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永义
(中国社会科学院 哲学研究所,北京 100732)
源流、论述和批判:世界主义的世界国家想象
张永义
(中国社会科学院 哲学研究所,北京 100732)
作为一种思想传统,世界主义的世界国家想象具有悠久的思想源流,世界主义的多种思想形态在不同程度上包含着某种形式的世界国家想象;为数不少的思想者对这些想象进行过分析和论述,在世界国家的基础状况、产生条件、发生机制和演进阶段等议题上进行了不同的阐释。但是,世界主义的世界国家想象的机理与内涵未得到充分的论证,在可行性和愿望两个层面都不能得到颇具说服力的辩护。
世界主义;世界国家;民族国家
世界主义与世界国家并非总是联系在一起,世界主义也并不必然地意味着世界国家想象。世界主义作为一个概念在出现之初乃是作为一种生活方式的隐喻和一种伦理观的表达,与其现今字面含义有一定的距离。但是,世界主义的多种思想形态在不同程度上包含着在人类社会中建立某种共同体——比如世界国家——的想象与思考。道德世界主义希望人们可以在道德共同体中友好相处;经济世界主义相信人类处于经济共同体中的时候可以获得更多的就业机会和良好的经济前景;文化世界主义认为世界主义的文化共同体是人们彼此交往不可或缺的条件;而法律世界主义、政治世界主义和制度世界主义则思考一种在全球层面上得到保证的且所有人皆可参与的权力结构体系。对于这种结构体系的想象,通常体现为世界主义的世界国家想象。
世界主义的世界国家想象的初衷,主要源自人们对和平的需要与追求;其具体的动机,既有思想者的宗教情怀,也有对欧洲战乱、第一次世界大战和第二次世界大战的反思。尽管作为主流思想的现实主义对世界国家的可能性总体上持否定态度,但可以确定的是,自从和平的实现成为一个问题以来,或者说在多个有组织社会的共存格局出现之后,所有人共同生活在一个永久和平的人类共同体中的理想就一直贯穿于社会历史发展之中。
如同世界主义思想的滥觞一样,世界主义的世界国家想象也可追溯到两千多年前古希腊时期的思想者。在写给亚历山大大帝(Alexander the Great)的一封真实性有待确认的信件中,亚里士多德(Aristotle)支持创立“全球城邦”(global polis)[1]。在教皇与欧洲诸国国王争权夺利的中世纪,人们希望摆脱战乱从而进入秩序稳定的状态,在此期间产生的世界国家想象主要以基督教世界主义为主流。1306年,法国国王菲利普四世(Philippe Ⅳ)的忠实拥护者皮埃尔·杜布瓦(Pierre Dubois)写了《论收复圣地》一书。杜布瓦在此书中认为只有建立一种由法国国王领导的、基督教主权国家组成的联盟组织,欧洲才会有和平的可能。为此,他建议欧洲天主教统治者建立一个“共同理事会”(Common Council),这个为清除人类进步的主要障碍——战争——而设立的国际组织应被赋予解决所有国际争端的权力[2]。
针对性地论述世界主义的世界国家想象的后世文献,通常都会提及与杜布瓦同时代的但丁(Dante Alighieri)所著的《论世界帝国》[3]一书。与杜布瓦相比,但丁持有更加典型的基督教世界主义的世界国家想象。他根据整个宇宙只有一位上帝主宰的基督教观念,相信整个世俗世界也应只有一个君主行使治理权。他认为,全人类文明的普遍一致的目的是全面地、不断地发展人的智力,使人类在一切学科和艺术方面有所作为、有所创造。因此,对于人类来说,正当的工作应该是发展知识和文化,而一个和平的世界是这种工作的基本条件。那么,人类需要统一与和平,就应当建立一个世界帝国。换言之,为了实现上述道德目标,世界必须和平,必须建立一个旨在实现世界和平目标的世界帝国——统一的世界君主国家。在这个世界君主国家里,统治者垄断军事权力,维持各国之间的和平,但他并不干涉各个政治实体内部的自治权。具体而言,但丁在《论世界帝国》一书中主要阐述了3个基本论题:一是为了世界的统一与和平,为了人类知识与文化的发展,有必要建立一个统一的世界帝国;二是罗马人拥有资格掌握这一世界帝国的权力;三是掌握世界帝国的权力直接来自于上帝,而非经过教皇中转。在但丁看来,世界帝国有助于解决国家间争端并实现正义,而且人们也只有在世界帝国中才能获得真正的自由,全人类才得以最终走向至善。
3个世纪之后,考虑到欧洲国家间的“均势”状态,在发展杜布瓦的构想的基础上,当时的法国国王亨利四世(Henry IV)及其大臣苏利公爵(Duc de Sully)提出西欧基督教国家联邦的构想。这个联邦以总部设在中心地带的常设委员会来和平解决争端,任何领土的重新变动都应考虑到当地居民的意愿。在这个构想中,欧洲将被分成15国,共同组成一个联邦,由各国代表组成一个60人的理事会进行管理。在这个欧洲基督教国家联盟中,由各成员国委派的委员组成总理事会作为最高机关。此后,思想家埃默里克·克鲁塞(Emeric Cruce)超越此前的基督教视域,设想成立一个包括基督教国家和非基督教国家在内的国家间联盟,并在威尼斯设立一个由所有成员国大会组成的联盟最高机关——总理事会——负责解决各国间的争端。
出于世界主义复杂的理论光谱,不同的世界主义思想形态对世界国家持有不同的想象,甚至如摩根索(Hans J. Morgenthau)这样的现实主义代表人物都可能与某种形式的世界主义者拥有相似的世界国家想象。在这些想象中,各个共同体迥异的文化背景、政治传统和道德基础为世界国家抑或世界共同体提供了一定程度上的可能性与正当性。那么怎样才能在世界国家想象中奠定世界国家的文化、政治和道德的基础呢?赫尔德(David Held)给出的解决方案是基于世界主义理念的世界主义共同体。赫尔德认为:“以政治世界主义为代表的某些世界主义伦理观支持某种世界性国家的观念。”[6]他所主张的世界国家的形式——世界主义共同体——是一种在民主框架之中的介于联邦制和邦联制之间的政治组织形式。以此考察世界主义的理论基点,人们很容易看到其最终的指向之一是国家(政府)与人民之间的关系,而这一关系又在很大程度上牵涉到作为政治秩序代表性产物的政治共同体是在何种基础上建构而成的[7]。赫尔德认为世界主义的世界国家想象涉及在地区和全球层面上配置行政管理能力和独立的政治资源,以此作为地方和国家政治中相应能力和资源的必要补充。这样,世界主义共同体就不要求全世界的国家权力和能力本身的限缩,并且致力于加强和发展地区的和全球层面的政治机构,作为那些在国家层面上的补充。因此,人们需要在主张多层次管理以解决全球性问题的同时,充分承认民族国家的原有意义。
比较容易推断出来的是,世界国家与民族国家各自的产生条件大不相同。世界国家并非如同民族国家那样起因于领土竞争和“囚徒困境”式的不安全感,世界国家的生成既源于如何控制因科学技术进步而给人类及其所居住环境带来的一系列后果,也源于对日益广泛存在的全球性议题的共同担忧。显然世界国家的生成动因与民族国家的生成动因在理论架构和逻辑基点上都大相径庭。或许正是世界国家与民族国家在生成动因上的这些差异,最终导致了世界主义相信其世界国家想象也将完全不同于或者完全超越民族国家观念。不仅如此,世界主义论者还自认为他们的世界国家想象超越了民族性。比如,按照乌尔里希·贝克(Ulrich Beck)的看法,“世界主义化”本身就是一个多层面的过程,它包含着多样忠诚的产生以及多方面跨国生活形式的增加,包含着非国家政治参与者数量的上升[8],而世界主义的差异包容逻辑则使得民族性问题可能不再是一个和平危机的引爆点或者武装冲突的发生源。出于这种逻辑,马丁·阿尔布劳(Martin Albrow)认为全球化的变迁将会导致国家理论的重建,世界国家并非作为扩大了的民族国家而发挥作用。阿尔布劳接受作为一种历史概念的国家观,认为现代国家既不是唯一可能的国家形式,也不是人类历史上最辉煌的政治成就,现代国家这种概念框架,与特定的历史时期有关。全球化时代的民族国家虽然存在着某些历史性局限,但是包括人的观念和习惯在内的诸多因素都使得对民族国家的重新理解会被赋予许多新的内涵和意义。因为,“在一个个人活动曾经如此长久地受到有关民族国家的理想激励的世界中,在一个由国家规范和调控社会生活的世界中,对于个人来说,它的变革所带来的后果是深刻的”[9]。但是,从严谨的历史发生机制来看,世界主义的世界国家想象所包含的国家概念重建问题和对民族性的超越问题仍然需要经过严格的理论检验,需要具有充分说服力的证明或证伪。
将促进世界和平的理想寄托在某种形式的世界国家及其政府之上的想象是多数相关论者的一个共同点。克劳德(Inis Claude)在分析国际政治3个重要概念——均势、集体安全和世界政府——的基础上,认为只有建立世界政府才能真正避免战争,“世界处于无政府状态,就不可避免地会产生战争;消除战争已成为急切需要;除非建立世界政府,无其他可靠的手段可以达到这一目标;从根本上建立一个崭新的体系,是达到世界秩序的必要的、有力的手段”[10]。因此,他认为世界政府体系是国际关系中权力管理的最有发展前途的体系,“均势、集体安全和世界政府”是国际政治进程中的3个重要阶段,而“国家主权和国际无政府状态则为这3个重要阶段提供了分析基础”[11]。沃尔兹(Kenneth Neal Waltz)明确地将世界政府视为根除世界战争的根本办法,认为“无政府状态是根源,世界政府是药方”[12]。关于世界国家出现的动因,温特(Alexander Wendt)认为可从两个层次来理解。在微观层次上,个体与集体均为争取自我主体性获得承认而不断斗争,这种争取获得承认的斗争会促进世界国家的形成;在宏观层次上,世界国家的出现必然要求附加于民族国家之上的身份转移到全球认同的层面上来,而国际社会的无政府逻辑则会增强人类社会毁灭的可能性,那么争取承认的斗争就将最终指向世界国家[13]。
至于如何形成世界国家,想象者们的论述各有不同。根据较具代表性的温特的观点,世界国家的形成需要经历5个阶段:国际体系、国际社会、世界社会、集体安全和世界国家。在世界国家之前的每一个阶段都是不稳定的,而且每一个阶段都是对前一阶段的不稳定性的反响。不稳定状态延续到最后,微观层次上争取承认的斗争为国际政治的发展提供动力,宏观层次上的无政府性为国际政治的发展提供了方向,因此,“通过争取承认的斗争,无政府逻辑导致了(国际社会)无政府状态自身的消亡”[13]。关于这5个阶段的详细推演,温特认为在国际体系阶段,民族国家体系形成,而且进入了霍布斯式的“原始状态”:一切人反对一切人。这说明国际体系阶段并不存在承认关系,因而国际体系是不稳定的。在洛克式的国际社会阶段,国家的主体性得到了国际社会的广泛承认,国家的主体价值得到了广泛尊重,而与此相反的是,个体的价值主体性并未得到国际范围内的承认,因而国际社会仍然呈现出不稳定状态。在世界社会阶段,对国家主体性的承认和对个体主体性的承认同时并存,但是安全之虞却未被排除,安全保障机制的缺失导致世界社会仍然呈现出不稳定的状态。在集体安全阶段,所有成员结成了一个建立在共同承诺基础之上的安全共同体,所有成员确认了解决争端的非暴力方式,而且整体和平状态面临威胁时还须互助共助。但是这种基于相互承诺之上的集体安全体系实际上构建于“软性”承诺之上,是一个自愿性的安全体系,这个体系并无绝对有保障的约束力阻止成员的自主退出,更无法杜绝成员在集体行动逻辑之下的“搭便车”行为。这些情况意味着集体安全仍然具有一定程度上的不稳定性。在世界国家阶段,国际社会的无政府状态完全消除,国家主体性和个人主体性虽然同时并存,但个人主体性的价值与意义都有所上升,最终一个全球性的世界国家带来了一种具有稳定性和持续性的和平状态。从温特的推演过程可以看出,他是以微观层次上争取承认的斗争为主线并着眼于宏观层次上的无政府逻辑来探究世界国家的形成可能的,但是其最终的归宿点却明显具有世界主义的特质。
如此种种世界主义的或世界主义式的世界国家想象及其论述,虽然在世界国家的基础状况、产生条件、发生机制和演进阶段等议题上各有不同,但是基本着眼点大多在于如何消弭战祸并达到和平。然而,实际发生的现实是,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后尤其是冷战结束后的很多战乱皆为内战,并非世界主义的世界国家想象所要消除的国家间战争,这些内战当中的多数又可以被归于宗教性和种族性的冲突。这些事实是世界主义的世界国家想象难以解释和论证的现实景象。
尽管世界主义的世界国家想象是一种古老的思想传统,拥有悠久的思想源流,为数不少的思想者也对其进行过比较丰富的分析和论述,但是这些世界主义式的世界国家想象的内涵仍然是模糊不清的,思想理路的逻辑性难以得到充分的厘清和证明,对现实国际体系和秩序的合理性与合法性依旧保持某种拒斥的态度,而且,世界主义的世界国家想象所映射出来的国际伦理观具有相当程度的抽象性和非现实性。
以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之后出现过的5种作为世界秩序模式的超国家构想为例。这5种构想分别是:世界联邦主义(World Federalism)、功能主义(Functionalism)、地区主义(Regionalism)、生态主义(Ecologism)和网络封建主义(Cyber-Feudalism)[14]。在这种5种构想之中,世界联邦主义虽然在一定意义上有助于构建一种覆盖全球范围的共同市场和经济贸易规则,对跨国迁徙和科技与教育的交流大概也会有所裨益——事实上这些益处不通过世界联邦主义的路径也能获得,比如全球化时代国家间通行的复杂而广泛的经济贸易协定体系。但是它对于消除战争和战争的根源却不会产生令人期待的作用,因为世界联邦主义很可能只会产生两种预期以外的情形:强大的世界联邦体将导致某种新型的全球性专制,虚弱的世界联邦体将导致更加严重的无政府状态。当然,这两种情形都是人们不可接受的,而且也比当前的国际秩序体系要糟糕很多。功能主义相对来说似乎与现实状况更为接近,其影响也在现今国际政治中随处可见,但由于不同国家对于高度相互依赖的愿望不同和对其后果的预期不同,使得功能主义的可行性大大减弱。地区主义虽然在欧洲获得某种程度的成功,但考虑到欧洲国家相近的历史文化背景、彼此高频度的社会交往以及高度同质性的社会建构,其对于欧洲之外的地区与文化而言的适用性受到了人们的普遍怀疑。生态主义虽然强调非领土的跨国行业体的重要性不断提高和在资源稀缺的条件下相互依存程度的日益加深构成了新的世界秩序的基础,这两个基础促使超越民族国家的大众和民粹主义的价值观念得以逐渐形成,但是生态主义显然低估了民族国家发展新型能源、改善生态环境和强化国际气候与生态合作的行动能力和工作效率。而网络封建主义相信信息时代的人们可以因虚拟网络的存在而产生认同变迁,但是关于虚拟共同体究竟能在多大程度上影响现实共同体的种种研究尚未展示出充分证据以支持网络封建主义的看法。因此,总体上看,这些想象的机理与内涵难以得到有力的辩护,论证逻辑还不能够充分成立。
基于世界主义的世界国家想象对现实国际体系与秩序的合理性和合法性的拒斥和回避,基于被视为世界主义的世界国家想象之道德支点的国际伦理观不可避免的抽象性和非现实性,对世界主义的世界国家想象的批判,还可从可行性和愿望这两个颇具说服力的视角切入。
对可行性的考察与批判,关键之处在于自者与他者关系的自然建构方式。自者与他者关系的确立与演进通常是一种自然建构的过程,具有自然建构的明显特征,这也是现今世界秩序和国际体系得以形成的重要动因。在这个自然建构的过程中,人们追求群体性利益的聚合效应,希望得到预期之中的相对安全目标和幸福条件的最大便利化;与这个过程相伴随的,一是人的共同体意识的历史变迁,二是私权与公权的不断博弈,最终形成了符合人们预期目标的载体——民族国家。在这种载体的框架之下,人们获得了自者与他者关系的协调和共适,获得了自者与他者关系在法理意义上的相互对等承认,实现了对自者与他者关系的目标定位。更重要的是,在这种载体的框架之下,人们的文化认同、身份认同、安全认同以及部分程度上的信仰认同都得到了有效的保证,这些在人们生活历程中早已被接受为几乎是单一价值倾向的特殊纽带也因其不可替代和不可逆的特征而在这种载体的框架之下得到持久存续。世界主义的世界国家想象并不具备上述的各种条件,从而在可行性的层面上难以得到学理辩护。世界主义的世界国家想象不符合自者与他者关系的自然建构的方式和特征,这主要源于人们对群体利益的聚合效应的追求受到一定历史条件和心理条件的制约,尤其当人们在民族国家体系中获得了预期中的相对安全目标和幸福条件的时候,世界主义的世界国家想象就自然地成为一种构建于乌托邦想象之中的理想主义产物,而且在经由共同体提供“生命安全、经济福利、社会认同”[14]3个职能的作用方面,民族国家显然是不可替代的。这些因素就注定了世界主义的世界国家想象在突破民族国家体系的问题上面临着不具备可行性的前景。尤其关键的问题是,在民族国家体系中,自者与他者的相互对等承认才可能具备其应有的意义和价值,附着于人们身上的特殊纽带的不可替代性和不可逆性才能得到实质意义上的显现。
人们有理由相信,在关于建立一个世界国家的愿望方面,即便世界主义的世界国家想象被证明是一种具有正当性的思考,它也不太可能受到欢迎。一种拒斥民族国家体系的合理性和合法性的世界主义的世界国家想象,将不可避免地以一种抽象方式和非现实性思维看待它想象中的未来世界国家,那么在缺乏自然建构的各种必备条件下的世界国家想象,可能会导致两种结果。其一,如果人们接受一种强权式的世界国家形式,那么这种世界国家将因其至上权威、潜在的巨大权力和全球性政治影响力而令各种行为体难以接受,这种全球性的“利维坦”将因其不可制约性和难以逆转性而沦为一种人们预期之外的全球性专制乃至全球性暴政,从而对人类个体和群体的自主性价值造成严重威胁,也对人类个体和群体的自治理想带来严重障碍。如果这个全球性的“利维坦”持续存在,那么它也将对人类社会一直引以为傲的文化多样性、文明多样性和民族多样性带来严重的消极后果,这种想象中的世界国家很可能会导致一种同质性文化与文明的前景,这将在实质意义上消除具有独特价值的多样文化与传统,乃至“摧毁那些使人类生活充满了丰富活力的多元文化社会形态”[15]。如此诸种情形,不会受到人们的欢迎。其二,如果人们面对的是一种虚体的世界国家形式,那么人们不禁要问,这种世界国家形式的意义何在,它如何有别于现今国际体系,它是否可能并将怎样给人类社会带来更大益处。不同于务实的社群式的民族国家体系,这种世界国家想象将对国际安全和个体安全造成更大的隐患和更多的冲突。因为基于均势和共同和平理念的社群式民族国家体系中包含着一种相互制约性的稳定结构,彼此分享着一种相对性的安全机制和状态,而虚体的世界国家状态不仅将会引发对它自身权力的竞争性控制,也将更加危险地触发行为体对绝对性安全目标和状态的全力追求,那么这种世界国家就会长期处于不稳定的情势之中,并将不可避免地面临最终分裂的结果。如此非人所愿的情形,将使人类社会退回到以前的战乱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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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 冯 军)
Evolution, Discussion and Critique: Cosmopolitan World State Imagination
ZHANG Yong-yi
(Institute of Philosophy,Chinese Academy of Social Sciences, Beijing 100732,China)
As a kind of ideological tradition, cosmopolitan world state imagination has a long period of evolution, and ideological variants of cosmopolitanism contains some forms of world state imagination; some thinkers analyzed and discussed these imaginations, and they had their own different thinking on the basic conditions, the main conditions, the occurrence mechanism and the evolution stage of cosmopolitan world state imagination. But the mechanism and connotation of cosmopolitan world state imagination can not be fully justified, and both the feasibility and the desire can not get a convincing defense.
cosmopolitanism; world state; nation-state
2016-05-31
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研究青年基金项目“世界主义国际伦理批判”(14YJC720031);中国博士后科学基金第8批特别资助项目“世界主义思想的当代形态研究”(2015T80198);中国博士后科学基金第55批面上资助项目“世界主义国际伦理研究”(2014M550981)
张永义(1974—),男,河南信阳人,副教授,博士,研究方向:国际伦理学。
张永义.源流、论述和批判:世界主义的世界国家想象[J].重庆理工大学学报(社会科学),2016(10):106-111.
format:ZHANG Yong-yi.Evolution, Discussion and Critique: Cosmopolitan World State Imagination[J].Journal of Chongqing University of Technology(Social Science),2016(10):106-111.
10.3969/j.issn.1674-8425(s).2016.10.016
B82-051
A
1674-8425(2016)10-0106-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