我们无法避免的损害。”[14](P304-305)待大自然中的一山一水、一草一物,若能给予如待长者般的敬畏与关心,若能给予如待恋人般的爱护与关怀,若能给予如待婴孩般的呵护与关爱,那么,“清晨树木向人们问好/傍晚鸟儿向人们道安/白日里,大象和野兔和人们聊天/连石头也能和人们一起唱歌欢笑/这是一个和谐的世界/万物有灵,相亲相敬”(布朗族.俸春华《索玛乌》)[4](P251)就不仅仅只是诗行。
当你选择诗歌,就注定了你不能只是时代的经历者,不能只是生活的旁观者。以诗的名义,作为诗人,倾诉内心也好,折射现实也罢,时代的印记总不能被抹得一干二净。当心灵承载过多重量时,诗歌于诗人,或是一种慰藉,一声呐喊。
经过上文的文本细读,不难发现云南当代人口较少民族诗人身上有着难能可贵的生态整体观。他们恪守自然法则,与自然和谐相处,用心关注当下,以诗歌的方式呼吁人们重视自然环境的变化。李存葆曾说:“一个民族文化的形成初期,自然生态对其文化的影响,每每会起着决定性的作用。当这种文化发展到成熟、稳定并自成体系后,它反过来又对自然生态发生着影响。”[15]那么,究竟是怎样的文化影响着诗人,让他们迸发出自觉的生态意识呢?鉴于“史诗是一种古老而源远流长的韵体叙事文学样式,在人类文化史上占据着重要位置。在东西方文化传统中,希腊史诗、印度史诗、巴比伦史诗、芬兰史诗、中国少数民族史诗等都成为一个民族或一个国家文化的象征和文明的丰碑。因而每一个民族的史诗传统,不仅是认识一个民族的百科全书,也是一座‘民族精神标本的展览馆’(黑格尔语)。”[16]而神话又被认为是“作为对依然存在于现代生活中的远古现实的描述,作为先例为我们提供了远古时代的道德价值、社会秩序与巫术信仰等方面曾有的模式。”[17](P238)故而笔者将主要通过对云南人口较少民族的史诗、神话故事的解读来对其进行探讨。
(一)生命起源处
神话故事、民族史诗一辈辈地在相传,一代代地在吟唱,它们讲述着生命的起源,讲述着自己民族从何而来。德昂族史诗《达古达楞格莱标》是这样说的:
茶叶是茶树的生命/茶叶是万物的阿祖/天上的日月星辰/都是茶叶的精灵化出/……茶叶是德昂命脉/有德昂的地方就有茶山/神奇的传说流传到现在,德昂人的身上还飘着茶叶的芳香[18](P427-428)
史诗中,天上的一株“身体消瘦脸色发黄”[18](P427)的小茶树为了“大地永远长青”[18](P428)而被狂风撕碎身子来到了地上,它的102匹叶子变成了世间的102个男女。之后,这102个男女中的小弟达楞和小妹亚楞相结合有了人类,他们的子孙“住满了平坝和高山”。[18](P433)德昂人认为茶叶是人类的先祖,是自己民族的先人。
基诺族神话故事《祭祖的由来》中,麻黑和麻妞两兄妹钻入父母造的木鼓中避开了洪水,洪水过后,世间只剩下了这兄妹俩。头发花白的时候,他们结为了夫妻,可这时已不能生儿育女。当年的木鼓中有唯一一颗葫芦籽,麻黑和麻妞将其种下后,它“长的很茂盛,那藤子爬过了七架山,那绿叶遮住了七条箐,藤藤上结满了大大小小的葫芦。”[19](P514-515)奇怪的是,这些大大小小的葫芦长着长着就枯死坏掉了,但有一个葫芦却“长大成熟,圆鼓鼓的肚子,黄爽爽的硬壳”。[19](P514-515)于是,夫妻俩把这个成熟的葫芦带回了家。偶然的一天,他俩竟然听到葫芦里有人说话的声音,为了让在葫芦中说话的人出来,麻黑打算在葫芦上烙一个小洞,可只要他一靠近,葫芦里就传出“不要烙我”的声音,麻黑不知所措了。这时,同样住在葫芦中的基诺族先人阿匹额额决定牺牲自己,好让其他的人能够出去,于是她让麻黑在她的肚脐上烙洞,小洞烙好后,从葫芦中跳出了4个人。
阿昌族史诗《遮帕麻和遮米麻》讲述天公遮帕麻和地母遮米麻婚后生出了一颗葫芦籽,把它种在地上后:
九年葫芦才发芽/……结了一个葫芦有磨盘大/遮帕麻走到葫芦下/葫芦里面闹喳喳/剖开葫芦看一看/跳出九个小娃娃[18](P355)
德昂族的史诗叙说人类的祖先是茶叶,基诺族的神话故事和阿昌族的史诗述及最初的人类是从爬藤植物葫芦中“跳”出来的,这将最初孕育人类生命的子宫指向了植物。于是,植物与德昂族、基诺族和阿昌族之间有了一种“血缘”的联系,这种联系让他们之间存在一种天然的亲近感。当然,这种亲近不止于植物,人与动物间也是如此。普米族史诗《帕米查哩》中就写道:“老三的后代也记住了恩情/见了青蛙要让路叫舅舅/普米人尊敬青蛙的规矩/从那时一直流传至今”。[18](P380)而怒族神话《腊普和亚妞》中,天神派到人间的腊普和亚妞兄妹俩结为夫妻生育的7个子女长大后,他们“有的是兄妹结为夫妻,有的是跟会说话的蛇、蜂、鱼、虎交配,繁育下一代。后来人类逐步的发展起来,就以一个始祖所传的后裔称为一个氏族,与蛇所生的为蛇氏族,与蜂所生的为蜂氏族,与鱼所生的为鱼氏族,与虎所生的为虎氏族。”[19](P447)这里,人类的身体里流淌着动物的血液,动物和人类被紧紧衔接在了一起,血浓于水,密不可分。可以说,无论是史诗还是神话故事,都体现着人与自然万物本是一家人的思想。
(二)和乐的自然大家庭
云南省人口较少民族的神话故事想像大胆,内容丰富,其间包含着人与自然万物和谐友好、互帮互助的情谊。朴实且实在的万物相处之道,值得听他们娓娓道来。
景颇族神话《开天辟地》中龙木格萨派女神智桐瓦来世间创造人类,天上的黄龙和陆地上的黑龙争抢东西发生大战,最终引发世间被大火烧了七天七夜。大火被扑灭后,又发生了水灾。两次灾害后,只有被智桐瓦放在金鼓中的一对兄妹活了下来。在智桐瓦的劝说下,这对兄妹结为了夫妇。值得关注的是婚礼当天的情形—— “到了结婚那天,就要开始举行结婚仪式了,但没有主婚人、媒人以及帮忙的人,他们就请黄梨树叶来搭成了新房,公巴①一种草本植物。参见《云南少数民族神话选》,云南人民出版社1990年版,第377页。来做媒人,请挺拔的马尾松来作主婚人,用翠绿的姑公坡②一种木本植物,景颇人用来包饭。参见《云南少数民族神话选》,云南人民出版社1990年版,第377页。叶子来作盆。办喜事前,又请了木梨岛鸟来舂米,请鸽子来煮饭,请老鸹来挑水,小麻雀端饭,野鸽子唱歌。请公巴务杜鸟来做酒药,吴日鸟来熬酒,最后请美丽的孔雀来跳舞。”[19](P377)类似的描述在《独龙族的“卡雀娃”》这一神话故事中也有:“举行婚礼那天,正是农历冬腊月间,附近村寨的亲朋赶来祝贺;山上的野猪、老熊、獐、麂、马鹿、猴子和天上飞的各种雀鸟也来祝贺。大家为庆贺丰收,祝福朋肯朋夫妇美满的婚姻,开怀畅饮。”[20](P1176)两段短短的叙述,读来有一种欢快而美好的感受,这是因为从神话故事里折射出了万物和谐、相互帮助的温暖画面。值得一提的是,这幅温暖画面在布朗族神话《顾米亚》中得到了延续。故事中,神巨人顾米亚和想破坏开天辟地业绩的太阳九姊妹以及月亮十兄弟大打一仗。最终,天空中只剩下了一个太阳和一个月亮。这唯一的太阳和月亮害怕极了,只好躲了起来。可世间没有月亮和太阳哪行呀?顾米亚只好请百鸟和百兽一块儿去请出太阳和月亮:“请太阳的队伍,浩浩荡荡地出发了。燕子飞在前面引路,紧跟着的,是一大群为大家照明的萤火虫。天空飞的,由声音洪亮、口才很好的公鸡率领;地上跑的,由勇猛强壮、力气很大的野猪率领。”[19](P405)飞禽走兽浩浩荡荡地出发去请太阳和月亮,一股团结合作的力量席卷而来。
值得思考的是,景颇族神话里的女神智桐瓦本就是龙木格萨为了创造人类而派到地上来的,故事中这样描述:“智桐瓦来到地上,就用泥巴捏人。捏了一个又一个,渐渐地这些人都活了起来……智桐瓦年复一年地造人,造了许多人。”[19](P375)既是如此,那为何在兄妹俩婚礼当天没有主婚人以及帮忙的人的情况下,智桐瓦不能用泥巴捏一些人出来呢?同样的,布朗族神话中的神巨人顾米亚有着超凡的能力,难道仅仅因为那唯一的太阳和月亮害怕他,故而无力让其出来吗?笔者认为,这样的设计其实蕴含深意,它是为了引导人们认识自己,知道人不是万能的,不能有一种高高在上的姿态,用俯视的眼光看这个世界。这样的生态智慧着实让人感叹!是啊,谁会不愿看到万物和谐相处,谁会不愿幸福地生活在一片安乐祥和的天空下呢?就像《顾米亚》里的描述:“太阳、月亮出来了,日夜分明了;大地上有了光明和温暖了!太阳照到山坡上,百兽出来奔跑了;太阳照到森林里,百鸟出来唱歌了;太阳照到河水里,鱼儿出来游泳了;太阳照着老大爹,老大爹出来修理犁耙了;太阳照着老大妈,老大妈出来纺线了;太阳照着小伙子,小伙子下田干活了;太阳照着小姑娘,小姑娘上山砍柴了;太阳照着小娃娃,小娃娃出来放牛了。”[19](P407-408)
当代云南人口较少民族诗人用诗歌写出了自己对生态环境变化的忧虑,用诗歌表达着自己对人与自然和谐交融的追求,他们竭力以诗歌的方式去影响他人,呼吁人们关注、守护人类赖以生存的家园,这样的行为本身就是一种自觉生态意识的表现。这种意识的形成与诗人们所接受的文化熏陶、所处的文化氛围有着密切的联系,因为“我们每个人都诞生于某种复杂的文化之中,它将对我们往后一生的生活和行为产生巨大的影响。”[21](P29)可以说,云南人口较少民族源远流长的生态思想如甘泉一般,浇灌着当代云南人口较少民族诗人们的心灵,让他们的心灵开出了最美丽的生态之花。在生态环境问题日益突出的当下,若能开沟挖渠,让更多的心灵得到“甘泉”的灌溉,那必会有更多的生态之花绽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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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王碧瑶)
Singers of the Mountains and Waters -Songs of the Ecology by Poets/Poetesses of Peoples Small in Population Size Living in Yunnan Province
DING Liang
(School of Chinese Language and Literature,Yunnan Normal University,Kunming,650500,Yunnan Province)
Abstract:In myths and epics of the peoples small in population size living in Yunnan Province are their eco-friendly thoughts that have been enriching and beautifying their inner world for so long.Such eco-friendly philosophy is,therefore,of increasing positive significance to inseminate and spread today when our ecology is increasingly problematic.
Key words:contemporary poet/poetess of peoples small in population size living in Yunnan Province,ecology consciousness,ecology thought,positive significance
中图分类号:I207.22
文章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1-7406(2016)02-0033-06
*基金项目:2015年度云南师范大学研究生科研创新基金项目“云南人口较少民族诗人的当代诗歌创作研究”,项目编号:yjs201509。
收稿日期:2016-01-27
作者简介:丁靓 (1987—),女,云南师范大学文学院中国现当代文学专业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现代汉语诗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