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李 升
城市化进程中的“新市民”类型化研究
——基于地域生活方式论的视角
◎ 李 升
摘 要:作为快速城市化与人口流动的结果,生活在城市近郊区的“新市民”可以分为“本地-新市民”与“外地-新市民”两种类型。从对北京的实地调查结果来看,两类“新市民”在“地域生活欲求-地域生活水平-地域社会参与”的地域生活方式论框架中表现出不同的路径特征。这表明不同类型“新市民”对城市生活方式适应的差异性,对于持续推进城市化进程的特大城市北京来说,在推进户籍制度改革的背景下,在推进市民化进程中需要进行“差异性”区分。
关键词:地域生活方式 新市民 类型化
当前中国快速城市化与人口流动的重要结果之一,就是在城市中持续形成不同于“老市民”的“新市民”。“新市民”的“新”在于原持有户籍的非本地性,表现为城市的“新生活主体”,其主要构成就是农业转移人口。促使“新市民”成为城市真正的“市民”主体,是人口城市化的基本过程,也是市民化的最终目标。近年来,推进市民化成为国家城镇化战略的重要内容,也形成了一系列政策支持。2009 年的中央经济工作会议就指出,“要把解决符合条件的农业转移人口逐步在城镇就业和落户作为推进城镇化的重要任务。”[1]党的十八届三中全会同样提出,需要“完善体制机制,创新人口管理,更好地推进农业转移人口市民化”。2014年7月30日,国务院印发的《关于进一步推进户籍制度改革的意见》中,明确提出取消农业户口与非农业户口的性质区分,这为“新市民”的市民化进程推进创造了更为直接的条件。2015年11月3日发布的《中共中央关于制定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第十三个五年规划的建议》,提出推进以人为核心的新型城镇化,即是要提高户籍人口城镇化率,使更多的“新市民”成为真正的市民。
然而,国家的新型城镇化规划以及户籍制度改革要求的“严格控制特大城市人口规模”的人口迁移政策,为特大城市的市民化进程提出严峻挑战。从实践中来看,北京等特大城市的市民化进程主要分为两个方面:一是由于城市化进程不断从中心向边缘地区扩张,使得大量本地农民“脱离”原先的土地,在城市近郊区改变原居住空间,通过建设农村社区化的“就地市民化”过程;二是大量外来人口迁移至特大城市,在新的城市空间中逐渐融入的“异地市民化”过程。在这些不同的市民化进程中,“新市民”群体是否走向一致性的发展方向?他们的发展方向又基于怎样的城市生活方式?本文将从地域生活方式论的视角出发,结合对特大城市北京的实地调查结果,对此问题作尝试性的回答。
(一)城市化与生活方式
国内关于“新市民”的研究多数集中于从整体探讨市民化的过程以及制度保障等方面[2][3][4][5],其相关研究已较为丰富。这其中也有学者指出了生活方式研究的重要性,如强调在“农民”市民化的角色转型中,农民不仅会获得合法身份和社会权益,更要在生活方式等方面超越传统[6],另外也有研究尝试对市民化的生活方式纬度展开实证研究[7][8]。不难理解,“新市民”在城市中的生活方式如何,将直接影响到其社会融入的程度,也是其成为真正市民的显著特征。
尽管整体探讨的研究很多,但从“生活方式”的分析视角出发,能够更清晰地描绘城市“新市民”特征,为伴随城市化进程的市民化进程提供微观分析基础。因为“新市民”是城市化进程中的新社会群体,生活方式是区分社会群体的显著标志。马克思、恩格斯、韦伯、凡勃伦等学者都从不同的角度论述了生活方式作为区分社会群体的重要意义[9]。在对城市化的研究中,许多学者都对“城市-农村”的不同生活方式展开了研究,如涂尔干认为工业经济发展会使得村庄社会生活方式不复存在,齐美尔提出城市生活方式将会以文化关系为核心改变移居城市人们的思考和行动方式[10],这都表明了城市化与人们生活方式改变之间的紧密关联。
从20世纪西方发达国家的城市化发展路径来看,城市化的特性与“城市人”的形成是紧密联系在一起的,显著表现就是生活方式的变化。正如20世纪30年代芝加哥学派代表人物路易斯·沃思通过对美国城市考察后指出,人们在城市中与日常生活方式密切相关的价值观、习俗习惯、行为方式等,这些“城市性”(urbanism)的表现被视为城市化的重要结果,从而得出城市化影响社会关系、进而影响人们生活方式的理论命题[11]。而此后西方学界关于城市“新市民”的讨论主要集中于城市新移民如何适应城市生活方式的问题,强调城市各类移民不断调适自己以在城市“熔炉”(melting pot)中同化并适应城市生活方式[12]。由此,本文的分析基础即在“城市化-市民化”之间,搭建起“生活方式”分析的桥梁,从而探讨“新市民”群体的特征。
(二)地域生活方式论的理论视角
本文对于“新市民”生活方式的分析,以地域生活方式论为分析框架。地域生活方式论的研究主要是在日本学界,是与日本地域社会学的兴起结合在一起的,是将“生活方式”嵌入到更加具体的“地域空间”之中进行城市化问题研究。日本的地域社会学是在20世纪60年代以后,以战后城市过密化和农村过疏化为背景兴起的、研究地域社会结构、集团构成以及居民行动等的理论学派,目的在于超越城乡二元的研究范式,探讨城市化背景下的“生活社会化”问题[13]。在地域社会中探讨生活方式,强调个人与地域社会的关系结构,重点在于发现地域社会中生活问题的处理模式及共同处理系统[14],表现在地域情感、地域生活以及地域参与等诸多层面。
地域生活方式论是将地域条件与生活方式关联分析,重在分析一定地域范围内、居民围绕生活资料供需关系形成的社会关系,强调个人的生活意识和生活行动在地域生活中具有重要意义,具体体现为地域生活欲求、地域生活水平以及地域社会参与等,其基本命题是人们的地域生活方式受制于地域发展条件,需要对财产、保障以及机会等的生活资料作出选择,以解决工作、居住、学习及娱乐等生活课题[15]。地域生活方式论以地域生活主体为主要研究对象,强调地域生活环境的供给结构对生活主体的生活方式影响。地域生活方式的基本原则分为“生存需要”原则和“有意义的生活”原则[16],“生存需要”原则是指物质的、经济的、日常性的生活,而“有意义的生活”原则是指精神的、理念的、非日常性的生活。在不同原则指导下,人们的生活意识是不同的,做出的生活行动也会不同,一般而言,“生存需要”原则表现为“农民”的生活方式,而“有意义的生活”表现为“市民”的生活方式。
由此,本文在分析北京近郊区不同类型的“新市民”生活方式时,将基于“地域生活欲求-地域生活水平-地域生活参与”的地域生活方式论分析框架,将其聚焦为“市民化意愿-工作生活水平-社区生活参与”的具体内容,以此判断“新市民”地域生活的基本原则。此外,“农民”和“农民工”这两类群体实际上构成了“就地市民化”和“异地市民化”的两类主体,从地区来源出发,本文将前者称为“本地-新市民”,将后者称为“外地-新市民”,主要探讨“本地-新市民”与“外地-新市民”在地域生活方式上表现出的不同特征。
北京快速的城市化进程使得城市近郊区的“新市民”群体规模不断扩大,主要包括:(1)伴随土地流转的农村搬迁,从农民转为城市居民的本地农民群体(“本地-新市民”);(2)伴随社会流动的非北京户籍的外来人口(“外地-新市民”)。针对这两类“新市民”,本文对北京近郊区的实地调查结果进行分析。调查是在2012年,由北京工业大学社会学系和大兴区委组织部合作,对北京大兴区的326户征地搬迁村民的安置生活状况进行问卷调查,并对部分村民进行访谈调查,以及由北京工业大学社会学系组织对北京朝阳区218户外来人口的生活状况进行调查。
(一)“本地-新市民”的地域生活特征分析
1. “市民化”意愿
“市民化”意愿不仅表现为积极适应城市生活方式的态度,更重要的是体现了长期生活在城市的地域生活欲求。对于城市近郊区的农民来说,“就地城市化”是其市民化的主要途径,外在表现即农民搬迁上楼的居住社区化。从实地调查结果来看,北京近郊区的农民对于“搬迁上楼”的意愿还是比较强烈的,超过80%的征地搬迁农民都表示愿意搬迁,不愿搬迁的只是少数。这不仅是由于能够获得一定的拆迁补偿,同时也反映出农民对于新生活方式的向往,体现了对自身“市民化”的积极态度。此外,在搬迁村民当中,回答当前生活感到幸福的比例占到76.4%,除去幸福感一般的村民,感到生活不幸福的比例只占3.4%,这也在一定程度上说明农民对于“社区”居住的满意程度。较强的地域生活欲体现了积极的“市民化”意愿,这从对村民的访谈中也可以看出:“关于搬迁是欢迎的,只要补偿合适谁都会愿意,因为居住的条件也好了,以前洗澡、上厕所都没有这么干净,周边买东西、交通也好很多……虽然转居没有了土地,但保障什么的还是可以的,生活环境是大大改善了,我想大家都是想搬迁上楼的吧。”(H村回迁村民访谈实录)。
2. 工作生活消费
伴随土地流转的“非农化”改变了近郊区“本地-新市民”的生产生活方式。从北京的实地调查结果来看,搬迁前村民从事农业生产的比例是37%,在工厂从事工作的比例占14%,其他为服务业、做生意或者无业等。而搬迁后其工作形式发生很大变化,除少部分村民还从事农业生产以外(7.3%),大部分先前从事农业生产的村民在搬迁后或变为“无业”(30.6%),或进入工厂做工人(20.7%),或变为其他的工作方式(21.6%,主要包括临时工等简单工作)。
可以看出,通过工作形式的改变,不少农民实现了职业上的向上流动,但仍有相当数量的农民处于无业状态。调查结果还显示,虽然村民离开原先土地而失去了农业生产的工作,但对就业的态度仍是积极的,超过90%的搬迁农民希望能够再有新工作。不过,需要注意的是,北京近郊区的农民由于自身所处的地域条件优势——土地价值与集体经济保障,所以在搬迁后即使没有工作或工作较为简单,仍可以通过土地流转获得“不菲”的经济补偿,即“无业并不等于无收入”。这从另一个方面大大提升了农民上楼居住后的生活消费能力,极大地促进了生活水平的提升:“搬迁村民可以选择要钱还是要房,有些人要钱一下子就暴富了,所以不工作也不缺钱花,你看村里不少人都买了车,你(集体经济)给他们安排个扫地、值班什么物业的活儿,他们都开车去……他们都到城里花钱,消费也不低……有些人家里人多地儿大,搬迁分的房子也多,就租给外地人,每年也有不少钱,搬迁上楼还是让大家都生活过好了。”(W回迁社区村支书访谈实录)。
3. 社区生活参与
北京近郊区农民“市民化”的外在明显变化就是居住方式的村庄社区化,也就是通常所说的农民“洗脚上楼”进入社区,这使得生活的地域空间重构,主要表现在封闭式小区和公共设施的建设。农民通过搬迁从传统平房移居至高层楼房,并享受到道路、绿化、健身、医疗和教育等多种公共服务的生活便利。
然而,这样的“城市环境”一时并未形成相应的社区生活方式,调查中发现,由于农民长期在村庄中形成的农业生活方式一时较难改变,所以即便村庄社区化,也仍保持着部分原有的农村生活方式。村庄社区化后成立的社区居委会更多时候成为文化活动的组织服务者,从实地调查结果可以看出,约有2/3的搬迁村民希望能够广泛参与文娱类活动,而对理财类、就业讲座类以及志愿者类活动感兴趣的人则很少。再就是由于村庄社区化后原有的村落社会关系并没有断裂,所以社区一旦组织活动,集体仍有很强的动员能力,村民的社区参与率仍然较高,这体现了较强的地域参与活力:“尽管村民都上楼了,但都还没形成什么意识,尤其是中老年人,有些村民还想在楼前楼后种点葱啊菜啊什么的,想做点农活儿……很多人反映公厕不够,遛弯儿什么的不方便,还没有对这个‘厕所进屋’形成新认识,有些家儿还把家里卫生间当仓库堆放杂货使了……再就是村民办红白事儿,这到社区后就成了大问题,以前村里好办,现在还要求搭台唱戏,就不好办了,这可能需要今后做统一的安排……文化娱乐活动需求多,唱歌啦、跳舞啦,社区组织个活动,大家的参与还是比较积极的,和城里不一样,集体还没有散,大家互相间都熟悉……”(X社区书记访谈实录)。
(二)“外地-新市民”的地域生活特征分析
1. 工作生活消费
与近郊区农民通过土地流转方式转变为“本地-新市民”情况不同,“外地-新市民”的形成方式主要是外来人口通过就业进入北京。北京的经济社会发展需要大量的商业、服务业等第三产业从业人员,这就为大量外来人口进入北京提供了生存根本。他们不仅包括从事非体力工作的“白领”(管理、技术和办事人员等职业),更多的是那些从事体力工作的“蓝领”(个体营销、餐饮、保洁、运输、家政和建筑工人等职业),也就是通常所说的外来农民工群体。
从对北京的实地调查结果来看,“蓝领”的外来人口中,超过70%的人每周工作都在6至7天,而“白领”的外来人口这一比例也超过50%,且两类外来人口每天的工作时间大都在8小时以上。收入方面,“白领”类外来人口高于“蓝领”,但“蓝领”类外来人口由于生活支出不高(如租住城中村,也在城中村中消费),所以每年都会有一定收入剩余,这也成为这类人口愿意留在北京继续生活的根本动力:“我是一家子都到北京来了,租住在这个村里(近郊城中村),主要做建材生意,刚开始是给人家打工,现租了一个门面自己做,有时候也合伙,建材啊装修啊都做一些……主要生活支出就是房租、孩子啥的日常开销,这个村外地人多,做什么都有,基本上都能满足日常需求……,每年都能赚一些,比在老家要强多了。”(F街道地区的40岁外地人W访谈实录)。“白领”类的外来人口由于自身的职业层次较高,尽管收入较好,但对于日常生活的消费维持也较高,由于北京的住房价格昂贵,这类人口在初期多数选择城市近郊区的较廉价住房(购买或租赁),通过适当压低主要生活支出以获得生活积蓄:“我是大学毕业后自己找工作到北京的,就是网上看招聘信息,投简历,现在一个IT企业做程序,没有北京户口,开始薪水一般,现在还凑合,就是需要加班加点地干活,住在这边(近郊区)房租稍低一些,因为还要维持日常开销,过得好肯定是不够用的,还是需要攒点钱以后用……”(F街道地区的30岁外地人L访谈实录)。
2. 社区生活参与
外来人口在北京生活首要解决的就是居住问题,居住地的选择以及解决居住问题的方式等也将进一步影响外来人口的社会关系及社区参与。从对北京的实地调查结果可以看出,“白领”类和“蓝领”类外来人口更多都是以租房开始在北京生活,对社区的归属感较弱,因此较少参加社区组织的活动,两类外来人口社区参与的比率均在20%以下。而城市近郊区由于廉价房租成为外来人口居住的优先选择,他们与当地人的交往并不经常,“白领”类外来人口更多的是参与单位及朋友间组织的活动,而“蓝领”类外来人口则更多是老乡间组织的活动:“以前在海淀租房,换了个工作(企业销售)就到朝阳这边来了,月租 2000多块钱,还有杂七杂八的其他费用,在北京生活,住是个大问题,找合适的出租屋花了不少时间……,现在就是拼命工作赚钱,还有不少日常生活开销……社区活动基本不参与,主要还是同事和朋友的活动……”(F街道地区的32岁外地人Z访谈实录)。“在这边(近郊)租了个店面做生意,卖点日常生活用品杂货,整体还过得去……租的就是村里(城中村)的房子,一个月不到500块钱……平时跟当地人就是经济往来,村里活动基本不参加,这边老乡有一些,大家有时候吃吃饭打打牌什么的……”(F街道地区的38岁外地人Y访谈实录)。
3. “市民化”意愿
外来人口的地域生活欲求也表现为他们的“市民化”意愿,这不仅包括对地域生活权利的欲求,也包括主体性的长期居住意愿。从对北京的实地调查结果可以看出,两类外来人口觉得在北京“最为苦恼的事情”排在前三位的分别是“生活开支大”、“子女上学”和“生病”,这体现了地域生活权利的欠缺。而与“白领”类外来人口不同的是,“蓝领”类外来人口的社会歧视感受较强,觉得受到歧视的比例达到近50%。调查中发现,两类外来人口的长期居住意愿有所不同,超过60%的“白领”类外来人口希望的是在北京买房定居,而“蓝领”类外来人口此项的比例在20%以下,多数人的想法是“多挣点钱回家”:“我在企业做销售,工作还是比较紧张的,不过尽管现在生活稍微辛苦些,但还是希望以后能在北京安家落户,希望能有属于自己的房子,也可以把父母接过来住……”(F街道地区的30岁外地人H访谈实录)。“我就在这边跑运输,有活儿就接,很多时候也是起早贪黑的,在北京就是小孩上学太难,孩子现在农民工子弟学校读书,不过以后也上不了中学,赚点钱就回老家买房了,孩子们以后可以努力来北京,我们还是要回老家养老的……”(F街道地区的42岁外地人G访谈实录)。
伴随快速的城市化进程,城市在向边缘地区扩张的同时,也在扩张的地域空间中不断形成城市的“新市民”。“新市民”在适应城市“熔炉”的过程中重新构建起属于自身的生活方式,但由于地域生活资料等地域条件的不同,不同类型的“新市民”形成的生活方式并没有发展成为一致的城市生活方式。从对北京近郊区不同类型“新市民”的分析结果可以看到,作为“本地-新市民”的搬迁农民与作为“外地-新市民”的外来人口群体在地域生活方式上存在如下差异性特征。
(一)地域生活欲求-市民化意愿:“本地-新市民”的积极性与“外地-新市民”的矛盾性
尽管普遍认为“生存需要”表现为农民的地域生活方式,但在北京的近郊区,本地农民通过城市化实现了资产转化并获得的巨大收益,他们掌握住房、集体保障等丰富的地域生活资料,因此,“本地-新市民”的地域生活欲求表现为积极的“市民化意愿”。这种基于巨大经济利益的城市化过程改变了近郊区农民原有的生活方式,更多的人开始在城市中追求“有意义的生活”,如精神文化的充实,这样的城市化进程推动了农民市民化的进程。不过,需要注意的是,特大城市“本地-新市民”的积极市民化意愿关联着巨大的财富收益,在“村庄消失”后,新市民的角色再造[17]仍是不容忽视的重要问题。
而对于通过就业流入城市的“外地-新市民”,为了能够在城市“落脚”,不得不选择城市近郊区的地域居住,毫无地域根基的他们只能通过勤奋工作来获得生存的条件,一定程度上表现出一种“生存需要”的地域生活原则。尽管如此,这些人当中的“白领”类群体多数仍期望通过向上流动融入城市,而“蓝领”类群体则由于地域生活权利等地域生活条件的限制,多数人只是将像北京这样的城市作为生命历程中的一个阶段,不得不考虑将来的离开,从而表现出一定的矛盾心态。
(二)地域生活水平-工作生活消费:“本地-新市民”的“高水平”与“外地-新市民”的“低水平”
对于都是生活在城市近郊区的“本地-新市民”和“外地-新市民”而言,工作与生活消费的水平具有较大差异。作为“本地-新市民”的搬迁农民虽离开了土地不再从事农业,但他们并不能马上在城市找到更为合适的工作。依靠搬迁分得的住房以及集体经济保障等地域生活资料的优势条件,本地的搬迁农民获得了较高收益,尤其是在北京这样的特大城市,本地搬迁农民能够在城市中形成新的城市消费方式,表现出较高的地域生活水平。
而“外地-新市民”则主要通过个人努力(“白领”类)或地缘亲缘关系(“蓝领”类)来获得在城市的工作,由于在城市缺乏地域生活资料,他们不得不以“勤俭”的方式为自己积累财富,并期待未来的美好生活。这种“自致性”的向上社会流动,使得这类“新市民”在一定时期表现出较低的生活消费水平,如“蓝领”类群体主要集中生活在“城中村”,而“白领”类群体为了在日常工作中维持形象也不得不在生活开支上更加节省和有规划。
(三)地域社会参与-社区生活参与:“本地-新市民”的传统性与“外地-新市民”的延续性
对于“本地-新市民”的城市近郊区搬迁农民,“洗脚上楼”进入社区的居住方式极大地塑造了他们的城市生活方式。但仍需看到,由于城市化进程的快速性与文化传承的长期性,传统的村落社会观念依然一定程度上影响了城市社区生活秩序的形成。地域文化条件影响的结果是,农民将传统的村落生活方式带入城市社区。不过这同时也带来了原有的社会关系,使这类“新市民”能够在社区中积极参与活动,在一定程度上维持和激发了社区的活力。
而对于“外地-新市民”,无论是居住在城中村等较差环境中的“蓝领”类群体,还是居住在近郊区较好社区环境中的“白领”类群体,由于城市对他们而言都是陌生的地域环境,因此其与本地人间的交往并不多,对于当地的地域社会参与也并不热衷,地域空间更多体现为“短暂的居住地”,而非“长期的生活区”。也正是如此,他们更多是维持原有的地域外社会关系(尤其是“蓝领”类群体的地缘亲缘关系),延续原有的社会活动参与,体现出一种“亚文化”的传承[18]。
总体来讲,在“城市化-市民化”过程中分析“新市民”的地域生活方式,能够看出不同类型“新市民”的城市化与“半城市化”[19]状态。两类不同的城市“新市民”在地域生活方式上表现出的差异性特征,突显了快速城市化进程中推进“市民化”进程的路径差异。因此,市民化的进程推进需要针对不同的“新市民”社会群体的生活方式进行“差异性”区分,需要“因人而异”地制定相关制度政策,以有效稳步地推动城市化与市民化进程并进,实现城市的现代化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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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陈丁力)
Social Categorization of “New Citizen” in the Process of Urbanization: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Local Lifestyle
Li Sheng
Abstract:From the perspective of the local lifestyle, the “new citizen” of Beijing’ suburbs can be divided into different types in the process of urbanization. From the comparison of living characteristics between “local new citizen” and “migrant new citizen”, it is found that the willingness of citizenization of these two types of “new citizen” is difference from each other, and they manifest different types of lifestyles. This result shows the difference of adaptability in urban lifestyle between different types of “new citizen”, and it should be distinguished when promoting the process of citizenization in Beijing.
Keywords:local lifestyle; new citizen; categorization
【中图分类号】C912.1
doi:10.3969/j.issn.1674-7178.2016.02.010
【基金项目】国家社科基金青年项目“社会流动视角下的农民阶层分化与社会关系构建研究”(14CSH012);北京市社科基金青年项目“北京近郊区城中村改造与外来人口管理研究”(13JDSHC011)。
作者简介:李升,日本神户大学社会学博士,北京工业大学首都社会建设与社会管理协同创新中心、人文社会科学学院副教授,研究方向为城乡社会学与劳动社会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