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方言“VOp不C”结构分析

2016-03-23 23:47:14黄文科
关键词:补语例句代词

黄文科

四川方言“VOp不C”结构分析

黄文科

在四川方言的发展演变过程中,“动宾补”的否定式“VO不C”结构随着语言的发展和语法复制逐渐向普通话靠近,形成了“V不CO”结构。但在这一发展过程中,由人称代词充当宾语的“动宾补”结构在四川方言中保留了下来,形成了独特的“VOP不C”结构。分析了四川方言中的“VOP不C”结构的发展变化情况和语法特征。

四川方言;“VOP不C”结构;补语;语法特征

在现代汉语中,“VO不C”(V表示谓语性动词,O表示宾语,C表示补语成分,下同)类“动宾补”结构的否定式通常被称为可能式补语或能性补语,其结构形式为“动词+宾语+不+补语”。这一结构多出现在方言中。本研究主要考察四川方言中以人称代词充当宾语成分的“VO不C”结构,如“打他不赢”。在此,将其命名为 “VOP不C”(OP表示人称代词作宾语,下同),以示区分,其结构形式为“动词+人称代词+不+补语”。

一、“VOP不C”结构的产生和演变

先看“VOP不C”结构的产生和演变过程。笔者认为其属于“VO不C”结构中的一个小类。有关研究显示,“VO不C”结构产生于南北朝时期,且多表结果,盛行于唐宋时期,多表可能[1]9。对此,吕叔湘早在1944年论及动词后“得”与“不”相关语序问题时就曾指出:“语其由来,……盖旧来自有此种句法,如‘呼之不来,挥之不去’,惟本用以表实际之结果者,今用以表悬想之可能而已。”[2]143笔者认为:第一,“VO不C”结构早已有之,且最初表结果,后多表可能;第二,从吕叔湘所举之例“呼之不来,挥之不去”可知,代词“之”作为宾语出现在“VO不C”结构中早已有之。可见,这里讨论的“VOP不C”结构中人称代词充当宾语是客观存在的。相关例子还有“待君久不至,已去。”(《世说新语·方正》)在此例中,“君”显然是人称代词。事实上,在普通话中“VO不C”结构几乎不再使用,而被“V不CO”结构所代替,但在诸多方言中此结构依然存在,形成了与“V不CO”结构共存的局面。吴福祥考察了南方的近40种民族语言,认为在民族语言中出现了基于语言接触而进行的语法复制,进而揭示了南方的民族语言“动宾补”结构由“VOC”向“VCO”演变和变异的过程和机制[3]。同样,笔者认为在四川方言中“VO不C”结构向“V不CO”结构演变的过程和机制与吴福祥的观点是一致的,显然演变的结果是出现了“VO不C”结构渐趋弱势,而“V不CO”结构则处于明显的优势,出现了“vo不c/V不CO”①结构类型。笔者分析发现,虽然“V不CO”结构已处于绝对优势,然而在“VO不C”结构下的“VOP不C”结构却依然保留了下来,有的已形成了固定的形式而被广泛使用。如四川方言“打他不赢”“说他不听”。又如普通话 “打不赢他”“说不听他”。张一舟曾指出:“《跻春台》的VO不C,变成了V不CO,……但‘奈他不何’还留在口语中,不过已差不多成了固定短语。”[4]例如:

(1)(凤英)见二兄劝父不倒(劝不了父亲),只得亲自出来。

(2)(明山)托情面不过,只得把天喜送去。

(3)他虽挑(调)戏,未说我名,问也奈他不何。

张一舟在《跻春台》中还考察了中江话的发展情况,并通过例句(1)、(2)、(3)分析了“VO不C”结构向“V不CO”结构演变的过程及结果,同时也看到了“VOP不C”结构在口语中的固定化现象。这是四川方言发展演变的一个缩影。因此,笔者认为作为带宾语的述补结构否定式的两种形式,即“VO不C”结构和“V不CO”结构在四川方言的逐渐发展过程中出现了分化。现在“VO不C”结构中的“O”只能由人称代词充当,形成“VOP不C”结构,而其他则全部基于语法复制机制转向了“V不CO”结构。

二、“VOP不C”结构的表达功能

当前,学界通常将“VO不C”结构定义为可能性或者能性述补结构的否定式。然而在四川方言中,“VOP不C”结构是表示对结果补语的否定还是表示对可能补语的否定,以及对此又如何区分呢?刘月华等人指出:“结果补语表示动作或变化所产生的结果。”[5]329“由于结果补语表示动作或变化是否发生或完成,所以其否定形式一般用‘没’。否定结果补语时,要把‘没’放在谓语动词(或形容词)的前头。‘没+动词+结果补语’表示没取得某种结果。”[5]334而对可能补语的否定则通常是“中心语+不+可能补语”[6]123。也就是说,结果补语的否定通常为在动词前加 “没(有)”,而可能补语则是在补语前插入“不”。对此,笔者认为在四川方言中的“VOP不C”结构既可表结果补语,又可表能性补语的否定形式,但二者的区分则需要根据前后的语境进行判断。例如:

(4)唉,干他不赢,今天(打牌)又输了。

(5)他力气偏大,往里挣着,我们硬拖他不动。

(6)只要你一经了手,就离它不开。

(7)后来看出来强他不过,便大多自愿白出一条奖券的半价。

在上述例句中,显然例句(4)、(5)中的“不赢”“不动”是已然发生的结果,而例句(6)、(7)中的“不开”“不过”成分则表示推测的可能性结果。对于二者的关系,吕叔湘认为是表结果,后用于表“悬想之可能”。笔者认为在四川方言中,“VOP不C”述补否定式结构是对古代汉语语法的继承,后在特定的语境中派生出表示能性的“VOP不C”述补结构。这种述补结构在其他如“V得/不C”结构中也有体现,其派生的动因是由于用在了叙述未然事件的语境里,因此逐渐变成表示具有实现某种结果(状态)的可能性[7]。笔者还注意到在四川方言中,当“VOP不C”结构表能性述宾补时,常常会在谓语动词“V”前加上表示推测、估计的词“怕”。例如:

(8)他比你大多了,你怕干(打)他不赢哦。

(9)这个这么重,你怕奈他不活哟。

三、“VOP不C”结构的成分分析

在“VOP不C”结构中,各个具体成分又有何特征呢?笔者分析发现,在该结构中“V”“OP”“C”几乎都是单音节词,但其相应成分的特征则有所区别。

(一)谓语成分“V”

在四川方言“VOP不C”结构中,“V”只能是单音节的及物动词,其动作则指向宾语。例如:

(10)这娃儿现在大了,硬是管他不到了。

(11)我现在是喊他(你)不听了。我现在是喊他(你)不动了。

(12)一句话,我就是看你(他、她)不起!

(13)他肯定打(跑、干)我不赢。

能作为这一结构动词的还有“劝”“说”“拦”“拉”“拖”“气”“离”“少”“奈”“撵”(追、赶)等,这类词主要是单音节的行为动词和使令动词。

(二)宾语成分“OP”

在四川方言的述宾补结构中,其宾语成分“OP”则是由人称代词充当的。从例句(2)至(12)看,第一、二、三人称单数代词都能用在四川方言这一结构中充当受事宾语成分,成为谓语成分动作的具体指向对象。然而,笔者分析发现,在四川方言中还有两个双音节代词“别个”和“哪个”也可用于此结构,而此时谓语成分发出的动作指向看似不确定,实际指向的却是说话人本身。例如:

(14)你这点儿小把戏,哄哪个(别个)不懂嗦。

(三)否定标记“不”

在四川方言“VOP不C”结构中,否定副词“不”置于谓语和宾语之间,起否定作用。就否定的指向或焦点而言,吕叔湘指出:“在句子里,‘不’或‘没’的否定范围是‘不’或‘没’以后的全部词语。一个词在不在否定范围之内,有时候会产生重大的意义差别。”[8]由此可见,“不”所指向的焦点显然是作为补语的“C”成分。然而,考察四川方言中这一结构的使用情况,笔者发现吕叔湘的观点不能概括全部,如例句(12)“一句话,我就是看你(他、她)不起!”,分析前后语境可知否定的焦点在于前置的宾语上。对此,笔者认为需要考虑具体的使用情况,如该例句中出现了强调意义的“就是”,袁毓林将此称为“有标记形式”的情况,指出“在无标记的情况下,否定的辖域一定是否定词之后的成分;在有标记的情况下,否定的辖域可以回溯到否定词之前的成分。”[9]这对四川方言“VOP不C”结构中“不”的否定焦点的概括是最为恰当的。

(四)补语成分“C”

在通常情况下,能充当补语成分的包括趋向动词、一般动词和形容词。笔者分析发现,在四川方言中充当补语“C”的成分都是单音节词,可以归纳为两类:一是趋向动词。如例句(15)、(16)、(17)中的“起”“过”“得”等。

(15)看他(你)不起。

(16)气他不过。

(17)哪个都说他不得。

二是一般性动词。如例句(4)、(5)、(11)、(14)中的“赢”“动”“听”“走”“懂”“到”等。

就其意义而言,刘月华在论及“V得/不C”类补语时,认为其“表示主客体条件是否容许实现某种动作的结果或趋向”[10]3。笔者认为,补语“C”表达的都可以概括为动作发出者所希望达到的积极结果,具有目标性。当其与否定标记“不”连用时,则表示实际动作所引起的结果与目标相反,即并未达成目标。

四、结语

通过上述分析,笔者认为在四川方言中“VOP不C”结构的特征明显,可归纳为以下几点:

第一,“VOP不C”结构是古代的“VO不C”结构衍留下来的,目前在四川方言中能用于该结构充当宾语成分的只有人称代词,其他非人称代词宾语在语言的发展变化中,都转化为与普通话相一致的“V 不CO”结构。

第二,在四川方言中能用于“VOP不C”结构中的各个成分多为单音节词。

第三,补语“不C”部分可表实际发生之已然结果,也可表推测之可能性结果。

注释:

①对语言中交替呈现的优势和非优势,类型学家常以字母的大小写来标记和进行区分。

[1]尹湘志.方言格式“VO不C”[D].长沙:湖南师范大学,2001.

[2]吕叔湘.与动词后得与不有关之词序问题[G]//吕叔湘文集:第2卷.北京:商务印书馆,1990.

[3]吴福祥.南方民族语言动宾补语序的演变和变异[J].南开语言学刊,2009(2).

[4]张一舟.《跻春台》与四川中江话[J].方言,1998(3).

[5]刘月华,潘文娱,故桦.实用现代汉语语法[M].北京: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1983.

[6]孟国.对外汉语十个语法难点的偏误研究[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1.

[7]吴福祥.能性述补结构琐议[J].语言教学与研究,2002(5).

[8]吕叔湘.疑问·否定·肯定[J].中国语文,1985(4).

[9]袁毓林.论否定句的焦点、预设和辖域歧义[J].中国语文,2000(2).

[10]刘月华.可能补语的用法研究[J].中国语文,1980(4).

(编辑:文汝)

H07

A

1673-1999(2016)08-0086-03

黄文科(1989-),男,西南科技大学(四川绵阳621010)文学与艺术学院汉语言文字学专业2014级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为汉语方言学、实验语音学。

2016-04-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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