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明烈
(成都理工大学工程技术学院,四川 乐山 614000)
《登金陵凤凰台》英译本的五象美比较
何明烈
(成都理工大学工程技术学院,四川 乐山 614000)
辜正坤先生提出的五象美理论为诗歌鉴赏与比较提供了较为完整的理论体系。以李白《登金陵凤凰台》为例,从视象美、音象美、义象美、事象美和味象美的角度,对孙大雨和庞德的英译进行全面比较。研究发现,五象美理论不仅有助于我们获得对原文的美学感知,而且有助于对译文质量做出科学而全面的判断,它为古诗英译的比较与鉴赏提供了美学的体系性与科学的操作性。
视象美;音象美;事象美;味象美;义象美
中国古典诗歌是中国文化艺术宝库中一颗璀璨的明珠。然而,就其英译而言,现有研究大都是从文化和语言学角度展开的,只有少数是从美学角度进行分析的。关于古诗译文是否真正做到传神达意、译文是否也具有像原文一样的各个美学成分,这方面的研究更是为数甚少。在诗歌鉴赏方面,北京大学辜正坤教授在其长篇巨著《中西诗比较鉴赏与翻译理论》一书中提出了诗歌鉴赏的五象美理论,即诗歌的视象美、音象美、义象美、事象美和味象美。该理论强调从多方位来分析诗歌的美学成分及价值,为诗歌翻译研究提供了一个新视角,堪称诗歌鉴赏的极致。那么,五象美理论能否创造性地运用于古诗的译本比较与鉴赏呢?从中国知网现有文献来看,个别作者对汉语古典诗歌英译的某一个方面(比如味象美)做出了一定的尝试。但是,综合运用五象美理论来对古诗英译进行鉴赏与比较的,目前几为空白。因此,本文拟从五象美的视角,以李白《登金陵凤凰台》为例,对中国古典诗歌的英译进行鉴赏与比较。
唐天宝三载,李白重游六朝古都金陵(今南京),登上当地名胜凤凰台,触景生情,抚今追昔,遂写下著名诗篇《登金陵凤凰台》。诗云:
凤凰台上凤凰游,凤去台空江自流。
吴宫花草埋幽径,晋代衣冠成古丘。
三山半落青天外,二水中分白鹭洲。
总为浮云能蔽日,长安不见使人愁。
关于此诗的英译,目前能找到的版本委实不多。其中,主要有我国知名翻译家孙大雨先生的翻译,美国学者费诺罗萨(Ernest Fenollosa)的翻译,和美国杰出诗人庞德(Ezra Pound)的翻译。其中,费诺罗萨的翻译是根据日本汉学家森槐南(Mori Kainan)的讲解所做的串译,而庞德的翻译则是根据费诺罗萨的笔记和翻译所做的进一步改译。在对原诗的理解上,庞德要比费诺罗萨胜出一筹[1]。因此,本文拟对孙大雨(中国学者)和庞德(西方学者)的英译进行全面的鉴赏与比较。以下为两位学者的译文:
孙大雨 译(以下简称孙译)
AscendingthePhoenixTerraceofJinlingCity
On the Phoenix Terrace, phoenixes alighted to play;
They flew off, leaving the empty terrace to overlook
The well-nigh boundless River flowing by itself away.
Wu Palace’s flowers and grass have buried the covert paths;
The celebrated courties of Jin are entombed in clay.
The Tri-Peaked Mount is half pointed through the azure sky;
The dual stream the Egret Ait doth fork to splay.
It’s all because the floating clouds could cover the sun;
The Imperial City hid from sight doth one dismay.
庞德 译(以下简称庞译)
TheCityofChaoan
The phoenix are at play on their terrace.
The phoenix are gone, the river flows on alone.
Flowers and grass
Cover over the dark path
Where lay the dynastic house of the Go.
The bright cloths and bright caps of Shin
Are now the base of old hills.
The three Mountains fall through the far heaven,
The isle of White Heron
Splits the two streams apart.
Now the high clouds cover the sun
And I cannot see Chaoan afar
And I am sad.
(一)视象美视角
所谓“视象”,包括“语意视象”和“语形视象”两种。前者指诗歌的具体内容借助审美主体的呈象能力而显示为主体想象世界中看得见的具体物象,后者指诗歌本身的外部形式如诗行排列、特殊的字、词书写形式等物象[2]。
1.语意视象美
《登金陵凤凰台》属于七言律诗,原诗不长,但是呈现的语意视象十分丰富。从语意视象的内涵来看,在五十六字的原诗中,则包含了如下十多个景象。
首联“凤凰台上凤凰游,凤去台空江自流”共含三个视象:凤凰台、凤凰、江。其中,对前二者的刻画又包括了昔今对比的成分:曾经的凤凰台,是有凤来游;而如今的凤凰台,则是凤去台空。“凤凰台”,相传南朝刘宋之时,有凤凰在山上出现,因而于山上起台,其山称“凤凰山”,其台称“凤凰台”[3]。由此可见,孙译“the Phoenix Terrace”体现了这一地理名词的专有属性,而庞译“their terrace”则失去了原诗对“凤凰”一咏三叹的特殊反复韵味。次句中间的“台空”,仍指“凤凰台”,孙直译为“the empty terrace”,重复了“terrace”一词。庞德则直接省译了这一表达。从上下文语境来看,尽管“凤去”则自然“台空”,但是由于一、二句含有昔今对比之意,且由“台空”才能联想到下联的“世事变迁”,故省译欠佳。在描写“凤凰台”之后,紧接着,诗人的视野转向了台上的主体“凤凰”,而且是在“游”的凤凰。对于这一祥瑞之鸟,无论孙译还是庞译,都选择了相同的词汇“phoenix”。对于凤凰的动作“游”的处理,相较庞译“at play”,孙译措辞“alight to play”不仅刻画出了游玩的态势,而且表达了凤凰飞翔落地的动态之美,因而更显栩栩如生。最后,诗人的视野由“台”转向远处的“江”。此处的“江”为长江,无论孙译还是庞译,都选择了“river”一词,措辞得当。由于此处的“江自流”是为了反衬出“凤去台空”的苍凉,所以,孙译的“away”让人联想到江之遥远,“boundless”则写出了江水之无边无际;而庞译的“on”让人感觉到了江水之绵绵不绝,“alone”则让人感受到了凤去之后“江”的孤独与寂寞。两种翻译,给人带来了两种不同的感受。
颔联“吴宫花草埋幽径,晋代衣冠成古丘”描写了“凤去台空”给诗人带来的兴亡之感、黍离之悲。本联共含四个视象:花草、幽径、衣冠、古丘。对于“花草”,孙译和庞译皆取其字面意思,译为“flowers and grass”。鉴于律诗颔联和颈联必须讲求对仗的规则,所以此处的“花草”理应和下句的“衣冠”相对。此处的“花草”和“衣冠”均使用了借代的修辞方法,前者指“嫔妃美女”,后者指“世族公卿”[4]。因此,“幽径”实为“墓道”,而“古丘”意即“坟茔”。由此可见,无论孙译,抑或庞译,对于“花草”的翻译,都没有译出其借代的本质意义。正是由于这样的误解,二者对“花草埋幽径”的逻辑处理也出现了问题。本质上原为“花草(美人)埋于幽径(墓道)之下”的逻辑关系,但是在两种译文中,均误译为“花草覆盖了幽径”。对于“衣冠”的翻译,如果说孙译在这里选择了省译的话,那么庞译“the bright cloth and bright caps(明亮的衣装和明亮的头冠)”则完全可以算是错译了。“幽径”,仅从字面意义来看,孙译为“the covert paths”,庞译为“the dark paths”,区别主要在定语“幽”的处理。前者译出了“径”之隐蔽感,后者译出了“径”之神秘感,两种处理,各有千秋。同样从字面意义来看,“古丘”,孙译为“clay”,用词普通,也许是为了押“-ay”韵之故;庞译“old hills”完全取其字面之意,同样几无亮色。
颈联“三山半落青天外,二水中分白鹭洲”描写了作者登上凤凰台后的所看之景,前句写出了远望之“立体感、空间感与动态感”,后句写出了俯视之“平面感、地面感与静物感”。此联共含四个视象:三山、青天、二水、白鹭洲。“三山”实际上只是三个小土丘,最高不过29丈[5]。平地望去,只知其矮;空中看来,难料其高。这里,李白借助特定的观察视角,经过虚实相间的夸张手段,将原本平庸的静物写得突兀不凡,可谓化腐朽为神奇。孙译“the tri-peaked mount”处理为“一座山,三个峰”,突出了山之连绵峻峭;庞译“the three mountains”处理为“三座山,三个峰”,则突出了山之高大雄伟。两种译法,均无可厚非。由于“青天”与下文的“白鹭”属于对仗,因此,孙译“the azure sky”很好地描绘出了原诗的色彩感;而庞译“the far heavy”仅仅描写了天之高远,失去了原诗的画味。“二水”指秦淮河与长江交汇,合二为一,两者汇集之处形成了一个沙洲。李白在此处匠心独运,反过来想象为一个沙洲把大江拦腰截断,从中一分为二。孙译将此句处理为“白鹭洲象叉子一样将一条河流一分为二”,生动形象;庞译将此句处理为“白鹭洲将两条河流从中断开”,同样抓住了原诗水陆分布的地理特征。由于“白鹭洲”与上文“青天外”构成了对仗,因此,庞译“the isle of white heron”译出了原诗字面上的色彩对比。尽管孙译没有明用“white”一词,但是其措辞“egret”,根据朗文词典,指“一种生活在水边的鸟,羽毛白色,而且腿长”,同样隐含道出了色彩的韵味。
尾联“总为浮云能蔽日,长安不见使人愁”共四个视象,分别为“浮云、日、长安、人。”对于“浮云”的翻译,孙译和庞译皆取其字面意思,前者译为“the floating clouds”,摹写出了云层漂浮之动态;后者译为“the high clouds”,刻画出了云层高远之静态,两种处理,各有千秋。对于普通名词“日”的处理,两种翻译皆保留了其普通属性,取其字面意义,大致尚可。但是对于地理名词“长安城”的翻译,庞译取其名称音译,自是得当;而孙译为“the imperial city(帝都)”,则很好的写出了长安城的本质,更易为英美读者理解。对于此处“人”的理解,颇有争议。孙译理解为“他人”,因此译为“one”;庞译理解为“作者本人”,因此译为“I”。王国巍认为,此处的“愁”字,“乃是怀才不遇之愁,是忧国忧民之愁,更是屈原式的爱国之愁。”[6]由此可见,庞译选词,更为贴近原诗。
从语意视象的组织来看,原诗可以说是展现了多个角度的描写顺序。首先,从时间顺序来看,首联先写过去,再述现在,颔联跳转到过去,颈联和尾联又返回到现在,两个译本,均把握了原作的思路,没有做出任何改动。其次,从写景的顺序来看,首联头句为近景描写,次句先写近景,再写远景,颈联两句皆为远景描写。两个译本都按照这样的空间顺序进行翻译,较好地遵循了原诗由近及远的观察视角。最后,从作者的感知来看,首联描写了所见之景,颔联抒发了联想之情,颈联再次描写远眺之景,尾联则宣泄了愁郁之情。两个英译本同样无一例外地保留了这种“所见——所感——所见——所感”的知觉顺序。
概而言之,就语意视象的内涵美而言,孙译与庞译,大都采取了不同的措辞,二者所译,各有千秋,各有其妙,可谓不相上下。但是,由于原作某些地方的歧义性(比如“花草”和“衣冠”),在英语中确实找不到对应的歧义性表达,所以两个译本都取其字面意思,也是无奈之举。而尾联的“人”到底指“作者本人”还是“他人”,到今天都未有定论。所以孙译和庞译,根据自己的理解,措辞不同,自是无可厚非。就语意视象的组织美而言,两个译本全都遵循了原作的多角度顺序,保留了原作的思维美感。
2.语形视象美
诗歌的“语形视象”包括:①文字本身的图画视象;②诗句的建行形式视象;③由字、词本身的书写、排列巧妙嵌合拆离而产生的特殊的视象。语形视象是实实在在的可以为读者的肉眼捕捉到的视象[7]。
就本诗而言,我们所能比较的还主要是诗歌的建行形式视象。辜正坤认为,汉诗的建行形式是汉诗语形视象美的一个重要方面。诗一旦依据不同内容采取了相应的建行诗式,就会具有建行视象美。
李白为人,性格豪放,因此,他既可以写出《蜀道难》、《梦游天姥吟留别》等内容与形式皆为奔放的长篇诗歌,同样也创作了不少句式整齐的绝句与律诗。尽管李白一生所写律诗甚少,但是《登金陵凤凰台》确实显示出了其深厚的语言功力,因为相比长篇歌行与绝句的灵动,律诗的格律束缚则更严格。从诗行的数量来看,原诗为律诗,合计八行。由于孙大雨先生用了三行才体现了原诗前两行的内容,因此,导致整首诗歌合计九行,为奇数行,不太符合诗歌的建行规则。而庞德所译,合计十三行,比原诗多出了五行,更加没有体现出原诗的建行之美。从诗行的内部排列来看,李白此诗每行七字,全诗对仗严谨,排列整齐。一般而言,英语诗歌的一个音节和汉语的一个字所占的音值大体相当。原诗每行七个字,孙译每行基本采取了十三或者十四个音节,符合英汉诗歌的特点,在形式上更为整齐;而庞译每行没有固定的音节数量,更像是散文而不是诗歌。因此,较之庞译,孙译更能体现出原作的语形视象美。
(二)音象美视角
诗歌的音象美主要指诗歌的节奏、韵式等因素给人带来的音乐美感。汉诗的节奏是利用汉字在音长和声调上的差异,以平声字和仄声字互协的方式来实现的[8]。英语诗歌的节奏主要是通过单词的轻重音节(轻音为抑,重音为扬),再配以不同的音步数量来实现的,从而构成所谓的抑扬格、扬抑格等等。单就两个译本的节奏来看,孙译每行基本为十四个音节,能够大致按照重轻或者轻重有序的规则组织音步。而庞译则更象散文,每行音节数量完全不固定,更加谈不上所谓的音步安排了。
从韵式的角度来看,原诗歌采取了二元韵式。首联和颔联押iu韵,颈联和尾联押ou韵。虽然中途采取了换韵,但是由于两个韵脚发音相似,所以从整体感知上,我们还是能领略到原诗的音韵美。孙译采取了隔行押韵的模式,其基数诗行一律押ei韵。整体读来,音韵和谐,给人一种听觉上的美感。而庞译全诗则完全找不到有规律的韵脚。
辜正坤认为,汉诗的音象美具有音义同构现象。就是说,凡意义相对昂扬奋发、时空关系及含义指向都呈正向扩张型的字,其读音多响亮、厚壮,双唇发音的开口度都比较大;反之,凡意思相对收缩、压抑、呈负向退降的字,其读音多沉钝、拘谨,发音时开口度都比较小[9]。前者称之为阳性字,后者称之为阴性字。原诗歌的四个韵脚汉字“流、丘、州、愁”都属于阴性字,这与全诗表达的作者入仕无门的愁叹紧密地联系在一起。难得的是,孙译不仅选择了元音为韵脚,而这个元音ei从开口度来看,正好属于阴性音,这与原诗的音义同构完全一致。所以,从上述角度可以看出,孙译在音象美的传递上,更加贴近原诗。
(三)事象美视角
所谓“事象美”,指的是诗歌中的典故、情节和篇章结构之类在读者心中所唤起的美感。本首诗歌的“事象美”主要体现在尾联的两个典故:“浮云蔽日”和“长安不见”。
《文子·上德》有语:“日月欲明,浮云盖之。” 后喻佞奸之徒蔽君上之明。东方朔《七谏·沈江》:“浮云陈而蔽晦兮,使日月乎无光。”所以后人常用“浮云”比喻奸吝小人,而“白日”则喻指“贤君”。“长安不见”语出晋明帝。据《世说新语》载,“元帝问明帝,‘汝意谓长安何如日远?’明帝答曰,‘日远’,因为‘不闻人从日边来’。次日,元帝聚群臣再问之,答曰,‘日近’,因为‘举目见日,不见长安’”。这个故事说明,“太阳虽远,却是抬头可见;长安虽近,却是目不可及。”此处,李白借用这两个典故,表达了一种帝乡遥远,小人当道,贤良遭斥的忧愁之情。
如前所述,对于“浮云蔽日”,二位译者均取其字面意义。就这一点而言,孙译“the floating clouds”比庞译的“the high clouds”更加忠实于原文。这样的用法虽然在英语中失去了典故意义带来的事象美,但同样能给读者带来联想意义上的视象美。对于“长安不见”的处理,在英语中委实难以体现其典故带来的韵味,除非在文末添加注释。“长安不见”,本质上体现的是帝都之远。孙译的优势在于译出了长安城的本质——帝都,但是其不足在于:一方面没有点出“长安”之名,另一方面仅仅从字面意义上翻译为“帝都隐藏于视线之外”,因此没有译出“长安不见”所体现的遥远。庞译寥寥数语,却是简洁精练地译出了字面意义的“长安不见”,同时“afar”一词明示了原文的隐含意义“遥远”。所以,对这两个典故的翻译,两位大家可谓各有千秋。
(四)味象美视角
诗歌的味象美指的是诗歌的音象、视象、事象、义象等诸象在读者头脑中造成的综合性审美感受[10]。换而言之,即诗歌在审美主体身上唤起的一种整体风格、氛围或者境界的综合感觉。辜正坤认为,诗歌的味象之美,可以画味、韵味、气味、情味等概之。
画味源自于诗歌的视象美。两个译本,都译出了原诗的美丽画面感:游走的凤凰、长流的江水、僻静的小路、作古的坟墓、莽苍的天地、葱白的沙洲。无论孙译还是庞译,都较好地遵循了原诗的视角,一方面从小处起笔,取空台为景,视野集中,描摹细腻;另一方面从大处落墨,取江山为景,视野开阔,绘制粗豪。这种画味美,既有工笔画的细腻,又兼写意画的雄浑。韵味承诗歌的音象美而来,它体现于诗歌的节奏、韵律等在读者心中所激发的音美感。如前所述,较之庞译,孙译在节奏安排、韵律布置、音义同构等各个方面均更胜一筹。气味,指的是诗人所特有的性格或者精神风貌等赋予作品的一种艺术风格。虽然身在异乡,不为君王所用,但是李白仍然描绘出了符合自己性格的雄浑气象,尤其是颈联一句。两个译本,在此都译出了这样的气场:雄伟的三山、高远的天空、横断大江的沙洲。诗主情,所以一切诗味中间,情味乃是最重要的。一首诗歌的情味越是浓郁,它的感染力则越强。太白此诗,最后一个“愁”字,直抒胸臆,表达了其怀才不遇之愁和忧国忧民之愁。孙译“愁”为“dismay”,措辞较佳。它不但在形式上与前面基数行的尾韵扣合,使尾音低沉绵长;而且在意义上该词也表达出了“悲伤、忧虑、愁苦”的复合感情。庞译选词为“sad”,则仅仅表达了一种悲伤之情,这与原文的“愁”字,还是相差颇大。不过,两个译本,把“愁”字的对应语都置于诗歌的焦点位置——最后一行最后一个字,不能不说是两位大家的匠心独运了。
(五)义象美视角
义象美,指的是诗歌中单个的字、词、句或者诗篇整体所昭示的意蕴、义理作用于读者而产生的美感。五象之中,前面四象都属于诗歌的表层审美现象;义象,则属于深层审美现象。由于义象与诗歌的内容、主题或含义等紧密相关,对其理解也常常难有定论,因此为五象之中最难界定者。辜正坤认为,义象贵含蓄,要求诗人不要把话说得太直、太露,要把意思隐藏起来,不是字面上的简单传递,而是言外之意须使人心领神会[11]。同时,义象含蓄令人觉得有一种朦胧感,似可做此解,亦可做彼解。
本首诗歌,前三联可谓是义象含蓄的典范——均是表面写景,实则抒情。首联表面是写昔日凤凰台的美好景象与今日凤凰台的荒凉;实则是通过昔今对比,吊古伤今,隐喻了吉祥不再,繁华凋谢的伤感。颔联表面上是通过空间上的蒙太奇手段,描写了昔日的风流人物如今埋于荒径古坟之下;实则是喟叹世事变迁,通过六朝的覆灭隐喻今日大唐的衰败。颈联表面上是写作者上望青天,下见江河的壮观景象;实则是通过这种开阔的境界描写,表达作者的入世心情。
吴伏生认为,本诗“含而不露,凭借大量直接鲜明的意象以及它们之间的组合来向读者提示全诗的主题。由于意象相对稳定,译者可以运用直译的方法。”[12]确实,面对前三联的含蓄义象,两位大家别无他法,只能选择从字面意思上进行直译。庞德在处理首联时,却没有译出其中隐含的昔今对比意味。这是因为他在翻译第一句的“游”和第二句的“去”时,使用了现在时态而没有使用过去时态。相反,孙译在处理“凤游”和“凤去”二个动作时,则使用了过去时态,而翻译“江自流”时,则运用了体现进行状态的“-ing”形式,因此更好地传递出了原诗隐含的昔今对比意味。颔联唏嘘历史的变迁,把过去和现在有机地结合了起来,因此,孙大雨先生在译第三句时,选用了完成时态,准确地译出了这种历史与现实融合的含蓄义象。不过,也许是为了照顾视象美的缘故,孙译在第四句使用了现在时,不能不说是略微的遗憾。而庞德在翻译这两句时均使用了现在时态,但是为了突出这种历史变迁,他只有增加了“now”这个单词。这样的处理,将原本含蓄的义象明示了出来,因此,失去了原诗的韵味。对于颈联,两个译本均从字面上译出了其中隐含表达的作者的入世心情和开阔胸襟。两相比较,可以看出,在义象美的传递上,孙译比庞译更胜一筹。
辜正坤先生提出的五象美理论为诗歌鉴赏及其译文比较提供了较为完整的理论体系。通过从视象美、音象美、义象美、事象美和味象美的角度对古诗的英译进行比较,我们不仅能获得对原文的美学感知,而且能对译文质量做出科学而全面的判断。在古诗英译的过程中,译者只有深入分析原诗的各个美学成分,才能充分再现原诗的神韵,从而使读者获得像读原诗一样的美学感受。
[1][12]吴伏生.汉诗英译研究:理雅各、翟理斯、韦利、庞德[M].北京:学苑出版社,2012.
[2][7][9][10][11]辜正坤.中西诗鉴赏比较与翻译理论(第二版)[M].北京:清华大学出版社,2010.
[3]卜兴雷,程章灿.逐客的忧愁与眷恋——李白《登金陵凤凰台》[J].文史知识,2014,(2).
[6]王国巍.“凤凰”自比“黄鹤”好——论李白《登金陵凤凰台》[J].西华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5,(6).
[4][5]张国平.风流岂甘他人后——读李白《登金陵凤凰台》[J].名作欣赏, 2000,(1).
[8]卓振英,李贵苍.汉诗英译教程[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3.
(责任编校:余中华)
A Comparative Study of Five Beauties in the English Translations of Ascending the Phoenix Terrace of Jinling City
HE Minglie
(Engineering and Technical College, Chengdu University of Technology, Leshan Sichuan 614000,China)
The theory of five beauties put forward by GU Zhengkun has offered a comprehensive theoretic system to appreciate and compare poems. This paper comparatively analyzes the two translations ofAscendingthePhoenixTerraceofJinlingCityfrom the perspective of five beauties, which are vision beauty, sound beauty, quotation beauty, taste beauty and implication beauty. The research finds that the theory of five beauties is not only helpful for us to gain the aesthetic perception of the original poem but also helpful for us to judge its translations scientifically and comprehensively. It offers aesthetic system and scientific operation to compare and appreciate English translations of Chinese classic poems.
vision beauty; sound beauty; quotation beauty; taste beauty; implication beauty.
2016-05-19
成都理工大学工程技术学院科研项目,编号:C112014005。
何明烈(1974— ),男,四川南充人,成都理工大学工程技术学院副教授,硕士。研究方向:外国语言学与应用语言学。
I046
A
1008-4681(2016)06-0093-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